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昌吉起了心思要回新疆,并不是高二那年暑假的事。自从在百花井的井台上,陈小健问她怎么长得像个维吾尔人时,她就怔了一下。那年她十五岁。十五岁的女孩子,比小她一岁的陈小健懂得更多。何况在昌吉,她本身也是个有影响的孩子头儿。她从井台上回去,一个人躺在屋子里想了很久。当然,答案是不可能有的。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一点,十五岁的丁昌吉比谁都清楚。
这之后的两年,她一直在揣摩这个问题。最终在她脑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那就是回一次新疆。
按理说,丁昌吉要回新疆也是有理由的。一是从小在昌吉长大,想念那里的人和事;二是昌吉还有哥哥叶抗美一家在那。大侄儿叶小牛,她还没有见过。她如果名正言顺地回去一趟,或许丁成龙和胡满香也会答应。可她觉得那样会破坏了她的计划。她需要一个人的回去,一个人,悄悄地回到昌吉。只有一个人,才能进入某些隐秘事物的核心,才能找到被时光尘封了的答案。
一百块钱。即使在八七年,也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丁昌吉整整攒了两年。临走前,她还向陈小健借了十八块。她还真的用了心思,在商店里将一百块钱换成了全部是一元一张的小票子。她将它们分散放在身上的许多个地方,这样,就不至于因为某一笔钱的丢失,而影响了她整个的行程。她卖好火车票后,不动声色地在家呆了三天。第四天黄昏,她揣着一袋馒头出发。她在书桌的抽屉里放了封信,说自己只是太闷了,想到外面去看看山水。她缄口不提新疆,而且,她在信上还误导性地说首先要去九华山,然后去黄山。
一周后,丁昌吉乘坐的火车才到达乌鲁木齐。
一半的时间,丁昌吉是睡在火车的座位底下的。那里荫凉,安静。饿了,吃一个馒头。她特地带了个大瓶子,每次能装半水瓶开水。她很少与人说话,睡觉,或者站在火车车厢接头的地方,闻着满车的汗馊味。过了西安,越往西北,车厢里人越来越多。过道上是人,车厢接头处是人,座位底下是人。甚至,有些人的身上坐着的还是人。没有空调,汗味,食物味,烟味,呼吸的气味,混杂污浊。各种方言,因为座位而不时引发的打架、争吵,将整个车厢充斥成一个混乱、极不安定的小世界。丁昌吉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表面上,她眼神不屑,故作沉稳。偶尔有人碰一下她,她会狠狠地骂上一句:“找死呢?想死,就来!”她手里始终拿着一根大半尺的小钢棍,这是陈小健妈妈耿丽萍给女儿陈春准备的防身器材。小钢棍锃亮,闪着寒光。
一到乌鲁木齐,丁昌吉就想哭。
人是个奇怪的东西。感情更是个奇怪的东西。十七岁的丁昌吉蹲在乌市火车站的广场上,泪水涟涟。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到小吃店里卖了碗羊杂汤,又要了张馕。她一边吃一边流泪,惹得老板不断地看她。末了,她付钱时,那个维族老板还忍不住问了句:“姑娘,有心思?”
她摇摇头,但是,她却觉得一种亲切。一种来自血液里的亲切。
事实上,从陈小健在井台上说出那句话后,丁昌吉时时就有一种感觉:她并不属于百花井。也因此,她在庐州时常有一种被“外出”的感觉。只有在半夜里,她独自睡在**,想着回到新疆的那些道路,她才能觉得体内的热血在一点点地奔涌。那是一种渴望回到母体的呼唤,懵懂而热切。
陈小健或许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当他拿着仅有的十八块钱给丁昌吉说,他问了句:“还回来么?”
“咋了?什么回来?”丁昌吉睨了他一眼。
陈小健说:“我也只是问问。这就好!”
丁昌吉在那一刻怎么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瘦净的男人,会在将来的岁月里一直站在自己生命的门槛上。
丁昌吉从乌市坐车到昌吉市。一个多小时车程,她却感到异常的遥远。不远处是天山,天池仿佛就幻化在她眼前。清澈的雪山融水,汩汩而出。草原上一望无垠的绿,云絮般飘动的羊群,帐篷,炊烟,还有那些走在路上的维族老人和孩子……她开着车窗,呼吸着大地的气息;她甚至想张开臂膀,去拥抱这蜂拥而来的一切。
丁昌吉住在了从前的一个同学家。夜里,她一个人出门,沿着老城走到哥哥叶抗美家。那家其实也就是从前她们一大家子的家。一堵矮墙,半人高,中间是推拉的木栅栏门。里面是院子。与门正对,是一排四间的平房。丁昌吉闭着眼也能想见:最东边那间是父亲书房,第二间是父母的卧室,第三间是自己的房间,第四间是大哥与小哥的房间。丁昌吉85年回到庐州时,大哥叶抗美已经成家了。而事实上,在此之前的若干年,在丁昌吉尚未出生之前,叶抗美就几乎很少在家住过。家里有他的一张床,但很少看见他的身影。他是老团长叶大胡子的儿子,所以他姓叶。他成家后就住在叶大胡子家,然而奇妙的是:他一直与自己的亲生父母丁成龙和胡满香来往。一年之中,也有三五次就住在父母家里。逢年过节,他也会来喝一杯酒。结婚时,叶大胡子坐在上首,丁成龙和胡满香坐在对面。在叶大胡子和丁成龙这样的两个家庭之间,叶抗美犹如一只鱼膘,浮来浮去。当丁成龙一家,包括丁昌吉都回到庐州后,原来的住房自然成了叶抗美的房子。叶抗美在父母离开昌吉后迅速地搬进来,一方面可能出于对房子占有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的那份情感。长期以来,他处在两个家庭之间,他失去了表达真实情感的可能。他被扁平地呈现和生活着,因之连他自己也无法理清其中的奥妙与疼痛。
从前父亲的书房里亮着灯光,不时传来打牌的喝酒的声音。哥哥叶抗美,喜欢打牌,而佐牌的,正是老酒。丁昌吉站在墙边,看着灯光,听着哥哥和人大声说话,中间有时还穿插着嫂子的尖细的嗓音。她伸长头,似乎要将头伸过墙头。她的下巴触到了墙头上的碎草,那草叶上已经有细微的夜露。沁凉,温柔,和令人神伤。
离开哥哥的家,丁昌吉又在街道上转了一圈。她甚至转到了维民居住区。那些蓝色的小房子,爬在架子上的葡萄藤。葡萄即将成熟,香气随时都会爆溢。她舔了下舌头,小时候,她喜欢让爸爸将葡萄剥好皮,放在小碗里,然后闭着眼,坐在竹塌上,一颗一颗慢慢地吃。她喜欢这吃的过程,慢悠悠的,甜蜜蜜的。丁成龙说她就是一只好吃的小松鼠,而胡满香则往往不经意地一笑。如今想来,她觉得胡满香的笑是有内容的,绝非一笑那么地简单。
虽是夏天,但夜晚的昌吉还是有点凉。丁昌吉听到街角有吉它声,她转过街角,路灯下一个半大的男孩正边弹边唱。那是一个维族小伙,一头卷发,声音清亮明净。一曲唱罢,她鼓掌。男孩望着她,男孩说:“丁昌吉,是你吗?”
“买提明江!”丁昌吉脱口而出。
三天后,丁昌吉抵达了她要探寻的秘密的核心。这三天,买提明江陪着她,还找来了几乎能找到的小学、初中甚至幼儿园的同学。喝酒,弹琴,唱歌,跳舞,终于,在一场众人皆醉的大酒中,另一个维族女孩对丁昌吉说:“其实你也是维族!是不是不相信?”
“相信!”丁昌吉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
女孩说:“我知道你妈妈是谁?她肯定不是你现在的妈,而是……”
买提明江递了杯啤酒给女孩,意在打断她的话。丁昌吉制止了他,女孩继续道:“她叫玛依那,原来在连队宣传队。后来与你爸爸好上了,就生了你。”
“你怎么知道的?”丁昌吉冷静得出奇。
“我妈跟我说的。她跟玛依娜以前在一个宣传队。”
“那玛依娜现在?”
“在芳草湖。不过具体在哪,我妈也不知道。”
丁昌吉狠狠地喝了一大杯酒。买提明江说:“别喝了。也别听她胡说。你妈不就是胡阿姨吗?”
“她说的都是对的。我这次就是为这回来的。”
“那……”买提明江问:“那接下来,你难不成要去芳草湖?”
芳草湖离昌吉三百公里,是个大农场。从昌吉可以直接乘车去,路上要将近一天的时间。丁昌吉说走就走,第二天清早就出发。买提明江自然跟着她,快到黄昏时,总算到了芳草湖。稍稍吃了点东西,两个人就开始打听玛依娜。芳草虽然面积广袤,但人员相对居住集中。且因为都是同一农场职工,所以彼此十分熟络。他们并没费太多功夫,就打听到了玛依娜现在就住在农场宿舍区。她丈夫也是维族,三个孩子,最小的才一岁多一点。玛依娜本人在芳草湖小学当老师。
丁昌吉到这时候,心里开始不安了。见或不见,如何见,见了以后会怎样,纠缠着她,她无法理清。买提明江劝她:既然找着了,见见总比不见好。她问:见了之后呢?买提明江说:难以预料。
最后还是见了。是在小学里,丁昌吉和买提明江隔着窗子,看着玛依娜给学生上课。玛依娜身材臃肿,皮肤白中泛出深红。丁昌吉无法将这个皮球般的女人与自己真切地联系起来。她想找找玛依娜与自己相似或者相同的地方。可是,事实令她失望。她拉着买提明江跑出小学,然后问他:“你觉得她就是我妈妈吗?”
“不太像。”买提明江说。
“那肯定不是。我的妈妈还应该是胡满香!”丁昌吉说:“回去!我明天就回口里了。”
回到昌吉,叶抗美找到了丁昌吉。哥哥严辞怒骂,说一个女孩子,独自跑这么远,到了还居然不回家。你是想急死爸爸妈妈吗?另外,你老是跟你那些同学混在一起。你知道他们多复杂吗?你又不是维族人,你……
“我是维族人!”丁昌吉回了句。
叶抗美瞪着她。她又道:“我去芳草湖了。我看见了那个生我的女人,她叫玛依娜。不过,我没认她。”
叶抗美完全呆了。
丁昌吉说:“我回新疆,就是想弄清楚这些。现在好了,清楚了。我得去庐州了。”
那天晚上,丁昌吉在哥哥家吃了晚饭,哄着侄儿唱歌,做游戏。小牛一个劲地喊“姑姑漂漂!姑姑漂漂!”嫂子也在边上望着丁昌吉,说:“越发地漂亮了。既像汉人,又像维人。真的漂亮了。”
丁抗美不语。丁昌吉亦不理会。
睡觉前,丁抗美过来,说买好了回庐州的火车票。明天早晨就回去。丁昌吉点头。丁抗美说:“知道了好!但是,你到底是咱爸妈养大的孩子,特别是咱妈,待你比对我和石子都好。你回到庐州后,也别跟爸妈较劲。”
丁昌吉问:“妈妈当时怎么就同意爸爸带我回家呢?”
“还是因为爸爸有问题。妈妈怕事情弄大了,会连累到全家。所以就……”
“那么说,其它人早就都知道了?”
“是的。”
“难怪从小就有人喊我‘小维子’。原来是真的。不过,我这次回来看到了,也就放下来了。明天回去后,我就不再想这事了。”
“那就好。你的心思,哥懂的。”
半夜三点,失眠的丁昌吉听见墙外有吉它声。她知道是买提明江在弹唱。他弹的是一首新疆民歌,歌词大意是:
我爱的姑娘啊,我们的爱才刚刚开始,
你却就要离开。
我想亲吻你的额头,
拥抱着你,哪一时一分一秒。
亲爱的姑娘,你走后,
我怎样才能填满的我心的空**?
歌声忧伤,流淌进丁昌吉的心里。她终于忍不住偷偷起床。她刚出了院门,买提明江就抱住了她,接着滚烫的嘴唇便亲上了她的额头。她闻见了他的奔涌的男孩子的气息,她头眩。她挣扎着,但身体却越来越陷入他的怀抱。买提明江抱起她,朝着街角那一片草坪而去。
丁昌吉一直闭着眼,她生怕一睁开,便离开了他的怀抱。他将她放在草坪上,然后跪了下来,亲吻他的额头,鼻子,眼睛,最后,他的滚烫的嘴唇覆盖上了她的嘴唇。她先是咬着嘴唇,接着,在他的滚烫中,张开了嘴。两只舌头纠缠到了一起。而他的手,开始在她的胸前游走,然后伸进了内衣,按在她微微绽放的细嫩的初乳上。
她颤栗着,他也颤栗着。
她呻吟着,他也呻吟着。
终于, 买提明江进入了她的身体。一阵疼痛伴随着欢愉,同时袭击着她。她感到自己被一下子填满了,然后又疯狂地飘了起来。他们在颠簸着,在跳跃着,在颤栗着,在呻吟着。他们将彼此的第一次完美地交付给了对方。
虽然羞涩,却有着初荷之美。
虽然慌乱,却有着交融之乐。
虽然分别就在眼前,却一样地老天荒!
丁昌吉回到了庐州。现在,她已不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女人。她初尝了人间禁果,然后又义无反顾地离开。她回到了百花井。陈小健第一个看见了她。
陈小健正站在百花巷口。陈小健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正好站在百花巷口。他正站着,就看见丁昌吉撞了过来。陈小健没说话,只是用手挡住了她。
丁昌吉抬起手将陈小健的手打落,然后笔直地往巷子里走。
“昌吉!”陈小健喊着。
丁昌吉步子缓了下,又加速。加速后,又缓了下。终于,陈小健走了过来,他问道:“都好吗?”
“好。好懵了。”
“怎么个好法?”
“懵了。”
“懵了?”
丁昌吉望着陈小健,心里头涌出一种古怪而歉疚的感觉。她伸手掠了下陈小健额头前的头发,说:“孩子,回去吧!”
陈小健就跟着丁昌吉,两个人进了大院。胡满香就坐在桂花树下,见着丁昌吉,先是愣了下,然后猛地起来,跑到丁昌吉边上。什么话也没说,就用手头正在纳的鞋底打向了她的屁股。丁昌吉也不吭声,任胡满香打着。陈小健倒是喊了起来:“阿姨,别打了。昌吉姐回来了,还打啥呢?”
胡满香就着台阶,收了鞋底,嘴里还在骂着:“你这死丫头,你这是要急死你爸爸呢!一个人跑几千里,要是出了事,谁负责啊!你这丫头,你这丫头!”
丁昌吉说:“我是跑了几千里,这不回来了吗?”
陈小健拉了丁昌吉一下,示意她少说。丁昌吉偏不听,仍然道:“我要是不跑几千里,你们还一直把我蒙在鼓里呢。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你!你这死丫头,你知道个啥了?”胡满香又举起了鞋底,这回,鞋底没落下去。丁昌吉已经跑回屋里去了。
陈小健像只被花粉弄疼了小蜜蜂,可怜而紧张地望着丁昌吉关上了房门。他又回过头来望着胡满香。胡满香拍着身上的灰尘,也径自回屋。他抓着头发,神情痛苦,却又极其隐蔽。他在井台上坐下,不一会儿,就听见井水泛出“汩汩”之声。他用手在井圈上反复地写着“丁昌吉”三个字,写着写着,井里的水声,便渐渐消失了。
水声虽然消失了,但陈小健心里头还是在一层层地泛着波澜。
晚上,丁成龙刚一回家,就发现气氛不对。胡满香没有像往日那样出来迎他。他进了屋子,胡满香也不做声。饭菜摆在桌子上,胡满香坐在小凳子上。丁成龙笑着问:“怎么哪?谁惹我们家的胡大妈了?”
胡满香先是不语,接着又“霍”地站起来,走到厨房。厨房里马上传出一系列地响声,急促而压抑。丁成龙几乎就在厨房里的响声全部停下来的同时,他知道丁昌吉回来了。一定是丁昌吉回来了。这么些年,只有丁昌吉,才能让胡满香如此急促而压抑。
丁成龙朝屋里喊了声:“昌吉!”
胡满香斜倚在门框上,看着丁昌吉开门出来。丁昌吉虽然自小就有个性,但在丁成龙面前,她还是有些怯怕的。她没抬眼,直接坐到了桌前,拿起饭碗就吃。她刚吃了一口,筷子正伸向菜碗时,碗却被丁成龙夺了过去。然后,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碗里的饭四散逃溢。丁昌吉依然坐着。丁成龙声音有些嘶哑:“你还给我滚!你不是逞能吗?不是能一个人跑到口外吗?你还跑啊,跑了就别回来!”
“我是得跑。我回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什么都知道了。都知道!”丁昌吉说着,倔着颈子,眼睛里却是泪水。
丁成龙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他大口地喘着气,胡满香目前来拍着他的背部。三个人,一个倔着颈子,一个大口喘气,一个低着头只顾拍背。整个屋里,形成了难以捉摸的局面。
最后,还是胡满香停了手。她捡起地上的碎碗,又到厨房重新盛了一碗。回到餐桌上,她将碗递给丁昌吉。同时将另一只碗递给丁成龙。自己也端起一碗。三个人由刚才的倔着颈子、喘着粗气、拍着背部,设成了现在闷头吃饭,谁也不看谁。
丁成龙吃到一半,将饭碗“啪”地放到桌上,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胡满香也不管,她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等到桌子上只有她一个人时,她又吃了一碗。
这天晚上,胡满香睡在沙发上。丁成龙也没喊她。即使喊了,也无用。丁成龙只好会在书桌前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胡满香就是这品性。她心里再怎么堵得慌,嘴上却从来不吵不闹。1960年,胡满香带着大儿子去新疆,找到丁成龙后,她就打定了一个主意:这辈子既然费了这么多心事找到这个人,就不再跟这个人吵,也不再跟这个人闹。她说到做到。这以后的二十多年,纵使有天大的委屈,她都憋在心里。她这种不吵不闹,让丁成龙犹如拳击手遇上了海绵,他只有在心里骂自己。狠狠地骂自己。把自己骂得鲜血淋漓,骂得体无完肤,骂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一生,丁昌吉注定是丁成龙的软肋。
丁成龙早在回到庐州时,就曾想过:要不要将丁昌吉留在新疆。他明白这个孩子的脾气,世上没有哪件事情能够永远地瞒得住她。等到丁昌吉跟着胡满香一道回来时,他清楚终有一天,丁昌吉会回到新疆,将事情搞得水落石出。可是,他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快就将事实重新摆到了他们面前。那是一张充满**的伤疤,烙在丁成龙的心里,更烙在胡满香的心里。现在,丁昌吉揭开了它。
丁成龙唯一的担心是——从此之后,昌吉这个孩子会选择怎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