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人

第二十一章 历史洪流

字体:16+-

就在胡满香去世的第二年,丁成龙最后一次见到了冯志国。

冯志国躺在病**。整个人消瘦得如同一只小虾,身子躬着,缩成一团。但在丁成龙进入病房时,他伸直了身子,眼神从刚才的混浊中挤出了一丝光亮。他努力地想挣扎着坐起来,但被丁为民给按住了。

丁成龙也摆摆手。

冯志国点点头,轻声说:“泡茶!”

冯娟在边上泡了茶,花是绿茶,清清亮亮。丁成龙端在手上,看着冯志国。冯志国也看着他,只是都不说话。

丁为民道:“都老熟人了,这难得见面,都……”

丁成龙说:“是老熟人了,太熟悉了。”

冯志国虽然躺着,眼神的那一丝光亮去强烈地盯着丁成龙。他说话口齿还算清楚,嗫嚅着:“都四十多年了。成龙,我……”

“别说了。孩子们说你要见我。我想想还是来了。咱们都老了,老了,老……了!很多事情是得了了。”丁成龙说着,又道:“想当年你多年轻,你比我还小好几岁呢。”

“是啊!可是现在……”冯志国忽然转了下头,朝着病床的另一侧,神情紧张,说:“娟儿,看看,那是谁?”

冯娟走过去,用手划了划,说:“没谁呢。是影子!”

冯志国说:“影子?我怎么看着像……”

冯娟说:“那是幻觉。你太虚弱了。”

回过头,丁为民对丁成龙道:“就这样,有时会有幻觉。老想着从前的事。”

丁成龙叹了口气。

上一次,丁成龙见到冯志国还是当年丁为民也就是丁石子毕业分配的时候。后来,那事是孟浩长替他解决的。再后来,在丁石子的婚宴上,他和胡满香甩袖而去。那以后,虽然是两亲家,可从不走动。而且,这么多年,除了孟浩长,也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丁成龙不说,冯志国更不会说。就连现在,冯志国也是在清醒的时候一再要求见一下老亲家,说有话要告诉他。他缄口不提当年的事,或许那事早已如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但他委实无法一下子吐出来。要吐出那刺,必须得有酒,有引子。而这酒,这引子,除了丁成龙,还能有谁呢?

丁为民手机响了。他赶紧出去接电话。冯娟又给丁成龙续了水。冯志国脸又朝向了丁成龙,他对冯娟道:“你出去下,我和亲家有话说。”

冯娟嘟噜道:“有啥话我不能听?”

“出去!”冯志国猛然提高了声音,虽然与正常人相比,那声音还是微弱,但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已是相当的猛烈了。

冯娟望着冯志国,又望望丁成龙,说:“别喊,别喊,好不?我出去。你们这……”

冯娟出了病房,冯志国说:“成龙,关上门,好吧?”

丁成龙关了门。

冯志国说:“我一直想……想给你道个歉。”

“那何必呢?不必了。都早过去了。”丁成龙说。

“可是,可是,我心里……成龙,说真话,我当时真的不是为着私心。”

“我明白。那个时代谁有私心?都没私心,都是为公。”

“可是,你因此逃亡在外二十多年,而且……我对不住你。后来,我也想补偿。可是,我能补偿你什么?你什么也不需要,你这人我清楚,骨头硬。”

“确实不需要。那二十年也算是上帝给我的礼物吧?不过,老冯,这么多年了,我倒是想问问:在那样特定的历史时期,我们每个人扮演的角色,是出于历史,还是出于个人?我们自己的历史,又如何写在那个时代的历史之中?”

冯志国呆了会,眼神又黯淡了。丁成龙并没等他说话,而是道:“我这些年常常想到这些。其实你没有错,历史也没错。我们都没错。那么,谁错了呢?”

冯志国眼神里重又挤出了一丝光亮。他轻声道:“谁错了呢?这些年,我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老丁,你能回答吗?”

“不能。”丁成龙说:“当年在新疆,我一个人躺在星空下的大草原上,使劲地想啊,想啊,最后太阳出来,露水干了,还是没有答案。后来,我到紫薇山看虚云法师的墓,那墓上有八个字‘如梦如幻,如醒如眠’,我一下子就想通了。我们处在这个时代,或者那个时代,我们作为个体,能做什么呢?都别想了,别想了。”

“那倒是。可是,老丁,我还是觉得……谢谢你。”

丁成龙说:“一晃我们都老了。老哪!老了,还说什么呢!”

丁为民推门进来,说:“我有点事得先走了。爸,你们好好聊聊。”

丁成龙喊了住他,拉着他到门外走廊上,问:“我听人说,你们拆迁出了事。是吧?”

“你咋知道的?”

“你别问我咋知道的。现在,全庐州的人,谁不知道?你以为别人不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你得想办法补救。”

“正在处理呢。放心。”

“我怎么放心?你妈在世的时候,就不放心你。现在,当官了,更让人不放心。”

“放心吧,爸!我走了,你们老朋友,好好说说话。”丁为民说着,转身就走。丁成龙摇了摇头,回到病房,冯志国说:“为民前些年还是很谨慎的。现在可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我批评他,他听不进去。唉!”

“这孩子,一直就是驴脾气。要么就闷着不说话,要么就犟着不听话。”丁成龙说:“要我说,这小子不适合当官。你下次给上面反映一下。你是市领导,能说得上话。”

“哪能呢?人走茶凉。我退下来后,就不说话了。”冯志国说:“其实退下来后我也想写点东西,回忆和思考过去。我们这一代人经历得太多,值得回忆和思考的太多。再不回忆,再不思考,就忘了啊!”

丁成龙点点头。

冯志国说:“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文教组工作时那些人吧?现在剩下的不多了。老胡死得早,还有那个小李,一九六八年跳楼自杀了。那个老张,没自杀,但精神出了毛病。算起来,五个人中,就咱们俩了。现在,我也快不行了。就剩了你老丁哪!”

“我们都快了。我都八十了。”丁成龙说:“不过我没感到什么遗憾,要论死,我可是死过次数最多的人。要论整,我也是被整过无数次的人。可不也过来了吗?这样想,我有时觉得小李啊,老张哪,都还是……”

“唉,不说了,不说了。我累了。”冯志国道。

丁成龙站起来,喊冯娟过来。冯娟进来后,冯志国让她给擦了把汗,丁成龙说:“你安心养病。”

冯志国说:“说开了,我心敞亮了。”

丁成龙说:“那就好。”

出了医院大门,丁成龙感到腿酸,便在门外的花坛边坐了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也许今天看见的生命,明天便消失无踪。只在城市在不断壮大,高楼在不断拔节,穿行的人流中熟悉的人越来越少,生命之暮色,让他品味出了悲伤与寒凉。

三天后,冯志国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他带走了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也完成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个短暂而不安的时代。

有时候,当阳光照射在书桌前的壁子上时,丁成龙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阳光。阳光一寸一寸的漫漶过去,从壁子的西端,照向东端,然后慢慢消失在东端的书橱的转角处。

阳光温和而宁静。

这往往让丁成龙想到新疆大地上的阳光。

当年,他从三门峡一路向西,当他一进入新疆,迎接他的便是无边的广大的阳光。他后来一直喜欢用“无过的”、“广大的”的这两个词来形容新疆的阳光。确实是。无边在这阳光,你根本看不出它任何的起始点;广大在它本身所照射的区域,即是一个人肉眼所无法到达的广袤的新疆大地。一路上,他不断地遇到内地前往新疆的人员,包括民工、军人,很多人是拖家带口。他长舒了一口气,战争年代的经验告诉他:越在这样纷繁的人群中,他越是安全。他甚至暂时忘记了他逃亡者的身份。在去石河子的路上,他写下了到新疆后的第一首诗歌:

金黄的阳光,照耀着山川大地,

一颗风尘仆仆的心,正走向你!

我想歌唱,用流血的嗓子,

唱你的无边,唱你的广大,

唱你像母亲一般宽阔的胸怀

唱你不断迎来的五湖四海

金黄的阳光,照耀着草原山岗,

一个坎坎坷坷的人,正走向你!

我想歌唱,用热爱的嗓子,

唱你的雪山,唱你的河谷,

唱你向我张开的有力的臂膀

唱你给我的新生活的希望。

这首诗后来发表在《石河子报》上。一直到现在,丁成龙还能清晰的记得。在这首诗发表二十多年后,在《庐州报》上,丁成龙还发表过一首几乎同样的写月光的诗歌。那是写给开远的。不过他用了笔名,除了开远和他,没有人知道那首诗的真正作者。

骨子里,丁成龙或许是个诗人。但他真正写过的诗仅仅就此两首。他更多的文字,是小戏,快板书,相声等各种群众性文艺节目的唱词。1981年,他回到庐州,他带回的自己的唯一的作品,是一本新疆人民出版社为他出版的《边疆剿匪记》。这是一部长篇故事,出版后不到半年,他当时所在的伊犁74师农场要给他转正招干。他拿了表格,喝了一斤伊犁老酒,下半夜就离开了伊犁。那年月,通讯不发达。六百公里就足以让一个人消失在人海之中。何况那些年,正是内地人员往新疆迁移的高峰。他离开伊犁后,最终定居在昌吉。昌吉是个自治州,承担着兵团连通乌市与更远连队的中转站的角色。在昌吉,丁成龙沉寂了几年后,创作了大型话剧《葡萄园中的歌声》。话剧排出后,彩排时得到了兵团领导的好评。可就在关节眼上,他被抓到了乌市。话剧流产了,那是他唯一的一部话剧。那里面的葡萄园,那唱歌跳舞的维族少女,那在革命战斗中所结下的爱情……丁成龙看着书桌前的阳光,想着这些,漫无边际,却黯然神伤。

书桌上摊开着书稿,他正写到《赤阑桥》。

姜白石当年在赤阑桥头与心爱的人依依惜别,那时,应也是: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姜白石三十三岁时,客金陵。遥望淮南群峰,有所思,又写下了著名的《踏莎行》:

自沔东来,丁末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而更让丁成龙读之泪下的是姜白石的《解连环》,:

玉鞭重倚,却沉吟未至,又萦离思。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雁啼秋水。柳怯云松,更何必十分梳洗。道郎携羽扇,那日隔廉,半面曾记?

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问后缘空约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

人到八十,他已很少流泪了。但姜白石的爱情,却让丁成龙感慨不已。姜白石的爱情是浪迹者的爱情,是孤蓬飘泊的爱情,是终于要成为绝望的爱情。丁成龙读着姜白石的词,脑子里浮现的是开远的模样。当开远离开庐州到新疆支边后,丁成龙为她写了一个剧本。说是为她,当然并没有明确地写她。他当时就是借着姜白石的赤阑桥,写了《赤阑桥畔》。其实,在开远未曾离开时,他们也曾不止一次地到过赤阑桥。

有一回,开远问他:“白石为啥不娶了她们?”

他答道:“他早已有婚约在先。”

“既然爱,为啥不毁约?”

“那个时代,那……不可能的。”

“那么,要是换了这个时代呢?”

丁成龙看着赤阑桥下的流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两旁河岸上的杨柳,婆娑不已。他拉过开远的手,却无言。

开远叹了口气,说:“可见惜别也只是惜别而已。白石之爱,终究是爱他自己!”

如今,八十岁的丁成龙坐在书房里,回味着开远这句话,觉得大有来头。这是个看透了人世薄情的女子。他看着书架上那本开远寄自海外的著作,心头疼了一下。他起身,阳光已快移到书橱的转角了。这时,他听见外面陈健康在喊他:“丁老师,出来下,有事呢!”

陈健康手里拿着一份《庐州晚报》,对丁成龙道:“丁老师,看这百花井拆迁,事情定了。原来是咱们小健和昌吉他们在搞呢。哈哈,真没想到这两小子……”

“是吧?”丁成龙说:“定了?”

“定哪,这报上都登出来了。”陈健康将报纸递给丁成龙,说:“这样好了,咱们可以住好些的房子了。我回头问问小健,拆迁补偿方案是不是有变化?”

“那应该不会有。拆迁是政府的事。他们只管后期的开发。”丁成龙正说着,孟浩长也过来了。孟浩长有些咳嗽,躬着腰,拿了晚报要看。他看了几行,因为没戴老花镜,看不太清楚,便又递给了陈健康。

陈健康说:“像孟老师那么一大片房子,补偿上千万吧?”

“我一分钱都不要。都捐给国家。”孟浩长说:“前提是保留这老建筑。否则将来这地怎么还能叫百花井?”

“那倒是。”丁成龙说:“这些年,庐州发展得快,拆得也快。许多老房子没了,可惜啊。我刚才还在想着赤阑桥。一个城市,没点文化哪行?”

“那明月那边?”陈健康小声问。

“不管他。房子是我的。”孟浩长道。

说着话,陈兰回来了。陈兰对陈健康说:“妈妈那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事。”

丁成龙便问咋了,陈健康说耿丽萍昨天晚上突然头疼,送到医院后昏迷。直到早晨才醒过来。这不,一整天都在医院呢。

丁成龙忙道:“那我们得去看看。”

陈兰说:“不必了。她已经醒了。”

“那也得去看看。”孟浩长说:“明天一早,老丁,我们一道去。”

晚上,孟浩长让陈兰去城隍庙切了贡鹅,又从百花巷口的小饭店里端了三个菜,便和陈健康、丁成龙三个人喝开了。陈健康喝着酒,说:“要真地拆迁了,还有些舍不得呢。在这里都住好几十年了。”

孟浩长说:“我都住了一辈子了。”

丁成龙笑着道:“这百花井里来来往往,最后就剩了我们几家。其实也不是几家,而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了。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唉,这百花井,眼看着存了几百年,说不准哪天就真的没了呢。现在这里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将来连黄鹤楼也没了。”

“丁老师太悲观了。黄鹤终究要去。黄鹤楼也终究要倒。雷锋塔不是都倒了么?”孟浩长说:“当然,我们得努力,尽量保住。不仅要保住,还得争取恢复一些老建筑。庐州这个城市,文化是太少了。我到欧洲去,不管哪个城市,哪条街道,到处都是名人故居,都是文化遗存。庐州呢?哪怕一寸土地也挤出来建房子。建这么多房子,却没多少文化,想想多么可怕啊!”

“你们哪,这是杞人忧天。”陈兰说:“文化也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这百花井,我哥和昌吉姐他们负责,说不定就建成了庐州的大观园呢。”

“哪敢情好。来,我们喝一杯。”陈健康提议道。

酒刚喝进口,陈兰的手机又响了。陈兰出门接了电话,回来说耿丽萍又昏迷了,得赶快去医院。陈健康愣了下,嘴上骂道:“这个女人,连喝口酒也不让咱痛快。”骂着,将杯中的酒喝尽了,便同陈兰一道去医院。丁成龙在背后喊道:“你们都注意点。我们明天过去看看。别着急,啊!”

孟浩长给丁成龙添了点酒,边添边说:“老丁哪,看这喝酒,就知道老了。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们喝了多少?”

“那你父亲埋在地下的好酒,一个人都喝了大半瓶吧!”

“后来等到你重新回到庐州,我们俩对饮一瓶,没问题吧?有时兴致好,还能加点。”

“那倒是。一瓶正好。再加点也无妨。那时,喝了酒就想说话,就想唱歌。唱的都是新疆民歌,跳的也都是新疆舞。我还真不曾想到自己在新疆呆了那么些年,还真的学了不少呢?”

“你别说你那嗓子,也别说跳舞。嗓子沙哑,舞步凌乱,也就我愿意听,愿意看罢了。不过,倒是有些新疆风味。我后来到新疆特意观察了下,有些意思。”

“现在想唱也唱不出来了。更别说跳舞了。”

“就是老了嘛!”孟浩长叹着,说:“我最近画画,手拿笔也没从前那么稳了。我就知道自己老了。人要认老,要服老。我最近还常想着到紫蓬山去看看,那里的虚云法师,还有巧云……”

“一样呢。我也常想到要重回新疆走一走。昨天还与抗美在电话里谈到这事。可这身子骨,出远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啊。我刚才下午在写赤阑桥。想当年姜白石感叹:想如此溪山,甚时重至?我也这么问自己,想如此故地,甚时重至呢?”

两个人都沉默。只有杯子轻轻碰触,发出幽远之声。

终于,丁成龙说话了:“我还想起我当年写的那本未完成的小说。记得也给你看过。”

“记得。叫《追问》。那是一本注定写不完的小说。”孟浩长说着,嚼了口贡鹅,说:“一个人对历史的追问,除了这个人自己,不可能有回答。”

“正是。我当年就是想通过自己的人生,通过我熟悉的人的人生,来追问那些过往的时代,想寻出一些脉络来。可最终,我发现在历史面前,我个人的追问微不足道。我们这一生,看似没有矛盾,但却处处充满矛盾。那么,这矛盾到底是……”丁成龙停了下,他仿佛又回到了星空下的新疆大地,他继续道:“这矛盾说到底,其实还是我们个人与历史的矛盾,与时代的矛盾。这些矛盾,使个人痛苦,困顿,迷惘,但,历史照样前行,时代继续发展。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我的那本小说注定是一本无意义的小说。也是一本不可能有答案和完满的小说。所以,我无法写完。”

“所以,只好毁了它。”

“回过头来看,你也一样。你不也毁了那么多自己的画?”

第二天早晨,丁成龙和孟浩长一道去医院。耿丽萍仍在昏迷之中。陈健康双眼通红,陈兰低声哭泣。陈小健和丁昌吉正在从新疆赶回庐州的飞机上。陈健康告诉他们:大面积中风。医生说了,即使能醒过来,也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丁成龙道:“唉,太可惜了。不到七十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