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师列传(全8册)

第十九章 最后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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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在台湾最后几年的生活很不开心,在他来到台湾一个月后,他听闻了自己小儿子胡思壮的离世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这是胡适悲伤的开始。

除了健康和经济,最让胡适感到困扰的是,社会上的很多事,他都被牵扯进去。胡适回到台湾的第二天,有人就送他一本《胡适与国运》的小册子。这本书有四篇文章,用“学术研究”的名义,对胡适进行辱骂和攻击。有的文章说胡适想当领袖,他的公式是:理想的胡说的领袖=无智+无能+无为+外国大学生=胡适。有的攻击胡适当年打孔家店“是攻破民族精神堡垒”,有的说胡适当年反孔,反文言文,把大陆的人心搞乱,为共产党铺路,所以国民党被撵到了台湾。文章建议把胡适空投到大陆,去“祸害”大陆的人。台湾当局一边明令查禁小册子,一边又允许小册子大量公开出售,每册定价五元,给了胡适一个下马威。

胡适不赞成蒋介石连任,他让总统府秘书张群向蒋介石转达自己的意见,希望蒋介石“明白表示尊重宪法,不做第三任总统”。但蒋介石不想退位,1959年年底,有人提出“修改临时条款”案,为蒋介石的三连任制造舆论,当局派人劝告胡适不要反对,胡适只好妥协。1960年2月20日,国民大会第三次会议在台北召开,胡适出席了会议,还当了大会主席团主席,见证蒋介石成功的三连任。有人来问胡适有什么意见,连任三任是不是蒋介石的意思?胡适说,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我想人家不会这样做的。

总统连任事件前后,是组织新党的事件;接着是雷震被捕判刑14年的事件。这一系列事件引起的风暴,和随后的各种余波,把胡适在台湾过安静生活,偿清笔债的计划彻底搅乱,搞得他坐卧不安,应接不暇。

1960年9月,胡适的好友《自由中国》杂志负责人雷震被捕,当局以“煽动叛乱罪”判处他10年的徒刑。胡适通过报纸公开声援雷震,通过他人求情,当面向蒋介石陈述,又联合其他45位知名人士上书要求特赦,却没有任何效果。胡适非常失望,连日在家,打纸牌解闷。友人拜访胡适,说起雷震案,胡适的脸色非常痛苦,沉默不语,他病了56天。警察派人在胡适的门口蹲守,对来访的客人进行盘查,这让胡适很无奈,他只好向警察承诺,让来访的客人自行登记,以便警察检查,一直持续到了胡适去世为止。

在总统连任事件前后,又有组织新党的事件;接着又有雷震被捕判刑14年的事件。这一连串事端所引起的风暴,以及间接由此而发生的许多小漩涡,把一个想在台湾过安静生活,想以余年偿清笔债的老胡适,几乎是弄得坐卧不安,透不过气来了。笔债无法偿,“民主自由”也难谈,胡适便只好“容忍”,谈“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容忍是自由的根本”!而且说,他的提倡容忍,“不仅是对压迫言论自由的人说的,也是对我们主持言论的人自己说的”。实际上,他的重点是希望“拿笔杆写文章的朋友”,要存一种“容忍的态度”。据他说,拿笔杆的人,虽然受到种种“不合理的压迫”,甚至于“围剿”,但也还是“有权有势的人”,因而“绝对不可以滥用我们的权利”。谈“言论自由”谈到了这样的程度,胡适的心境该是何等凄凉,何等悲哀啊!

1961年2月,胡适又因心脏病发作,住了两个月医院。逐渐脱离危险后,到4月便勉强出院;因南港附近没有医院,只好暂借福州街26号台大招待所房屋,疗养了两个月。7月间又患急性肠炎,大闹水泻。真是多灾多病,衰老不堪了。10月间,夫人江冬秀从美国回来,家人团聚,孤苦伶仃三年半的老胡适,毕竟也稍添些慰安。

1961年11月,胡适在《科学发展所需要的社会改革》的演讲中,颂扬西方的现代文明,攻击东方古老的文明。他的行为引起了轩然大波,学者徐复观教授发表文章《东方人的耻辱,中国人的耻辱》,说胡适“是一个作自渎行为的最下贱的中国人”。其他报章杂志也开始否定和攻击胡适,“是文化买办在洋大人面前讨好的表现”。一时攻击批判的文章满天飞,还有人在台湾的“立法院”提出质询。

看重这些文章,胡适非常气愤,他脸色苍白,用笔把批评他的文字画出来,因为这件事,胡适的心脏病发作,再一次住进医院。这次文化围剿,对他是致命的打击。1962年2月24日,胡适主持“中央研究院”的院士会议,有人说起了这次的围剿事件,会场的气氛很尴尬。胡适强颜欢笑地说:“我去年说了二十五分钟的话,引起了‘围剿’,不要去管他,那是小事体,小事体。我挨了40年的骂,从来不生气,并且欢迎之至。”胡适越说越激动,他感到很不舒服,但在众人面前,他还勉强支撑着。开完会后,举行酒会,胡适的兴致不错。酒会结束后,他强打精神和与来宾记者们寒暄送行,终于脸色突变,身子摇晃,猛地倒在地上。胡适口吐白沫,昏迷过去,医生的急救也没能挽救他,胡适最终因心脏病的突发而去世。因此,很多人说胡适是被气死的。

胡适因心脏病发作台北逝世,这个消息不仅震惊了蒋介石,也震惊了世人。蒋介石听到胡适暴毙时写下日记:“晚,闻胡适心脏病暴卒。”按照胡适的遗嘱,他遗产分成了三份:妻子江冬秀一份,长子胡祖望一份,次子胡思杜一份。胡适到死也不相信,他的小儿子胡思杜在5年前已经自杀身亡了。胡适的生前还立下了英文的遗嘱,把他离开北平时候,留在北大图书馆保管的一百零二箱书籍和文件,全部遗赠给北京大学,再次表达他对北大的思念。

胡适去世后,蒋介石送给胡适的挽联是:“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

台北的“北京大学同学会”送给胡适的挽联是:“生为学术,死为学术,自古大儒能有几?乐以天下,忧以天下,至今国士已无双”。

胡适的墓碑是原北大图书馆馆长毛子水的手笔:“这是胡先生的墓。这个为学术和文化的进步,为思想和言论的自由,为民族的尊荣,为人类的幸福而苦心焦虑,敝精劳神以致身死的人,现在,在这里安息了!”

胡适突发心脏病去世后,江冬秀一个人平静地活到八十五岁,在台湾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