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昌吉像一只猫,悄然溜进了百花井。
丁昌吉从小到大,总是这样蹑手蹑脚,干些其它人想都想不到、想到了也不敢干的事情。
丁昌吉是丁成龙的软肋。当然,这只有胡满香知道。而丁昌吉自己,根本也压根不会往这儿想。即使在她残忍地窥破了那层窗户纸后,她依然让自己的思维停留在她早已越过的那座界碑前。
这是她的聪明呢?抑或是她的狡黠?
丁成龙甚至丧失了对女儿丁昌吉的评价。他拿不准丁昌吉,吃不透丁昌吉,把握不住丁昌吉。
因此,当丁昌吉突然回到百花井时,丁成龙一点也没感到意外。
丁昌吉放下帆布包,端起桌上的大茶杯,就咕了一大口。丁成龙睃了睃她的身后,问:“就一个人?”
“还能有谁?”
“那?小健呢?不是跟你到新疆了吗?”
“他早走了。浪迹天涯去了。”
“你……你这丫头,怎么?小健他是老实孩子,别老再折腾人家了,好不好?”
“我折腾他什么了?他就是甘愿折腾的命。”丁昌吉说完,笑着,又走到冰箱前,拉开,从里面拿出一颗番茄。
丁成龙道:“别吃,冷的。”
番茄却已大半进了丁昌吉的嘴中,她一边嚼着,一边说:“爸,听说百花井要拆迁?”
“你就是为这回来的?消息够灵通的呢。”
“我不是为这。但我早就知道了。我有我的情报渠道。”
“还情报渠道?搞得真像个特务似的。”丁成龙笑了笑,他其实十分喜欢女儿这样说话。这说话的神情和语句的叙述方法,跟他年轻时有些相似。只是后来他的神情和叙述方法,被多舛的时代给彻底地湮没了。而不知不觉,女儿却继承了这一点。
丁昌吉走到老爸边上,用手在老爸额头上摸了下,说:“皱纹也还没增加。我最近在石河子那边开了家店。”
“石河子?”丁成龙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就恢复了常态。
“那里还有不少人能记得你,说那个高个子的老丁。有人还打听你当年怎么就突然跑了?怎么就突然跑了?我也想知道。”丁昌吉将剩下的一小点番茄塞进了嘴里。
“太遥远了。都过去了。不说了。”丁成龙一下子用了三个“了”。确实,这些年来,他已经不再说那些年的事情了。虽然在他的内心里,那些过往的岁月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顽强。
“那好。以后再慢慢说。不过,我可是听到了一些,有人说你在石河子还差一点跟一个卫生员结婚了。”丁昌吉望着老爸。丁成龙竟然有些不自在了,他扭了扭颈子,又端起茶杯,茶杯空了,他站起来续了水。他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才坐定,说:“谁跟你说的,你就问谁去。”
丁昌吉调皮地笑着,说:“我不问了。我去城隍庙吃夜宵去了。要带些给你么?”
“不要。那些垃圾食品,你也少吃。”
丁昌吉出门后,孟浩长就来了电话。孟浩长说:“是不是昌吉回来了?”
“你咋知道?”丁成龙说:“刚到家,又出去了。”
“我刚才从外面回来,在巷口看见一个人影,像昌吉。”孟浩长说:“明天,我请你们父女吃贡鹅。”
“好。我带酒。”丁成龙爽快地应着。
放下电话,丁成龙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人老了,腿脚再怎么说,也不如年轻时候了。坐得时间长了,就沉得像木头。《庐州地名志》正在按计划往前推进,其中已经写好的前二十多个地名,孟浩长拿走了。孟浩长说要给这些文章配上插图。将来,在庐州的文化史上,就会出现丁成龙与孟浩长一文一图的双壁之作。
丁成龙倒也十分看重孟浩长的画。他不是现在看重孟浩长,从当年他第一次与孟浩长痛饮孟云生埋在桂花树下的那坛老酒开始,他就一直看重孟浩长。1981年初秋,时隔二十五年再次回到庐州,当他将睦隔已久的双脚重新印到百花井的井台上时,他第一个张眼望的是公主府第那边的孟家。他第一个想到从前的故人,就是孟浩长。他坐在井台上,抽着莫合烟,巴望着孟浩长能从那月门里端着小茶壶走出来,一身青衫,还是当年的模样。他身后还跟着那个俊俏的高巧云……
幻梦竟然成真。那天,当丁成龙从桂花的斑驳清影中抬起头来时,他真地看见了一个相貌清雅的中年人站在井台前。其时正是黄昏,桂香浮动。人面亦在浮动。他不敢当真,便问了句:“你?”
“丁老师!你果真回来了。”声音还是小生嗓子,没变。
丁成龙一下子没声了。不是不想说,而是声音被哽在胸腔里,出不来。
“快,快!到我屋里坐。”中年人伸手就拉过丁成龙。两个人就折过公主府第的大门,又进了月形门,再到了最里面的那一间屋子。门是虚掩的,推门而入,一室墨香。丁成龙想:“果然就是孟浩长!果然就是。”
坐下,上茶。孟浩长说:“我这几天,天天都到井边去看。总觉有故人要来,这不,就真的来了。丁老师,这都好多年了啊!好多年了。”
“是啊。好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而我,早老了。”丁成龙感叹道。
孟浩长就侧过身子,看了看丁成龙,然后叹道:“是老了。先不说这些,咱们去城隍庙吃贡鹅去。那家贡鹅店刚刚重新开张,还是从前的味道。咱们喝两杯。故人久不见,相见唯大醉!”
“故人久不见,相见唯大醉!好,大醉!”丁成龙拊掌。
那晚,两个人都大醉。第二天早晨,唤醒他们的是百花井台上的太阳和桂花香。
丁昌吉喜欢坐在城隍庙前的江淮大茶楼里。这里临近庙前街,背后是江淮大剧院。
喝完了一杯茶,吃了两块麻油饼,外加一小盘子桂花凉皮。丁昌吉感觉差不多了。每次回到庐州,她总是喜欢到这来坐一坐,吃上一点,喝上一点,然后静静地看着城隍前的人来人往。
年近不惑。丁昌吉确实有时候也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母亲胡满香生前,一直巴望着她能成家生子。即使胡满香和丁昌吉都心里清楚彼此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复杂,然而,在感情上,却一直维系着一对普通母女的情感。甚至,比天底下许多母女的情感要更加纯粹。丁昌吉一直叫胡满香“妈妈”。她只叫胡满香一个人“妈妈”。她认定了天底下“妈妈”只会是胡满香,而不是从半路上横穿出来的那个满脸通红、像葡萄一般的维族女人。
她叫那女人“阿姨”。
那女人的名字叫“玛依娜”。
丁昌吉在事隔近二十年之后,还对当年独自跑回新疆,无法给予一个合理且到位的定义。倘若没有那个暑假,没有她怀揣着一百块钱踏上西行之路,那么,她,妈妈,阿姨,甚至父亲丁成龙,他们往后的生活或许跟现在会大不相同。尤其是妈妈胡满香。丁昌吉内心里时常泪水婆娑,她一直在不断地忏悔。她觉得妈妈胡满香的过早离世,与她捅开了那层本来糊得严实的窗户纸不无关联。即使胡满香在那件事之后,从来以沉默待之。对丁昌吉,胡满香甚至是加倍的好。记得在胡满香去世前的某个晚上,丁昌吉挤在妈妈的**,妈妈看着她,冒出了一句:“我真的是喜欢你的。孩子!”
她当时就哭了。
胡满香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述情感的人。从一九五七年丁成龙突然失踪,到一九六0年她带着大儿子一路逃荒找到伊犁,再到后来在新疆的二十多年,她在人群中从来都是一个“众水之中之一滴”。就是这滴水,如果能让死者说话,她应该就是应该说话和最想说话的那个。
丁昌吉并不怨。这些年来,她已经看淡了很多。在丁家三个孩子当中,她是最让人头疼,也是最能折腾的。她不仅仅自己在折腾,而且带动了其它人跟着折腾。比如陈小健。当父亲问到她身后还有没人时,她就明白父亲指的是小健。这个十六岁时候第一次说她长得像维吾尔人的男孩,如今已是一个相当成熟稳重的大男人了。丁昌吉比谁都清楚:陈小健并不是一个喜欢浪迹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他这么些年来的浪迹与折腾,都拜她所赐。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劝陈小健松手,放弃,远离。可是,这是平时精明痛快的男人,到这个关节眼上,却一直犯糊涂。这个男人,成了丁昌吉胸前的痦子,既让她温暖,又让她疼痛。
那么,正如胡满香生前问她:“咋就不能跟小健好好过呢?”
丁昌吉自己也如此问。她得不到答案,最后她只好告诉自己:你是一个作女,一个注定一辈子折腾的女人,你可以有爱,但不可以有家。而且,从你出生,你就只是爱的产物,而非家的结晶。因此……
不想了。不想了。真的不想了!
十天前,大哥叶抗美打电话给她。大哥在昌吉当连队指导员。大哥说:“听口内的人来说,百花井要拆迁了。”
“百花井?就是庐州那?”
“就是。要真拆迁了,老头子咋办?他又不愿意来新疆。”大哥平时跟父亲联系并不多,他与父亲之间,永远都隔着层磨沙玻璃。
丁昌吉说:“哪能咋办?拆迁,还得还房子,好事啊!”
“可是老头子住的那可是别墅。”大哥说:“当年也不知你建的时候,手续可都全了?”
“当然都全的。”丁昌吉说:“没事。放心。我最近正好要回口内,再去看看。”
丁昌吉和大哥虽然都在新疆,半年才不见得能见上一次。新疆地大。而昌吉就像是广阔大道上往边上生长出来的一条小道,从石河子,从伊犁,从特克斯,无论是从哪个方向到乌市,昌吉都是一晃而过。这两年,丁昌吉很少到昌吉市,她基本都呆在石河子,或者到南疆。她在喀什和石河子各开了一处新店,专门经营新疆土特产大宗批发。她的维族人长相,和她的汉族人身份,使她在维汉两族人之间如鱼得水。她喜欢维族人的豪放、率性,同时,她又十分恰当地运用着汉族人的灵活、中庸。她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成了数得上的少数几个大批发商。从去年开始,她同兵团实业合作,逐步扩大生意规模。最近,她也正在酝酿着要重回庐州,在口内建一批新疆土特产大宗批发中心。城隍庙就是她的首选。
她同陈小健说过这想法。陈小健并不乐观。他的观点是新疆土特产品与庐州当地人的口味与习惯差距较大。事实上,丁昌吉现在开的批发店,主要业务是对着中亚国家,国内业务主要集中在北上广等大城市。回到庐州来开批发店,显然有一定风险。但丁昌吉决定了。她跟陈小健说这事,并不是征求他的同意与不同意,而是通知他:将要打回庐州了。当年在庐州风生水起的丁昌吉,又要回来了。
陈小健这人最大的好处是;不争。丁昌吉决定了的,他便不争,甚至连一句话也不争。这让丁昌吉生气。丁昌吉将他支到了特克斯,负责那里分公司的运营。特克斯离伊犁两百公里,离昌吉八百公里,交通上完全靠汽车。这次,丁昌吉本来准备让陈小健跟自己一道回来的。但临时公司有一笔大业务,只好又让陈小健去谈判了。她对父亲说陈小健去浪迹了,那只是个托词。她不想父亲问得太细,而她与陈小健之间,连她自己也无法完全解释。
庙前街这几年也有了很大变化。两旁的房子,全改成了木结构三层小楼。中间的街道,宽阔了,全是水磨石街面。还增加了花坛、喷泉和景观灯。1985年,丁昌吉刚到庐州时,她经常一个人在庙前街上逛**。后来,她同陈小健坐在这大茶楼里喝过茶。也同一些外地人,或者本地人,在这茶楼里谈过生意。尤其是上世纪最后那十年,她在庐州呼风唤雨,出入大大小小的茶楼饭店。那里,她那么的春风得意,可是,再怎么得意,她还是经常一个人悄悄地坐在这大茶楼里,独自品茶,流泪。这些泪水,陈小健看过。只是他不说。在这个世界上,陈小健是看过她哭的男人,却也是被她永远推开的男人。
她不明白这是爱?还是恨?
她有时想问陈小健。可是,即使问了,他又能回答么?
不到三天,丁昌吉就将百花井地区的拆迁搞得一清二楚了。她不仅仅了解了上墙的公告,更多的是探听清楚了拆迁背后的运作。
她甚至并不曾去找哥哥丁石子,也就是丁为民副区长。她有她的路子,她是一个商人,她有她的独到之处。
政府对百花井的拆迁,是对庐州老城区改造的一部分。在拆迁方案中明确规定:保留百花井,其余的地面建筑全部拆除。将来要在百花井地区,兴建高档商住区,同时配套建设休闲公园。改造方案已经公布,而且丁昌吉也打听到:这背后有一家叫文通的房地产公司在实际操作。只是现在的房地产公司,不再浮在面上,而是通过政府行为,将商业化运作上升到惠民的老城区改造。这样,既规避了商业运作的风险,回避了与拆迁户的矛盾;同时还可享受一系列的政策优惠。公司在暗处,政府在前面。政府出政策,出规划,出土地;公司出钱,出管理,出运作。政府拿到的是这些不动地产因为改造而产生的土地、建设等等方面的利益,而公司得到的将远不止这些。有人说这是双赢,政府和企业都是赢家;还有人总结说这是三赢,在政府和企业之外,还加上了老百姓。说法对还是不对,也无人去理论。不过,这种模式倒是日渐在各地生根开花了。
丁昌吉自然懂得。不过,她以前并没有像这次这么关注。她越关注,兴趣就越浓厚。这个女人一生最大的特点就是敢于去做三种事:别人想做不敢做的事,别人认为做不成的事,别人做了也做不成的事。这次,她在心里盘算了两天,终于决定:她丁昌吉也得出手了。本来,她并不想赶这个趟子。但她跑了几个部门问了一些人之后,确切地知道文通公司并不曾同政府正式签约。目前,项目也还仅仅在政府组织的拆迁阶段。下一步,具体到商住楼开发,还得公开招标操作。只要有下一步,就说明了有可能。只要有可能,就喻示着她丁昌吉能奋力去争取。
不过,她给自己定了原则:不操之过急,不急于求成。
十二年前,丁昌吉还是庐州城隍庙的一个批发商时,就因为太过于操之过急,太过于求成,结果,她栽了。陈小健曾安慰她: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而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捣鬼。她却明白:那就是自己的错。近小人,本来就是大错。而信小人,用小人,最终必将死于小人之手,这是老古话。一代代人曾持怀疑态度,可最终一代代人还是回到了这真理之中。
所以,从重回新疆,到现在又五年了。丁昌吉犹如一头独自踽行的母狼,天地之间,她来往驰骋,却时时回头四顾。她看似在人群中一派得意,事实上却时时手握孤独与怀疑之剑。有时夜深,一个人泯着干红,对镜自照,她甚至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这是丁昌吉么?
——这是在昌吉连队里的那个头发大眼睛的小女孩么?
——这是那个在井台上被陈小健说像维吾尔人的小姑娘么?
——这是那个在城隍庙做得风生水起的陈老板么?
是。又不是。
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丁昌吉,而且也只能是丁昌吉;不是,是因为她经历了太多,感受了太多,然后,就像蝉,蜕去了老皮,化成了新我。
丁昌吉直接到区政府,找到了哥哥丁石子。
丁石子很是意外。这个妹妹让他意外的时候太多了。他从文件中抬起头,问:“啥时回来的?咋也不说声?”
“大区长忙。哪敢打扰?”丁昌吉指着放在门边的袋子说:“这是给嫂子的。都是上好的香料。有薰衣草,有高山雪莲,还有那边的香料。”
“还记着你嫂子呢。”丁石子笑着,说:“她最近还问我,你那敢于上天的妹妹咋没回来?”
“她这表述对。我就是想上天。这不,我这来可不是单纯送这东西的。我是找丁大区长有事的。”丁昌吉说。
“有事?你有什么事用得着我?说吧!”
“百花井拆迁是你在负责吧?”
“我是领导小组副组长,组长是区长。”
“那就好。我想将这改造项目给接了。”
丁石子,不,丁为民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看着妹妹,似笑非笑道:“你想接手?我的丁大小姐,那可是有大公司在运作的。”丁石子将这“动作的”最后一个“的”字拖了老长。
“那我也得分一瓢羹的。”丁昌吉也将最后一个“的”字拖了老长。
丁石子重新坐下,说:“我是认真的。政府早就同文通公司达成了了意向。何况这个项目要好几个亿,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可以找人合作。”丁昌吉说:“前不久,兵团实业还找我,说想在口内搞些地产开发。这不,就来了。何况百花井这一块,我有感情。我不能放弃!”
“这不是你想接手就接手的事。也不是感情不感情的事。这是有意向在先的。”丁石子从抽屉里摸出支烟,点上。丁昌吉注意到他桌子上也摆着包烟,只不过那是一包普通的皖烟,而他正在点火的烟,却是中华。
丁昌吉说:“我也只是来告诉你一下。我自有办法。只是你不要干涉就是了。”
“我不干涉。可是,昌吉,我得告诉你:这项目是政府定了的项目,是不能乱来的。以后有什么项目,我给你记着就是了。”丁石子正要往下再说,门边探出个人头,问:“丁区长,忙吗?”
丁昌吉看这人神情,就明白了三分。她马上道:“哥,那我先走了。有空回家吃饭!”
晚上,丁昌吉请父亲和孟浩长还有陈健康和耿丽萍一道,到城隍庙的得月楼吃饭。耿丽萍问丁昌吉:小健什么时候回来?丁昌吉说:我也说不准。春节吧!孟浩长笑着对耿丽萍说:你们家的小健算是认准一条道、一辈子不回头的啊!耿丽萍却抹了下眼泪,虽然她抹得极隐蔽,可还是被丁昌吉看见了。丁昌吉心里揪疼了一下,但她没说。
酒过三巡,丁昌吉发布消息:我要正式参与百花井拆迁开发!
大家愕然。
丁成龙问:“心血不潮吧?”
“我啥时心血**过?我上午已经去告知我哥了。”丁昌吉喝了杯酒,说“下午我同兵团实业的马总交换了下意见。他也很感兴趣,明天就飞过来具体再谈。”她顿了下,又补充道:“小健迟一步也会回来。耿阿姨,好吧?”
“好,好!”耿丽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