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苏玳刚才还在犯愁呢,不知道怎么婉拒,结果杨广提到了她的母亲,她思忖着,她这皇叔应该不太会违逆她母亲的意思,就说道,“君儿才认了母亲,而且一个人辗转在宫外那么多年,这才享有几天亲情的温暖,就又要出去了,君儿舍不得。”
这感情不是装出来的,她确实是舍不得。
“儿臣也舍不得”杨芷幽见父皇母后开始犹豫了,灵光乍现,刚才怎么没想到用亲情战术,便说道,“儿臣舍不得父皇和母后。”
说着向苏玳眨了眨眼睛,苏玳也立即回以一笑,心想这朝阳公主看起来端庄华丽,气质高贵,本以为难以亲近,却没想到原来也有这么俏皮可爱的一面,和她一起玩起了亲情战术。
如今,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一唱一喝地说着自己如何如何舍不得皇上,把杨广逗得美滋滋的。
见杨广开始有些动摇了,苏玳偷偷向杨芷幽眨眼,杨芷幽也偷偷地笑,各自都在心里暗叹,耶,计谋得逞。
杨广说,“朕也该走了,幽儿,你就好好陪陪君儿吧,至于这婚事嘛,等你们完了婚,朕会准许你们经常回宫的。”
一句话又打碎了梦,两个人只能鼓着腮帮子俯下身子谢恩。
苏玳倒没什么,反正她知道李世民将来是要娶长孙无垢的,而自己更不可能给他做小,再说了,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不想凑那个热闹。
她兀自想着,杨芷幽便过来拉住她的手说,“君儿受苦了,我若知道那次救的是妹妹,定不会送你去掖庭宫,那金嬷嬷?”
苏玳笑说,“姐姐哪儿的话,掖庭宫比起宫外其实好多了。”是不是真的好多了,她也不知道,如今是大业十年,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应该是好多了吧?
杨芷幽脸色有些滞,喃喃说道,“其实那次出游我都看到了,真的是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如今不但是百姓揭竿起义,就连开国功臣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在去年竟然也起义反隋,还好被杨恭仁、屈突通等人镇压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可惜父皇还不自知。”
苏玳也愣了会儿,便望向了窗外,皇宫很美,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连妃嫔洗衣的器皿也是金子所制。隋文帝与独孤皇后节俭,再加上北周时期也算强盛,所以国库富庶。
只不过杨广太过于急功好利了,自登位以来,又是营建东都,又是开运河,又是四处巡游,又是无故挥兵对外征战,无端耗费太多的人资、物资,却又偏信奸臣,而不自知。
正当两位少女沉思神伤时,小乌鸦忽然跳了出来,“两位姐姐在想什么呢?”
杨芷幽勉强笑了笑说,“乌鸦自个儿玩去吧。”
小乌鸦见两位姐姐似乎心情都不太好,以为是皇上让她们嫁人在伤心呢。
嫁人?她觉得挺恐怖的,还是躲着点比较好,等两位姐姐心情好点的时候再来找她们玩,想着便“嗖”地一声飞了出去,只留下一阵风。
这个小乌鸦就爱秀她的轻功,杨芷幽轻笑着摇头。
苏玳也望着小乌鸦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个小乌鸦虽是奴婢,但似乎受的是主子的待遇呢。
又想到了金嬷嬷,眼睛一亮,金嬷嬷对谁都凶,似乎就是对这个乌鸦挺讨好的,但又不像全是因为她是朝阳公主贴身婢女的缘故。
再说那金嬷嬷其实也好像并不是那恶俗之人,贪钱,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还有她最后说的一句什么“见一次就够了”到底什么意思啊,她认识母亲吗?
想到这里,她忽地站起身。
“君儿,怎么了?”杨芷幽问。
苏玳望了眼她说,“我想见母亲。”
杨芷幽说,“如今你是大隋郡主,见见母亲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父皇那句话,凤仪殿是冷宫,寒气太大,希望你能劝说宇文娘娘出来,别再和父皇置气了,还有……其实父皇经常夜里偷偷去看她,想见却又不敢见……”杨芷幽笑得有点无奈,“我还没见父皇这样过呢。”
苏玳垂着眸,心想寒气很重,冬天母亲肯定受不了。
又有一个可怕的念头袭入脑中,母亲不会是见了她之后,心中无所牵挂,就想着下去陪父亲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要去找母亲,她还有君儿呢,不可以的。
想着便往外冲,杨芷幽拉住她说,“呆会儿要用膳了,等用完膳我陪你一起去。”
苏玳犹豫了下,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确实有点饿,便点点头。
自几年前李渊由中央被贬到地方后,就一直辗转着做一些地区的抚慰大使。如今的李渊是山西河东抚慰大使。
河东,自古都是军事之所在,人杰地灵,适合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杨广贬他到此处,对于政治手腕过高的李渊,可不得偷着乐了。
在京都,皇上眼皮子底下,办事总是畏首畏尾的,还得随时提防着是不是会触怒龙颜。
再者说了,如今皇上听信奸臣所言,已经搞的天下鸡飞狗跳了,这可是他李家成就千秋大业的好时候。
还有,他的三个嫡子个个人中之龙,不成就点事业对不起他李家这好血脉,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选驸马圣旨,有点棘手啊,不知对他们李家是喜是忧。
按理说,朝阳公主下嫁建成,是他李家光宗耀祖的事情,只是,保不准这是宇文化及一干人等给皇上出的计谋,来试探他李渊是否有谋逆天下之意的。
再说了,就算皇上这次是真心实意,出了几年前那档子事,他李渊还敢让儿子迎娶公主吗?况且还是皇上最疼爱的朝阳公主。
李渊犯了难,在屋内来回地踱着,十分焦虑。
“父亲……”李建成在叫他。
李渊坐了下来,说了声,“进来吧。”
李建成推门而入,“父亲找孩儿有何事。”
李渊没说话,只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圣旨,李建成疑惑地看了李渊一眼,拿起圣旨看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越看皱得越紧,看完索性将圣旨揉成了团,嘲讽地挑着嘴笑,“皇上竟然还想让孩儿做驸马……”
李渊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怎么看?”
李建成浓眉舒了舒,笑容极淡地说,“反正皇上圣旨上也未明说,到时候孩儿就走个过场就好,不用锋芒太露,去凑个数就行。”
李渊摆摆手,“没那么简单,皇上这次指明让你参选,你若表现得太过平常,反而会引起皇上的怀疑,怀疑我们李家在故意掩饰着什么。依我看,你就正常发挥,只不过到最后的时候点到为止就行了。”
“那……那常家姑娘的聘贴怎么弄?”李建成问。
常茜是今年李渊为李建成定的一门婚事,常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那常茜姿容也一般,确实是太过配不得他的长子。
他的长子建成高大俊美,从小敏而好学,且遇事沉着稳重,可比他当年优秀的多。
可没办法呀,世民早已和长孙家定了亲,那长孙无垢可是神箭手长孙晟的幼女,长孙一门可是名门之后,能结下这门亲不容易。
那只能委屈建成了,谁让他李家如今是皇上的眼中钉呢,不能两个儿子都娶望族闺秀。
凡事不能太过张扬,该低调时还是得低调点才行,否则落人口舌。
“常家的聘贴先缓缓再说吧,这个为父会前去说明原因。诶?世民呢?”李渊问李建成。
李建成嘘了口气,而后笑笑说,“爹,世民他一个人去京都了。”
“他跑去京都干什么?去了多长时间了?我说怎么这些日子都不见他人呢。”
“好几个月之前就去了,我也是才知道的……”李建成给李渊呈上一封信,“估计是怕我们不让他去,去那边玩了好一阵子才给我们来这么封信。”
李渊瞥了李建成一眼,兀自接过信来看,越看越气,真是越看越气,看完一掌将信拍在桌子上,“混账东西,天资聪颖又如何,都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李建成说,“诶……爹,世民毕竟还小,况且他如今的箭术骑射可不在孩儿之下,已经很难得了。”
“就是太过懒散,不够稳重沉着,看来还缺少些历练,你这个做大哥的也应该好好管管他。”
李建成淡笑着说,“孩儿明白。”
李渊摆摆手说,“也罢,你明天就准备准备动身吧,到了大兴找到他好好训训他。”
“孩儿知道了,那孩儿先行告退了。”
李渊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夜幕已降,整座皇城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大兴宫还是亮如白昼,歌声燕语的,好不热闹。
与其相比,掖庭宫就差得远了,昏昏暗暗的灯光下,几个身姿单薄的宫女正在卖力地干着活,疲惫的身影被拖得老长老长,显得孤独而又沧桑。
张婉儿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揉搓着木盆里的衣服,断续地咳嗽声夹杂着“蹦蹦”的搓衣声划破这寂静的夜空,彰显着无尽的落寞。
就算是在这掖庭宫里,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待遇好的宫女洗的都是主子们的衣服,比较轻松。
像她这样比较木讷的,就只能洗宫廷太监的衣袜,又臭又硬的,她有些受不了。被熏得呛住了,又忍不住地咳两声。
她本来就偏于安静,懦弱无争,经常被其她宫女欺负。
偶尔欺负欺负,她不是个喜欢闹事的人,能忍也就忍了。
白天的时候就听说那个叫苏玳的女孩儿,原来是郡主,是遗失了十年的温玉郡主,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愣住了。
原来是皇家的女儿啊……难怪会与汝阳公主有两分相似,其实长得不像,就那清纯出尘的气质像罢了在掖庭宫,她和苏玳的关系算挺好的,她成了郡主应该会救自己出去吧?
她说过会救的!
想着便露了一丝笑容。
“切……美得什么呢……还真以为郡主记着你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别做梦了……”旁边的一个素衣宫女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有点嫉妒地嘲讽道。
她忽的敛了笑,是啊,不过是郡主贫困时期的萍水之交,她倒存着一丝希望当真了。
就像几年前一样,那时而温润如玉,时而坚毅如刚的俊朗少年,没有了汝阳公主的那层关系,果然真的就不记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