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荣华

正文_第四十九章 姐妹诉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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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告退后,顾芷莜看着留下来的连笛,无奈地摒去全部宫人:"说吧,你还有何事?"

"顾芷莜。" 连笛破釜沉舟地说出一个名字。连笛知道,章随的皇后名唤顾芷,是宰丞顾琨的妹妹,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并不是顾芷,而是顾芷莜。兴许是姐妹之间的血缘联系,让她在见她第一面时,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在连笛的眼中,人生更像是一场巨大的赌局,滚滚不息,永无休止。与其被动地被人握在手心、听其摆布;倒不如先发制人,来的利索畅快。

顾芷莜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毓婕妤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

连笛看着那熟悉的动作,她终于落实了心中所想。其实,她已经暗中观察皇后多次,虽说她与皇后不过几面之缘,但皇后走路时爱抬高脖颈,不耐烦时会微闭双眼示意送客,或者喜爱穿正红色的衣冠,等等诸如此类的琐碎事情,都被连笛一一记在心中。

连笛释然而笑:"姐姐。"

一句姐姐,喊得顾芷莜心中一颤、鼻头发酸。那是她的表妹,打小一起的长大的表妹,熟捻到可以记得她耳后红痣的表妹。但她不能、也不敢认。"毓婕妤僭越了,你、应该称呼我为皇后娘娘。懂得么?"

连笛一愣,疑惑地又喊了声:"姐姐。"

顾芷莜偏过头去,她不想让连笛看见她的眼角带泪:"毓婕妤,难道还要本宫一次次提醒你么?"

连笛哑然,心中似乎堵了万千愁绪,丝丝缕缕地缚住心脏。她还记得,往年荷花盛开的季节,她们两家人都会驱车前往郊外赏荷。菡萏如火,碧叶连天。她们二人躺在草坪上,从稚嫩孩童成长到妙龄少女,亲密过、也争吵过。她以为她们二人会如同其余姐妹一样,八卦绯闻谈天说地,一辈子争争抢抢到老。

谁会预料到,再相见,你是皇后,我是妃子。你我、共事一夫。

但连笛还是不死心,她想让顾芷莜亲口承认一声‘妹妹‘。这样,她或许能在这个陌生紧张、步步杀机、举目无亲的世界里,找到些许家乡的寄托。

"姐姐,从小到大,你事事都要比我强。小时候考试,我打九十八,你就打一百分;我学舞蹈,你就学钢琴。后来长大了,你凭自己的实力考上国外著名大学,我却只能活在父母的庇佑之下。你还记得么?" 连笛站在台下,觉得高台之上的皇后娘娘慢慢与自己那争强好胜的姐姐相重合。

顾芷莜隐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慢慢攥紧,她多么想忽略阶下的‘毓婕妤‘是她那娇蛮任性的妹妹,这样她就不用去思考她与妹妹共侍一夫的事实。她贝齿轻咬,缓缓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本宫看毓婕妤是得了癔症了。"

她有她的执着,她有她的骄傲。

"姐姐,你也知道,我打小就烦你,烦你为何事事争先,而我再

努力都是白费。但你不知道,我从不恨你,我知道你夜夜挑灯苦读,你所有的荣耀都是自己的努力换回来的。我甚至会为你感到骄傲,因为、你是我、姐姐啊!" 连笛终于忍不住,泪珠滚落而下,心紧紧缩成一团,疼入骨髓。

顾芷莜用手遮面,终是抵不住热泪盈眶:"够了,毓婕妤若是无事,便回宫吧。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此刻,连笛终于明白,她不想认她。短短五个字,足够把她的心四分五裂、鲜血淋漓。

诺大空旷的宫殿之中,一人跪坐在阶下,表情哀切,泪水涟涟;一人端坐于高台之上,掩面自怜,痛苦绵长。空气中只留下些许的啜泣声,连风都是燥热的,涌到连笛的耳畔,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她的姐姐,这是她与过去的自己唯一的联系,像是一条细细的丝带,紧紧地扯住她,让她明白天下之大,还有一亩之家。如今,这条丝带被姐姐亲手剪短。从此,她只是飘荡于这世间的孤魂野鬼,不知来路,不知去向。

终于,连笛拭去泪水:"皇后娘娘,您就当臣妾是得了失心疯吧。臣妾觉得您长得像臣妾的表姐,一时想家才会口不择言。请娘娘恕罪。" 一句话,说的人心痛,听的人也是心痛。本是同根姐妹,相见却不能相认,天下哪里还有更讽刺的事情。

"无妨,只要妹妹日后不再认错了就好。"

连笛点点头:"喏,臣妾告退。"

顾芷莜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连笛。她要告诫她一句话:"毓婕妤,后宫里的事,不该管的还是不要管,免得惹祸上身。"

连笛刚要退出去,听到此话不禁站定。她忍不住地转过身:"您说的可是淑婕妤之事?"

顾芷莜没想到连笛会如此直白,一时哑然,脱口而出:"你能不能不这么直白,还真以为是优点么?"

连笛眼睛一亮:"姐姐。"

"本宫瞧你思乡情切,才想着提点你几句。没想到毓婕妤又犯老毛病了?"

连笛走回到阶前,心里想起刚刚淑婕妤之事:"皇后娘娘,你若是为淑婕妤一事提点臣妾,您大可不必多费口舌。臣妾哪里会不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但是,这世间还有公、道二字。" 连笛抬起眼帘,直视顾芷莜的眼睛。

顾芷莜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冷笑一声:"公道?何为公道?"

"兼覆无私谓之公,独立不改此为道。乃王臣之节矣。" 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世法皆出人情,只要有人在一天,世间就无绝对的公道可言。"

连笛双手放于体前,腰身挺直,宛如一株翠竹,泠冽傲气之余还带着初生的稚嫩。她说:"世情从来不是那些贪生怕死、贪墨弄权之人的遮羞布。请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绝不是在为淑婕妤翻案。臣妾只是想,公子冉一案定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以此来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

"毓婕妤这是话中有话。那么,你来说说,淑婕妤一案有何疑点?" 顾芷莜平复了刚刚酸涩的心情,侧身依在靠枕之上。

"臣妾觉得疑点有三,其一,也是最重要的,淑婕妤并没有作案动机。她身居高位,虽膝下无子,但年纪还轻,日后不愁怀不上子嗣。她犯不着去谋害与她毫不相关的公子冉。"

顾芷莜摇摇头:"保不准是淑婕妤心中嫉恨已久,宠爱被殷昭仪夺走后,子嗣无望,所以才会发泄到位份卑微却享有龙恩的甄婧娥的儿子公子冉身上。"

"这也正是第二个疑点。若按照皇后娘娘的说法,那么淑婕妤则是蓄谋已久,再加上要准备小舟,那肯定是提早筹谋,要选好时机。但依照臣妾的了解,当日是陛下突然去瞧了甄婧娥,然后才带公子冉出来四季园游览的。淑婕妤的西歇台与甄婧娥的清松殿相去甚远,怎么会立刻知道消息,然后筹谋出此等大戏。"

顾芷莜饶有兴趣地点点头:"但是,若清松殿中有淑婕妤的细作,此事就不难解释了。"

连笛屈膝:"娘娘说的是,所以臣妾只是有所疑虑,不敢妄下断言。请皇后娘娘听臣妾说这第三点。第三,就是艾青这个丫头。依照艾青所言,她当时就在附近,那么公子冉落水后她必定会听到呼救声,她为何不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公子冉溺毙身亡?"

"嗯,毓婕妤的观点果真有趣,本宫会好好考虑的。"

"谢皇后娘娘。"

顾芷莜眼神一暗:"对,前些日子你中毒一事,本宫查到淑婕妤与当日仕女琴儿关系匪浅,她俩的祖上倒算是同乡呢。"

连笛搜索着脑中的记忆,突然想起,琴儿虽是荣国带回来的陪嫁,但她祖上并不是荣国世族,而是当年的章随俘虏,若说与淑婕妤同乡,倒是有些可能。

顾芷莜见连笛忽变的脸色,含笑道:"本宫说的话,请毓婕妤回去好好考虑。你想还别人公道,别人未必想给你公道。"

待连笛渐渐走远,背影融入那浩渺的红尘之中。顾芷莜默默在心中盘算,连笛之事一定不能让陈千暮知道,否则依照这两位大神的性子,连笛必定不会再在宫中待下去。到时,她要是真的兴风作浪起来,不能打不能杀,那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想起陈千暮,顾芷莜凤眼微眯,更不能让他知道,他知道实情的后果只会有两种。其一,他阴毒的性子没改,对她仍有戒备害怕之心,说不准会仗着身份下黑手;其二,他生了善心,念及旧日情份,如若真是如此,到时候自己皇后的位子可就不保了。

于情于理,这个秘密就尽量地隐藏下去吧,他马上也要西巡了,无论发生何事,都是三四个月之后的事情。顾芷莜心里盘算着。

顾芷莜不知道的是,便是这一私心,差点断送自己的幸福,也改写了无数人的人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