那么多人对管学大臣一职垂涎三尺,有的人还因此付出了惨痛的政治代价,为什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孙家鼐却后来居上呢?这个历史谜团,让许多历史学家深感困惑,至今还在争论不休。
台湾作家高阳在《两朝帝师翁同龢》一书中说:光绪皇帝“诏派孙家鼐管理京师大学堂事务,并节制各省所设学堂,此即不寻常的举动。何以言之?学校归礼部管理,而孙家鼐为吏部尚书;吏部掌人才之进用,而造就人才非其所能问。倘谓京师大学堂性质为变相的翰林院‘庶常馆’,则掌院学士为徐桐,派他管理大学堂,方于事理为顺。固然徐桐及礼部尚书许应骙皆为守旧派,不宜与闻新政;但此一出德宗意旨的决定,顺利实现,至少可以证明,总署及军机的‘后党’,既未反对翁同龢的主张,亦未反对可视为翁同龢的替手的孙家鼐。”
这个问题说复杂,可以说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我认为,主要有下面几条“合而为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一是孙家鼐是帝党、后党惟一都能接受的人选。从《年谱》记载可知,太后和光绪皇帝一直对孙家鼐不薄:八年(1882年)二月,兼署吏部左侍郎。四月,查贡院工程,派往西陵行礼。十一月,又兼署吏部右侍郎,赴东西陵查工。十年(1884年)十月,加恩在紫禁城骑马。慈禧太后五旬,万寿礼成,颁赏“温藻鬯谟”匾额一方。十五年(1889年)正月,调吏部右侍郎。光绪大婚庆典完成,赏头品顶戴。十七年(1891年),赏御制《劝善要言》一部。十一月,奉旨:“礼亲王世铎、庆亲王奕劻、克勤郡王晋祺、大学士额勒和布、兵部尚书许庚身、刑部尚书孙毓汶,户部尚书翁同龢、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家鼐,均加恩在西苑门内骑马。”十八年(1892年)十二月,充总办万寿庆典大臣。二十二年(1896年)三月,赏寿,赏颐和园乘坐二人肩舆。二十三年(1897年)三月,署吏部尚书。四月,盘查银库。九月,赏绸缎。总署认为孙家鼐“拘谨无过失,屡次变法皆身在事中,外虽委蛇而心实不怡”,推荐他,也符合太后和光绪皇帝两个人的共同心愿。
二是光绪皇帝对孙师傅的为人、学识、办事能力心中有数。光绪皇帝的满汉、文武老师很多,他最信任、敬重并长期伴随左右几十年的,只有翁同龢、孙家鼐二人,而孙家鼐伴君时间最长。高拜石先生在《古春风楼琐记》中指出:“(孙)家鼐持变法之说最早,所重在裕民生、通民隐,采西法以兴实业。”“德宗得其濡沃,锐意讲求新政。”十六年十一月(1890年12月),皇上之父醇亲王奕譞病逝。噩耗传来,光绪皇帝在西苑三勤殿单独召见翁同龢、孙家鼐,抱着两位师傅“嗷然长号,声出户外”,并询问父亲葬礼的具体细节。特补孙家鼐为左都御史,直接参与组织醇亲王葬礼事宜。
不应否认,翁同龢多才多艺,巧言令色,善于随机应变。这是长处,也是短处。因为,从处理一般事务的角度看,巧言令色、随机应变是长处;而从做学问的角度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巧言令色、随机应变只能糊弄别人一时,不可能糊弄别人一世。中国有一句老古话:巧言令色鲜有仁。何况光绪皇帝博学多思,手不释卷呢?开始阶段,他对翁师傅几乎是言听计从,奉若神明;但后来,他在实践中渐渐改变了看法,所以才有“挥泪罢翁师”的结局。相比之下,他更信任孙家鼐的为人和学识。据统计,光绪年间,戊戌变法之前,孙家鼐担任顺天府乡试、会试正副考官7次。同期,翁同龢是8次。戊戌变法之后,孙家鼐又4次执掌学衡,前后相加11次,这在清朝历史上都是少有的。
三是孙家鼐兼任着管理书局大臣一职,创建大学堂一直为他所倡导的。6月30日(五月十二日),帝党御史李盛铎又上奏了《京师大学堂办法折》,建议孙家鼐出任管学大臣。光绪皇帝谕令总署把李盛铎的建议“归入大学堂未尽事宜,一并议奏”。
五月十五日(7月3日),在颐和园,慈禧批准了《京师大学堂章程》,并同意任命孙家鼐管理大学堂事务。同时,批准了前几天由杨深秀、李盛铎提出的设立译书局的建议,赏给举人梁启超六品衔,办理译书局事务。官书局、译书局,并入大学堂,由管学大臣督率办理。“是时管学大臣之权限,不专管理京师大学堂,并节制各省所设之学堂。实以大学校长兼全国教育部长之职权。”(《清史稿·志二十八》)
五月十六日(7月4日),光绪发布上谕:建设大学堂工程事务,着派庆亲王奕劻、礼部尚书许应骙迅速办理。
五月二十二日(7月10日),光绪发布上谕:“前经降旨,开办京师大学堂,入堂肄业者,由中学小学以次而升,必有成效可睹。惟各省中学小学尚未一律开办……着各该督抚,督饬地方官,各将书院坐落处所,经费数目,限两个月详查具奏,即将各省府厅州县现有之大小书院,一律改为兼学中学西学之学校,……皆颁给《京师大学堂章程》,令具仿照办理。……至于民间祠庙,其有不在祀典者,即着由地方官晓谕居民,一律改为学堂,以节糜费,而隆教育。”
接到光绪皇帝的任命后,孙家鼐不顾年老体衰,实心任事,精心筹划京师大学堂建设方案。他知道万事开头难,但他没有想到,创办京师大学堂竟举步维坚,每往前走一步,就仿佛是登山家在八千米高度,向珠穆朗玛峰攀登一步,每一步都要耗费平生的气力,面临着生死的考验……
注释:
⑴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第二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89页。
⑵德龄著、秦瘦鸥译:《瀛台泣血记》,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