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灯下共读了许久,终于感到累了。于是合上书,他上前打开了电视,我们又相依在沙发上一起选台。
“别动,快看!”我说着,而且已经用手按住遥控器,不让他换台,同时激动不已地说,“快看我做的三维动画,是那个酒广告的一部分。”
他立即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直到那个三十秒的广告播完后,他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春风般地伸手搂过我,在我的脸上留下一个热烈的吻。
“祝贺你!”他动情地说,仿佛他的兴奋更胜于我。
“怎么样,还可一看吧?”我第一回伸手抱着他的肩,高兴地说。
“岂止一看,简直回味幽长!”他说,“我要为你庆祝一下,想一想,这回去干什么?”
“还是去吃大盘*。”我笑着说。
“你还没有吃够吗?不如这次改吃椒麻*?或者,我们去吃西餐,牛排、沙拉什么的。”他开心地取笑我。
“那就西餐吧,我喜欢吃牛排,八分熟的。”我说着,靠近他的身边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
他抬眼看我,然后将我的手拿到他的心上,轻轻地握着。
“璐洲,”他念着我的名字,“如果说一句我很久都不曾对别人说的话……”
“不要说,”我抽出手用手指按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不对别人说的话也不要对我说,我想,我也许听不起它。”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他拿开我的手,问。
“希望我永远都不知道,”我轻轻地说,“我喜欢现在这样,没有企求,没有期望,也没有未来,但是却十分美好的生活。”
“有时候,”他平静地望着我,“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但又有时不一样,即然我们都不期待明天,那就让我们拥有今天吧,因为无论多少个明天都将变成今天,今天我们在一起。”
我优雅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话进入我的心中,不觉又漾起了层层的涟漪,那种不久前开始萦绕在我心中的朦朦的“幸福”之感又一次仿佛来临,微妙得令我难以辨别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在我陷入思索的时候轻轻地揽住了我,动作温和地捋着我的长发,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我肩背上轻悄地滑动,好温馨,我在心里这样想。于是,我自然地斜靠在他的身边,用心去体会这一种无所求的安祥,这种安祥,能持续多久就持续多久吧。
很长很长时间,我们没有说话,只是美好而和谐地看着电视,看新闻,看广告,看各种各样的文体节目。然后,是他不注意地按了一下选台器,跳入屏幕的图像虽平常无异,但却像闪电一样地抓住了我的心。
这是一档法律节目,现场采访的是一宗特大贩毒吸毒案件,随着摄影机的镜头和电视台记者的解说,屏幕上出现了在我记忆中犹为清晰的那个阴暗小巷中的破陋土屋、五个案犯和多达两千多克的白粉。
我吃惊地坐直身体,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记者拿着麦克风,采访了公安局里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后,又开始采访一个与本案有直接关系的举报者,那个年青的男子将面孔迎向摄影机,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了我的视觉,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关筑!
关筑很有风度地在屏幕上讲述着当时的情况,他说,那天他穿过小巷准备去一个朋友家,不想在巷里碰见一个歹徙持刀抢劫一个女孩,女孩出于自卫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将歹徙刺伤
,她也歹徙划伤手腕,他将两人送到医院救治,女孩则告诉他歹徙是由此屋出来的,于是他当即报了案。
我静静地听着,关筑的所有答话中都没有提到关于我的任何信息,他将我说成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因为不相识,也就无从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我暗暗地感谢他,否则,电视台的记者一定会来采访我,询问我因何会走小巷、如何发现他们等等,也许还会追究我防卫过胜的刑事责任。我不安地想着,屏幕上的关筑消失了,换成了医院,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病**的人,那人的神智是清醒的,表情却是无尽的痛苦和沮丧,由于先吸毒而后参于贩毒,等待他的命运是令他不敢想像的。
“哲远,”我转过头看了看像我一样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的他,“你说,像他们这样的罪犯会判多少年的刑?”
“我想他们必死无疑,”他说,“贩毒超过五十克就可以枪决,从他们的销脏点搜到了两千多克,其中一个人还有持刀抢劫罪,你想想,他们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哦,”我想起了那天晚上与关筑的对话,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慨地说,“真是上天保佑,恶有恶报!”
“贩毒的确太罪恶了,但你好像对某一个嫌犯有特别深的痛恨。”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轻轻地拿起了我的左手,“你的手腕是被这其中的一个人划伤的,对吗?就在这个案子发生的那天晚上,你也正好回来晚了。”
“你尽咒我被人抢劫!”我抓着他的衣服故作生气地掩饰住内心的惊惧,“如果我被人持刀抢劫,你想我能活着回来吗?哼,就想让我出事!”
“啊,开开玩笑而以,”他立即笑着扭转了语意,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向他的怀中,“咒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可从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你的心藏得那么深,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笑了,“反正,下回我要是真的碰上这种事,那就是你咒的!”
“那我天天都在祝福你,当你碰上好事的时候,可也是托我的福。”
我顽皮地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他的联想的确没错,他也很容易会这么想,时间对得上,受伤的位置也对得上,他当然会想到那个女孩就是我。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不承认,但愿这件事快些过去。
这时,电视屏幕上的采访已趋近结束,记者正在发表一些引人深思的言论。我没有注意去听主持人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低下头,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茜伦。我始终不愿相信她会真的不存于这个世界上了,但是,这么久了,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去哪里栖身呢,她走的时候一无所有,她能去哪里呢?欺骗她的人已经锒铛入狱了,如果她这时能够看见这一切,她会怎么想呢?也许她根本不会看见,更不会有所想法。可怜的茜伦。
方哲远当然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悠然自得地看着电视,事实上这种时候并不多,由于平时工作和应酬都太多,他难得会抽出时间来看看电视,由此,与我共赏的时候就更少了,太多的时间里他都极忙,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一点都不过份,也许每一个可以称为事业有成或有望的人都必须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智慧和精力,没有勤奋和努力,就什么都不会有。
和方哲远在一起生活的许多获益之一,就是从他身上学到了这种精神,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只要是不断地前进和充实,生活一定会成倍地偿还你最初的艰辛。
正想着,方哲远的手机忽然响了。
“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他拿过手机自言自语。
“这可是手机的一大作用之一。”我笑着说。
他打开手机放在了耳边,说了声“喂”,对方细小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是个女声,离得远听不清说的什么。
“啊,是你!”方哲远几乎是用一种极度惊讶又十分惊喜的语气说,“好久都没联系了,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了?”
他一边听着对方的话,一边将目光转向我,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往常碰见他打电话,如果是有关业务方面的事,他都会起身去他的卧室里细谈,后来我明白这是商业秘密需要保密,因为我所在的公司与他的公司有着一部分相同的经营项目,他对待这些是很小心的,这不但是保护他的商业机密,也是不使我陷入两难的好方法。后来我也很明白这些,于是不用他走开,我便会自动离去,让他放心地交谈。
这回,他看我的一眼很平静,但我已感到这个电话是不可以听的,所以,我自然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放低,然后站起来走出了客厅。
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来到我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我将门打开,看见他穿好了鞋、一副预备出门的样子。
“要出去吗?”我轻轻问。
“对,”他简单地说,看了我半天,又说,“对不起,璐洲。”
我笑了,觉得他这会儿有点特别:“跟我道什么歉呀,这是你的自由,哪怕你一夜不回来,我也不能管你啊。”
“那,我要出去了,你一个人小心点儿。”他向我淡然地笑了笑,然后道了别,就出去了。
很快,楼下便传来他发动汽车的声音,不一会,他就开着车走了。
客厅里的电视仍然在不知疲倦地说着唱着,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种和往常不同的寂寞感觉悄悄地爬上心头,方哲远如此匆忙地离开了,留给我许多的空虚和无奈。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在的时候我竟会产生一种很迷茫的思念的情绪,这个情绪让我十分无奈,说不出来,也想不清楚。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将电视机关掉,又关了客厅的灯,走出来洗漱了一番,便回到卧室里预备睡觉。
关了灯,我却翻来复去地睡不着。脑海里千变万化着许许多多的东西,一会儿是旅行中经历的各种事情,一会儿又是茜伦的影子,有时更远一点的故事也会涌上心头,就像“月亮岛”里的疯狂,甚至离开家时的满腔怨怒,都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地闯进大脑,使我虽倦却无法入梦。
终于,我似乎明白了我为什么如此地不平静,也许是因为方哲远不在,我无法感受到他就在我隔壁的那种平静与安祥,失去了平静的心,又如何能进入梦乡呢?是这样吗?我轻轻地问自己,方哲远就如此使你思念吗?你的自我在哪里?你独立的精神世界在哪里?
很希望此时此刻能听到他回来的开门声,但是等了很久很久,房间里除了单调的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后,我干脆起来,到客厅里打开笔记本电脑,登上*,看看有没有茜伦的留言,结果*上空无一人,也空无一言。我又去了一个情感论坛,发了几个无趣的帖子,也没人跟帖。没多久,我就觉得没趣,关掉网页,我又做了一个简单、无聊、不知讲了什么的FLASH……
整整一夜,我都睡不着,而且无论我做什么,都挡不住大脑里与方哲远有关的胡思乱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