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绮罗低沉温婉的声音在寝殿响起,缓慢的,不带任何感情。
“沈卓,陛下,三年前你我偶遇,我为你解毒施药,你挂心三年从不遗忘,只可惜那时候我命不久矣,难承你的厚爱。你以诗求亲要我赶赴天瑞……”
她顿了顿,转过脸去看公孙卓,就像是垂死的鹿发出的无力的悲鸣。
“陛下,即便我只是大秦公主之身,与你和亲,不过是小小四妃之一,那若是白明若未曾早逝嫁与你,又该以何等身份自居?”
良久之后,在她紧迫目光之下,公孙卓低声闭目:“我,曾听说你母亲留有遗言,你誓死不会嫁入帝王之家。阿若……”
他启目瞧了她一眼,在窒息般的责问之中低低叹了口气:“我对你一见倾心,身份之事,实属无奈之举。我知你此时恨我怨我隐瞒,但若你早知我帝王身份,你我绝不会有今日。”
他在他身前单膝跪下,双手拢住她缩成一团的身子:“我承认早早就派了人在你身边守护,知道你死讯的虚假……阿若,就在暗卫上禀你不知去向之时,我恨不得亲赴明秋山庄,虽然我还不知你为何成了公主,可你既然还是来到了我的身边,就不要再想这么多。”
他亲亲他苍白的侧脸,心下不忍,不由得低声哄道:“我本就不喜和亲公主,所以才封为容妃搁置后宫,却不知公主是你……阿若,等过些时日,我便加封你为西宫贵妃,现下却只能先委屈你屈居四妃之位。”公孙卓性子凉薄冷淡,最初认出绮罗之时还有些惊讶担忧,怕是以绮罗之性,说不定宁为玉碎。可现在怀中之人温顺在怀,又是心中至爱,那压抑良久的得偿夙愿的狂喜之情逐渐衍生出来。三年来真正的目睹佳人绝色面容,他低下眸子,正对上绮罗一双潋滟明眸,心中不由大动,伸手抬起了她下颌,低唇吻下去。
一直僵僵如瓷娃娃的绮罗撇开了脸,却拗不过他的意愿,只能任由他冰冷的唇落在脸颊上。
向来养尊处优,无人敢违逆,却在如此低声下气的哄过之后感觉到她无言的抗拒,公孙卓本有些恼,兀自亲吻不休,直到舌尖尝到温润**之时才惊心停下。对上绮罗一双琉璃般的眼睛。
那一双眼眸中没了往日的清亮明澈,沉寂的几乎能被称作是绝望。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顿时半点热意全无。公孙卓脑海一清,却听方绮罗极低的幽幽响起。
“你欺骗白明若,不过是想把她收在后宫之中,以她的身份,就算最高也不过是妃妾。你明明听闻白明若死讯,却在她死讯传来之后依旧安心和亲纳妃……沈卓,陛下……现在你想要的,到底是当初的白明若,还是你的容妃?”
剔透的泪滑过脸颊,清晰的痕迹宛如弯月,公孙卓心中大痛,左手微微一动,捏住她颈后睡穴。
娇躯软倒在怀,无所不能的王者温柔的吻去她脸上泪痕,将她身子放置在床榻之中。
绮罗虽沉睡,眉头却依旧紧皱,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清晰的暗影,遮去了泪的痕迹。
公孙卓注视她面容良久之后,低声叹息。亲了亲她浅皱的眉间,替她掖好被子,放下茜红纱帐垂幔,公孙卓踱步到出了内殿,在轩窗之处竖指敲窗三下。
“陛下。”
暗影一闪,一人从黑暗中走出,单膝跪在他面前。
公孙卓面色恢复往日冷峻,负手冷声吩咐:“奔赴大秦,严查熙和公主。”
五更之时,内侍总管林福禄领着小太监门依惯例在摇光殿大殿门前候着。等到时辰到了,便领着人进去服侍公孙卓起身。
摇光殿富贵华丽,扑面而来的金光闪耀。
铜炉之中焚着淡淡木兰香,清新雅致。
林福禄在寝室前面候着,还没开口,便听见里面冷冷的声音传出来。
“噤声,外面候着。”
林福禄应了声是,朝后面一堆的人使了个安静的眼色。
公孙卓出来的很快,衣饰竟然穿的整整齐齐,林福禄赶紧伺候着他换了外袍梳洗用膳,轻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公孙卓用膳的时候他朝着内殿扫了一眼,心中万分惊奇。
他伺候公孙卓多年,知道这位主子是兵不待见大秦这位和亲公主的,不然也不会将日程安排的这样紧,只封了容妃,在大礼第二日便要复朝。大秦也没有对这位公主受到的冷遇说些什么,看来对着公主也是不甚看重。可既然这样,容妃应当是更加恭谨才对。按常理说,皇帝起身,侍寝嫔妃应当起身随侍在侧在对,可这娘娘竟然……
正想着,内殿突然传出点声音,公孙卓面孔一冷,立即发下玉碗起身朝内殿走,林公公见他走得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赶忙跟在后面。
茜红的纱帐被势必层层撩起,公孙卓走了进来,却见方绮罗坐在床榻上,伸手去将垂帐勾在一边。
黑发垂落,玉面芙蓉,白玉般的手指缓缓动作,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林福禄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听着君王放柔哄劝的声音,彻底明白了这位新娘娘到底是得宠还是极其得宠。
“怎么不再睡会儿?”公孙卓等她勾好帐幔,坐在她身边,抚着她的面颊淡淡道:“吵醒你了?”
他说完这句,寒厉眼光却是落在了林福禄一众奴才身上。
林福禄最是会察言观色,连忙跪下请罪。
内殿里一下子扑跪下一片人,白明若这才抬眼,低声道:“不怪他们,是我……是臣妾自己浅眠益醒。”
似乎极不喜爱臣妾两字,她轻轻的咬了下唇瓣,留下浅浅的痕迹。
公孙卓眉头一皱,沉默一刻之后柔声哄道:“你再睡会儿,今日你要去给太后请安,下朝后朕去太初宫接你。”
说完手臂一动,将她身子放回床榻上,扯过锦被来掖好被角。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不能反抗的温柔,可惜方绮罗早在清醒之时便已告诫自己,沈卓只是沈卓,容妃也只是容妃。
看她乖乖闭眼休息,公孙仲心中终是舒坦些,亲亲她额角替她放下垂帐。眼见着底下还有一群奴才跪着,这才一挥袖子免了罪。
林福禄等人算是清醒了,这次一点声音也不敢出,直到公孙卓出了寝殿才算松了口气。
明若一人留在宫中,心中念着坚持的念头,倒是睡不下去了,最后还是起了身。
外面候着的宫女听到声响连忙进来,先行了礼,而后为首的四个上去服侍。绮罗看了一眼,见珍丛尺素虽然还在,却又多了两个面生的。
那两个新来的宫女却也机灵,见她看了一眼,连忙跪下行礼道:“笑语(嫣然)参见容妃娘娘。”
珍丛扶着绮罗起身,笑道:“回禀娘娘,这两位是随侍皇上多年的女侍卫,武功高强不说,还能文能武,皇上今早走的时候特意指过来伺候娘娘。”
她虽然沉稳有度,可是在见识到天瑞皇帝的冷落之后适逢如此转变,心中就像是开了花一样开怀。
毕竟容妃是她要跟随一辈子的主子,她身为大侍女,怎能不盼着她好。
绮罗扫了底下跪着那两人一眼,强挤出一抹笑唤她们起身。笑语最是聪明剔透,看得出容妃并不开心,守在一边小心的侍奉。
侍女前前后后的忙碌,等到梳妆完毕,心知口快的笑语往那镜子里一瞧,顿时惊叹道:“娘娘真是荣华绝代。”
诸人心中亦是做此想。
绮罗低头一叹,在众人服侍之下更衣用膳。
在外面候着抚翠凤驾候着,绮罗用了几口便放下了,众人也不敢劝,等她用了茶水之后准备一下后,便扶着她上了銮驾,朝着太初宫中去了。
当今沈太后是先帝的嫡妻,公孙卓的嫡母,听闻素来吃斋念佛,是最慈爱良善的。后宫大小事宜都尽数交给了身边的四妃之中的柔淑妃和杨贤妃,自己却在太初宫里过些清净太平日子。
此次大秦公主远嫁而来,身份贵重,四妃尚余贵、德两妃,她远道而来不得皇帝待见,却也需在两妃中择一个。可无论是哪一个封号,也不是两位后妃可以担待的起的。
正因为这些,太后这才从佛堂里出来,恢复各宫问安之礼,回收后宫大权来接见这位新晋的容妃。
绮罗的车架到了太初宫门口,笑语嫣然两人将绮罗扶下来,凑到耳边静静提醒道:“娘娘,淑妃面善心恶,您须得提防着些,贤妃性子高傲,您不理会她便是,至于其他嫔妃,位份身份都不如娘娘尊贵,您只不理会他们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