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一走,他就探过身子来了,那神态,是个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承认我当时愣了半秒钟。虽然早有预料,但是我还是不太能相信他真是个流氓混蛋,这小子实在是太能装了。
而且——他居然敢打我的主意?一个以刁蛮暴躁著称的人,一个快上了一年大学,同班还有不少男同学根本不敢跟她说话的人,我是太习惯这种“稳态”了。这个余砂白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欺骗无知少女不说,他连小太妹也敢泡?何况本姑奶奶还是个歌特女!
正这么想着,白鲨鱼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坏?”
我冷笑,“快——放——”既然水草不在场,而他又先不地道了,我又有什么可客气的。
白鲨鱼斜眼看着我,“脾气这么急躁可不好哦,不过我喜欢带刺的玫瑰——”
我顿时象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白鲨鱼似乎全然不觉,还舔着脸接着说,“我刚才注意到你的表情了,你一定觉得我和水草有什么是不是?其实全是误会,我们是同门么,我就多帮了帮她,就这样。你在白山大学电子系?我原本也要考白大的,只是中间出了一点小问题。其实咱们俩才应该是同门,你不觉得么?”说着说着,那带了三分纤柔的眉眼就有了挑起来的意思,真是骚*劲十足。
我面无表情,只管喝茶。
白鲨鱼直冲我眨巴眼睛,“哎,你真是个固执的人。你知不知道你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会吓走很多人呢——其中说不定就有能一辈子对你好的人。”
说吧说吧,我心想,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水草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惊讶——她不太懂事,也许是老天派你来拯救她的?老天大约怕你太辛苦,所以我也遇到了水草……”
“说来,脑残的自我感觉都和你一样良好,其实你们不知道,这也是天意。”我放下茶杯,桌上传来一声脆响,正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真他妈没意思透了,我忽然开始怨水草给我带来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更重要的是我这个时候已经想起来电烙铁的事了。但是面对白鲨鱼这样的人,火烧眉毛的事我也不愿开口,小人是最会趁火打劫的,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他还想开口,这次我只有先说话了。我忽然抬头,盯住他的左眼,“其实谁也不是被派来拯救水草的。”因为水草已经没救了,这点我很清楚,那个混蛋兴许比我更清楚。“老天是派水草来救你的——救你一个人,或者……”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可怕了,也许是他想到了什么,白鲨鱼愣了一下,“或者……什么?”
“或者她是来毁了你的。”我说,“当然,水草只是个小女生。我本来就无意于你们的事,是她拉我来见你的。我认识她已经五年了,我不解释。”
我摊开左手,配合着做了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手势,又说,“我看的出来你阅女无数,也看得出来你信邪。我只是不知道这两点产生冲突的时候,你会偏向哪一方。”
白鲨鱼强颜欢笑,“我信邪?”
我说,“偷个腥都难叫人闻不着一点味,何况有的圈子你进去了就由不得你随便来去了。”
“你……”白鲨鱼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然后水草回来了,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着急了,因为我知道白鲨鱼很快就会自己提出离开的,尽管我在水草面前没必要坚持不懈地盯着他左眼。没错,我后来看出来了白鲨鱼的左眼被人揍过,他现在一定还在痛。
这次见面很快就不了了之。
回到家,我闻到一股焦糊味——电烙铁把我的桌布烧烂了,不过还好那是块经过特殊处理的塑料桌布,我房间里的其它东西都完好无损。不过那个电烙铁自己好像有点吃不住了,我后来又买了个新的。那天晚上我至少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想我该不该把前一年得的那面小铜镜给拿出来,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算了,因为我也不能肯定我到底把它放到哪去了。
水草后来还傻笑着来问我,“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我能说什么呢?我说什么她也不会信的,我人品不如她么。
现在想想,事情最后闹到那个程度,我确实是有责任的。白鲨鱼低估了我,我却高估了他,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永远不能精确地知道那些喝剩下的大米粥都被倒进了谁的脑子里。
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白鲨鱼,我以为我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或者应该说我以为他还没五迷三道到不要命的程度。
也就是一个星期以后,我忽然收到了水草的短信,上面说她就在我家楼下的茶馆里,有要事找我商量,让我快点下来。我也没多想就去了,到了地方才发现是白鲨鱼拿了水草的手机骗我下来的。
我本应该直接转身走人的,但是这个家伙噌地一下把我拦住了,“我真有事问你——就几分钟,保证一句废话也没有!”
他尽量装出沉着的样子,其实慌得一塌糊涂。我仔细看了他一眼,说,“十分钟之内说完,没商量。”
他愣了片刻,只能点头,我在他对面坐下。
“我和你打听一个人,一个叫娜依的……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白鲨鱼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看得出他并不完全相信我。片刻,他换了种问法,“听说……你养蜘蛛?”
“没有。”我确实一直想养那东西,但是同宿舍的人不干。
寂静。
白鲨鱼有点急了,他把手伸进脖子狠狠一拽,甩出一条断得乱七八糟的项链来。涓细的血流跟着就爬出了他的领口。
这个动静大了,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白鲨鱼举着染了血的项链坠子,沉声问。“你认识这个吧——”
“废话。”他上次戴的就是这条项链,就是这个坠子,这才几天啊?
“你承认了就好,”白鲨鱼咬了咬牙,“那你告诉我,和这一模一样的六芒星你还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个坠子和其它带六芒星图案的装饰确实不一样。这不完全是个镂空的图案,由六芒星勾勒出来的那个正六边形里镶着一块很薄的琥珀,这块琥珀不是很透亮,上面有些混浊的血线在按一种奇怪的规律编织着什么图案。到底是什么图案呢?我不用看也知道看不清楚。
我说,“你找不到和这一模一样的玩意儿的。”
“……”
“这六芒星里镶着的这块琥珀产自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面的血迹来自一种本已经灭绝的蜘蛛的眼睛。”我笑了笑,“一只蜘蛛八只眼,七只碎了才能在一块琥珀上留下类似这样的血线。仅剩的那一只眼还要好好的,一点事没有,要不然带了它另外七只眼的琥珀会在七天之内破碎。”
“那……就没有那种巧合中的巧合吗?”他问。
我冷笑,“这东西到了你的手上,已经是巧合中的巧合了,你还指望什么?难不成全天下的好处都叫你一个人占了?”
白鲨鱼听出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觉得很可笑。“你付出的多,不一定得到的也多,但是如果你得到了很多很多,那你一定会被放血。”
白鲨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滚你*妈的大道理。”
我全当没听见,“当然啦,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的人一辈子偷鸡摸狗也能寿终正寝。不过么……”
“不过什么?”
我盯着他的左眼,“不过他们可没跟‘那边儿的’打过交道——”
白鲨鱼的面色灰暗下去,他颓然靠在椅背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我也已经知道了,有的事点到为止只怕是不够的,还是再来两句实在的要紧。“老话说的好,久行黑路必遇鬼。有的人是不怕这个的,可惜你还不是个亡命徒。老话又说的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趁着还不缺胳膊不断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我就走了。
白鲨鱼这样的人,你跟他说什么,“水草是无辜的”,什么“让别人替你的贪欲牺牲不公平”云云,肯定是屁用也不顶的。只有当他自己感觉到危险的时候,这小子才有可能罢手,他自己一拉倒,水草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可是在我就要走出茶馆的时候,白鲨鱼忽然说,“你帮帮我——”
他又说,“你说的对,我什么都不懂就把自己卷进去了。我看得出来,你懂。你来帮帮我吧,以后有什么好处……”
操……
我没回头,茶馆的门被我摔得山响。
这次见面我没和水草提过,但是白鲨鱼肯定添油加醋地跟水草说了什么,我很快就知道了这小子对我的策略。
没过多久,我就回学校了。水草坚持要送我到车站,搞得我心情很不好。我们两个一路无语,期间我两次试图劝她回去,一次是在燕壁站外面,还有一次是在候车大厅。很遗憾,我失败了。
凭我怎么苦口婆心,水草一直满脸无辜地看着我,同时怀里紧紧抱着我四分之一的行李。
那四分之一的重量里正好有我最关键的几本专业书以及笔记本电脑,鬼知道水草什么时候变这么机灵了……我只能在心里说,白鲨鱼,算你小子不要脸——
总这个样子终归不是办法,要是等要开车了水草还不肯撒手怎么办?我只好先开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问水草“有事你就直说,你老跟我的行李较劲有什么用?它又不能替你说事。都认识五年了,你还怕我把你怎么样吗?”
最后这句话是带了怨愤说出来的,我本来还有点担心水草的反应,谁想我刚说完,水草的眼泪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