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无眠。
宝金王府的丽水香榭上,陈昂、邵白卿和屈文在凉亭中喝酒。明月清辉,波光粼粼,伞盖状的荷叶上露珠点点,不时有红色的小金鱼露出头来,吐着泡泡。
琼杯绮食青玉案,仙乐宛似鸾凤鸣。
烛火辉煌,余香缭绕,岸边还有歌姬的奏乐声,一派贵家繁华。陈昂无奈地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他已经坐在这里两个时辰了,从来的时候开始,这两个男人就是满脸苦闷的样子,二话不说,一直喝到现在。
就在陈昂和邵白卿招呼小厮送上来第五坛酒的时候,屈文终于忍不住了,拦住他们二人:"行了!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邀我过来赏月,你们一直在喝酒!"
"月啊!赏啊!"陈昂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已经有些醉了:"来来来,屈兄,你瞧瞧那月亮圆不圆!来,我们来行酒令,输了的罚酒。"他拉着屈文走到亭子边上,吓得屈文连忙把他往后拖,生怕他会掉下去!
这个时候,邵白卿也不消停,起身跳到亭子的椅边上:"来,咱们就来个掐头去尾!"他只觉得今夜的月亮好美好圆。
屈文只好松开陈昂,连忙去把邵白卿拉下来,别逗了,这位小爷要是掉湖里了,明儿早上他酒醒之后一定把自己打死。
"好!本王先来!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陈昂晃晃悠悠地走回软垫上。
邵白卿眯了眯眼睛:"好,本将军来对,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说着,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罚!该罚你!谁让你说句的!"陈昂指着邵白卿嚷嚷道,醉眼迷离。
屈文实在看不过去了,把二人手中的酒杯夺下来:"你们两个别闹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可是扔下公事,特意赶过来陪你们赏月的。"
屈文最近忙得很,他刚刚调到户部做事,本来以为这会是个清闲而且油水不少的差事,结果正好碰上陈千暮大清理,换下一批空缺,他只能日日脚不沾地地在户部里忙,筛选新晋官员名单,同时还要权衡各方利弊和利益姻亲上的牵扯。回府后,也不安宁,总会有些人打着上门拜访的名头,与他拉关系。
最可怕的是有一次,一位宗室子弟送了他一块羊脂血玉雕刻而成的蓬莱仙阁,只为谋求淮地一个刺史的官位。
"紫菀。。。"陈昂突然安静下来,挥手示意远处的歌姬们散去。他扶着酒瓶,眼中有哀伤的神色。
屈文听到此话,暗自里叹了口气,念卿那主仆二人消失了多长时间,陈昂就消沉了多长时间。屈文和邵白卿不是没看见,但陈昂生性风流,所谓的‘真爱‘不知走马观花地换了多少个,他们只觉得过一段时间,陈昂自己也就忘了。
"紫菀。。。"陈安抱着酒瓶,看着远处的湖面发呆,脑海中闪过紫菀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无不让他魂牵梦萦,久久不能忘怀。
也许,就是应了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世间美
女千千万,你陈兄还缺女人?等明儿,兄弟做东,请你去水云楼吃酒。"屈文拍着陈昂的肩膀,无所谓地说道。
"吃酒啊,那还是等着吃邵兄的喜酒吧。我听说花家的大小姐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陈昂勉强牵起个笑容,打趣着邵白卿。
若说这花家,也是个神秘的存在,他们是章随的世家贵族,却代代都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以至于现在显而不贵的地位。但各位世家大族都知道,他们背后的实力盘根错节,与各大家族皆有姻亲关系,只是聪明地选择含而不露。中庸之道,是花家的处世哲学。
邵白卿有些慍怒:去去去!胡说什么!要喝喜酒,喝你自己的去,想嫁给你宝金王的女子能从府门口排到城门外了吧!"
"不对啊,我之前不是听你说过,福晋已经要给花府下聘贴了么?"屈文随口问道。
"我不想娶,谁也不能逼着我娶。"
陈昂被秋夜的凉风吹得微微酒醒,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邵白卿:"为何?花小姐品貌俱佳,又与你门当户对,你没理由拒绝的啊。"
"哦!我明白了,邵兄是有心上人了吧!怪不得在这里借酒消愁。"屈文一脸‘我懂得‘的表情。
陈昂眼中也闪出‘八卦‘的光芒:“说说,是哪家的小姐?有我们紫菀好看么?”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啊,现在功业未立,如何能先成家,我不想耽误人家小姐。”邵白卿手中把玩着腰间的香囊。
“胡说!你今年都是二十有三了,府中连个侧室都没有,我说,你不会是有龙阳之癖吧!”说着,陈昂对着邵白卿做了个防备的姿势,旁边的屈文没忍住,口中的酒喷了一地。
邵白卿挑眉,单手制住陈昂,惹得他哇哇直叫:“松手,松手!本王认输!”
突然,屈文看见了邵白卿挂在腰间的香囊,趁他收拾陈昂的功夫,一把夺过:“诶呦,这是哪家小姐送的定情信物。”他得意地把香囊绕在指间。
“嘿!你小子,给我”邵白卿瞬间放过陈昂,冲着屈文飞身过去。
屈文勉强应付几步,但拳术套路终敌不过邵白卿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步步致敌。于是,他趁了个空档,把香囊隔空传给陈昂,邵白卿只能扑了个空。
抓住邵白卿被屈文缠住的时机,陈昂连忙把香囊凑到鼻尖,深吸了口气:"嗯,这香气倒是独特,好像是鸢尾花混着水沉香的味道。"说着,他又翻过来看着香囊上的绣工:"额,不过,这女子的女红倒是有些差强人意。"
邵白卿恼了,一个偏身,躲过屈文的纠缠,从陈昂手中抢过香囊。
二人也闹够了,皆坐下喝酒。屈文拍了拍邵白卿的肩膀:"如若你真有心上人,何必与花家联姻?与福晋一说,他们自然会去替你上门提亲的,难道她家世?"
提及此事,邵白卿就心烦,半个月前王爷和福晋突然告诉他,已经为他选好了夫人,是花家的嫡亲大小姐,预计隔年成婚,要他做好准备,不要没事乱跑,沾花惹草。他
心里念着人,怎么可能同意,当场回绝了,结果一向通情达理的毅尊王夫妇丝毫没给他机会,以死相逼。
邵白卿束手无策,却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于是,此事就有些搁浅着。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坊间就流传着尊王府即将与花家结亲的消息。
"我如何知晓?父亲和母亲这回似乎是铁了心了,连祖宗牌位都搬出来了!"邵白卿又喝了口闷酒。
"诶,不然你先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我就不信花小姐能要你了。"陈昂挤眉弄眼地说道。
"去!你怎么不和你的紫菀姑娘煮熟呢!"邵白卿没好气地捶了陈昂一拳。
陈昂垂头丧气道:"我都见不到她,想煮也没办法啊!"
邵白卿也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水波潋滟的湖面出神,原本摇摆不定的心突然一瞬间归于宁静。不知来路,不知去处,那倒不如赌上一场,他骨子里也藏着赌徒的热血与疯狂。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就像突然被羽毛拂过一样,开出颤颤巍巍的三月春桃。
此时,屈文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中人不会是念卿吧!"屈文可忘不了,五个人一起出去时,自己尴尬的场面,那时只觉得一定要让母亲快点给自己订亲。
邵白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此时陈昂哈哈大笑:"原来咱俩是同病相怜啊!哈哈。"
邵白卿已经告诉过陈昂和屈文,念卿主仆二人实则是宫中的贵人,只是猜不明白身份。瞧二人的气度,不像是替主子做事的宫婢,但宫中并没有与她们年龄相当的公主,宗亲女子倒是有些,经陈昂的一番打听后,都被一一排除。
"诶,你们两个也真是。本来我还挺羡慕你们的,现在发现还不如自己独身一人呢!"
陈昂扶着他的肩膀:"这情啊,要么不碰,碰了就是一辈子躲不开的劫!"
"说的好!"邵白卿赞许地点了点陈昂,举杯道:"来,我敬你一杯!"
三人碰杯,透明的水晶杯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诶,我想起来了!她们不是留下来兄长的画像么?我们按着画像先找到那个男人,一切不就清楚了么?"屈文放下酒杯,兴奋地一拍桌子。
陈昂一脸无奈地表情:"找过了,谁成想找出来的人竟然是西城的一个泥瓦匠。"
这件事,是连笛特意在下笔之前,突然意识到,陈昂是章随的皇弟,虽说平时不着调,但谁知道暗地里会不会藏着什么阴谋。所以,只是随便画了个之前见过的工人而已。
"好了,曾兄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他阅女无数,一定有办法的!"屈文只好安慰失意的二人。
"曾兄啊,他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邵白卿和陈昂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意味不明的光芒。
邵白卿自斟自饮道:"就怕回不来。"他眼中有世事流转。
圆月渐渐被乌云掩盖,留下湖面上一丝丝诡异的光影。
风起云涌,亦心知肚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