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有文武才能,却不修其德,仁义不施而终导致亡国。在齐家方面,在对待儿女骨肉至亲及处理家庭亲属关系方面,隋炀帝同样搞得是一团糟。虽然对皇后萧氏的尊宠始终如一,无可指责,但对儿孙子侄却未能尽善,以致父子相猜,骨肉相残,储宫陵夷,最后都不得好死。
隋炀帝的皇位竞争者兄长杨勇和小弟杨谅均败死,四弟杨秀被囚禁,但隋炀帝仍不放心,对宗室诸王也加强了戒备,因为这些人是最可能觊觎皇位的人。隋炀帝即位后对同姓诸侯王“恩礼渐薄,猜防日甚”,其中曾为隋炀帝为萧后姻缘牵线为使致礼的堂兄杨纶“尤被猜忌”。杨纶父滕穆王杨瓒是隋文帝同母弟,因反对隋文帝篡周, “遇鸩以死”。杨纶虽嗣父爵,在隋文帝时就“每不自安”,隋炀帝即位后更“忧惧不知所为”,心里害怕极了。于是召神问鬼,占卜凶吉,术士王琛安慰杨纶“相禄不凡”,因为“滕即腾也,此字足为善应”。又有和尚惠恩也为杨纶占候。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杨纶的举动有人汇报给隋炀帝,隋炀帝的神经本来就绷得很紧,闻讯大怒,即令黄门侍郎王弘严查此事。
隋炀帝的另一位堂弟旦王杨集的处境与杨纶一样不妙,他是隋文帝异母弟卫昭王杨爽之子,并嗣爵。杨集对隋炀帝的猜防也忧惧不知所措,呼术士俞普明祈福,结果被人告发。
隋炀帝要扫灭任何觊觎皇位者的异想,但当坐罪者已不能形成对自己皇位的威胁时,又不妨给点慈悲。对于骨血堂兄弟杨纶、杨集,隋炀帝表示不忍加诛,于是下诏: “虽复王法无私,恩从义断,但法隐公族,礼有亲亲,致之极辟,情所未忍。”虽然宰相大臣议按旧章前律,依照法律,叛逆罪应处死,但隋炀帝权在法上, “法隐公族,礼有亲亲”,最后还是隋炀帝说了算。大业元
年(605)七月丙午(二十三),滕王杨纶、卫王杨集夺爵徙边,虽免一死,却被赶出了京师。杨纶被流放到了海南岛,其诸弟也都散徙边郡,其中杨温在零陵(今湖南境)作《零陵赋》,抒发自己的忧郁,其辞哀思,传到隋炀帝手里,他读了大为愤怒,将杨温转徙南海边荒。他们兄弟几人在乱世中苟全性命,杨纶隋亡后归唐,封怀化县公。
隋炀帝的另一堂弟高阳公杨智明乃隋文帝弟杨整之子,因交游太广被猜忌,竟致夺爵。智明兄智积在险恶的环境中,每自贬损,不问政治,凡事委政僚佐,清静自居。智积生有五个儿子,只教读《论语》《孝经》而已,不让他们交游宾客,生怕儿子有才能而致祸。大业十二年(616)从驾江都,生病不呼医,死时竟对所亲曰“吾今日始知得保首领及于地矣”,为自己得安然去世感到庆幸。
隋炀帝对兄弟无情,对子侄辈更是残忍。
其兄杨勇生的十个儿子,长子杨俨六岁时被隋文帝封为长宁王,杨勇被废时杨俨的爵位也被废去。但隋文帝对自己的长孙心存怜悯,留在身边常从宿卫。隋炀帝即位后杨俨仍跟着隋炀帝的卫队护卫,有一次被隋炀帝看见,在路上赐予一杯毒酒,鸩杀于路。九个弟弟也都分别流徙于岭外,到流放地后又被所在长官通通杀死。汉王杨谅的儿子杨颢则禁锢终生,唯秦王杨俊生前未参与帝位争夺,两个儿子均被隋炀帝封以爵位,其长子杨浩袭父爵为秦王,庶子杨湛封济侯。但是,这些与隋炀帝有血亲的宗王的存在,仍然对隋炀帝的皇统存在潜在的威胁,即使他们自己并无夺位野心,也会有别的野心家利用他们的皇家血统谋叛,秦王杨浩就曾被人利用。后江都宫变,隋文帝、隋炀帝的儿孙辈遂几乎被全部杀光。
隋炀帝对同姓宗王不近人情,但对外姓亲属却十分优礼,因为相对而言他们对皇位的威胁较少。隋炀帝特别追念舅族独孤氏,得罪早逝的独孤拖在其即位之初即被“礼葬”,赠正议大夫,葬后他仍对舅家衰落怜惜万分,下诏称: “舅氏之尊,戚属斯重,而降年弗永,凋落相继。缅惟先往,宜崇徽秩。复赠银青光禄大夫。”独孤随之弟独孤整大业初去世,也追赠金紫光禄大夫,平乡候。
隋炀帝对后族萧氏更是优礼有加,被废闲居的后梁主萧琮以萧后之兄的缘故, “甚见亲重”,隋炀帝嗣位之初即官拜内史令,改封梁国公。萧琮的家族, “绸麻以上,并随才擢用,于是诸萧昆弟布列朝廷”。萧琮之弟萧璟拜朝请大夫,尚衣奉御,后历任卫尉卿、秘书监。萧瑀更以外戚有才行,曾奉侍隋炀帝于东宫,累迁官至内史诗郎。但萧琮因以后梁帝王降阶为臣,崇信佛教,性淡雅,不愿理政,退朝唯纵酒而已。隋炀帝曾命杨约宣旨诫励,但萧琮依然我故。萧琮以帝王之裔羁旅于北方,见朝廷豪贵,无所降下,独与名将贺若弼深相友善,后贺若弼被诛杀,时有童谣云: “萧萧亦复起。”意思是说后梁萧氏将恢复帝业,虽然系子虚乌有的谣言,但触及最高皇权,犯了大忌,隋炀帝于是大加猜疑,废萧琮于家。萧琮不久死去,赠左光禄大夫。
凡是触及到皇位皇权,就是最敏感的问题,骨肉至亲也要提防。在这个问题上,隋炀帝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严加防范,其做法尤甚于其父。
隋炀帝生有三个儿子,若干个女儿。其中萧皇后生晋王杨昭(又称元德太子)、齐王杨睐;萧嫔生赵王杨杲。萧嫔有可能是萧后的血亲家人,赵王杨杲生于大业二年(606),年龄尚幼,深得独孤皇后喜爱。长子杨昭生而被隋文帝养于宫中,深得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喜欢。据说,在宫中每见祖父、祖母扶抱亲热时,杨昭都自觉避开,自小就这么懂事,隋文帝因而叹曰: “天生长者,谁复教乎。”十二岁时,被祖父封为河南王。杨广被立为皇太子时,杨昭徙为晋王,并拜内史令,兼左卫大将军,后三年,转雍州牧。隋炀帝即位之时,留杨昭守京师长安,自己住东都洛阳。大
业元年(605),遣使立杨昭为皇太子。杨昭为人仁厚,性格谦让,从不露愤怒之色,且生活俭朴,有祖父母之遗风,本是一位理想的皇位继承人,但杨昭生得肥胖,虽有武力,能引强弩,但身体并不好。大业二年(606),杨昭由长安朝于洛阳,数月的往来拜会使胖太子应酬不暇,竟致劳疾。将还京师,杨昭请求留下休息几天,隋炀帝不许,病体迁延,致卧床不起。隋炀帝没有及时派御医诊问,却派巫师来探视,得出的结论竟是“房陵王为祟”,即已死去的杨勇鬼魂在闹,最后不治,于大业二年(606)七月二十三日病死于行宫。宝贝儿子的死,隋炀帝深为痛惜。
太子杨昭是个仁德之人,死得太早十分可怜,他为隋炀帝留下了三个孙子:大刘良娣生燕王杨谈,小刘良娣生越王杨侗,韦妃生陈王杨侑,后徙为代王,时皆幼小。
隋炀帝次子杨昧字世出,小字阿孩,自小就长得眉目清秀,姿容端丽,也深得祖父隋文帝喜欢,开皇年间立为豫章王,邑千户。杨昧年少时受到良好的教育,颇涉经史,尤工骑射,初任内史令,挂宰相衔见习朝政,仁寿年间拜扬州总管沿淮以南诸军事,接替已进京为皇太子的父亲杨广坐镇江都。隋炀帝即位后封杨昧为齐王,深得隋炀帝器重,迁豫州牧。
不久,元德太子去世,杨昧以正宫所育次子理当接嗣,而为朝野注望,大家都认为他将是未来的皇太子,隋炀帝也令吏部尚书牛弘为齐王府妙选府属。这年,隋炀帝备礼拜柳謇之为齐王府长史,拜师的那一天,敕柳謇之: “今以卿作辅于齐,善思匡救之理,副朕所望。若齐王德业修备,富贵自当钟卿一门,若有不善,罪亦相及。”看来隋炀帝对杨昧是寄予了厚望,公卿贵族也争相将自己的子弟送入齐王府,以求富贵。隋炀帝并将杨昭太子东宫僚属两万余人全部配属于杨睐名下。于是,自乐平公主及诸贵戚竞相至齐王府致礼,百官称谒,填咽道路。大业三年(607)转雍州牧,不久迁河南尹,开府仪同三司,宠遇越益隆重。
但杨昧的个性涵养较之其兄差之甚远,是一个骄恣**的皇子。
杨睐昵近小人,所行多不法,他将柳謇之放在一边,派遣其亲近小人乔令则、陈智伟、刘虔安、裴该、库狄仲锜等人,四处寻求声色犬马。齐王府群小的胡作非为,使杨昧的声名日坏。
杨睐也不像当年父皇杨广那样能矫情饰貌。有一女子姓柳,貌美娇艳,乐平公主寻得,曾向隋炀帝言及,隋炀帝因公务繁忙当时未作回答,许久之后公主以为隋炀帝对柳氏女不感兴趣,转而进献给杨昧,杨昧很高兴地收纳了。不久隋炀帝想起公主献美女之事,就问乐平公主柳氏女何在?公主只得据实答“在齐王府”,隋炀帝扫兴很是光火。有一次,隋炀帝于汾阳宫进行大猎,诏杨味率千骑入围场,杨昧受宠若惊,恣意猎射,大获麋鹿以献,而隋炀帝却没有猎获到任何野兽,于是迁怒于跟从自己的侍卫官,侍从们都诉说野兽全被齐王左右所遏阻,根本就不能到隋炀帝射程范围来。骄横无比的隋炀帝于是怒不可遏,刻意求杨睐过失,想整治一下骄纵的儿子。
皇帝求人过失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不久就找到了杨聴不少过错,如伊阙县令皇甫诩违禁擅离职守到齐王宅,京兆人达奚通出入齐王府,与贵游宴聚。王侯交通外臣是违制,于是御史韦德裕根据隋炀帝之旨奏劾杨睐,隋炀帝即令甲士千余人对杨康的府第进行了一次大搜索,结果在穷治猛追之下,查出了齐王不少丑行恶事。
原来,隋炀帝为杨昧娶得关中世族韦冲的女儿为妃,但杨聴却与王妃的嫂嫂元氏私通,生下一个女儿,外人一概不知。杨昧又经常私自引乔令则到齐王府第内吃喝酣宴,乔令则快活时竟得意忘形,脱杨昧的帽子以为欢乐。又召术士向后庭女子相面占卜,术士指着元氏说: “这位生子者当为皇后,大王贵不可言。”当时朝廷未立皇太子储宫,杨昧自以为太子应轮到自己,但又顾忌兄长元德太子的三个儿子,内心常不自安,于是暗中安排术士做“厌胜”之事,希望咒死三个侄儿。这些事全部被揭发,隋炀帝听后大怒,下令斩乔令则等数人,赐妃嫂元氏死,齐王府僚属全部流放边远,长史柳謇之及将军董纯等人亦皆以不能匡正坐除名,唯贺德仁以忠谨免罪,出为河东郡司法。
当时赵王杨杲尚幼,隋炀帝对左右侍臣说: “朕唯有杨睐一子,要不然,就当于市朝斩首,以明国家法度。”自此以后,隋炀帝对杨睐从没有好脸,杨昧虽仍挂京兆尹衔,但不再参与时政。隋炀帝还派一位武贲郎将经常坐镇齐王府监视,凡小有过失,立即汇报。隋炀帝又忧虑杨睐会有异动,配给齐王左右的府属全是老弱,以防不测。杨昧因失宠于父母,也内心不安,常有畏惧之感。父子关系犹如寇仇,直到隋炀帝死葬雷塘,预立储宫册封皇太子之事再也没有人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