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人围攻一个人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呢?是即便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的绝对强弱对比,是群起而攻之利落斩杀,还是一点一点折磨而死。我看到黑压压的军队退了开去,留出一个五米见方的空地,而我就站在这空地的中央。
突围吗?几百支闪着寒光的箭头正牢牢对准着我。他们站在军阵中层,既不后退也不发动。但我丝毫不怀疑,一旦我向某个方向冲去,那些箭矢就会像流星般射过来,把我变成刺猬。
木离风残忍地一笑,左手举向天空,食指竖起,右手轻轻一挥,五万军中立时有几百人持枪握刀围了上来,极有默契的轮番向我进攻。
求生的本能让我马上举剑挡格,再没什么犹豫,逍遥游剑法如星芒般挥洒开来。在这个战场上,容不得半丝迟疑和心软。哪怕剑刺进心窝,鲜血溅了满身,也必须不停杀戮下去。
尽管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尽管心里清楚木离风就是欣赏着我的挣扎,我的绝望,慢慢折磨死我。却还是阻止不了求生欲望的本能,即使手酸到举不起剑,力尽到胸口麻痛,依然会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许,我忽然想,也许这就是战场吧?是……谁更狠谁就能活下去的战场。
只是,当看到木离风左手中食指举起,右手再次轻挥时,还是忍不住为那蜂拥而退,潮水而来的近千人颤抖,接近崩溃。尽管未受什么重伤,尽管这些士兵都只是武艺平平之辈,可是力气尽了啊!手发抖了啊!我任凭着沮丧绝望以及灭顶汹涌的不舍留恋吞噬我的心。这样就够了呢!我想着,挥手挡格掉刺来的一把长枪,手臂猛地一震,长剑脱手飞出。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凄美苍凉却异常平静,我果然……还是不适合战场,真的够了呢!
"哗——"忽然一声巨响,伴随着凌厉的气势,竟将密不透风的人墙生生斩出一条通路。
那些被冷冽之气所伤的人,甚至连呻吟哀号都来不及,就已经横飞出去,压倒身边一大片惊惶失措的人群后,昏死倒地。
记忆仿佛回到了久远的从前。那把总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横贯眼前的长刀,刀身黝黑,刀尖微微上翘。那个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男子,黑衣黑发,闪着冷漠却满含担忧的黑亮双眸。
我晃了晃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那黑衣黑发的男子手握长刀,面容冷峻地一步步向我走来。多少士兵手持长戟就在他身侧,多少弓箭手弯弓搭箭颤抖着瞄准了他,却没有一个人有胆出手,没有一个人。我想起了一句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忽然很想大声地叫他名字,用尽一切方法表达我的激动和喜悦,然后,我就真的这么做了。
我把手贴在唇边拢成喇叭状,大声喊:"吴子昂——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略带沙哑和哽咽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眼泪,瞬间盈眶。
吴子昂的眼眸微微一亮,多少缱绻连绵的水波在他黑石般闪亮的眼中不断流转,最终定定落在我身上。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右手汲血一收,几个起落,跃到我身边。单手扶住我因脱力而摇摇欲坠的身子。
冰凉的内息钻入体内,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转为森寒的杀机,目光所及之处,连木离风也止不住身体微微地颤抖。
他将冷冽的杀气收回,看向我,问:"没事?"
我虚弱地笑笑,摇头。感受着从他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而来的内息,身体立时如脱胎换骨般振作过来。
木离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手交叉一挥,原本被步杀斩出裂缝的军阵再度迅速合拢,铜墙铁壁般包围住我们两个。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吴子昂,恨声道:"好一个吴子昂,竟让你无声无息混进了城来。不过也好,这本为文辰潇准备的军阵,正好拿你来试验!"
"何必试验?"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忽然自城墙上方传来,"我不就在这里吗?"
我,心神俱震,几无法站立,无法思考。甚至连身旁的吴子昂,也因为激动而身体微颤。
我无法形容,那声音有多么悠远动人,多么富有磁性,只是那每一字每一句,甚至是每一拍如音乐般的节奏,都深深烙进我心里。
我抬起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阳光直射下来,让我禁不住眯起眼,可是却丝毫不妨碍我看清那伫立城头的颀长少年,如水晶般透明,月光般皎洁。步杀杀意微敛,眼中露出柔和的神光。我倏地伸手捂住了嘴,止得住口中的呜咽,却止不住发热的眼眶,颤抖的心。
阳光洒落在少年仍滴着水的长发上,浅蓝色衣衫翻飞,束发银丝飘扬。一阵雾气缭绕蒸腾在他周围,映衬着他手中寒芒长剑,绝世的面容,湛蓝的双眸。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看到少年双手轻张,迎着风踏着雾飘然跃起,带着一身的光华,轻轻点落,跃到战阵中,跃到我面前。
那是神子啊,展翼临世的神子!战阵连连后退,直退到那些士兵的双脚不再颤抖,双手不再打颤,才停下来。那当真是神子一般的存在啊!要如何去攻击,如何去亵渎?
辰潇就这么站在我面前,全身带着水,水汽被内力蒸发,雾气仍在他身边不断缭绕。他定定地看着我,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蓝眸中闪烁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只将我细细打量。
灵魂仿佛忽然从战场抽离了出去,只余我们,只余……我们。我无声地开口,带着颤抖,"辰潇,我回来了……"
身体猛地被拥进一个温热湿漉的怀抱,滚烫的唇带着熟悉的幽谷清香,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喜悦压上来,深深吻住。环在腰上的手,仿佛要将我拦腰折断,嵌入他体内,融入他血液,紧紧,紧紧地抱住。
辰潇……辰潇……我深深回抱住他,感受着他的爱他的感情,一遍遍回应: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辰潇,我终于……回到你身边了!
"马上进攻!"意识迷蒙中,耳边传来木离风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心中一惊,猛然记起自己仍在战场上,险境未脱。忙推开辰潇,感觉到他环在我腰上的手,纹丝不松,脸上不由得红了红,带着低低的喘息道:"小心点,他们攻过来了……"
手势一紧,我更紧靠住他已然半干的身体,唇又贴了上来,低沉性感带着磁性的声音胶着流连在我唇边,弄得我一阵颤抖。他说:"有昂在!"
那声音,没有一丝矫情,没有半分阻滞犹豫,如呼吸般一派自然,全心的信赖。
眼角余光瞥到吴子昂黑眸一深,汲血横刀劈斩,划出一个绚丽的弧度,扬起的尘埃,大面积倒下的士兵,端的让人看着胆寒。不稍一停,他刀交左手,同样的凌厉绝伦,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又是一夫当关的恐怖绝杀。
他收回汲血,刀交右手,瞥了紧贴的我们一眼,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大骇,仿佛看到了天下奇观,抖手指着黑衣黑发的男子,唇稍分,急切道:"辰潇,你刚刚看到昂的表情没?他居然……"
声音一滞,后面的话尽数被吞进了辰潇口中,半晌,他放开气喘吁吁的我,声音带着笑意,摩擦着我的唇瓣,哑声道:"专心点。"说着,反手一剑,刺入背后偷袭者的胸腹。
我被吻得意乱情迷,身体被抱着左挪右移,迷蒙的眼瞥见他不间断地反手一剑刺中偷袭者,次次精准无比,唇却舍不得稍分半息。我忍不住便在心里哀叫:丫的!叫我专心点,你自己在干嘛!
隐翼,历来是依国最坚固也是最重要的城池之一。这不仅仅是源于它所处的战略要地,更因其易守难攻,不利偷袭的特性。
所谓的不利偷袭,并不单指军队而言,同时也指刺客杀手之流。只因隐翼城中多为高墙滑壁的建筑,且百姓房屋首尾相连,无四通八达阡陌交通的小道。刺客即使要藏匿逃遁也寻不到妥善之法。
更兼其多空旷场地,只需将周围百姓肃清,即使再厉害的人
,一旦被重重包围,若无飞天遁地之能,最终也只有被消磨死的下场。这是隐翼城中百姓都司空见惯的场景。
可是今天,他们躲在房中,缩在窗后胆战心惊地瞅着望着,却只觉越来越震惊。那密密麻麻的军阵,至少也不下五万人吧,而且看装备都是精良之师,却怎的半个时辰过去了,竟奈何不了区区三人。
然而,隐翼城中的百姓多是不惊反喜,别人也许他们识不得。可是那个白衣素裙,手中长剑翻飞的清丽少女,那个当初用自己性命换他们千人平安的贵妃娘娘,他们又如何会忘记?于是,慢慢的,原本空旷、只有肃杀兵刃交击之声的战场热闹起来,喧嚣起来。无论清场的士兵如何阻拦,也止不住那此起彼伏的加油声,阻不了百姓时不时的闹场、破坏。即使只为这以少胜多的豪迈欢呼,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这场战斗正深深牵系着隐翼城千百人的生命与自由。所有人都如是想着。
橙儿着了一身普通的荆钗布裙,轻纱掩面,静静看着,数万人包围中并肩战斗的三人。
黑衣男子在前,蓝衫少年居左后,白衣少女与她并排相靠,三人并肩而立,呈"品"字形。橙儿的目光轻轻流转,最后如着魔般落在黑衣男子身上,心口一酸,无声地吐字:吴子昂……
他的面色冷漠如昔,刚毅的线条,凉薄的气息,甚至连握刀的姿势也带着冰寒。明明什么也未变,可是却不一样了。那双眼睛,橙儿怔怔地望着那双如夜般黑沉的眼睛,却有点点星光闪烁。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眼中决不会燃起如此绚丽的光彩;一个人的时候,他永远无法放下层层的冷漠和戒备,不用顾忌身后,就能全力往前冲。
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幸福。泪水从橙儿白皙无瑕的脸上滑落,她缓缓转身离去。
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被守护才能幸福的。原来,那真的是他的幸福,共同撑起一片天空的幸福。
"乒乓——"声响,又一把长剑断裂,手臂被震得发麻。我往后退一步,双肩与二人相碰,同根同源的内力立时以我为媒介自然流转。也不知是谁补充了谁,总之旧力尽,新力生,我扯出绝丝割断几把攻过来的长矛,只觉又一阵脱胎换骨般的神清气爽。
绝丝收回,探手接过祈然抛来的一把长剑,没有半分犹豫,再度加入战局。
身在战场的我们其实远没有外人看来那么轻松自如。尽管辰潇和吴子昂两人武艺超群,可是俗话说蚁多咬死象,此刻围攻我们的毕竟是五万精兵啊!
也不知是在哪本武侠小说中看过,仅三人成型的品字形方阵,前提是三人间有相辅相成的内力互补,三者各据一方,只攻不守,只瞻前不顾后。虽不能说必胜,却到底能多拖些时候,多斩些敌将。
利落斩尽右首的敌兵,手臂仍有些酸麻,左方冷冽刀气划过,汲血已然带着千钧之势劈斩了我左手边所有来袭的刀剑,呈半圆形的刀势杀气,笼罩全身。
背上一暖,纯厚的内息贴着我透体而入。呈螺旋状在我体内圆融汇集,随即自然流转入吴子昂体内,循环辅成。
我回首,黑沉如夜,湛蓝如海,夹杂着了然于胸的点点关切。我嘴角轻扬,三人相视而笑,那是浑然天成的默契,那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即便身在战场如何,即便危在旦夕又如何?只要我们三人还在一起,只要我们还在并肩作战,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幸福也不会离我们远去。
心若自由,身沐长风;无游天下,不离不去。我们是三人组,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无游组!半个时辰的久攻不下,终于让木离风的耐心全体消磨殆尽了。只见他左手高举成拳,右手狠狠一挥,忽然原本围攻我们已至筋疲力尽、心胆俱寒的众人狼狈退去。
耀眼的寒光晃过我的眼,我闭了闭目,放眼望去,不由得吓了一跳。那是几千个弓箭手,层层叠叠,圈在我们周围。第一层是持盾的士兵,第二层是半蹲、弯弓引箭瞄准了我们的弓箭手,第三层士兵手握长弓,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替换前排的。
木离风……到底还是放弃了生擒辰潇的念头。
"连诛箭阵。"辰潇耸耸肩,无奈地笑道,"大哥若再不来救援,我们可都要变成靶子了。"
"你还有心情笑?"我头痛地哀叫,随手扔掉手中缺刃的长剑,用脚尖挑起一把长刀,握紧,还算称手。心道:今天怎么老在垂死挣扎的边缘徘徊呢?
转眼瞥见吴子昂难得的深思表情,只见他目光落在那几个搭弓引箭的士兵身上,黑眸微微闪亮,竟莫名其妙燃起了兴奋之情。
靠!我忍不住就在心里大骂,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不是人啊?
腹诽还没结束,随着木离风一声大喝,长箭已然如落雨般向我们直射过来。我如木偶般随手挥剑挡格,若不是祈然为我清扫了大部分箭矢,我早万箭穿心了。可是,我却无暇顾及,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看着那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几个起落窜入箭阵中,还没等木离风反应让人围杀,他已然放倒了十几个弓箭手,又是一阵幻影,淡漠地立在我们面前。
"昂……,你干嘛?"我愣愣地看着他手中多出来的十几把长弓。
吴子昂双手一松,十几把长弓乒乒乓乓滚落在地上,吓了我一跳。他却扬了扬手中唯一一把长弓的弓弦,冷声道:"射箭。"
"好主意。"辰潇笑得一脸灿烂,随手拨开射到我面前的十几支长箭,道,"璇儿别再走神了,小心被射中。"
我……我……这不是我想走神啊!我眼看着十几支箭呼啸地射向吴子昂,他不闪不避,黑眸中忽然精芒暴闪,如影般双手探出,一阵飞舞,幻化出十几双手影。待回神,古铜色的手掌中竟已握了十几支箭。
吴子昂单手微松,只余八支,双双夹在五指缝间,弯弓搭箭,如有实质的冷峻气势及体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颤。眼随箭走,只听破空之声响彻云霄。及体、入肉、穿透、再入肉……那八支箭仿佛被装置了超强电池一般无坚不摧、锐不可当,竟生生贯穿了十几人的身体,射裂了四面盾牌。
震撼!震撼!这是怎生的骇人心神?又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啊!
所有人都面色惨白,满脸惊惧地看着他,颤抖,除了颤抖还是颤抖。是人是怪?是神是魔?天底下竟真有人强到不畏实力悬殊,不惧生死极限的地步吗?
我仿佛是又一次重新认识了吴子昂,并非天下第一杀手,如地狱修罗般的他,而是不断成长,不断变强,终至无可畏惧,所向披靡的吴子昂。
可是,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只见他微歪了头,看着倒下一片的士兵,又低头看看手中弦已崩断的长弓,眼中露出迷惘之色。
"是指力的关系。"辰潇欣然带笑的声音响起,如阳光般温暖,又如山泉般叮咚悦耳,"你的指力用得太过均匀,是以穿透力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
说着,他弯身拾起一把长弓,四支箭,侧身、搭弓、直射,瞬间杀十二人。回身扬手,辰潇张开晶莹白皙的五指向步杀晃了晃,天使般的笑容却让人心惊胆战。"看见了吗?中食指所用之力应该占七成以上。"MYGOD!让我去死吧,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眼看着吴子昂眸中亮起了兴奋的光芒,搭弓拾箭,八支箭呼啸而出,生生掼倒三十个士兵,甚至震飞了木离风手中的长剑,骇得他脸色惨白,慌忙退入军中。
连诛箭阵显然已无用武之地了,即便有,相信也没几个士兵敢再将手中箭矢射出,徒然增加吴子昂手中的利器。
总觉得,吴子昂玩弓箭玩上瘾了,一弦八箭射得不亦乐乎。是以当所余不过四万的士兵再度围上来时,他一脸郁郁,汲血挥得寒芒电闪。
好吧!我承认是我在胡思乱想。可是谁叫这家伙实在太变态了,第一次使用弓箭居然把一干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吓得统统成了惊弓之鸟。
"谁也不得退后!"军阵外忽然传来一阵清亮却
冰寒的声音,"全力围杀,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我握剑的手颤了颤,春棠……春棠还在吗?她竟然亲自下令围杀我。
在我身边的辰潇眉头微微一皱,清凉的手握上我的,柔声道:"别担心,我会生擒住她的。万事有我。"这话说得嚣张又任性,可是出自辰潇的口中,却出奇地让我的心安定下来。只觉只要全心信任着身边这个人,就无须担心任何人任何事。
辰潇说完却是眼中一亮,回身问吴子昂:"昂,没有我,能撑多久?"
吴子昂微一沉吟,冷声道:"一炷香。"
"足够了。"辰潇温和一笑,向我道了声小心,竟独自一人纵身朝着军阵最密集之处,也是春棠出声的方向飞跃过去。
木离风大惊,正待指挥全军变阵,却听春棠微喘带着颤抖的声音喊道,"别管我,趁机擒杀小姐!"
可以说,我们是破釜沉舟,木离风一方却也是拼死一搏。到了这种生死存亡时刻,人人都知自己命悬一线,是以什么恐惧什么惊骇都抛却了。如潮水般的攻击一波波向我们袭来,每个人都是生死无惧的义无反顾,每个士兵都是以命搏命地疯狂反扑。
沉重的压迫感和密不透风的战阵,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即便以吴子昂之能面对这样排山倒海似的攻击也开始力有不支,面色端凝。也许是清楚知道了我们此刻的处境,辰潇拼着将春棠重伤加快了攻势。只听一声让我心惊的惨叫传来,绵绵不绝的攻势顿时阻滞下来。我稳住因脱力而颤抖的双手,抬头看向脸露愤怒恐惧之色,慢慢让出一条通道的士兵。
在通道中央,辰潇面色有些苍白,提着如破布一般垂软着颈项的春棠向我们走来。春棠的喉间仍发出低低的呻吟,双唇惨白,嘴角溢出血丝,瞳仁黯淡无光。
木离风阴寒着脸,眼看辰潇就要与我们会合,突然眼中凶光一闪,脸上扭曲出发狠的疯狂,大喝道:"别管那个女人,动手杀了他们!"
我根本来不及愤怒他污辱春棠的话,甚至来不及担心辰潇会不会受伤,只觉那原本退去的攻势再度如翻江倒海般朝我倾轧过来。原本刚刚松懈的身体,放松的警戒,让我对这突如其来的猛攻措手不及,除了狼狈抵挡,连多余的思考都无法顾及。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越来越力不从心,眼看密密麻麻的军阵越合越拢,缝隙全无。辰潇的身影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却是手臂上一痛,被划了一刀,长剑差点脱手。
"退到我身边。"耳边传来吴子昂冷若寒冰却坚如磐石的声音。我手臂一紧,已然被一阵凉薄的气息牢牢包裹在其中。
从背后望去,只见吴子昂面向辰潇被包围的方向,横劈出一刀,凌厉的杀气,让围攻的众人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吴子昂右手反转,寒芒闪过,汲血已然收回腰间。我心中一动,手心微微汗湿,眼看着他左手提起,双手紧紧交握在入鞘的汲血刀柄上,全身杀气如潮水般暴涨。我知道他要用那一招了。七零八落的士兵重整了阵形,再度向我们这边冲过来,我从背后牢牢盯着他握住刀柄的双手,一边将背后偷袭之人斩杀,知道他手中黑刀马上就要出鞘。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吴子昂握刀的手忽然微微上提,森寒的锋刃露了出来。等不及我阻止,他左手掌心猛地握上刀刃狠狠使劲,鲜血顺着黑色的刃沿一滴滴淌落。
"昂!!"我脸色发白地大叫,正要阻止他。忽然一道冰寒彻骨的劲气从刀刃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广大天地。明明该是看不见的刀气,却仿佛如有实质般在吴子昂周围,在我眼前蒸腾。我微僵了身体,竟迈不动一步,颤抖的双唇吐不出一字。
汲血破刀,欲要取之,必先……与之。一声龙吟冲天起,刀影闪,汲血出,翩若惊鸿,幻若蛟龙。九道纯寒的刀气从他疾抽横斩的长刀呼啸而出,仿若九条巨龙,凝冰水为利刃,化长风为荆棘,摧枯拉朽,无人能挡。九头龙闪——这是早在无游组横行时,我依据对浪客剑心的记忆口述给吴子昂听的招数,经他自己改良后,威力竟出奇的强大。可是威力再大,也不可能到如此恐怖变态的地步啊!原本只是肉眼难见的银光刀气,竟仿佛幻成了真正的巨龙。九霄龙吟,如有实质,九龙所到之处,血雾蒸腾,竟无人有一息相抗之力。
"呼——呼——"
我勉强唤回迷失的神志,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耳中听到吴子昂粗重的喘息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一滴滴落下。
我慌忙上前扶住他,放眼望向横尸遍野的疆场,忍不住便打了个抖,这真的是人类会有的实力吗?
目光猛然一滞,凝注在前方战斗良久却依然不见多狼狈的蓝衣少年身上,我望着眼前血腥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谁能告诉我,这两个……真的是人吗?
只见辰潇一手握着寒血剑,舞动的银光已黯然沉寂,恰恰挡掉了吴子昂一击余波的殃及,而另一手握着一把血色通透的玉箫。一端露出锋锐的尖刃,正精准地扎在木离风胸口。木离风一脸的骇然和难以置信,凸出的眼珠带着血丝清楚映出笑容如天使般平和温柔的少年。
辰潇收回手,血箫上利刃自动收回,他弯身扶抱起昏迷在地的春棠跃回我们身边。
"没事吧?"他细细审视我们一眼,深眸闪着担忧,待确定我们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主帅死,战意尽。我看着面前一个个脸露迷惘畏惧之色的众士兵,忍不住长长舒过一口气。这场仗,终于不必再打了。
一松懈下来,才觉浑身酸痛的彻骨。一双温凉的手适时扶了上来,将我轻柔地带入他怀中,让我可以枕着那胸膛安眠。
"看来,大哥那边也大获全胜了。"辰潇贴着我耳边轻声说。
我一愣,正待发问,却见隐翼后方大门忽然大开,白色铠甲金装束身的天甲奇兵统一地鱼贯而入,将那些再无反抗之力的尹钥联军团团围住。
我看到一身藏青武士服的成忧一步步向我走来,脸上带着极为少见的欣然笑容,竟走到我面前,弯腰朗声道:"末将参见娘娘,救援来迟,让娘娘受惊,末将罪该万死!"
我看到他嘴角那抹几可称之为戏谑的笑容,感受到周围祁国士兵如针芒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以及辰潇微微收紧的手,几乎有暴起扁人的冲动。
咬牙,我忍!我低头,恨恨道:"不必!易君郅那边怎么样了?"
成忧笑得极为欠扁,直起身,仍是一脸恭敬地道:"回娘娘,皇上已经夺回了贸昌和隐翼。严峻莫率领的尹钥联军损失大半,现退守到了银川风兰城,他们将帅不合,士兵离心,相信攻陷指日可待。"
我点点头,对易君郅的计策多少还是了解的。他引严峻莫对决,牺牲一部分鑫源士兵,利用阵前佯败溃逃,掩护混在其中的天甲奇兵退至隐翼城后,贸昌周围,与早已等在那里炆诺撤回的依国士兵首尾呼应,连夜夺城。同时,易君郅亲自将傅君漠主力军牵制在鑫源城下,趁其城内空虚,水道被我冲开,百姓又夹道欢迎配合良好,里应外合,一举夺下隐翼。隐翼陷落后,他叫人在城后燃起烽火,傅君漠一见必然奔援,埋伏已久的天甲奇兵则正好将他们拖入陷阱中,一举重创。
可是……我嘴角抽了抽,狠狠瞪着成忧,咬牙切齿道:"成忧,你明明早就可以攻进城来,为什么拖到现在?"
成忧脸不红,心不跳,笑得一派自然,存心气死我:"皇上说,务必要保得娘娘周全,绝不能伤及性命,是以臣一直谨遵皇上意旨,娘娘此刻不是安然无恙吗?倒还要谢谢娘娘省了臣收降这些精兵的损失。"
他妈的,还救援!给我收尸还差不多!成忧,你给我记着,我——
辰潇含笑将气得暴走砸剑的我抱在怀里,与面色冷漠的吴子昂对视一眼,忍不住便嘴角轻扬,声音憋屈得甚是辛苦:"咳——算了璇儿,就当是锻炼我们武技吧。再说……咳……你也决计不是他对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