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与袁绍本是少年时的伙伴,互知对方之底细及其为人。曹操、袁氏兄弟均有野心,及至董卓之乱后,二袁雄踞南北,各霸一方,狼子野心更加暴露,因此曹操极其关注他们的势力、行动及其发展。
曹操确立的先除掉吕布、张绣、袁术等南面、东面之敌,以解后顾之忧,然后北战袁绍的战略是正确的。不到三年,这个战略任务便完成了。与此同时,西抚韩遂、马腾,东联孙策也获得了成功,韩、马遣子入侍,孙策受命明汉将军,刘表也表示了中立态度。这样,西面、东面、南面都取得了相对安定,改变了原来的军事态势,于是便可以放心北拒袁绍了。
随着曹操势力的扩张,这时的袁绍很清楚地认识到曹操今非昔比,已成了最危险的对手。他同曹操一样,为了对付主要敌人,也懂得必须先除后顾之忧。因此,他也想稳住对方,所以接受了曹操派孔融持节拜其为大将军,都督四州事。他的后顾之忧是公孙瓒。
袁绍、公孙瓒为争夺冀州、幽州地盘,早在初平年间(190—193)即不断攻战。兴平二年(195),袁绍与原幽州刺史刘虞旧部鲜于辅等合兵破公孙瓒于鲍丘(鲍丘水,今北京密云境潮白河)。建安三年(198),袁绍大军攻打公孙瓒,公孙瓒于四年春因兵败自焚而死。
袁绍北战公孙瓒从战略上说不一定是错的。但在客观上却为曹操提供了驰骋徐淮、发展壮大势力的机会。曹操不失时机地抓住了客观为他提供的这一契机,乘时南征东剿。前述荀或、郭嘉所谓“绍方北击公孙瓒,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之献策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总之,曹操、袁绍双方至少从建安二年(197)即开始为一决雌雄而积极备战。
从建安四年(199)春袁绍攻灭公孙瓒以后至建安五年(200)二月袁绍出兵白马以前的一段时间,在这不过八九个月的时间里,双方都在加紧谋划,并不断完善自己的战略部署。
袁绍攻灭公孙瓒后,即以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次子袁熙为幽州刺史,外甥高干为并州刺史,自领冀州牧,完成了四州相倚、总统于己的整体的大的战略部署。无疑,如从人力物力条件看,曹操仍未完全摆脱在一定程度上的内线作战态势。
据记载,当时袁绍拥兵数十万,用于对曹操战争的兵力有“十余万”;而曹操调动到河北前线的兵力不过三万余人。但就双方兵众精神状况而言,袁绍之众连年与公孙瓒作战,最后获得胜利,是疲兵、也是骄兵。袁绍, “既并四州之地,众数十万,而骄心转盛”。曹操之兵虽也征战历年,但却始终知道自己处于劣势,上下自戒,保持着较高的战斗警惕性,并且训练有素。
建安四年(199)六月,袁绍按照自己“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的战略方针,开始具体的战略部署。“于是简精兵十万,骑万匹,欲出攻许,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荀谌及南阳许攸为谋主,颜良、文丑为将帅”。
总的战略定下后,袁绍做了如下部署:首先,以三子袁尚镇守冀州,次子袁熙、外甥高干镇州如旧,袁谭随征,以别驾王修镇青州;其次,命军师审配、行军司马逢纪主持后方,负责粮草运输;再次,自统大军,精兵十万,精骑万匹,以长子、青州刺史袁谭兼大将军幕府长史,以将军颜良、文丑为前锋,以步兵校尉高览、蒋奇、屯骑校尉张邰、越骑校尉韩荀以及主簿陈琳、参谋许攸等从军出征,兵趋黎阳,南下攻许。
针对袁绍其人以及不断变化的军事态势,曹操及其僚属很早就在不断地探讨御敌、灭敌之策。有时竟困扰得曹操焦躁不安。当时荀彧和郭嘉均从成败不在强弱而在主帅之才智的角度做了分析,结论是袁绍必败,曹操必胜。荀或、郭嘉对曹操与袁绍所做的对比,反映了僚属对曹操的评价,荀或说:
古之成败者,诚其有才,虽弱必强,苟非其人,虽强易弱,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唯袁绍尔。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众,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武胜也。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此德胜也。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谁敢不从,绍之强其何能为?
在这里,荀或就任人、决谋、明法、待人四个方面归结为度、谋、武、德,分析了曹操胜袁绍之处。郭嘉则在荀彧“四胜”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充为十个方面,从而更加肯定了荀彧必胜而袁绍必败的道理。
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虽强,终为所禽。嘉窃料之,绍有十败,公有十胜,虽兵强,无能为也。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二也;汉末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问远近,此度胜四也;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绍因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六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所谓妇人之仁耳,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
郭嘉除了复述并补充了荀或的度、谋、武、德四胜之外,又增加了道、义、治、仁、明、文六胜。曹操听了荀或、郭嘉之言,很是高兴,因笑之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也!”
荀或、郭嘉对曹操和袁绍的对比评论,立足于鼓劲、增强信心,以长自己志气,所以难免会有溢美曹操、贬损袁绍之处,但基本内容和整体精神是符合实际的。他们的谈话并非臆测,更非捏造。因为荀或、郭嘉二人都是从袁绍那面投诚过来的,他们对袁绍的了解如同对曹操的了解一样清楚。荀彧、郭嘉的话的确起到了稳定人心、增强信心的作用,尤其是对曹操认识自我、发扬其优点起了积极作用。所以,当许下诸将闻袁绍将攻许而表现出恐惧时,曹操为鼓舞士气,说:
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吾奉也。
与袁绍作战的决心已定,于建安四年(199)秋八月,曹操率精兵二万,进军黎阳以示抗击袁绍。同时做了如下部署:
第一,使琅邪相臧霸等率领精兵入青州。
第二,命平虏校尉于禁屯河上,驻守延津(今河南延津北),东郡太守刘延驻白马(今河南滑县东),以阻击袁军南下。
第三,命夏侯惇军屯敖仓、孟津,以为西面策应。
第四,九月,分兵守官渡。以裨将军徐晃、张辽率兵万人在官渡布防。
第五,争取关右诸将中立。
第六,使治书侍御史卫觊镇抚关中,并听从卫觊的意见派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钟繇移治弘农,从而加强了对关中的控制。
第七,争取荆州牧刘表中立。当时刘表是袁绍和曹操都想争取的对象,刘表长期与袁绍联合。这次刘表定下了既不助袁也不援曹操的中立立场。这对曹操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战略上的胜利。
第八,外围布防以牵制敌人。命河内太守魏种备战于西,以知兖州事程昱率兵驻鄄城,备战于东。同时,为防意外,免除后顾之忧,以厉锋校尉曹仁率部驻守阳翟(今河南禹县);以扬武中郎将曹洪率部驻宛县,以防刘表;以裨将军李通和汝南太守满宠驻守汝南,以防孙策。
第九,命荀彧留守许昌,都督后方诸事。
就当时袁绍的绝对优势兵力而言,出黎阳,战白马,经阳武,取官渡,直捣许昌不是没有可能的,问题是他迟于行而疏于备,给曹操以可乘之机。固然,如果以优势之兵分几路渡河南下,会使曹操的兵力因过度分散而削弱,战略上可能会更有利。曹操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完全掌握了袁绍的战略意向,针对袁绍的直线进攻方略,不在沿河构防御敌,而是后退一步,布防官渡,以逸待劳。客观地说,如果没有其他原因而促使战局变化,孰胜孰败是不可预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