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关外,韩延负手而立,目光平淡的在中军大帐中眺望幽州关隘,身后,南院大王齐佳龄默不作声,两位年纪相差颇大的北辽官员,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幽州。
“韩大人,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吧。”齐佳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身着象征北院大王的服饰,发丝间已经出现缕缕斑白之色,左脸颊出有一道刀疤,那是他第一次上沙场的时候留下的。
“我的恩师与我的师兄如今在南楚冀州那条战线交手了,原本其实我是想去禹州的,只是,恩师不忍心看着我们师兄弟之间手足相残,故而,我才来了幽州,幽州作为三条战线中一定会被拉开时间最长的战线,战事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有些无趣啊。”韩延收回目光,转过身子,相比较初次见到韩延,如今的韩延个子长高了不少,眼神越加深邃,早已没有当初的那份少年独有的心气,反而更为内敛,谦逊。
齐佳龄自然知道有关眼前这个被称为北辽官场上最年轻的大惕隐司与官场之上能跟平江令平起平坐的老人之间的关系,也知道燕京之中曾经的一份秘闻,当初皇甫良才亲自送走的一个名叫崔成才的年轻人,是他大徒弟崔云鹤,也就是如今的南楚首辅的唯一子嗣,那也算是北辽用以在南北之争时,制衡要挟崔云鹤的一张底牌。
只是现在,皇甫良才用自己以及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前程命运换走了这张底牌,当然,这些都是些秘闻,他也是真正坐稳了北院大王这个位置之后才知道的,至于真假,以前兴许不知道,现在现在看来,多半是了。
“如今现在幽州的情况就是如此,我北辽与南楚之间的摩擦终究挂不起什么大风浪,真正的发力点,还是在禹州那边的战事尘埃落定之后,所得结果辐射与冀州、幽州两处,到时候才知道这场大战,胜者花落谁家。”韩延往回走去,至于之后的幽州布局,其实根本用不到自己出手。
“幽州齐微如今有何动向没有。”离去的韩延忽然问道。
“刚才就想个跟你说这些得到,齐微那边如今依旧待在幽州,而且根据那些藏身在幽州的碟子传递过来的情报,紫恒天的天主云白谷,如今仍旧待在幽州,没有离开。”齐佳龄开口说道。
“那看来,紫恒天那边,我北辽应该还在等冀州那边真正打起来,只是云白谷其实就算开战之后也能留在幽州,毕竟紫恒天那边,可是有二师兄坐镇在那里的啊,传令下去,让麾下轻骑放开手脚,尽管与南楚摩擦,若是冀州那边迟迟没有进展,那就由我们幽州外的北辽儿郎,打响第一枪。”韩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有那么一丝酣畅淋漓。
云白谷登上幽州关隘的城头,身旁的齐微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两人也看向北辽那边,以两人的修为境界,不说一眼看到北辽皇城,但是里幽州没有多远的北辽大帐还是能依稀看见的。
“韩延这个人我了解的其实并不多,毕竟接触时间不长,对于此人的一些认知,大多都是早些年走北辽的那一趟见到的,要么就是听皇甫良才和徐淮安两位读书人说的,所以,该如何应付,我现在也没有好法子,还得看齐大人如何布局。”云白谷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道。
“只是一个读了几年圣贤书的年轻人而已,齐微早些年虽然跟着御峰天主闯**江湖,没空翻阅那些圣贤文章,但自大离开紫恒天后,可是一天都没松懈,读书不单单靠天赋,只要够努力,就算齐微是个庸人,现在怎么着也能七步成诗,更何况,齐微怎么可能是个庸人呢?”齐微也是带着笑意回答。
“我估计得去一趟冀州那边,虽说那里有崔先生亲自坐镇,压根用不着我一个书没读过几本的晚辈操心,其实更多的是想看看崔先生笔下的那位叫宋慧山的半步儒圣,要知道,我虽然不曾了解过南楚的官员,但跟着宋慧山也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当时好像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云白谷提起了崔云鹤说起的那个叫宋慧山的文官书生。
“能靠着读书活生生读出如此境界,何尝不是个能人巧人呢?”齐微言语间带着钦佩,他与宋慧山的路子不同,虽说自己也从那些圣贤书籍之中读书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但齐微的立足之本还是在于武道境界,毕竟在齐微看来,三教中人与人博弈厮杀太过畏手畏脚,委实有些打不通快,他虽然是幽州齐家推举出来的家主,但以前的齐微可是在江湖那座大染缸中浸泡了好些年的。
“天主不打算先去紫恒天看看吗?既然连幽州关外的北辽兵卒都已经到了,那想来作为被重视至极的紫恒天,此刻也差不多有大军压境的意思。”齐微转头看着云白谷问道。
“不用,紫恒天那边,有徐淮安,紫恒,虞北三位坐镇,更是有郭雪寒,郭前辈这位有实力的高手,故而暂时用不上我出面,其实就连我们南楚都觉得,我这个天主此刻应该在紫恒天死守,而不该随意乱跑,对吧。”云白谷脸上的笑意不减,转头看了眼齐微,齐微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有一抹恍然之色一闪而逝。
“天主是想借着离开幽州的样子,让天下人都以为天主如今已经回到紫恒天,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事?”齐微虽然已经知道,但还是略带试探性的口气询问一句。
云白谷笑而不语,转身走下城头,只是口中低语道:“南北真正来开战事的第一战,我这个紫恒天的天主,肩头担子比两座天下加起来都要重的人,怎么能不去露露面呢?”
齐微看着云白谷走下城头的背影,仿佛能看到云白谷的背脊在一点一点的直起,随后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扑面而来,会心一笑的齐微这一次并没有跟上云白谷的脚步,而是转身再度看向幽州外的那片无垠平地,深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厚重的砂砾感,让齐微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当年跟着云御峰穿走在春秋乱战与南楚江湖的那些陈年往事。
“云公子啊,往前走吧,我等皆紧紧追随。”齐微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却不是从嘴里出说来的,而是以心声在心间吼出来的。
云白谷离开幽州时,并没有任何遮掩,反而重新换上那一身惹眼的白衣,在齐微的注视下,转身离开洛岳城,而只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云白谷离开幽州的消息便被北辽那边知晓,当然这也是云白谷刻意安排齐微命人放出去的一些消息,再加上如此大张旗鼓,以北辽之中某些多疑之人的心性,要么以为云白谷真的离开幽州,去往紫恒天坐镇布局,要么就以为云白谷如此刻意而为,只是为了让他们贸然进攻,从而落入云白谷所布置的棋局圈套。
不管哪一种,幽州关外的北辽军队终归会选择最稳妥的法子,那就是静观其变,就连韩延这次都没有开口下令继续之前的布局,毕竟,他虽说是北辽女帝东方明月钦定的幽州战线统帅,但也不该随意用北辽兵卒的性命去试探云白谷是否真的离开幽州。
若真的离开还好,到时候大不了是幽州这边的战线先开战,可若是没有离开呢,以云白谷如今的实力,说是万人敌谁敢不同意,而幽州关外不管是步卒还是将军,那个又能使云白谷的对手,就算他们北辽以人海战术,最终能拉云白谷下马,但这个后果需要谁去承担,谁有承担的起,没人敢赌,也不可能有人赌。
“云白谷啊云白谷,你比我早些人认识的你,更加狡猾的阴险了啊。”北辽军帐之中,韩延看着手中的密信,里面说明了云白谷却是是齐微亲自送出了洛岳城,可谁又能真正肯定,云白谷已经离开了幽州,那些在幽州藏匿好些年的钉子,自然都是惜命的主,不然早就悄悄跟在云白谷身后,确认其真的走了。
“韩大人,那接下来,要怎么办?”齐佳龄言语依旧平淡,他当了好些年的统帅,自然能一眼看出云白谷的这一记阳谋,可试问若是换成自己,当云白谷抛出如此诱饵,试问自己能否抵挡得住成名的**,齐佳龄不敢保证,故而对于韩延的冷静有些钦佩。
“静观其变,另外让在禹州的碟子时刻注意,当确定云白谷真的已经离开幽州回到禹州紫恒天后,再做打算,如今这段时间,一些小摩擦不必去管,一旦涉及到百人以上的骑卒冲阵,一定要小心。”韩延双手抵在下巴处,眉头微微皱起,跟齐佳龄吩咐道,后者点头之后,转身大步离去。
而云白谷这边,他的的确确是离开了幽州,而且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到哪却么有如他所打算的那样,径直去往冀州,而是打算在去禹州转一圈,既然已经想演戏,那就把戏做圈套。
云白谷离开幽州两天后,来到一家酒肆之中,随便点了几碟子菜,一壶酒,就这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在最后离开付银子的时候,手法隐晦的将一样东西,连手中的银子一同给了店掌柜后,扬长而去,出了城池后,不多时在一条灰暗的小巷子中。
云白谷依靠在墙根上,扭头看着巷子口来往的路人,不知道在等什么,手中抓着一把花生米,这是之前在酒肆中离开前抓的,忽然云白谷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白谷站直身子,转过身子,身后有六个人半跪在地上,抵着头颅一言不发,云白谷将手中的花生米一股脑塞入嘴中,咀嚼了几下后,口中含糊不清的问道:“都来齐了?”
六人之中,唯一一个女子开口沉声数道:“回禀天主,十二支地,半数之人皆到。”
“寅呢?怎么没来?”云白谷扫过六人,有些困惑,要知道,自己当初最后一趟以江湖人的身份去堵门的时候,死士寅是所有人中叫的最大声要跟着自己一块的,只是被自己一个眼神瞪过去后,当时就蔫了。
“寅他正跟在徐先生身边,徐先生有些不适合文人动手的布局,需要几个身手好的去,寅自从被天主训斥一回之后,老实很多,这一次是主动去徐先生那里的,所以错过了。”卯开口回答道,言语间带着些许笑意,原本身为死士的规矩应当是摒弃所有感情,但紫恒天不管是云白谷还是云御峰,都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杀人工具,故而,即便是紫恒天的死士,也同样有着身为人的感情。
“这小子,这是怕我回去之后,在跟他讲道理啊。”云白谷哑然失笑,六人脸上也多出一抹笑意,只是一想到现在的场合,也只是一闪而逝。
“不管了,既然错过了,那就错过吧,之后我打算走一趟冀州,那边的第一场仗,我们紫恒天必须露个面才行,不过又因为本天主的身份太过引人注目,一旦我在冀州露面,牵一发而动全身,紫恒天那边的北辽兵卒肯定会第一时间全力进攻紫恒天,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我安排你们的事,如何了?”云白谷双手拍了拍,随后拢在袖子之中问道。
“回禀天主,紫恒天中,那个天主的替身已经启动,只需要天主的路线经过紫恒天后,一切变更够按照天主的计划进行,至于能瞒着天下多久,就要看紫恒天里面,北辽的探子有多少了。”卯也正了正神色说道。
“秋天到了,跟平江令所说的时间,差不了多少了。”云白谷转身走出巷子,身后原本半跪在地上的六人,在云白谷转身的一瞬间不见踪影。
在云白谷与紫恒天外的兵营露面之后,紫恒天上,有个跟云白谷相貌一模一样,神态更是如出一辙的男人顶替了云白谷的名字,出现在世人眼前,而真正的云白谷,则是去往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冀州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