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它一回龙椅去(1/3)
“侯门深似海”。那么宫门呢?自然更比海洋深了。所谓宫禁森严,层层禁军、道道限制,种种规矩,莫说平头百姓,就是朝廷命官,除非去赴朝会,轻易也是入不了宫门大内的,更别说皇上的金銮宝殿了。然而,正所谓“灯下黑”,有时候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或者说,凡事总有例外,只要你有这个心,便是普通百姓,也还是有可能创造一回奇迹的。
我这么说,可不是开玩笑,我说的这个奇迹,其实比奇迹还令人不可思议,而且,它可是确确实实而且相当“完整”地发生在大唐敬宗朝时的一件真事——蔡东藩在《唐史演义》中记述过它。而其所本,则来自正史,因而是完全可信的。但这事本身所具有的荒诞性和黑色幽默,则比故事或传奇还令人捧腹又发人深省。
闲话少说,就让我们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这事的主角有两个。都可说是道地的市井小人。一个是个普通的江湖术士,靠给人测字打卦混日子,名叫苏玄明。另一个则是个平日里还算规矩、实质上(从后来看)则是个全无头脑的染坊工人,大名叫做张韶。两个不伦不类的家伙平日里就厮混在一起,倒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忽一日,这染工张韶可能是喝了几口猫尿,心血**起来,要苏玄明给他好好课一卦,看看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这苏术士呢,想必正与他同饮。顿时敛神正色,把个张韶狠狠地端详了一通,随即又掷钱占课,念念有词地发了好一通神功。突然离席,向着张韶深深地作了一揖:“恭喜恭喜,我今日方才看出,仁兄的命相竟是贵不可言呢!”
这种话,张韶听着自然舒服,却也并不当真,随口说了句:“我命真贵,难不成可作个七品父母官吗?”
“岂止岂止!我看你不日就得升坐御殿,南面称孤!我恰可沾得洪福,共享富贵呢。”
张韶毕竟还没糊涂,哈哈大笑起来:“你一个小小卜人,我一个染坊小工,别说坐
龙廷,连朝门也摸不着,你这真正是青天白日说梦话了。”
苏玄明神色更加坚定了:“我的卜课,向来灵验。你没听说过姜子牙钓鱼、汉沛公斩蛇,后来都拜相称帝了吗?难道我等的命理一定不如古人?况且坊间都知道,方今皇帝(敬宗)素好游畋,时常不在宫中,你我不乘此图谋大事,尚待何时?”
张韶被他三眩两眩,不禁也有些心热起来。便说:“可是宫禁森严,我等难道好插翅飞入不成?”
苏玄明却胸有成竹:“只要你敢作,我自有妙计,包管你能够进入龙廷,坐上那皇帝的龙椅!”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韶也霎时血脉贲张,赶紧问是什么妙计。苏玄明诡秘地附过身去,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通,也不知他说些什么,但见那小小的染工眉开眼笑,一副欣喜若狂的迷醉相:“好极好极!事成之后,我做皇帝你拜相。哪怕是一刻也是好的!”
这事可行与否,是个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而事情如果就此为止,我们也大可以付诸一笑,将它视为两个无赖狂徒的痴人说梦或酒后呓语。然而,这两个人可不是说着玩的。正所谓利令智昏,人的贪欲和狂妄可以深邃到什么程度,这两个人联起手来,愣是用自己的小命,给我们上了生动而有趣的一课——他们不仅真的行动了,而且,居然还成功地斩关入宫,并且坐上了正儿八经的皇上的龙椅!
那么,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要说这俩人全无头脑,也不尽然。他们还是作了一番颇有心机的筹划的。并且,也不知他们是如何鼓动的,居然还动员了百来个染工、地痞等人为伍。他们推着几辆柴草车,将一部分人和刀剑藏匿于车上,张韶和苏玄明则扮作推车人,就这么向着银台门而去。
那把门的人见车载过重,起了疑心,上前来盘问时,张韶果断地从车中抽出砍刀,将把门人砍死,当下让车上的人全部下来,持刀弄棒,大呼小叫地冲进皇宫,说来也令人匪夷所思,
宫内虽然也有不少卫兵、杂役,竟都因不明就里,被他们杀得杀,吓得吓,结果就让这伙人一口气冲进了内殿。
这时,皇上敬宗正和一帮宦官在清思殿击球游戏,听见殿外有喧哗声,急忙命人出外查看,只见一大伙歹徒举着明晃晃的刀枪杀奔过来,吓得赶紧反身将殿门关上,并报告敬宗。敬宗顿时慌得六神无主,还好手下人也不少,拥着皇上就从后门溜出去,逃往左神策军营地。
左神策军中尉马存亮猝然听说皇上驾到,急忙出门迎驾,激动得捧着敬宗的脚涕泣不能成语。好容易听敬宗说明情由,赶紧跃起,急令部将率领军队入宫镇压。
再说张韶等人,恐怕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杀进了内殿。俩人当先冲进空无一人的清思殿,怔了半晌,张韶一屁股坐上敬宗的御榻,哈哈一笑,拍着苏玄明肩膀说:“果然如你所言啊,你的卜课实在是太灵验了!”
此时的苏玄明却如梦方醒,可能是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卜过善后事宜吧,他脸上反没了血色。低头沉吟片刻,竟反问张韶:“依你之见,后当如何?”
张韶仍然似在梦里,说:“还当如何?我已做过皇帝,你也好算做过宰相。我等该出去了。”
苏玄明却又觉得不甘心:“事情就这样了么?我们好容易进得来,难道就这么罢休不成?”
张韶跳下龙椅道:“这宝座岂是我等久据的。倘不快走,禁兵杀来,如何是好?”
正说着,外面人呼马嘶,左神策军士蜂拥而入,张韶和苏玄明还想夺路逃跑,怎禁得来兵众多,里三层,外三层,不过几分钟,便剁瓜切菜一般,将这两个刚刚过了把帝王瘾的首领和那百把个同样做着白日梦的部众斩了个一干二净。
唉,这种事,这种人,不算绝无仅有,也是千古奇闻了吧。但除了让我们啼笑皆非,还能说什么好呢?也许,就他们而言,与其平庸无聊地活一世,倒不如轰轰烈烈地闹一回,“坐把龙椅死,做鬼也风流”哪!
呜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