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希望兄
我坐在书房平静地写作,近中午,接到朋友陈福刚的电话,他颤声告诉我邢希望兄不幸去世了。我沉浸在失去朋友的悲恸里。中午没有午休,下午也没能走进长篇小说的情节中,脑子里始终闪现着希望兄和蔼的笑脸,还有那两道闪烁思想火花的浓眉。他的身影是健壮的,他的脚步是执着的,在我的印象里,他只有走向大自然的路,不可能踏上走向天国的路。我不敢承认这是真实的,然而这又是真的。他踏上了走向天国的路。希望兄,这条路每个人最终都要走的,千不该万不该,你走得这样早啊,你走得不是时候,走得太匆忙,太没有道理……
我与希望兄相识在1994年冬天,是经陈福刚老弟介绍相识的。那个冬天,唐山市驾驶员检测中心开业,希望就是这个新建单位的主任。这年春节,他和福刚、侯贺等朋友一起到我家里来。他穿着威武的警装,话语不多,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朴实、亲切、自然。他把自己创作的格言集送给我,让我指正。我读过每一条,觉得都喜欢。我心想,他平时工作那么繁忙,还要写东西,真是难得啊。后来,我与希望兄来往便多了起来,感觉他为人正直、坦诚,是个非常可交的朋友。
1995年夏天,希望和福刚找到我,想请北京一些刊物的编辑、评论家到唐山搞个座谈会。我当即赞成这个主意,邀请了《中国作家》杂志的章仲锷、杨志广,《北京文学》的兴安、《青年文学》的程黎眉和《中华文学选刊》的王晓等人来到唐山。我和福刚到北京将这些编辑接来,已经是午后了。希望、方明和一些朋友焦急地等着,安排他们在唐山酒家住下。北京的朋友都喜欢与希望交谈,不仅接纳他这个人,更承认他是有才气的。希望工作很忙,还是跟着客人去了渤海边的京唐港。一路周密安排,跑前跑后。这次活动让方明感觉到希望是个可交的朋友。《中国作家》的杨志广心脏不好,希望拉他到检测中心做身体检查,查出问题后,杨志广表情不那么轻松了,心情有些沉重。希望兄劝他抓紧治疗,劝他减轻压力。杨志广回到北京治病了,见到我时经常提起希望这个朋友,嘱我告诉希望寄稿件给他。我催希望几次,希望都不寄稿件。希望说:“我们与北京专家们来往,可不是图发稿,是交朋友,是想通过交往真正提高自己。我对自己作品不满意,寄去让人家为难。我们眼光不能太短视了。”我听后更加佩服希望兄。当杨志广听到希望兄的不幸时,在电话里久久不语,最后是一声悲伤的叹息:“希望是福相之人,是个好人,他怎么会遭难?上帝那里乱套了。”杨志广从北京发来了唁电,表达他一份真诚的悼念。
希望在单位敬业,内心是喜欢文学的。他感觉人不仅要有物质生活,还需要精神生活。今年7月,唐山市作协换届,我与文联李凤桐主席商量,选希望进作协理事会。希望兄曾对我表示,他愿为作协工作出点力,这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大家都是好朋友,以文会友,是人生幸事。我对他说:“你老兄千万别误解,因为你有能力为作协出力,才拉你进理事会,这次换届会不让你出一分钱。首先说,是你对文学的真诚、你自身的创作,应该是这个队伍里的一员。”希望听后说:“你说到我心里去了,等燕山自然保护区的事忙完了,真得沉下心写些作品。”这时,我才知道他们有个自然保护区。
自然保护区,是希望近一年来奔忙的事业。在我没到那里之前,方明和希望兄常跟我提起。这个地方是迁西潘家口水库的山脉,希望兄喜爱大自然,他联合几个哥们儿承包了这里的荒山,把财力投入到荒山上。作用是什么?保护自然?扶贫?为明天的产业?寻找灵魂栖息地?为作家们找到生活基地?全有,我感觉这里面的含义是广泛的,希望和他的朋友们在荒山上炸开第一块儿坚石、栽下第一株果树时,肯定连对明天的美好梦想一同栽下了。8月份的一天,希望开车接我去了燕山自然保护区,同去的有方明和李凤桐主席。到了迁西潘家口水库,我感觉太好了。水面上**着小船,空气是清甜的,风是柔和的,碧水映着我们的笑脸。我手提西瓜,背着皮包,上船时不小心跌到水里,爬上船时,湿漉漉的裤腿依然是舒服的。我们乘船上山,这里有水泊梁山的感觉,三面环水,一面是山。大约在水上走了半个小时,我们才看见燕山自然区坐落的那个小山头。希望欣喜地说:“这是自然保护区,也是将来咱们作家生活创作基地,希望你们到这里写作。”我呼吸着清甜的风,望着山,望着水下长城,陶醉般地点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感觉太好了,我很想到这里来写作。”
我们下船上山,拦路的是一头毛驴。希望将毛驴喝开,我就听到了狗叫。山上的小瓦房前,有两条狗叫着。方明说:“这狗是看山的,一听到我和希望的声音就叫喊,我们下山的时候,狗总是追到水边。”我们终于登上了山顶,通往山顶的路是希望他们修建的。他们每个星期都要到山上来炸石头开路。我们碰见几个农民做小船,希望说:“这是我们自己的船,下次来山上,这条船就能到那头接咱们。”希望让山上一个叫二头的农民划船,送我们到水库中间游泳。这个山民老实忠厚,四十多岁了没娶上媳妇,他说:“这山里二十几户人家,只有一家有媳妇。一年四季,我们吃着山上的粮食,很少下山。”我听后震惊了,这里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希望游泳时告诉我,他刚到这山上时,这些农民说不出一句整话,他们与外界联系太少。他想雇这些农民,看山、种树、种庄稼,打通连接外面的通道,将这里的山货运出去,山民也就富了。我很赞成希望的观点,我游到船边与这个山民讲话时,山民激动了,说话断断续续:“邢大哥是好人,他来了,我们就……就有指望了。”后来我听说,这些山民们听到希望不幸的噩耗时,跪在山顶大声痛哭。
游泳之后,我们在希望带领下登上了山顶。站在夕阳下的山顶上,我心里很不平静。无边无际的碧水凝固了一样,闪着金波。远远近近的树木、庄稼涌叠成绿色屏障。一间间房子像一尊尊雕塑,这是一种苍凉的美丽。这里深深吸引了我,我这时理解了希望的努力和梦想,希望在心里勾画着一个美好蓝图。这荒山就像平原,属于历史,也属于明天,荒山上留下了希望的汗水,留下了他执着的脚印,留下了他的一种精神。人活着,是需要有一种精神的。希望的精神意味深长,他与自然融为一体。
希望走了,匆匆忙忙地走了。文学留不住他,大山留不住他,朋友留不住他。你能告诉我们吗?通往自然的路到底有多远?人原来是属于自然的,世界**太多了,才远离了自然。愿人人都有像大自然一样朴素、圣洁的心灵,铺一条永恒的路。我仿佛看见,他在路上行走着,孤独而执着,有些路,是非要单独一个人去面对,单独一个人去跋涉的。希望兄,既然留不住你,就祝你走好。太孤独的时候,就托个梦给朋友们……
希望兄,大家不会忘记你。
希望兄,安息吧!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