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开手中的图纸，指着其中某处，正义凛然的道：“旧怨谈不上，臣只是替陛下您感到不值啊！”
萧珩眼睛眯了眯，凤目映着跳跃的烛火，似有暗潮翻涌，“哦？”
“王爷从齐国带回的神机弩，射程不足百步、准头飘忽不定，这样的‘神器’，连民间猎户的猎弓都比不上，却耗去国库二十万两白银——陛下不觉得蹊跷？”
“齐国这些年一直在秣兵厉马，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他们怎会将真正的杀器拱手相送？可王爷偏偏力排众议，建议重金求购，陛下难道看不出来猫腻吗？”
上一次，她就已经将神机弩的事掰开了给萧珩讲，经过这几日，她不信萧珩没有暗中调查荣亲王。
此番再次提及荣亲王，无非就是要试探自己，逼着自己表态了。
萧珩目光深沉，定定的看着自己，“所以呢？”
姜照雪深吸口气，继续道：“王爷素来精明，怎会看不出这等粗劣的设计？除非……”她抬眸，直视萧珩，“这本就是他要的效果！”
话落，整个御书房霎时间落针可闻！
就连一旁的曹盛都忍不住眉头一跳。心道，姜世子还真是大胆呐，竟敢在陛下面前非议皇室亲王。
曹盛在心里大写了个‘服’字。
果然，下一秒，萧珩脸色陡然转冷，茶盏在御案上重重的一放。
“姜爱卿！”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冷：“你可知诬陷亲王，是何等罪名？”
曹盛背后已经渗出冷汗，却见姜照雪不退反进，还往前迈了半步：
“臣自然知晓，可即便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这些话，臣也不吐不快！”
萧珩勾起嘴角：“你就不怕荣亲王报复你？姜卿又哪儿来的底气，可以不惧荣亲王？就凭定国公府？”
姜照雪轻笑一声，“陛下说笑了，臣的底气……不正是陛下您吗？”
萧珩微微挑眉：“哦？”
“荣亲王若真如臣所说，有不臣之心，陛下必不会坐视不理，若臣所言有误……”她突然展颜一笑：“陛下也定会明察秋毫，还臣一个清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又将决定权完全交到了萧珩手中。
萧珩忽然倾身向前，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爱卿就这么相信朕？”
姜照雪微微仰头，迎上他深沉如海的目光：“臣相信的是……陛下的雄才大略，绝不会让任何人危害大夏的江山。”
两人目光相接，似有暗流涌动，殿内一时寂静。
离得近了，萧珩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幽兰香。清洌中裹胁着一丝甜腻。
不同于寻常男子身上常见的熏香。
他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她那张微微泛红的嘴唇上——随着她说话时的开开合合，竟比那魅惑的女子还要勾人。
周遭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黏腻。
良久，萧珩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捏住姜照雪白皙的下巴，“听闻三日前，姜卿在慈宁宫待了足足来两盏茶……”
姜照雪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她就知道，先前提示萧珩三国有异动，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这才派人跟踪自己……
“陛下派人跟踪臣？”
萧珩顿住！眯着眼睛审视她。
姜照雪眼眶瞬间泛红，声音亦带着几分委屈的颤抖：“陛下这是……不信任臣？”
她微微偏头，想要挣脱萧珩的手，却又不敢太用力，只能咬着唇道：
“臣为了替陛下分忧，连……连慈宁宫那种龙潭虎穴之地都去了，结果……”
说着，她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寸尺寸金的贡品绣帕，上面还沾着些许脂粉香气；“太后娘娘非要塞给臣这个，说是什么……替臣擦去身上的雨水。”
说着，她露出十分嫌恶的表情，“臣这几日连饭都吃不下。”
这回，轮到萧珩怔住。那双素来冷静沉着的眸子里，此刻竟闪现出愠怒，震惊，还有一闪而逝的杀意！
没错，是杀意！
他盯着那绣帕上的并蹄莲花纹，眼神仿佛要将其戳穿，手指用力，胸口莫名的涌上一股燥意。
“她竟敢……”萧珩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
自己为何如此动怒？
即便自己和太后之间有什么龃龉，但也不该在臣子面前情绪外泄，此乃君王大忌。
萧珩转过身，调整呼吸，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姜照雪：“她还说什么了？”
姜照雪立刻挺直腰板，义正言辞：“太后说臣这般俊秀的少年，合该……咳咳……”
她突然跟卡壳了似的，随即一脸正气的拍着胸脯：“臣当时就严词拒绝了！臣对太后娘娘绝无非分之想啊陛下！”
萧珩眉头微皱，隐有不耐：“朕问的是，她说了什么？”
“哦。”姜照雪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后要臣对神机弩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不过陛下放心，臣拒绝了。”
“臣受陛下天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明知军备有诈还视而不见，岂不是不忠不义？”
萧珩灼灼的目光审视着她，似在权衡些什么。
姜照雪自知这番说辞不可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太后她...她见臣不从，竟想……”
她咬了咬唇，脸上浮现一抹羞赧的红晕，微微偏过头：“臣……臣只得告诉太后，臣其实……有断袖之癖。”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臣说、臣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是个男人！”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
曹盛手中的佛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娘勒，这都什么跟什么？
姜世子竟然有断袖之癖？
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这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让人觉得稀奇啊！
萧珩的表情也瞬间凝固，手中的茶盏微微倾斜，茶水浸湿了龙袍而浑然不觉。
“太后闻言，当即变了脸色。”姜照雪硬着头皮继续说。
“说……说臣污了她的眼睛，便把臣赶了出来。”
她偷瞄了一眼萧珩铁青的脸色，又补充道：“陛下，臣后来仔细想了想，这神机弩是荣亲王带回大夏的，意在举全国之力从齐国购买，而太后又出现的如此巧合，臣当时便想来告诉您的，可怎奈臣出宫的时候，身后竟有人跟踪臣，所以……”
萧珩的眼色陡然一冷，周身寒气翻涌。
“跟踪？”
“是的陛下，臣为了稳住太后，走的时候曾假意答应过她，要在今日的演武场上说神机弩的‘好话’。”
“臣是男人，自然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臣又实在不愿看到那齐国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所以这才不眠不休设计出了这惊鸿弩，为的就是要狠狠的扬一扬国威，挫一挫齐国的锐气啊。”
她这么说，也很好的解释了早朝上犯困打盹的事，还有在演武场故意说的那些反话，说神机弩是先河，是前浪，是母亲等用词。
明夸暗讽。
萧珩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他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单薄却倔强挺直的背影，心头那股无名火也渐渐化作了别样的情愫。
“起来吧。”他的声音罕见的柔和了几分。
“你的忠心，朕知道了。”
“慈宁宫，你今后不必再去，若太后再来请，直接来寻朕即可。”
姜照雪却依旧跪着没动，“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