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从福江打来电话指名找叶飞,叶飞兴奋地接过话筒,听着李刚万里之遥的声音。李刚叮嘱叶飞,务必在三天之内带上沙洲最好的黑瓜子样品赶到福江。
沙洲地处内陆,还没有机场,最快的速度也只能乘车到省城买票登机。时间匆匆,行动也匆匆,一系列的匆匆过后,叶飞来到了机场,期间,邱月一直陪着叶飞。在机场的大厅里,她一遍一遍地看着叶飞,一次一次地整理叶飞的着装,叶飞感到别扭,但又无法张口。他提着皮箱进了机场,邱月的手在大玻璃门外,不停地向他挥着,挥得像一架风车。
飞机穿云过雾后,缓缓降落在福江机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叶飞终于发现康师傅正在出口处踮着脚向里张望。叶飞挥挥手叫了几声,康师傅听见了,也伸出手挥舞着,示意叶飞赶快过去。
叶飞跑到康师傅面前,放下皮箱,一把拉住他:“康师傅,你们好吗?可把我想得。”
康师傅也满脸喜悦,他伸出手拍拍叶飞的肩说:“好,这几天等你可等得有点急,接到你打来的电话,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和小黄来接你了。”
这时,叶飞才发现康师傅身后走过来一个小伙,他微微侧过脸,伸出了手,叶飞也礼貌地伸出手和对方相握。对方的手却越握越紧,叶飞感觉手有点生疼,有点莫名其妙地用眼光打量,突然发现很面熟,却一时又叫不出名字。
对方松开手嘿嘿地笑着,摘下墨镜。
“黄浩!”叶飞猛然想起,惊喜地叫起来。
黄浩哈哈笑着,照叶飞胸前给了一拳:“老排长,你一出来,我可是认出你啦。”说完又戴上墨镜。
“请见谅请见谅。”叶飞有些不好意思。
康师傅早就知道他俩的关系,只是黄浩事先叮嘱过他,他看见叶飞和黄浩故人相逢,也显得很兴奋,忙说:“难得,难得,回去再聊吧,有的是时间,李总还在宾馆等呢。”
黄浩将箱子放进去。让叶飞坐到前排。康师傅上车后,黄浩无声地启动奔驰车,左拐右转上了高速路。
一边开着车,黄浩轻松地扭过头对叶飞说:“飞子,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真是很高兴啦!”黄浩现在是福江一家台资企业的老总司机,他的老总正和李刚谈业务。黄浩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李刚是沙洲人,就打听起叶飞他们的情况,原本也只是问问,没想到李刚说叶飞就在昌盛公司,并告诉了他叶飞近些年的情况。
“是啊!”叶飞感慨地说,“地球真是个村子,原本以为会生死两茫茫,四年了要不是你反常,我还真认不出你。”
“石磊和虎子他们都好吗?”黄浩说。
“挺好,我们常在一起谈起过去,还常谈起你呢。”
“是吗?”黄浩兴奋地看了叶飞一眼。
两人谈着,眨眼工夫,车就到了酒店门口。黄浩刚刹住车,站在门口的一个穿大红制服戴大高帽的侍从恭敬地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打开车门,先接过皮箱,放好后用手遮在车门顶,请叶飞下车。
推开泛着青光的玻璃门,穿过光滑的大厅,大厅中央有座被植物环绕的喷泉,喷出五颜六色的水花,景致十分华丽。康师傅领叶飞和黄浩走到电梯口,电梯口旁站着一位满脸堆笑的卷发小姐,叉开得很高的红色旗袍中露出又长又亮的秀腿。小姐看见客人过来,张开红红的小嘴说:“欢迎光临,请问先生到几楼?”
“八楼。”康师傅说完,小姐转身去按电钮,叶飞接过侍从手中的皮箱,连说两声谢谢,侍从却毫无表情,黄浩忙掏出皮夹,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塞给侍从,侍从弯腰鞠躬转身走了。
上了电梯,黄浩说别看侍从不起眼的仆人相,他帮你拎箱子你说声谢谢不给小费跟骂他妈的没什么区别。叶飞看看黄浩,有点难堪地笑笑。
到了八楼,出了电梯,走廊里有一个小小的服务台,一位穿白衬衣扎蓝领结的服务员小姐见康师傅和叶飞走了进来,礼貌地点点头问:“回来了,先生。”康师傅也点了点头说回来了。叶飞忍不住多看小姐一眼,他感觉小姐声音圆润,很富有磁性。
光滑的花岗岩地板让叶飞产生了一种仿佛置身于月球的错觉,虽然他不知道月球是啥玩意儿,但想象可能差不多吧!黄浩停下来殷勤地对着微笑的服务小姐叽里哇啦,叶飞看他像是触动了兴奋的琴键。叶飞走到门口,转身见他仍指手画脚,便问了一声进不进,黄浩扭过头说一会儿就来。
推门进去,李刚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看见叶飞进来,用手指指沙发,示意他坐下。
“小叶,一路还顺利吧!”李刚放下电话,挪挪身子问。
“挺顺的。”叶飞边说边点点头。
李刚问了问公司和农场黑瓜子的收成情况,当他听说前德被胡红国任为副经理时笑了笑说:“我早知道了,先由他折腾,成不了什么气候。”
叶飞取出样品给了李刚,李刚用手拨了拨,拿起几粒含在嘴里嗑开,然后满意地说:“有这样的货,买卖就跑不了了。”
他让叶飞先去洗个澡,在房间留守,自个儿和康师傅先出去办点事,晚上要约台湾人吃饭。
李刚走后黄浩才进来,他对叶飞说自己要回去了,外资老板都很厉害,一不小心就会丢了饭碗。叶飞见他说得认真,也没强留。
黄浩走了,房间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叶飞进了卫生间,彻彻底底地冲了个澡,又看了会儿电视,后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多时,李刚和康师傅回来,叫醒了他。匆匆穿好衣服,拎了箱子,三个人匆匆下了楼出了酒店,李刚说先去饭馆垫垫肚皮,找了一家包子店。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后,叶飞问:“待会儿不是要请台湾人吃饭吗?干吗先吃这包子?”李刚说台湾人如小孩一般,一天多餐,吃起来文绉绉的。先吃几个包子充充饥,别等到了宴桌上让美味勾得耐不住失了风度。李刚吃着,又说台湾人吃得就剩价格高,没这包子实在,可事情偏这么邪乎,你要是用这包子招呼他,他一分钱的预付款也不会打到账上。生意场上宴请的档次往往折射出一个企业的实力,必要的时候得打肿脸充胖子,该出手时就出手。
三人吃完两斤包子,又进了酒店,进了预订的包房。台湾老总很准时,说晚八点,一分也不差。叶飞看见台湾老总着装很随和,一件蓝色的短袖扎进灰色的西裤里,还领着黄浩和一位娇艳欲滴十分迷人的小姐。
李刚他们站起来,请郑总一行人入座,接着郑总看着叶飞问李刚怎么没见过面。李刚作了介绍,叶飞双手迎上去握住郑总胖胖的手说:“郑总好!”
“挺精神的嘛!”郑老板说,“听阿黄讲你们是战友啦,你还是他的老上级,老排长啦!”
叶飞点头说是。
服务员小姐过来,李刚礼貌地把菜谱递给郑总,郑总又将菜谱推给李刚说:“都是老朋友啦,一个点一道,好不好啦,我点龙虾啦。”
李刚正翻菜谱,服务员小姐介绍说,“我们闽都最出名的有刚才这位先生点的龙虾,还有鲍鱼,狮子头熊掌,乳羔肉……”
李刚有点不悦地瞪了服务员一眼,说:“我点盘乳羔肉,郑总你还需要什么?”
点完菜,服务员又问上什么酒。
郑总说不喝酒来杯功夫茶,小姐写了菜单,郑总说这儿的功夫茶很有名,喝了精神还减肥。
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儿,菜上齐了,满桌的菜盘拼凑起来像座花园,色彩鲜亮,香气溢人。郑总客气地动了动筷子,吃了两只龙虾,就拿起热毛巾抹抹嘴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说完点根烟叫来服务员小姐喝功夫茶。其余的人见郑总翻到另一页,也只好装绅士地放下筷子。
说话渐入正题,郑总提出看看样品。叶飞打开箱子,取出小袋,黄浩将郑老板面前的茶杯、勺碟,一一挪开,郑总倒出瓜子在菜桌上一字摆开,相互对比对比,挺内行地用牙齿嗑开,取出仁儿看了看,放进嘴里如喝功夫茶般地细细咀嚼。
其余人都无声地看着郑总,也在期待他对瓜子的最后定位。好大一会儿,郑总才说;“色泽不错,仁的厚度也可以,就是青板、翘板太多。”叶飞看他说这话时像个沙洲人,又拿眼看了看李总,李总却端起功夫茶呷着。
郑总又继续给瓜子打分,李刚放下茶杯打断他的话说:“郑总,这子儿都是我们农场土生土长的,没有动一点儿手脚,人还有个杂七杂八,何况这货?要是我们拿来挑好的货,就谈不上以诚为本,太对不起朋友啦。”
郑总听完笑了,他说:“生意场上处处是陷阱,我不得不留心的啦!你们西北狼,可苦过我一次啦。”
在座的不由自主地笑了,郑老总接着说:“我第一次和你们西北人合作,就是因为观念上的错误,认为内地人老实,却栽了进去。那也是送来样品,我的业务员背着汇票去的,却运回来几车皮发了霉的货,当垃圾处理还得掏钱,白白交了八百多万。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黄狗套狼,却被狼吞了。我是再也不能栽啦,得提防你们这些西北狼的啦!”
“有这回事?”李刚故作吃惊。他说,“郑总,我还是那句老话,做人以诚为本,做生意也以此为准,对我,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
双方渐渐进入一种理想中的气氛,郑总让黄浩装好瓜子,兴致很高地叫来服务员小姐继续沏上功夫茶。
叶飞想起了郑老总指的是谁,郑老总所说的事发生在前年秋冬,事发后,沙洲人嚷嚷得沸沸扬扬,有一半人对占发海大肆赞扬,言他本事多高,脑袋瓜多灵,狠敲台湾人一笔。殊不知,一个占发海葬送了所有沙洲人的信用,给沙洲造成多坏的形象!丧失了多少机遇!叶飞正想着这些可悲的事和可怜的人,面带微笑的服务员小姐提着长嘴壶过来问他再来不来功夫茶。
叶飞愣了一下,扭头抱歉地笑笑,摆摆手,服务员小姐转到黄浩身旁,黄浩殷勤地仰起脸,服务员小姐用几个小杯转来换去,最后放一小杯在黄浩的小碟上,微笑着说:“请用。”然后转身出去了。
黄浩盯着服务员小姐的背影,有点发呆,叶飞用肘碰碰他,黄浩才收回眼光,他不好意思地凑过头附着叶飞的耳朵说:“这蜜儿靓。”
“饥渴了?”叶飞问。黄浩挤挤眼说:“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开开眼,保你刺激啦!”
郑总和李刚离开餐桌又拿起话筒唱了几首歌后表示要走了,李刚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才和康师傅叶飞回到客房。
李刚脱去衣服,站在空调下面,凉了一阵子转身说:“这一趟总算没白来。跟这台湾人打交道,你就能理解收复台湾的统一大业有多么困难。斤斤计较,还处处显示出霸气,妄图吓住我们。早听说政治对商业有影响,只是这次才真正理解。中央搞了个军事演习,好多台湾人都外出躲避,郑总的几家炒货场都在大陆,军事演习对他没多大影响,也因为他不受影响,而受影响的人太多,他才以为我们的瓜子只有靠他才能出去,曲里拐弯地打着这张牌兜圈圈,我戴出林总给我的纪念戒指,他才软下来。今年东北和新疆的黑瓜子都因受灾而质量上有了折扣,他不和我们合作,还能钻过去?”
叶飞看李刚很兴奋,也很高兴,只不过他从没听说过李刚有林总的戒指,很想见见,就对李刚说了。李刚很爽快地拿出来递给叶飞,叶飞接过戒指,仔细地打量,戒指做得很大,刻着一只威猛的狮子头,眼如石榴,很有气势,李刚指着戒指说此戒指沙洲只有两只,另外一只在中台公司石老总手里。
叶飞听他这么一说,知道石磊老爹手里也有一只,想起石磊,觉得已是很遥远的事儿了。
李刚接着说,林总在全国重要城市都设有分公司,可以消化沙洲一半的货,叶飞就不明白了,他问既然关系这么硬为什么不跟他做了。李刚叹口气,戴好戒指说:“找郑总做的真正用意是他想收购我们的农场来做他公司的原料基地。”
叶飞不觉一愣,问:“农场效益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卖呢?”
李刚看了叶飞一眼,愣愣地仰在沙发上,说:“老了,不想再操心了。”
叶飞有点不解地看着李刚,他越想越想不明白,想问问,也没开口。
三个人在客房里,东一句西一句地看着电视聊天,电话铃突然响起,李刚伸手拿起听了听,递给叶飞说:“小黄找你。”
叶飞接过话筒,黄浩说他就在楼下,让叶飞赶快下去,带他去个地方。叶飞让他稍等,放下电话后,叶飞问李刚,李刚说:“早点回来,这地方人杂,多长个心眼。”
叶飞嗯了一声,乘着电梯下楼,推开泛着青光的玻璃门,看见黄浩站在奔驰车前不停地向他招手。
望着被灯光映得贼亮的奔驰,叶飞用手摸摸说:“黄浩,看样子你小子混得不错,不管是抬轿,还是坐轿,这样的轿子,我摸都有点心跳。”
“马马虎虎的啦!”黄浩摇头晃脑地说。叶飞听他的腔有点别扭。黄浩刚到部队时,石磊和虎子曾对他进行过彻底的修理,黄浩渐渐屈服,说出了谁也能听懂的普通话。时过境迁,黄浩重操旧语,叶飞又感到不习惯。
“飞子,上车啦,带你去个地方,包你很满意啦!”黄浩对叶飞说。
叶飞其实心中也想看看福江的景貌,在福江已快三天了,一直忙得没个时间逛,现有专车,又有黄浩当向导,当然很高兴。
透过车窗,进入夜的福江,酒店、歌舞厅、娱乐城、商场鳞次栉比,大幅霓虹灯晃得叶飞眼花缭乱。奔驰车在纵横交错的大街上如箭般穿梭,黄浩将车驰向一条并不宽敞的街,一入街口,两侧楼群中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伴着串串红灯,一眨一眨地转着圈闪烁。黄浩告诉叶飞这条街是福江的红灯区。红灯区的概念叶飞懂,他们停好车,走在大街上,看着站在门口搔首弄姿的小姐,听着此起彼伏的嗲声,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人肉市场。
黄浩对这儿的一切都很熟悉,他们走到一个舞池门口,走下来一位着装很少的小姐,发着嗲声将胳膊搭在黄浩肩上。黄浩用手拍拍小姐的脸,涎着脸,手又向小姐胸前摸去,小姐忙触电般躲开。黄浩拍拍手,说:“很好啦。”于是提议进去看看。叶飞问看什么,黄浩说看调和色啦。
叶飞从一本书上知道什么是调和色,所谓的调和色,是南方人对酒吧舞女的代名。舞女在台上穿极少的衣服,随极强的音乐做着极煽情的挑逗动作。说她没穿衣服,她穿着,没法给它定色,所以被称为调和色。
两人进了舞池,台上一组少女正用身体表达着她们的爱意,嘈杂的音乐和尖利的口哨穿过大脑神经。看座挺暗,黄浩打着火机找了位子,两人坐下,满厅刺鼻的气味。叶飞的神经有点发怵,黄浩看着他笑了笑,说:“别这么紧张啦,人都是这么回事啦,和吃饭一样啦,很正常的啦。”
叶飞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作声,舞池里花样翻新,从后台走出一个骑士般的舞女,披斗篷,手挥一根马鞭,径直走到台前。舞台的彩灯忽然消失了,厅里一片漆黑,在一眨眼工夫,一盏追光灯亮了,照在那舞女身上,人群一片尖叫,原来舞女的斗篷不见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近乎**的身体……
闹了几场,叶飞和黄浩出来,走在大街上,叶飞感觉眼前仍晃着肉团,大脑乱混混的。他一声没吭,和黄浩并排走,黄浩的兴趣仍在,走着走着边学舞女的样子挺挺身。叶飞问这儿没人管吗,黄浩反问管得着吗。
上了车,黄浩抬腕看看表,发现才半夜十二点,他没有对叶飞说要去干什么,自个儿想了想,奔驰车折回红灯区,在一个卖羊肉串的小摊旁,黄浩刹住车下去。叶飞看见黄浩凑进人群里,心想:这孩儿又干吗去?
不一会儿,黄浩领回两位轻施粉黛满脸微笑的小姐。上了车,黄浩眼睛朝叶飞挤了挤,说带他去马尾看看。叶飞说不了,得回去了,晚了不好交代。黄浩摇摇头说:“晚上十二点,生活才刚开始,干吗回去啦?”
奔驰车驰向一条宽敞的道路,渐渐地,叶飞听见江面上传来一阵阵“呜——呜”的海轮汽笛声。黄浩说马尾是福江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是用吹沙造地建立起了数百家现代化企业,很有景致。
车进了马尾,黄浩拐到一座江边小山下停下。山上黑糊糊的一片,闪烁着像星星一样的点点灯光。叶飞仰头看看,黄浩招呼着两位穿着有点显眼的小姐,沿着一条小路拾级而上,叶飞心里明白了,他有点不想上去。黄浩说山上有座罗星塔,站在塔顶,可以看到大海中的福江全景,好多来福江的人都要站在罗星塔上看看。听黄浩这么一说,叶飞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没走几步,留着波浪卷发的小姐将胳膊缠在黄浩的腰间,叶飞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另外一个小姐一眼,刚好过了路灯,没看清小姐面部的表情。小姐却似乎理解了叶飞的意思,轻轻叫了一声“先生”,浓浓的香水味随即赶走了夜的清凉。腰被小姐揽住,胳膊也刚好搭在小姐胸前的山峰之间,抬一下脚,胳膊就随之**,叶飞感觉有点不太自然。叶飞想抽出胳膊,又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黄浩回过头,看到叶飞满脸严肃,扑哧一笑,说:“你们是大水冲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
“一家人?什么一家人?”叶飞有点纳闷。
“你不是喜欢写写画画吗?夏雨小姐是记者啦,不是同行吗?”黄浩凑过来说。
“喔!”叶飞将眼光转到夏雨脸上,夏雨双目频频顾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黄浩继续说,夏雨是《人人晚报》的记者。
《人人晚报》?叶飞却想不起有这样一种报纸,可能是地方上的一种小报吧。黄浩却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叶飞有点莫名其妙。他见叶飞发愣,又凑过来小声地说:“没听说过吧!她们的报纸是内部发行,如今正在扩大订户,改版征稿,欢迎的就是你这样的文学爱好者来稿,稿费从优的啦!”
夏雨听了黄浩的话,上去用粉拳敲了一下黄浩。黄浩嘻嘻地笑着躲开,又挽起波浪发小姐上山。
上了好大一会儿,几人才到罗星塔,塔顶三五成群好多人。夜风送来阵阵凉意,绿树簇簇,幽暗清静。
黄浩指着远处闪亮的星灯,告诉叶飞一连串的名字,叶飞顺着他的手指看着,却一个名也没记住。黄浩又领叶飞和两位小姐来到一块平地中的绿树丛中,树丛中拉着点点星灯,散发着微弱的亮光在风中摇晃。黄浩走到一顶小帐篷前和一位秃顶中年男人叽里哇啦地嘀咕了几句,叶飞看他掏出皮夹给了中年人一张后,黄浩领叶飞和夏雨走进一间帐篷搭的小屋,小屋上顶也有一盏散着红色亮光的小灯,地面上放着一张不大的沙发床。小帐篷除了中央能站起身子,其余活动的地方都得弓着腰。黄浩笑嘻嘻地说这儿有他一位朋友,得过去找他商量点小事,让叶飞和夏雨先坐坐。说完他又对夏雨挤挤眼说:“记者小姐,好好和你这位同行交流交流啦!”说完领着卷发小姐走出帐篷。
呆坐着的叶飞越发觉得夏雨香水味如芥末油一般的刺鼻,就掏出烟问夏雨要不要也来一根。
夏雨点点头,接过烟,说了声“谢谢”。
叶飞看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很是尴尬。两人吐出烟雾汇聚到一起,相拥着慢慢地朝门口散去。
夏雨被叶飞盯着,飞个媚眼,说:“你老看人家干吗?”
叶飞笑了,问:“你真是《人人晚报》的记者?”夏雨不语,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叶飞也不好问了。他感到别扭,但还是找了个话题,问:“咱们在小帐篷里干啥?
“你想干啥便干啥呗。”
听夏雨的回答,叶飞很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他忽然明白了黄浩的话,黄浩所称的记者,其实应该为妓者,所谓的《人人晚报》就是任人晚抱。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在急速跳动。没办法,他只好没话找话,问夏雨哪儿人。
“查户口吗?”
“随便问问。”叶飞感觉眼前的世界只剩红红的烟头,红红的烟头盘起袅袅轻烟,越来越模糊。
帐篷里太沉闷,叶飞说:“出去吹吹风吧!”
夏雨说:“你就对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叶飞说着走出了帐篷。
夜更静了,江面上的汽笛更清晰地回**,天地间的一切变得飘忽不定,月亮从灰黑的云彩中透出来半张脸。微风中树丛发出沙沙的声音,点点灯光渐渐消失了,只留几盏如星一般忽明忽暗。
叶飞憋了好半天,才清清喉咙,鼓足勇气说:“为什么要干这个?”
“不好吗?有钱赚又有乐子。”夏雨一直微闭着眼,突然睁开看了叶飞一眼。
叶飞笑了一下说:“我不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只是我不习惯于做这样的交换。”
夏雨说:“怎样的交换?皮肉交换?鸡嘛,除了皮肉还有什么?”
海轮的汽笛依旧“呜——呜”地传来,叶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是花,就应该让别人用手去摘,而不是用脚去踩。夏雨,凭你的资质,你不应该走这条路,应该找一条能够发挥你的潜在质能的路。我知道,我的说教有点苍白无力,但我还是说了,因为我觉得你这样太可惜了。”
夏雨哭了。叶飞看不见她的眼睛,夏雨扭着身子不停地哭泣,叶飞有点不知所措地拍拍她的后背语无伦次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
好久,夏雨微微抬起头看着叶飞,月光下挂满泪珠的脸显得异常洁白。她问:“想听听一个少女的故事吗?”
叶飞点点头,静静听起了夏雨诉泣。
夏雨生在一个靠水边的小镇,清纯的她满含希望读完了中学、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化工厂生活服务中心站柜台,在微小的岗位上,她有了初恋。
初恋是被一种寄托牵引进去的,出来时已是满城风雨和一颗被刺伤的心。初恋的男友是个和她一样在城市无所依靠的人,她用全身心的**渴望着生命中希望的天空。却没想在一场风雨之夜中付出全部,天亮后却感觉恍然如梦。
男友最终耐不住清苦,投进了女老板的怀抱。夏雨的心如春雪般碎了,背起行包离开了她最伤心的地方。
跟大多数闯世界的人一样,她经历了动**、贫穷和痛苦。她走了好多地方,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举目无亲的飘**,使她渐渐认识了生活,认识了金钱。世界太大,她用越来越自卑的心封闭起自己,像一个无人疼爱的弃儿,在人海中孤独地张望。
城市的骄阳烤得她无处躲藏,她挣扎着,奋斗着,却彻底绝望了。她开始用青春作赌注,只为了较体面地走在大街上。
就为了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理由,就为了填补精神的空虚,就为了活着的生命的延续,她麻木了自己,红唇大军中渐渐出现了她的身影。
叶飞仿佛在听一个十分遥远的风铃在叮当地碰撞。夏雨的哭泣声早已停止,可他感觉眼前的一幕一幕像演着电视,串串镜头穿梭行行悲凉凝重。
散落在树丛中的灯光渐渐消失,眼前只有黑糊糊的一片在晃动,潮潮的风有点发冷,但谁也没动,一直等着黄浩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