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昆仑

春之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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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

昨晚合卷躺下,大概下半夜了。

清晨,一阵阵乐曲声从房前屋后传来,在迪斯科旋律之外,还不时响起快节奏的交际舞曲。我知道那些爱好时尚健美的半老女同胞们,此时正在或链锵有力、或跌宕起伏的音乐中翩翩起舞,自我陶醉呢!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爬上床头。我眼前一亮,看来出太阳了!

蜀犬吠日。早春的成都,难得看到灿烂的朝阳,怪不得周围人家的狗儿们比往常吠得早,那吠声也与往常有些相异,怪怪的,大概是因为看到大太阳而高兴得跑了调吧。太阳驱散了多日的阴霾,狗儿们兴奋啊!

推窗看去,前几天还色泽暗淡的花木,在阳光下居然或红或绿,生机盎然。窗前的几棵桂树梢上冒出半寸长的嫩芽儿,树上的鸟儿吼吼喳喳地叫着,用动听的歌喉为春天抒情。披满朝霞的庭院,在此起彼伏、悦耳欢快的鸟鸣声中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听得出鸟儿的奏鸣曲里,也流淌着赞美春光的旋律。这情景让人不禁感叹,鸟儿对明媚春光的向往实在不逊于我呀!

举目四顾,几番搜寻,却找不到动听的鸟鸣声是从哪棵树上传出来的。但就在向右一瞥的瞬间,我发现,前几天还无精打采垂吊的败柳枝条上,突然有了淡黄色的嫩芽儿,那芽儿像一层薄薄的绒毛,让我视线中的柳丝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像弓背一样悬垂的柳条上方,一只不合群的黄鹂静静地卧着,双翅收缩,尾羽半垂,任凭阳光辉映、百鸟婉转,全然不为所动!

看着垂柳上神态黯然的黄鹂,我在愣神的一刹那忽然忆及,约莫也是去年这个时节,也是在这条柳枝上,也是有这样一只黄鹂孤寂地卧着,只有夕阳的余晖滑过柳树时,它才绕着圈儿飞走。我当时猜想,这很可能是一只失恋或丧偶的孤鸟,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怜惜的感慨。可我想错了。没过几天,也是一个春光融融的清晨,我突然发现这只孤寂的黄鹂一反常态,一会儿振翅盘飞,尖声鸣啼,像焦躁不安,又像兴奋不已;一会儿又翘尾舔羽,东张西望,像自我陶醉,又像祈盼福音。正在我纳闷不解之际,突然间一只羽毛光鲜的黄鹂从远处欢叫着扑了过来,径直扑到柳枝上那只左顾右盼的孤寂黄鹂面前。它俩紧紧依偎在一起,毫无顾忌地又是扑棱翅膀,又是交颈接耳,连连发出的愉快叫声,也啾啾吼吼地颤抖着。柳条在两只黄鹂的交拥中轻轻地飘**。两只黄鹂久别重聚的欢欣让我感慨不已。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就在我感慨未了之际,原来那只离群而卧的黄鹂,便在后来那只羽毛光鲜的黄鹂陪伴下唱着歌飞走了。那情景让我立时就想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这句戏词。

又是一阵欢快的鸟鸣,我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暗自思忖,难道眼前这只黄鹂还是去年那只?如果是,它还在等待陪它一起飞走的另一只羽毛光鲜的黄鹂吗?

春寒一天天消退,春色一天天复苏。春天是个播种美好希望的季节,随着“两个黄鹂鸣翠柳”时节的来临,柳枝上的这只黄鹂还会孤寂太久吗?

2013年3月6日

(2013年3月15日刊于《国家电网报》)

春鸟

刚过四九,婚梅轰轰烈烈地怒放起来。黄灿灿的颜色很耀眼,像枝条上黏了一溜蜂蜜,迷人的香气把院子空间占满了。

香气一当然是清香,是林黛玉喜欢的那种香型,雅而淡,幽而远,不像时装店里弥漫的那种浓郁的混杂香味。

窗外光秃秃的玉兰树上,花骨朵被寒冷的硬壳包得很紧。树杈高处,鸟儿把头伸出小巢,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的清香,高兴得吼吼喳喳地叫着。它们似在歌唱,歌声时长时短、忽高忽低、非乐非忧,一点儿也不知道累,使宁静的小院洋溢着生气。大概叫得肚子饿了,才扑棱着离巢觅食。

春节将近,婚梅静静地收敛花瓣,颜色渐渐暗淡,香气悄悄消退,之后凋谢的花瓣终于萎缩成骷髅,陆续从枝头坠落下来,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就在婚梅香消玉殒之际,铁梗海棠上开始冒出花骨朵,花骨朵呈纺锤形,有点像怀胎的孕妇,花蒂以上一天比一天鼓胀隆起。临近除夕几天,都是暖日子,阳光明媚,日盛一日。大年三十那天,气温陡然爬到十三四度,门口几簇五色蝴蝶兰,姹紫嫣红,尽显娇容,恰似落满枝头将要翩翩起舞的蝴蝶。

初一开窗顾盼,左邻右舍的海棠枝头全被红色覆盖了。一株株被修剪成圆形的海棠花,阳光下像揭开盖头的新娘,红颜娇嫩,绚丽夺目。盛开的海棠花没有溢香的韵致,也没有梅花铺绣、梨花飘雪的盛景,但春的画卷却在这一刻让现出来。

玉兰树杈上的鸟巢里,鸟儿并没有对红灿灿的海棠花唱几声赞歌,甚至不屑一顾地早早爬出被窝,高飞远走,不知去向。

难道说鸟儿也有觅香的灵性,抑或是贪色的恶习,怎么对海棠花会如此冷漠?仔细一想,连日绽放的红梅,瑰丽多姿,色香脱俗,也没见鸟儿栖落枝头,原因何在?令人纳闷。

五天之后,答案找到了。

就在刚才,当玉兰树被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笼罩的时候,鸟儿出现了。它们又吼吼喳喳地叫了起来,而且从巢内跳到巢沿,从巢口跳到枝头,叫得甜美、响亮,一阵比一阵热烈。循声望去,鸟巢似乎一夜之间比原来大多了。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哦!春天到了。为了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为了把绵延不断的欢叫带给人类,鸟儿们连带着闲情逸致阅春也放弃了。原来,它们早出晚归是在忙着筑巢,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吼吼喳喳!又是一阵鸟叫。沐浴在阳光下的小鸟,像是在歌唱春天的到来,像是在赞美新巢的舒适……

2019年2月7日

暮春

春光明媚,青竹扶疏。浪浪陪我在小院漫步。

树上小鸟啾啾,摇头翘尾,惹得浪浪仰头狂吠。鸟儿置若罔闻,在枝杈之间自由自在地跳来跳去,好像不理解蜀犬吠日的心情。

浪浪看我没有态度,无奈之下只得转移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围墙上晒太阳的黑猫身上。又是一阵狂吠,黑猫不屑一顾,睥睨了浪浪几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动也不动。好像在说,凭什么跟在主人后边屁颠屁颠的!我靠本事抓老鼠吃,不死乞白赖地求人施舍。

走了两圈发现,原来院子里五六种怒放的花卉,在不经意中由姹紫嫣红变得低头耷脑,有的凋谢了,有的萎缩了,有的飘落了。最后一朵残存的茶花花瓣枯作一团,像饿死窠中的雏鸟,紧紧地幢缩在干枯的硬壳中。

离开十多天,落红被春雨**,与泥土混在一起,任人践踏,有些花瓣早已香消玉殒,不知魂归何处。

小鸟什么时候飞走了,懒猫追着太阳晒去了,小院安静。

我默默地走着,看着,想着。春天落幕了?我问浪浪。

没有!浪浪突然发出两声“汪汪”,算是对我的回答。

对!春天还没有落幕,只是幕间休息。春去春还会再来,花谢花还会再开。

我告诉浪浪,月亮阴晴圆缺,时节四季更替,你我都无法改变。下一个春天正在化妆,待今年后三幕戏落下,她会以更新的娇容亮相。浪浪又用“汪汪”回答我。我理解,浪浪对我的看法是认同的。

浪浪是通人性的雄性边境牧羊犬,三岁不到,毛色黑白分明。大概是进入“青春期”的原因,每每看到篱笆墙外丑陋的小雌犬,它都会激动得狂吠不已,让你不得不承认它对异性的向往。从宠物院洗澡出来,浪浪格外神气。周身毛色光鲜,两耳直竖如梭,双目炯炯有神。任凭同性犬摇尾乞友,浪浪虽不失热情,但总是缺乏像对那只丑陋小雌犬那样的**。丑陋怎么啦?我不禁想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典故。这说明浪浪与孔子是灵犀相通的。

跑题了,还是让思绪回到小院吧。我在漫步中注目,仿佛看到了落红中孕育的春天的胚胎。而这孕育春天胚胎的落红,不就是原来千姿百态、斗艳争宠的奇葩吗?吐故纳新,推陈出新,新陈代谢……是不可抗拒的规律。人类同一切物种一样,也需要在新老更替中繁衍生息。

大自然是慷慨的。可能怕冷漠了不再五彩缤纷的小院,粗壮蓬勃的古榕,挺拔昂首的楠木,黝黑矗立的铁树,叶片娇嫩的银杏,有花无叶的紫薇,白花初谢的玉兰,还有珍贵的红豆杉,伞状的桂花树……让我满目滴翠。

眺望亭合顶上,三角梅疯长的新叶中绽开的第一朵小花,在阳光下尤为娇艳。我打开手机,把“万绿丛中一点红”留给记忆,继续和浪浪沐浴春光,享受绿色。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明年的春天,我会与今年不同吗?

2019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