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转死光

2 麟 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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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麟儿

在一众子、孙、重孙、曾孙、玄孙们的簇拥下,乐不可支的一赫来到了一纪的家里。一纪屁颠地冲进“产房”,喜不自禁地抱着他盼了多年的宝贝儿子出来,送给他太爷爷掌眼。

一纪的这个儿,嘿,端的就不是一般的人儿,那个相貌长的,方头阔耳,鼻梁挺直,小小的两片红唇似要去寻他娘的奶.头般直咂着,一双睁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左滴溜溜右滴溜溜地把围着看的众人硬是轮着瞧了个遍,那个灵醒劲儿,乐得一赫捋着颔下长髯,仰天呵呵大笑着说:“这娃呀,天生就是接老子班的料。要是生在宫里,那就是下一任的皇帝老子!”

小人儿得偿所愿地诞生了,那第一件事得给他取个富贵吉祥的名儿呀。古时给儿取名一般都是族中最长一辈给起,那落在一姓这个大家族里,自然责无旁贷属于老太爷了。可这个老祖宗的威望那是没得说的,问题是他根本就不识字,且子子孙孙们中识得几个字的人本也不多。这个小人儿的名就难取了,既富且贵,不会识文断字那还真是不好取。有老太爷在那墩着,也没有哪个敢抻头给个主意。

一时间啊,真是难为了一赫,整日里茶饭不思,嘴里念经般碎碎地念叨着,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他硬是没整出个满意的名儿来。后来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他只得权力下放,发动了全族的老少爷们(没女人插嘴的份)动脑筋,富也罢,贵也好,只要响亮中听,这个名儿得尽快出笼,否则老太爷的寿都要给折腾下去了。可这全是些没文化的爷们,即使百个臭皮匠也整不出个诸葛亮来。他们每天起床所看到的尽是眼前的山和林,再就是漫山遍野的兽和禽,咋整呐!有几个大着胆,小声咕叨出几个名儿,老太爷的脑袋晃得比风中的柳条的幅度还要大,气得吹胡子瞪眼地直骂他们是甩干饭的。

实在没辙了,在一纪的儿子诞下满月那天,一赫在一姓祠堂摆下九十九桌宴席,遍邀一二三四姓家族有头有脸的男性。

酒至酣处,一赫即兴给他的长房玄孙搞了个有奖征集名字活动,若是在座哪位替他的长房玄孙起了个好名儿,他将奖给其一百头牛、一百头猪、一百只羊、一百只鸡鸭鹅。

虽说这里的人们吃喝不愁,但在当时,其富裕的程度是以家畜家禽的多寡来衡量的。富裕人家自然会赢得人们更多的尊重,更何况来自一姓家族族长的奖励对他们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有谁不想抻出个脑袋想破个天的?

一时间,一人嘴里就算起一个名儿,这满祠堂千余人口中响起的声音里至少有上千个名儿,什么荣华富贵吉祥平安升官发财(各取一字,古时人头脑比较简单,取一字便于好记),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可一赫听过来听过去,一颗脑袋就像货郎鼓摇来摆去,竟没一个中意的,直至席散,那个什么百头猪牛羊鸡鸭鹅的奖恁是没能发出去。

是夜,一赫躺在**,为长房玄孙该起个啥名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索性披衣起床来到屋外,仰面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嘴里絮絮叨叨着,无非重复着白天众人口中的那些名字,可怎么也觉着配不上他的这个金金贵贵的长房玄孙。想到后来,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名字给安上去,赫——一个多么显着富贵勇猛的名字啊!

可这样是不行的。

月亮下山了,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一赫仍然没能给自己的长房玄孙起上一个好名儿。

早饭后,子子孙孙们排着长队来到一赫的屋门口给他请早安。按辈份,玄孙辈的应该排在最末尾。可一赫今天耐不住性子了,儿子(为老不尊精力旺盛的他,最小的儿子才十来岁)这一辈的刚磕完头,他就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说:“你们把我都快给磕晕了,今天全免了,快把我的宝贝玄孙抱来让我瞧上一瞧。”

闻听此言,排在末尾的一纪忙忙地快马加鞭地跑回屋里,拽着自己的女人梅子,抱着宝贝儿子向老祖宗跑过来,正准备跪下去请安,一赫老手一挥喊道:“免了免了,今天全免了,老子耐不了这个烦,快快让我瞧瞧我那宝贝玄孙才是正事儿。”

一纪的女人梅子忙将襁褓中的儿子送到老祖宗的面前。

一赫望着长房玄孙那张粉嘟嘟白白胖胖的小脸,一双老眼登时张得比麒麟眼还要大,他正要伸手在这张小脸上抚摩一下,突然又缩了回去,呵呵笑着说:“太爷爷好想摸摸你,可你粉嫩嫩的脸经不我这双糙手一摸呀!”

梅子甚为乖巧地说:“太爷爷,没关系,轻轻的摸一下还是可以的。”

一赫的手刚一抚上小人儿的脸,这时,襁褓中的小人儿突然咧开一张小嘴,冲着一赫笑了起来。

梅子就喜出望外地嚷了起来说:“好怪耶,宝宝真是福大命贵,生下来头一回笑,就是冲着太爷爷笑的。”

一赫那个乐呀,颔下长髯就像山间的雾般飘飞了起来。可突然间,他的一张脸却猛然沉了下来,长叹一声对小人儿说:“可是,太爷爷没用哇,时至今日居然没能给你起个好名儿。”

一旁的一纪连忙安慰道:“太爷爷,这事急不得,慢慢儿想,终归有个好名儿配咱儿的,不急在这几日。”

用手中的拐杖连顿了几下地,一赫吼了他一嗓道:“你不急,我急,哪有过了满月没个名儿的道理,我总得叫他个什么呀!”

一纪的女人梅子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一双眼睛还是姑娘样水灵灵的,亮晶晶的一对黑眸在眼眶里轮上了几轮,一张嘴脆脆爽爽地对一赫说:“太爷爷,我昨晚啊想了个名儿,就是不知太爷爷准不准?”

古时,新生婴儿的名字是一定要家中男性长辈才可起的,根本没女人插嘴的份。可现在的一赫实在是乐忘了形,也确实这段时间为起这个名儿伤透了他的脑筋,他遂顺口道:“你说来听听。但凡配得上这小人儿,今儿我破例准了。”

梅子便道:“听人说起,这个小人儿出生时,太爷爷就从麒麟山上的那对麒麟那儿知晓咱家得着了个男娃,这娃儿莫非与那麒麟有缘,何不就叫他麟儿?”

一赫的一双老眼顿时大放华彩,嘴里连着叨叨了几遍“麟儿”之后,一张老脸立时乐得像开了朵的花儿,笑望着面前的小人儿道:“好,好,这个名儿实在是太好了,就连落地时,这麒麟山上天下最后一对麒麟也晓得给咱报个喜信儿,正沾上了麒麟的瑞祥气儿,就这个名儿了。”

他又连着说了三声好,颔下长髯都飞上了半空。

可是这时一纪却在一旁说:“太爷爷,好象记得一强有个儿子也是起的这个名儿呀,怕不妥吧!”

一强是一纪的堂弟。

一赫嘴里说了声“是吗”,皱着眉头动起了脑筋,让一纪立刻去把一强叫来。

没多会儿,一强屁颠地随着一纪跑到老祖宗的面前,磕过头后问找他有啥事。

一赫用手中的水烟袋在他眼下连连点着问:“听说你给你的娃起的名儿叫麟儿。”

一强不明所以地点着头,说:“是啊,这名字显得金贵。费了我不少的脑筋呢。”

一赫的脸一沉,却说:“起了这么个金贵的名儿,你怎么事先没从我这儿过过?”

一强吓得连忙跪下了说:“不是这样的,当时我特意禀报给太爷爷准了的。您可能事儿多了,给忘记了吧。”

一赫点了点头,捋了把长髯说:“既然这样,那是我记性出了毛病。一强啊,叫你来就是跟你说说这个事儿。早几年了,我就为我的长房宝贝玄孙定下了这个名儿。现在重了名儿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一强满不在乎地说:“那就另起个名儿呗。”

一赫紧盯着他问:“是你的娃另起个名儿,还是我的宝贝玄孙另起个名儿?”

一强一怔,听出味儿来了,方才明白老祖宗把自己叫到他面前来的意图。他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太爷爷,这个名儿吧,既然已经起了,况且年前已然写进了族谱,现在改了好象不怎么恰当吧。”

一赫俩眼一瞪道:“有啥不恰当的?你太爷爷我还做不了这个主了不成!”

一强被唬得连连磕着头,再推托下去恐怕得家法伺候了,忙道:“那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回去给我娃另起个名儿。”

他苦苦想了想后问:“太爷爷,那就叫麒儿总可以了吧?”

一赫立刻沉下脸道:“麒岂不是压了麟一头?不好不好,重新改过,除了麒和麟,随你叫啥都行。”

一强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一赫从梅子手里接过小人儿,笑咪咪地溜了他几眼,嘴里连声念叨了几遍麟儿之后,然后当着一强的面在众子孙面前大声宣告道:“从今往后,这小人儿就叫麟儿了。或许他将来就是一姓一族的族长,你们要像尊重我一样对待他,不准许天下人伤他一根毫毛!”

众子孙齐齐跪了下去,山呼海啸般的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