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花板上的倒行者（四）(1/3)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清楚，那就是李莉半夜听到的脚步声从何而来。庄辰虽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不能说出口，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掩饰真相的谎言。一个对李莉善意的谎言。
一夜过去了，不擅长说谎的庄辰依旧苦恼着。在早餐桌上，庄辰饭吃了一般才发现餐桌上少了一人。
郝汉不见了。
“小莉呀，多少吃点吧，下午还要去机场接你妈呢，让她看到你这样该多担心呀。”李父劝道。
李莉这才有所动容，终于张口吃了几口早餐。
“郝汉呢？”庄辰虽然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但仍忍不住出言询问，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应答，因为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庄辰这才迟钝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李耀明长吁短叹，脸上是自暴自弃的苦笑，而李莉看起来似乎正憋着一股气，甚至连孟潇然也是忧心忡忡。
她拉过庄辰，与其一起离席，对庄辰说明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夜里，李莉起床想起卫生间却还是心中胆怯，就叫上了孟潇然陪同。路上，二人意外地发现郝汉正在李耀明的房前和他说着什么，不等二人要上前去一探究竟就被郝汉的话语的内容吸引了。
郝汉直指这屋子二楼的天花板上无疑有密道的存在。而密道的入口正是在书房。他发现了书房地板上的有四个浅浅的凹槽，判断那是原本有椅子摆在那且经常受到重物挤压的结果。郝汉按图索骥搬来了桌前的椅子，让四脚与四个凹槽合上，自己踏了上去。他发现了椅子正上方的天花板上，一处不近看完全无法发现的缝隙，那缝隙正是个方形轮廓。任郝汉如何摆弄他最终没能打开这暗格，但他认定这就是密道的入口。
密道的存在解释了李莉那晚听到的脚步声，那么李耀明又为什么要在半夜跑到女儿房间的正上方呢？郝汉在李耀明书房的一本书上找到了答案，那是一本江户川乱步的短篇小说集《D坂杀人事件》这本因书脊上沾上墨渍而有些肮脏的书在那排崭新的书中显得格外显眼，郝汉抽出了这本书，将其非书脊的那个侧面竖在眼前，只见其中有部分书页侧面正中呈黑褐色，那是这几十页经常被翻动，手指的污垢留在了上面。这部分的内容正是一个讲述偷窥的故事《天花板上的散步者》。那个骇人的结论就是李耀明有偷窥癖，再联系他喜欢请各路文艺界人士来家做客，也正是为了满足他不可告人的癖好，而在半夜潜入女儿卧室上方……
听到这里，李莉再也按捺不住，她癫狂般地向书房奔去，这不小的动静惊动了郝汉与李耀明。加上孟潇然在内的三人都觉事情不妙，忙跟在李莉后跑到了书房。只见站在椅子上的李莉披散着头发，歇斯底里地跳着，用手掌推天花板上的那个方形缝隙。李父一把将其抱下，李莉则惊恐地挣扎着，推开了李父。
“相信我！”李耀明说。看着女儿瞳孔中摇曳着不定的光，李耀明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把裁纸刀，踏上了那椅子，将刀伸入了其中一条缝，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暗格咔得一声便开了。
眼前没有什么暗道，只有一个保险箱。李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保险箱，里面除了宝石玉器和账本，再无其他。
孟潇然怀中的李莉有些呆滞地回头看着郝汉，眼神恍惚着。
事情的尾声可想而知，羞愧难当的郝汉再没脸再在这个别墅待下去，就要连夜步行离开。但这里离市区还是有相当的距离，李父便
还是挽留他，郝汉听了距离后难免犹豫但仍是执意要走，李父只好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送郝汉回家。坐在被刚刚还被自己冒犯过的人给安排的车上，郝汉的内心是何种煎熬不言而喻。
庄辰心中唏嘘，这件事的处理郝汉做错了什么吗？并没有。他发现了心仪女生的父亲有不法行为，私下找李父摊牌想要制止其继续对李莉的侵害。合情合理，有情有义。其实郝汉的行为本也可以通过李父的解释而圆满解决，但不幸的是李莉无意中的撞破让这成为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也许对李莉的迫切关心蒙蔽了郝汉的双眼，让他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和推理中的漏洞。
错在我，庄辰自省道，我早已察觉到了一切却因为那可笑的虚荣心而没有提醒郝汉。
事已至此，庄辰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郝汉未竟的目标，解决李莉家烦恼。
在愧疚心的压迫下庄辰竟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李叔叔，我早上洗脸的时候发现水龙头里没出热水，是不是太阳能面板又坏了呀？”与孟潇然一起回到饭桌上的庄辰想要缓解气氛那样若无其事地道。
“嗯？”
没等李父多说，庄辰便道：“是不是又坏了？那天刚到别墅的时候我就看到有两个修理工模样的人在屋顶上，是在修太阳面板吧？”
见李莉蒙头扒着早餐，庄辰便不停地给李父眨巴着眼睛。李父会意。
“支持环保嘛！”李父眯眼笑道。
“这可真和这栋别墅的风格情调相得益彰。”庄辰恭维道。
“嗨！”李父似恍然大悟，“我怎么把这事忘了，那坏掉了太阳能板正是在女儿你房间上方呀！”
李莉这才来了精神。
“你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故障发出的，说起来我就是有天听到晚上听到楼顶的那声音我才找人来检查的，只是我当时压根没把那声音当成脚步声，所以女儿你说脚步声的时候我就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这事真怪你爸这脑子。”
李莉抑制不住的高兴。
“我要看！”
“行啊，只是一时找不到那么长的梯子，我让老张回头弄一张过来吧。好啦，这下子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呀下午就开开心心地去机场接你妈！”
“好！”李莉乖巧地笑了。
庄辰相信，动用李耀明的财富，在一下午的时间找来工人在房顶上装上太阳能板不是难事。
事情结束了，李莉与李耀明接机去了，而庄孟二人自然也分别被送回了各自的家。
“和李莉他爸眉来眼去地说着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偏偏李莉那样单纯的小女孩了，别想骗我。”电话里，孟潇然嘴上虽这样说，但帮助友人解决了问题，她亦是心情愉悦。
没错，什么看到房顶的工人呀、太阳能电池板呀都是庄辰胡诌的。为的，当然是掩饰真相。
“房顶上的密道肯定是有的，从房子的结构就能看出，这房子的屋顶是个卧倒的三棱柱，而我们在二楼却没有看到有阁楼，这正三棱柱内的空间正是密道的所在。李莉那晚听到的脚步声的的确确就是她父亲发出的。”
“那李叔叔到暗道是想……”孟潇然的声音又紧张了起来。
“放心吧，不是偷窥，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谁偷窥还要爬密道，李叔叔要真有心偷窥，每个房间装个针孔摄像机不就完了。”
“那他为什么要爬密道？”
“和郝汉一样，我也想到了会不会是和他喜欢邀请客人有关，便偷偷让陆元查了这些曾被李叔叔邀请的客人。这些受到李叔叔招待的人有的会在社
交网络上提到这次经历，所以陆元用他的门道一检索就出来了，虽不完整但也可以管窥豹——可见一斑了。这些人大多数来无一例外都和推理小说沾边，要不就是悬疑推理小说家，要不就是狂热的爱好者。而事实也证明他热情的邀请我们去他的别墅做客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那是为推理爱好者准备的一场游戏，而他为我们准备的谜题应该是一场盗窃案。失窃的现场正是在那书房，失窃的物品当然就是我们在书房暗格里看到的那些珠宝账本了。具体的细节我无法猜测出更多，因为他本想为我们展开他准备好的谜题最终没能付诸行动。出了李莉那档子事，这让李叔叔深切地意识到他的失策——他本该支开李莉。但他没有，他以为他和他女儿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开这么一个玩笑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明白了如果让神经衰落的女儿知道他就是那个脚步声的来源——我猜测那是他在游戏开始前的一天晚上在密道中的检查之类的——他和女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将毁于一旦。
“所以他放弃了游戏的念头，却来不及完全收拾好为游戏所准备的留给侦探的那些蛛丝马迹。这些蛛丝马迹被郝汉注意到的应该还有书房内的摆设——笔与砚都放在了左手边，而这是方便左撇子的摆设方法，而砚上还有未干的墨汁，可见近日还有人用过，那使用者就不可能是之前的房客和已经出国出差的李叔叔的妻子了。通过观察，最近住在这屋子里的，只有一人是左撇子，那就是女佣人——她的手表戴在了右腕。正常的主仆关系是不会让女佣使用书房里价值连城的文具的。这段推理郝汉应该也说给李叔叔听了，只是你们错过了，还好你们错过了，要是真让李莉听到了这些，那就不是我用一个谎言就能糊弄过去的了。在李叔叔的本意中，这层推理的结论应该是与屋主有特殊关系的女佣人就是那个窃贼。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我不得不佩服李叔叔，我想这游戏的结果最起码会将做出推理的人的结论分成三个等级，刚刚说的佣人是窃贼只是最低一等的结论。得到这个结论所根据的线索比如手表戴右腕就是左撇子啦，都是老套的推理小说才会用的套路。
“在这之上第二等的结论是：李叔叔是这起盗窃案的犯人，这需要侦探发现书房天花板上的密道入口，那入口自然不是保险箱那地方，而是是书房天花板上那个大的日光灯的后面，拆下灯罩，应该就能发现入口了。你不觉得书房的摆设和异常吗？一般人会把书房设计出需要人字梯才能拿书的样式？书法的样式只是为了让人字梯的存在变得合理，而人字梯的存在则是为了方便进出天花板的密室通道。我想为了配合这起案件，在李叔叔的卧室应该还有一个密道入口，让书房和卧室通过密道相同。
“最后一种，也就是最高级的一种结论，那就是看穿这一切都是李叔叔的游戏。其实他也给解密者留下了发现这一点所需要的线索，比如前面我提到的只有在老套推理小说才会用的那些套路，李叔叔是故意的。也得益于他的提示我才最终解开了谜团。”
“听你推理真是令人享受的事情。”同样的话语从孟潇然口中说出，让庄辰的心又是一阵悸动，他多想接受孟潇然的赞美，但他不能。
庄辰叹了口气，自责道：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赞誉……我本该提醒郝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