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的祭品

十三、鬼谷箫:一件没有刻意去记住的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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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问服务生,“这是谁的作品?”

“不知道,”服务生说,“是不是挺吓人的?”

“能做得这么吓人也是能耐啊,”我说,“别是什么名家作品吧,被你们暴殄天物了。”

服务生被我一句话气乐了,他说,“小妹妹,我们这里是吃吃喝喝的地方,不是欣赏艺术品的画廊。弄这么个老太太雕像,凶巴巴看着你,你能吃得下去饭吗?是我们的食物酒水被这个雕像暴殄天物了还差不多。”

怪不得来的客人都不坐这里。

“那你们还把这玩意儿放在这里干嘛,找个地方收起来呗。”

“领导不让呗,”服务生耸了耸肩,“我们也没办法。”

我要了一杯果汁,一边看书一边喝,喝完了就走。不过在走之前,我做了两件事,一是记下了酒馆的电话号码,二是在石雕的后脖子上抹了一把海蛇血,海蛇血当然是事先跟生物实验室要的。

夜里十二点一过,我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打了过去。

“请接深海第七层。”

片刻。

一个老太太沙哑的声音,“是我。有什么问题?”

我尽量简短地把薇语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问,“那么,你想知道薇语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我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怎么让我的家人不被牵扯进去。”

老太太很古怪地笑了一声,“你父母不会被牵扯进去的,只要你自己小心,就没问题了。”

我沉默。

“怎么?”老太太说,“不相信我么?我都被化成石头了,还被砸得身首异处,还有什么可阴谋诡计的?我告诉你不会就是不会,要真出了事,你大可以过来把我的脑袋砸成碎片。你真的不想知道薇语出了什么事?”

“不敢。”我说,“没事就好,我就放心了——那我要不要注意什么?”

老太太说,“你要注意你自己。”

“我自己?”

“要保留自己和地狱来客之间的清白需要注意什么,你自己清楚,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贪念和仇恨而卷入,但是你也有弱点。”老太太说,“好好想想你的弱点是什么,什么东西最容易让你失去理智,你会明白的。”

我想了想,“好的,我会小心。”

老太太又说,“你没别的问题了?今天晚上一过,你就不能再问我问题了。你想不想知道薇语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想,我……”我边想边说,“那我想问辟邪驱魔的办法,有没有护身符什么的?推荐一个适合我的——”

“有啊。”老太太说,“不过护身符带着也有不好的地方,这世上没有白捡的便宜,要别人白保护你,你觉得可能吗?”

我说,“那至少让我全面了解一下情况,我自己再权衡利弊。”

“我知道你经历过一些波折,你知道黑魔法世界里的很多事,但归根到底你还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老太太说,“那些冥河边或是天界山崖上的东西你反正是不能自己去拿的,那你想怎么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呢?是靠计谋?还是靠耐心呢?”

“怎么讲?”

“如果你要靠计谋,那办法就多了。你知道这城市里到处行走着有秘密的人,”她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象路边的茅草暴露在风中,只不过没有人为此留意。你可以很轻松地刺探到他们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然后要挟他们为你效劳。你混进到那些地狱来客集会的地方,你可以冒充他们不敢得罪的人。你还可以在重大的节日找到人间和地狱的交界处……所有这些都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要你够聪明,而且相信运气。”

我不相信运气,所以我说,“还是靠耐心吧。”

“如果要靠耐心,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老太太沉默片刻,“你是不是在收集琥珀——那种里面有虫子的琥珀?”

“是的。”

“那就继续收集,用你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把你所有的收藏都锁在一个放了黑玛瑙的木头箱子里,放在朝阴面的房间,放进去的就不要再拿出来看。每天扎破自己的手指,在箱子上涂一把血,直到……”

她越说声音越小,小到我几乎听不到。也许这些古怪的事情本来就是不能大声说的,我没有问太多,我不该问太多,我已经觉得不可思议。

“然后呢?就把箱子里最后剩下的保留下来,时刻戴在身上?”

老太太笑了,是嘲笑,“不,”她说,“不。你应该把事先放在箱子里的黑玛瑙时刻戴在身上。至于那个由一箱子琥珀炼成的东西,你不能扔,只能永远保留在那个箱子里,放在原处。这是个不祥的东西,但是你必须保护它,它才不会伤害你。”

“那它会伤害别人吗?”

“只要它在你手里,就不会。”老太太说,“不过这是一件很招惹人的东西,不管你做的多么密不透风,只要这个东西存在,就会有人嗅着气味来找你。你将站在人间和地狱的边缘,你能承受这种生活吗?如果你选择,那就必须承受,因为那个东西离开箱子的时候,就是黑玛瑙凭空蒸发的时候,而你已经招惹了地狱来客,没有黑玛瑙的保护,他们杀你就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我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你要记住,一旦你用这种方法得到了护身符,就不能再继续收集琥珀,而且你要做得就象从来没收集过这些东西一样,直到周围的人都不再记得这件事。记住,每一步都要严格进行,不能有半点疏漏……我知道薇语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想知道吗?”

那个电话是不是打了通宵,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到后面我几乎熬不住了,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觉得这个老太太告诉我的任何一件事都让人毛骨悚然,不,我不是个很胆小的人——光听听当然不至于太害怕,但是我是要选择去做其中的一些事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至少可以肯定一点,这个老太太确实没有弄出什么阴谋来害我。因为她说的每一条信息都很全面,没有一条让我有能轻易占便宜的感觉。绝大多数时候,地狱来客就是利用人喜欢占便宜的心理来设置陷阱的,他们把这美其名曰,抓住机会。

谁知道抓住的到底是什么。

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水草又频繁地往家里跑了。

有几次,我隔着距离观察过她的神情。水草看上去心里很乱,甚至有点魂不守舍,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颓丧。水草也会颓丧么?她不是一切都很顺利么?什么出现了,让她不顺利了呢?

当然是薇语。

听说薇语有一段时间变得寡言,变得郁郁不欢。这个被我的那位同学当作新闻津津乐道,因为薇语不管喜怒哀乐都很能折腾,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善良一点的人在兴奋地猜测她是不是失恋了,恶毒一点的则猜测她得了什么不好治的病。

不管怎么说,薇语没有回家去住。我仍能时不时看到她,也许是在他们学校附近,更多的却是在我们学校附近。

薇语是变得很失落,而且有点草木皆兵。那时候我们学校很多人都认识她了,有些好事者试着过去跟她开开玩笑,她一脸的视死如归。这个表情让我的那些混蛋同学开心了很久。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我看到了那枚让水草难以启齿的戒指。

我首先声明,幼儿园毕业以后我就没再对这种花花灿烂的东西感兴趣过。直到今天我也保留着卖东西坚决“不要带水钻的,不要有大片艳色的,不要图案太规则的”这三不要原则。一枚戒指能有多大?何况是那样一枚戒指,实在谈不上抢眼。我当时并不是被那枚戒指本身吸引,我是发现这枚戒指经常是湿漉漉的,这个让我感到很奇怪。

按说这种小玩意儿是最沾不得水的,要不然不是掉漆就是长锈,几天就没法要了。当时薇语找了条不细的银色链子,把那枚戒指当作项链坠挂在了脖子上,还时不时伸手把玩。我能看出她很在意那枚戒指,因为每次一有生人靠近,她就赶紧捂住领口。一开始,我觉得薇语是没常识的大小姐,所以不知道怎么保存这种破烂货,但是后来我发觉不是这样。

我刚才说过了,这枚戒指总是湿漉漉的。但是它一直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按照常理,迅速地变得丑陋不堪。

与此同时,薇时常带在身边的另一样东西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东西看上去更平常,这是一个矿泉水瓶子。薇语出来可能不带包,甚至不带钱包,但是不管她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带上一个矿泉水瓶子,瓶子里总是装满了水,但是她从来不喝。

那她带这个出来干什么?而且她从来不象别的孩子那样随随便便地提溜着瓶子,她从来都煞有介事地把它护在臂弯里。

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从来没有接近过薇语,后来我知道,水草也不会跟薇语说到我。从始至终,薇语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个人。我不知道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我无从知道。也许我该去认识薇语——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