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荣华

正文_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箭射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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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臻华宫被封,连笛被废,扁青入狱的事情不消片刻,已经传遍了合宫诸人,上至位分尊贵如前朝太妃者,下至地位卑微如西苑宫人等皆知晓连笛秽乱宫闱,领赐毒酒的消息。

正如顾芷莜所料一般,众人皆不约而同地保持黔默,抱着高高挂起的态度隔岸观火。

毓婕妤被赐死一事实际是他们乐见其成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只有那些历尽沧桑、清心寡欲的太妃们正在抄经的手顿了顿,似乎是想起年轻的时候来。

连笛走在青石板路上,秋夜的风已经很凉了,她只能紧紧地裹着衣服。她该是历史上最惨的和亲公主了吧,她望着满天星斗自嘲道。本来抱着副浑水摸鱼,得过且过的心思只求平安终老,抽空间再为母国谋点福利,谁成想,连小皇帝的面都没见到,直接就被除名了。

但这又怪的了谁呢?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那可笑的幼稚!

"梆--,梆--,梆---。"从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在寂静如团浓雾的夜里,听来分外刺耳,像是地狱深处传来的招魂幡。

这时,连笛的对面走过来两三个提灯的宫女,荧荧烛火,映红了一小块青黑色的宫墙。她们是后宫中打杂的粗使婢女,通常三人为一组在深夜里巡视后宫各院的情况。

为首的是一个人身材健硕的三十余岁女子,突然见到一身血迹,云鬓散乱的连笛,眼中一闪而过惊恐的神色。暗夜里的后宫不比白日的光鲜亮丽,风光旖旎,所有的肮脏与不堪都在夜色的掩映下悄悄进行着。

她已经看了十年,看过妙龄少女的新鲜尸体,看过还涌着鲜血的断肢残臂,也看过还带着胞衣正哇哇啼哭的婴孩。

思及此处,她也就释怀了,宫中从不缺疯狂破败的女子,都是可怜人。随即,她对着连笛绽放出一个笑容,朴实而真挚。

二人,擦肩而过。

这位女子不知道的是,这小小的一个笑容,是连笛今夜中体会到的最平实的温暖与善良。

从此,后会无期。

"站住!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随便往里闯。"凤翊宫门口的侍卫把连笛拦下,一脸厌恶地打量着他。其实他是认识连笛的,但是那时连笛穿的是玉锦华服。

连笛以宫婢的姿态向侍卫行李:"我是司膳房的婢女,有要紧事禀告皇后娘娘劳烦大哥您行个方便。"说着,她摘下珍珠耳钉,悄悄塞进侍卫的手里。

侍卫眯起眼睛颠了颠手里的物件,露出满意的笑容:"进去吧。"

顾芷莜!从大门至正殿不过数十米的距离,连笛却觉得她似乎已经走过了一生,从最初相遇的狂喜,到步步为营的笑里藏刀,再到如今的兵刃相向。旧日的情分轰然崩塌,淹没了彼此的青春岁月。

"荣国四公主连笛求见皇后娘娘。"连笛跪在正殿紧闭的大门前,郑重地说道。

四下一片寂静,似乎只有两旁值班的侍卫和寺人们的呼吸声,但是连笛看得见他们貌似波澜不惊的眼底的镇静,阖宫上下都知道荣国四公主因触犯宫闱,已饮毒身亡。

"荣国四公主连笛求见皇后娘娘。"连笛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度,她已经被逼至

绝路,唯有眼前稍纵即逝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扁青替她死!

这次远处粗使的宫人们也听见了连笛的话,议论纷纷,不出半刻,毓婕妤生死未卜的消息将在众人间流传开来。

"荣国四公主连笛求见皇后娘娘。"连笛的声量一次比一次高,也一次比一次凝重,她知道这是唯一一个逼顾芷莜现身的方法。

只是,她没想过大小一起长大、面冷心热的姐姐在今日会与她以近乎残酷的方式相见。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打开,顾芷莜在晚晴的搀扶下从黑暗中走出来,还穿着那件大红色衣裙,裙裾上有血花点点。

"这是哪里来的贱婢,敢冒充金枝玉叶。谁不知道连笛公主已经被处死,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顾芷莜自高而下地俯视着她,神态倨傲,又带着淡淡的蔑视。"哦,对了。把门口的侍卫送去阉了,让些不清不楚的人进来,该看看清楚谁是他们的主子。"说着,欲转身离去。

"诺。"两旁的常侍领命,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内心暗爽。

连笛瞧见顾芷莜满脸的云淡风轻,腾地站起身来,结果因为膝盖跪的太久差点摔倒。顾芷莜见连笛的样子掩唇轻笑,带着晚晴欲转身离去。

"顾芷莜!你疯了么?"

顾芷莜转过身,冷冷地扫视着在场诸人,目光阴狠:“都滚下去。众人如蒙大赦,整齐地行礼告退,连晚晴也在顾芷莜的眼神下匆匆告退。

偌大的凤翊宫中,只剩下连笛与顾芷莜对面而立。连笛怒视着眼前的女子,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她心中铺天盖地的疼痛。

顾芷莜静静地看着她,威风凛凛而不可侵犯的态度。她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这是,命运代替她们的抉择,曾经的无忧无虑,恣意妄为是她送给妹妹的最后一份礼物。

“你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你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往下跳,对不对!”从连笛与顾芷莜双眼对视的那一幕起,她就已经崩溃,酝酿已久的冷静自持早已抛诸脑后,她现在只想质问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顾芷莜抚摸着中指上的碧玺戒指:"是啊。"

一个字,足够将她们将近二十年的姐妹情谊,毫不留情地连根拔除。

连笛只觉得胸腔中有怒火在燃烧,她多希望能在她的口中听到否定,那时她或许还会笑着原谅她。是她!亲手斩断这最后一丝丝侥幸,泯灭于尘埃。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连笛抓着顾芷莜平整妥帖的衣领,把她提到眼前,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下来。她努力睁着眼睛,不想放过眼前女子表情的任何细微变动。

顾芷莜鼻头一酸,深吸了口气,竭力压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因为你蠢啊!你以为你还是连家的大小姐?我告诉你,你是荣国送过来的和亲公主,身后是天下六国的利益相关!你以为你是我表妹,我就会站在你这边?我告诉你,我还是章随的皇后,顾氏长女,而你只是后宫中的一个妃嫔!你真是天真,真的以为能在后宫里独善其身!呵,现在就是我免费教给你的一课。"

连笛逼着顾芷莜与自己对视,眼中的恨意

滔天:"所以你除掉我,是为了六国?为了顾氏?"连笛的手死死捏住顾芷莜的肩膀:"那你杀了我就好了,为什么要向我身边的人下手!”

顾芷莜蔑视地看着她:“不从你身边的人下手,怎么除掉你?我念着你是我表妹,我放过你一马。从今以后,好好地在司膳房做事。不出几日,毓婕妤被赐死的消息就会传遍六国。到时,说不准你就能独善其身了。”

连笛泄气地放开顾芷莜:“我去死,好不好。你放过扁青和魏冉!是我,一切都是我出的主意,让我去死,行么!”

顾芷莜看着一脸哀戚的连笛:“你是说,你想替一个奴婢去死?"她真不知道连笛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把自己当成普渡众生的圣母了?笑话!

连笛觉得顾芷莜简直不可理喻:"什么叫奴婢!你二十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么,平等和尊重,你懂不懂!即便她们是伺候人的,但那也只是一份工作,就像是你们公司的职员一样!你明不明白!"

"你继续在这里发疯吧。"言罢,顾芷莜拂袖欲走。她只觉得现在是在对牛弹琴。

连笛明白顾芷莜已经被利欲蒙蔽了双眼,走火入魔了,她一把拉住顾芷莜宽大的衣袖:"我不是要替谁死,这是我的错误,是我的天真和幼稚才酿成的惨剧!给我个机会赎罪,放过扁青和魏冉吧!"她缓缓跪下,已经泪流满面:"我求求你,表姐!"

顾芷莜停顿了一下,心头的柔软转瞬即逝,不出三秒,她还是母仪天下、统帅后宫的皇后娘娘顾芷。她扯回连笛手中的袖子,转身离去:"你就在这里跪着吧,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罪孽!"

那扇雕花大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方木门,两世人间。连笛强撑着跪在冰冷的白玉高台上,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痛楚,但再多的苦楚都抵不过她内心深处散发出的冰冷与痛恨。

月儿圆圆,照亮了谁的归家之路?

大殿里,顾芷莜也睡不着,她撑着额头坐在凤椅上,头疼欲裂。她耳畔回响着连笛曾对她说过的话,疯了么?不错,是疯了!

万般皆是因缘聚合,已非人力所抗。大殿中漆黑一片,只有月光从窗子中溜出来,顾芷莜手中捻着串红玛瑙佛珠,一滴泪水终于从她的左眼中滴落。

今日清晨时分,臻华宫的岁宴秘密拜见顾芷莜,把连笛的婚礼计划和盘托出。那一瞬,顾芷莜只是‘敬佩‘连笛的胆大妄为,甚至有些羡炎连笛还是那时年轻的样子。

于是,她只是随便应付了岁宴几句,心里对是否去抓人摇摆不定。突然,她意识到扁青和葛常侍二人都没有对她透露分毫这件事,二人,已生异心!

而对于叛徒,唯一的下场,就是死亡。这样,他们才会永远地保守住秘密。

恰巧此时,甄婕妤带着王美人的婢女鏡雪匆匆赶来,鏡雪是甄婕妤还是婧娥时随手埋下的钉子,没想到因缘巧合后她跟了王美人,又随着王美人搬入了臻华宫,监视着臻华宫中的一举一动。

连笛、扁青、紫菀加上葛常侍四个人千防万防,都忘记了防王美人宫里的人,结果被她钻了空子。

此时,顾芷莜已经无路可退。

命盘转动,一箭三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