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南远景中国画研究文集》
阅读好书真是一种享受。意蕴优雅、文字优美的《南远景中国画研究文集》(以下简称《文集》),我就是在愉悦中读完的。
由著名美术评论家马安信策划并作序、四川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这部《文集》,一经面世,便获得广泛好评。在快餐文化风起云涌的潮流中,人们何以能从一部研究国画的严肃学术文集中得乡食?有识之士认为,这是当前书画阅读群体中正在出现的一种反思现象,它促使得了“热伤风”的书画界在“冷思考”的反省中重新认识自我、重新审视作品。还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文集》中一些独到的见解,犹如画龙点睛,使人受益匪浅。我以为这两种原因兼而有之,还有一种原因是书画艺术被权力、金钱、美色污染,大众需要南远景这样的文章激浊扬清,正本清源,驱除污染。
南远景大学主攻物理专业,毕业后改行从事新闻宣传,至今仍在成都军区《战旗报》社长兼总编的岗位上辛勤耕耘,同时又担任全军新闻系列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已有多部著作问世,是一位文理兼事、兵儒交融的记者、诗人和作家,也是一位在国画研究领域苦苦探索的评论家。历时20多个春夏秋冬,研究20多位书家画家,出版20多万字的学术专著,就是南远景苦心孤诣的阶段性成果。
南远景治学严谨,不慕虚名。在撰写国画评论时,他不看重研究对象头上的光环,更不人云亦云,而是看重作者的人品和作品的质量。他选评作品的基本要求是:立意不走邪,风格有个性,观众能看懂,作者不摆谱。在宁缺毋滥的思想指导下,20多年来他平均每年只研究一两个书画家及其作品,即使有声名显赫而才学不济的“名家”求访,他也不“攀龙附凤”,还将有的人拒之“南门之外”。这次推介的书画家,绝大多数都是“国字号”会员,又是“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实力派书画家。年逾花甲、功力深厚、以人物画见称的李凤杉,用笔洒脱,墨色简淡,转折自如,技法笔画与造型规律有机结合,达到一些“名家”难以企及的境界,但却不肆张扬,埋头于水墨丹青,与笔下的人物会意交流。南远景推崇其为“随心所欲不逾矩”的人物画翘楚,赞其托兴寄言的《大宋词人图》数十米长卷蕴含着空灵禅意与高古境界。李凤杉笃行“人实在,画才实在”的心念,认为居心追名逐利的画家是精神乞丐,为艺术献身的画家才是富有的苦行僧。南远景深为李凤杉的人品和作品所感染,竟三次撰文评介其人其画。
绘画是给人看的。美术作品作为文化载体,能让人在潜移默化中追求真善美,鞭答假恶丑。这就要求作品表现精气神,传递正能量。在遴选评论对象期间,南远景多次亲临画展现场,明察暗访,搜集反映,从观众对作品的解读中寻找评论灵感,矫正审美视角,发现作品瑕疵。在南远景看来,美术作品不是象牙塔里的摆设,越是观众喜闻乐见的作品越是“接地气”,越是“接地气”的画家越能出好画。这些年书画界常常有人鄙视传统,以“新”博彩,以“奇”立派,以“丑”拉票,在迎合低级趣味中蝇营狗苟,沽名钓誉。有个别书法家事后连自己写的字也不认识,竟然反怪藏家为何当时不问。有人为了在国字号、省字号协会谋个一官半职,不惜代价“攀龙附凤”,被江湖戏称为“金主席”“银会长”。
在权力左右和利益驱动下,作品不以质量论高低,而以来头定优劣。有的所谓“名家”的齐壁大画斑驳陆离,观众却不明白所画何物。南远景痛斥这种现象为书画界的“雾霾”,极力主张正本清源、剔除污染,保持国画的优良血统。
画家武海成龄听时代足音,关注百姓甘苦,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艺术使命感倾注笔端,先后创作鸿篇巨制,再现“九八抗洪”、抗击“非典”、汶川抗震救灾等重大历史题材,每次展出观众如潮。南远景称赞武海成的艺术嗅觉和责任担当,认为这样的艺术家才值得为之著书立传。
南远景强调回归传统,但却反对国粹主义,力主国画既要站牢脚跟,又要推陈出新。他认为:“没有一个民族可以抛弃自己的传统文化,完全依赖别人的文化走向现代化。”同时又倡导艺术家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食古不化与食洋不化都会走进死胡同。他同画家们多次谈及,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之所以堪称20世纪的中国画大师,其共同之处就在于根植传统而不忘创新,把国画情致与时代精神融为一体。南远景把学习西洋画技比作“吃西餐”,认为“西餐也可以吃,但要吃优质西餐,还要真正消化,西方的垃圾食品是不能吃的。”他主张西方印象派的好作品也有可借鉴的地方,但借鉴不是照搬照套,而是为国画创新寻找灵感火花和交融元素。南远景多次谈道:“失去艺术最可贵的创新精神,水墨画的创作就极易陷入重复的泥淖。”“传统是‘根’,创新是‘源’,不开源浇灌,根是要枯萎的。”近年来,川籍画家米金铭在理念、技法、材质、形式等方面,突破程式化传统的束缚,融合多种当代元素,继承水墨画的优良技法,吸取西方油画的理念和方法,在深化作品内涵、拓展作品外延方面反复探索,使水墨画获得了新的精神空间和抒情张力。南远景多次目睹米氏作画,极力为其新概念水墨画鼓与呼,赞誉“新概念水墨画以崭新的面貌凌空出世,为中国画的多元化发展开辟了新的路径”。
人类的认知史表明,艺术领域的任何一种抽象,都是建立在具象基础上的。因为具象是事物的本真状态和原始面目,画家对具象把握的精确与深刻程度,最终决定作品的审美取向与价值判断。因此,南远景特别推崇画家贴近群众、贴近生活、贴近具象的创作态度。他赞成画家必须以具象为基础,把创作之根深深扎进实践的土壤,从中汲取营养、丰富感观。离开具象的抽象,必然会走向怪诞,甚至使作品染上不可治愈的“艾滋病”。时下画坛上那些人非人、兽非兽、物非物的作品,不正是被观众斥为“美术垃圾”吗!?在《守望金色阳光》一文中,南远景充分肯定画家广卩明惠在创作中表现真善美的执着追求,认为邝明惠追寻阳光、守望阳光、表现阳光的金色创作理念,是其“每一幅画都关注崇高,关注时代,关注人文,都在传递着真理的声音”的根本所在。对著名画家胡真来、孟夏、李国生、刘葵、王宗虎、谭晓蔓、姚叶红、李晖、施秉伟等不懈追求真理、传播正能量的美德善行,他也给予了高度评价,充分肯定了这批画家的作品中流淌着生命的血液和生活的甘酿。与此同时,他还以“生命礼赞”为标题,对年过古稀、享誉海内外的著名军旅画家蒋宜勋及其作品作了全景式的介绍。蒋氏十多次跋涉雪域高原,生活在藏房、藏人、藏僧、藏经的氛围中,与藏马、藏牛、藏羊、藏獒零距离接触,创作理念和表现手法都有了新的突破。他在深入藏地生活的基础上创作的西藏系列画,让南远景既看到了世俗传统艺术的美,也看到了宗教信仰艺术的美,还悟出了世俗情感和宗教情感在作品中的内在统一。他被蒋宜勋画中藏族同胞坚忍、纯朴、热情、豪放的人性所吸引、所震撼,以“生命的本质永远是坚强”概括自己的观感,用蕴含哲理的话预言:“蒋宜勋先生西藏系列画所创造的田园牧歌式的艺术氛围,在当代,将如一缕春风驱走都市的嘈杂,缓解人们沉重的生活工作压力,给人以积极进取的力量。若干年后,当岁月的砥砺使人类的记忆淡漠如烟,蒋先生的西藏系列画作品将成为镌刻在人们心灵深处的生命画卷。”《文集》选评的20多位书画家中,有十几位曾经历军旅生涯。著名书法家钟显金至今仍然戎装在身。转业军人徐党校虽然受过外伤,但意志坚强,埋头翰墨,在汉魏隶书的传统路子上寻求新的突破。书法家张山退伍后担任陕西省书协副主席,书法日渐精进。画家萧朝德的竹画别具一格,转业到成都一家报社担任副总编辑。画家陈玛瑛以版画和焦墨画见长,曾担任多部电视连续剧的美术师。画家廖振西在人物画、花鸟画方面都有很深造诣,刚刚卸下军分区政委的担子。看到战友们从操枪弄炮到舞文弄墨的华丽转身,南远景兴奋不已。无法释怀的军旅情结,让他对这批书画家及其作品格外重视。在评介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的正厅级退休干部吴振西的人品与画品时,南远景以《胸中元气淋漓,笔下情思激**》的万言长文,赞颂吴氏“当过知青、立过战功、官至正厅、衣着平平”的质朴形象,推崇吴氏“笔墨含情,笔墨存道,笔墨有魂”的立意高度和儒雅情趣,认为吴振西的“全部创作是用笔墨去承载大道理想,去体现生命之光,去表达内心深处的风云际会”。对于另一位当过兵、打过仗、上过美术学院、吃过东洋寿司的美术教授刘学伦及其作品,南远景给予了更多的关注。他在仔细解读刘学伦《成都市民欢迎解放军入城图》《金沙祭》《长城雄风》等巨幅国画后,对“书画存史”的观点有了新的认识。南远景充分肯定刘学伦的绘画功底,赞赏刘氏以过人的驾驭能力、严谨的构图能力和准确的人物造型能力,选择重大历史题材作为巨幅国画的母题,是对历史、对民族、对文化传承的责任担当,是后来人们研究历史、认识历史的宝贵财富。我完全赞同南远景的论述,在我看来,刘学伦的大题材、大功夫、大作品,更能彰显画家的大格局、大胸襟、大气象,因为它承载了历史的大事件,是对大事件的忠实图解,是可以作为大著作阅读的。一句话,刘学伦先生的这些大作品将要产生的历史影响是无可替代的。
子曰,君子以理为尚。研究国画理论,创新国画理论,是国画走向现代化、全球化的必由之路。为了深入研究中国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南远景阅览古今中外美术理论专著十余部,研读国画专辑百余册,逐一涉猎两汉以降书画巨擘的作品,其参观的各种规模的画展无以计数,过从甚密的画家有50多位。扎实的美术理论学养、与时俱进的学术态度,涵育了南远景独到的审美视觉与价值尺度。但凡谈书论画,他从不信口开河、妄言非议,同时也不回避作者和作品的不足。南远景认为,他所选评的画家,虽然有些名气不是很大,但正是这些植根于生活土壤、沉淀在画坛底层的画家们,用他们的心血和笔墨释放正能量、诠释“中国梦”,把中国画的基因默默地传向遥远的未来。
扬清激油千钩笔,丹青幸识一戎衣。这就是我读《南远景中国画研究文集》的感悟。
2014年6月18日
(刊于2016年第4期《当代文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