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吉瑞也对袁枚的诗歌创作进行了一些分析。他认为袁枚既反对随意的模仿,又注重向古人学习。在创作过程中,袁枚注重修改。改诗难于作诗,袁枚称:“诗必一字,判界人天,非个中人不解。”在写作过程中,袁枚主张“能速不能迟”。对于修辞,他则讲究去陈言,出新意。袁枚也不反对用日常俗语,不过施吉瑞关于袁枚用典等问题的谈论也是叙述多于议论,不再赘言。对一些有趣的术语,如“翻案”“空”等,施吉瑞也只是泛泛引用说明,并没有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值得注意的是,施吉瑞专列了一个小节谈论袁枚和袁宏道的关系。公安派与袁枚均主张抒发性灵,也都强调作诗要“真”,要“新”。但施吉瑞认为袁宏道论诗的派别之见更深,而袁枚与袁宏道最大的不同则在于,他们对形式与修辞的地位看法不同。袁枚注重形式,袁宏道则认为“质胜于文”,因此并不重视技巧。“袁枚的文学理论更似杨万里,虽然他与袁宏道均受佛学影响,但杨万里更注意灵感与个体的平衡、形式与修辞的平衡。”[73]
关于诗歌评价,施吉瑞认为袁枚不喜偏狭的评论,认识到不合口味便斥为劣作是不可取的批评方法。这里有趣的问题在于清人的“唐宋之争”。施吉瑞注意到袁枚具有开放意识,“论诗只论工拙,不论朝代”。为此,他反对用时代的标签进行大而无当的诗歌批评,所以他对宋人诗歌的评论也较为公允,既赞其成就,也细数其诗之流弊。例如,袁枚对东坡诗有赞誉也有批评,认为“东坡近体诗少酝酿烹炼之功……绝无弦外之音,多趣而少韵,盖天分高,学力浅也”。袁枚不喜黄山谷诗,亦不喜王安石,最推崇的是杨万里。他对王士祯的态度也很明确,有褒有贬,认为:“阮亭主修饰,不主修辞,观其到一处必有诗,诗中必用典,可以相见其喜怒哀乐之不真矣。”但他又承认:“阮亭先生自是一代名家,惜誉之者既过其实,而毁之者变损其真。”袁枚对浙江学派的批评非常严厉,朱彝尊反对严羽“诗有别裁,非关学也”的说法,强调学识,袁枚却认为他的诗“数之可尽,味同嚼蜡”。关于另外两位著名人物——沈德潜和翁方纲,袁枚认为沈“好谈格调,不解风趣”,“诗在骨不在格也”;更厌翁方纲,“首先他认为翁方纲在坚持儒家诗歌正统方面不如沈德潜,翁氏‘肌理’之说更使袁枚感到不安。所谓肌理之说,即强调学识,翁氏受历史考据学问之影响,其诗歌也充满了卖弄学问式的典故”[74]。施吉瑞由此总结说:“袁枚反对区分古今,不喜唐宋之争,赞赏易懂之诗;不喜儒家正统,推崇文学方法的最大可能性,反对以李攀龙和王士祯为代表的明清保守主义潮流,嘲弄同时代诗人的‘严肃’思考,认为他们忽略了湘水和武夷的世俗之美。”[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