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去医院的途中,施福财从反光镜里看到躺在后排座的民工坐了起来,问:“没什么大伤吧?”
这民工说:“没有,幸亏你刹车及时!”
施福财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童艳珍的弟弟童刚,他昨天晚上在姐姐家洗澡后,穿上姐夫的旧衣服,今天一早离开后,就没有脱下。中午他从姐姐家负气出来,并没有回乡下去,在街上转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就转到河边来了,摸摸口袋里没有什么钱,也不敢去旅社,买了几个馒头填了肚子。他在河边转来转去,在一个小食店门口看了一下电视,电视上说沿海的一些城市活跃着“撞车党”:“撞车党”找机会和小车相撞,利用车主不愿多事的心理,达到敲诈的目的。
他转到这边,看到一辆小车的车速并不快,想到了“撞车党”的赚钱高招,决定试一下,看到车子开近了,便突然冲出来。还好车主刹车及时,只是受了一点小擦伤。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车主想息事宁人的话,他张口要1000块,就算车主不给那么多,也无所谓,能够拿到多少就算多少。那张他和姐姐的照片,本来是放在口袋里的,刚才冲出来的时候,不经意间把手插在口袋里,带了出来。
施福财问:“其他地方没伤着吧?”
“是的,没有大伤,但是小伤不少。”童刚说:“给我一千块钱,这事就算了了,不用劳你去医院了。要不我就报警,说你撞了我。”
施福财一怔说:“原来你假装撞车,上了车问我要钱,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犯什么法?我被你撞了,要点医药费不行吗?”童刚好像还理直气壮。
“要医药费哪有这么要的?你这是明摆着欺诈我,你他妈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施福财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你这样的人敲诈过!你也不看这是在哪里?”
童刚一听心虚了,想不到这钱还来得不容易,他看到车子经过了他今天上午被骗的那家职业介绍所,再往前就是派出所了,说道:“要么你把我送进前面的派出所吧?”
施福财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懂事还是白痴,只要他对派出所的人一说被“撞车党”敲诈,这个人还能出来吗?他问:“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他们你敲诈我,你会怎么样?”
童刚说:“我不怕。我前脚给我送去,我后脚就跟着你出来。”
施福财有点生气,说:“你以为你是谁呀?这么大的口气,常源市可不是乡下。”
童刚说:“我不骗你!”
施福财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忙问:“你有身份证吗?”
童刚在身上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身份证递给施福财,施福财一看身份证,顿时明白了,他不经意的问:“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张照片是什么人的?”
“我和我姐。”童刚说:“是8年前拍的,怎么啦?你认识她?”
“哦,不认识:“施福财已经打定主意:“说实在的,如果送你去派出所,你占不了便宜,我也讨不了好,你看我现在的嘴里,还有很浓的酒味呢。要不这样,我们两个人相互让一步,看样子,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先请你吃饭,怎么样?”
童刚憨憨的笑起来:“我说老板,原来你也怕警察呀!”
施福财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你说是吧?”
他开着车子,来到一家饭店门口停住。
童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老板,要么你给我50块钱就算了,我晚上吃过两个包子。”
“包子怎么能饱肚子呢?”施福财说:“我这人相信缘分,既然我们碰到一起了,就是缘分呀!”
他确实相信这个,童艳珍找工作时候,给他碰见,现在又轮到童刚了。这是不是上天的有意安排?有一个童艳珍在他那里,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如果再加上一个童刚的话,常源市的那些人会怎么认为?
在竞标的时候,就算马国强不吭声,那些评委们还不都趋向长升公司吗?
童刚也没有说话,跟着施福财下了车,进了饭馆,两人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施福财叫来服务员,点了几道菜,并叫了两瓶啤酒。
“老板,你不能再喝了,你还要开车的!”童刚说。
“没事,一人就一瓶啤酒:“施福财给童刚倒了酒,说道:“我还不至于开不了车!”
服务员上了菜,两人喝起酒来。
施福财问:“你在常源市没有亲戚吗?”
童刚喝了一大口啤酒,冰冰凉的喝到肚子里好舒服,他说道:“我姐就在市里的,她原来住在化工厂,后来搬走了!”
施福财问:“难道你找不到她的新家了?”
童刚掩饰不住自豪,低声对施福财说:“我告诉你,我姐夫是市长,你信不信?”
若是换了别人,会以为童刚在吹牛,但是施福财相信。不过他并没有表示出相信的样子,而是说:“如果你姐夫是市长,还会让你在街上流浪吗?”
童刚被施福财这么一激,便把来常源找工作,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施福财心中暗暗吃惊,但是脸上仍表现出不相信的样子,说:“我说兄弟,你不就是想找份工作吗?可也用不着编这样的故事来吓唬我!”
童刚憋红了脸,说:“我说的是真的!”
“真不真倒无所谓:“施福财说:“你想找工作?”
童刚点头说:“是呀!想多赚点钱回家去娶老婆呢!”
施福财笑起来,说:“好好好,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答应给你找一份工作。”
“真的?”童刚喜出望外:“别骗我。”
“不骗你:“施福财说:“你能干什么?”
“泥工。”童刚说:“我以前在乡里的建筑队干过!”
施福财笑着说:“这就好说了,我刚好有一个工程在做,多一个人无所谓,不过你到了那里之后,可别乱说你和市长的关系,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疯子,你想想,就冲你这身打扮,市长哪会有你这样的亲戚呢?”
童刚点了点头。
吃过东西,施福财开着车子,将童刚送到正建设的工业大楼工地上,对一个负责模样的人说:“你帮他安排一下生活问题。”
他又叫来施工队长,说:“这是童刚,暂时管楼下搅拌混凝土的事,你照应一下。”
队长点点头,老总亲自送来的人,他们可不敢怠慢。
施福财走近童刚身边低声说:‘你想要多少钱一个月?”
童刚说:“五百八百随便。”
施福财说:“就一千吧。”
他钻进轿车,又出来,给了童刚一张名片,说:“你什么困难的话,就打电话找我,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他在工地上转了一个圈后,便开车走了。
童刚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工作,而且有一千块钱一个月,如果在乡下干活的话,两个月也赚不到一千块钱,心里高兴极了。躺在工棚的草席上,兴奋了一夜。他打算过两天,打电话给家里,说在城里找到好工作了,等干几个月,把春桃接到城里来玩一趟。他还要告诉家里,说姐夫当上了市长,不管怎么说,村里也出了一个大人物,那就是市长夫人,往后看乡里的那些“土匪”,还敢来村里捣乱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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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王建成的计划,万一施福财没有办法的话,就由刘时安来实施“农村包围城市”的计划,所有费用,都由施福财出。
同在一个大院里住,每天见面,刘时安和童艳珍越来越熟悉。这天下班后,刘时安看马国强还在开会,便下楼来到马国强家里,敲了敲门,门开了,他看见童艳珍双手的泡沫,是在洗衣服,说:“童阿姨洗衣呀?”
童艳珍笑了笑,回身给刘时安倒了茶,放在茶几上,说:“小刘呀,虽说我们每天见面,可你也很少来我家了坐呀。”
刘时安说:“是呀,其实我也想来,就是怕人看到说闲话,政府里工作忙,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今天从楼下过,顺便上来看看您。童阿姨,您怎么不用洗衣机洗呢?这样用手洗的话,太伤手了!”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再说了,手洗干净呀!”童艳珍微笑着说,但是心里却一动,如果有洗衣机的话,她还费力用手洗吗?
刘时安拿出一瓶化妆品,说:“童阿姨,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从澳大利亚带来的,是润肤羊胎素,我们家那口子用过两瓶,效果非常好,这不,我给您带了一瓶!”
童艳珍望着那瓶羊胎素,上面全是英文,估计价值不菲,于是说:“小刘,这样不好呀!老马知道了,会生气的!”
刘时安笑着说:“童阿姨,不让马市长知道,不就行了吗,您看您那双手,我看着都心疼,您现在的身份和原来不同了,要知道保养自己。原来市里有个单位的科长,他老婆和您一样贤淑,可是30多岁的人,看上去象40多岁的人一样,您猜后来怎么了?”
童艳珍问:“后来怎么了?”
刘时安笑着说:“还能怎么样?那个科长找了一个小自己10来岁的,和老婆离婚了!”
童艳珍愣了一愣说:“老马不是那样的人!”
“童阿姨,人是会变的:“刘时安笑着说:“我知道马市长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别人会怎么说?那些人会说,看马市长的爱人,那么老,象个保姆。”
刘时安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童艳珍的心,爱美之心人人都有,她又何曾不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是家里的经济允许吗?
“童阿姨,我放到这里了!”刘时安把那瓶羊胎素放在茶几上,他正要出门,却见马国强从外面进来了。
马国强看到刘时安,问道:“哦,小刘,有什么事情吗?”
刘时安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情,想向马市长汇报一下思想工作。”
童艳珍说道:“小刘刚来,还没有坐下呢。我收拾一下,你们坐着聊吧!”
她收拾了一下茶几,将刘时安放在上面的那瓶羊胎素,随同茶几上的东西,一同收拾了进去,转身进去洗衣服了。
马国强坐下来问:“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办公室讲的吗?”
刘时安拘谨地在旁边坐下,说:“办公室人多嘴杂,我怕传出去影响不好。”
马国强问:“找领导谈思想工作,有什么怕影响不好的?”
刘时安说:“自从您马市长来了之后,我们市的廉政建设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有极个别的人,开始在散布谣言,说您马市长要在常源市来一场大地震,弄得人人自危,我刚开始的时候,也听信了这样的谣言,对您的工作有看法,可是随着廉政建设工作的不断深入,我看了廉政工作带来的成绩和焕然一新的面貌……”
马国强不动声色地听着刘时安的话,随着廉政建设工作的不断深入,受到的阻力的越来越大,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研究商贸大楼承建单位的会议上,他看好省城一家建筑公司,可是无记名投票下来,没有哪家单位获得承建资格。这里面的猫腻,与会的人都清楚,可是谁也不点破。
这官场上面的事情,就是这样,心里明白但却无可奈何。
廉政建设肯定触动了腐败分子的末梢神经,那些人拼命织成一张庞大的关系网来对抗他,阻拦廉政建设的工作深入。
由纪委书记文三春带队的廉政工作小组,在与那些被双规了的干部进行谈话时,收效也甚微。那些人反来复去交代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小问题,对于民众检举揭发的案件,抵死不承认。而相关的一些证据,也被人为的销毁了。
刘时安见马国强陷入沉思中,陪着小心说:“马市长,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我在机关工作多年,对于一些干部违反原则的现象,有时候也看不过去……”
他接着说了几件事,那都是秘书处的小事情。比起信访部门收到的那些材料,不知道小到哪里去了。
马国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童艳珍洗完衣服出来,热情地问:“小刘在这里吃饭吗?”
“童阿姨,不麻烦了,我等下就回去:“刘时安接着说:“童阿姨也够辛苦的,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来洗这洗那,这样长期下去不是个事啊。”
童艳珍说:“还跟以前一样嘛,以前在化工厂上班,下班回家还不是干家务活,现在做生意回来,晚上干家务,没什么区别啊。”
马国强笑了一下,说:“不上班做什么呢?总得做事嘛。全市那么多下岗工人,有许多人都在摆地摊呢,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正办法解决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
刘时安轻声说:“今天《常源日报》报社的领导打电话给我,说报社的会计老殷马上要退休了,童阿姨学的是会计专业,是不是……”
马国强当即说:“不行,如果《常源日报》社确实缺少一个会计,先考虑其他下岗职工,再说,可以面向社会公开招聘嘛!”
刘时安点头说:“马市长,我也是这么对报社那边说的,可是报社那边说他们已经公开招聘过了,来了很多人都不合适,我想童阿姨干了几十年的会计了,论经验,比年轻的学生强。”
马国强说:“小刘啊,我们不要做违反原则的事情,市长的家属不能搞特殊化啊!反正我是不同意,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份工作,比那些没有工作的人强多了!”
刘时安说:“是的,是的,工作的原则性我还是知道的,我听说童阿姨在长升公司上班后,社会上有一些舆论,说什么长升公司参与这次竞标什么的,我怕对你不利,再说……”
马国强没有再作声,端着茶杯喝了口水,这样的闲话,他也听说了,停了片刻,他说:“小刘,我们可不能听风就是雨,闲言碎语嘛,肯定有的,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怕什么呢?由着别人说去。”
刘时安看了看马国强的脸色,说道:“马市长,我听说了商贸大楼竞标的事,恐怕里面有些复杂呀!”
马国强微微点了一下头,说:“有几个公司是不行的,我也了解些,是些虚架子。商贸大楼是常源市最大的商贸大楼,也是常源市的形象楼,来不得半点马虎。在这个问题上,我坚持我的原则。”
刘时安说:“是呀,是呀!商贸大楼的建设,是要让老百姓看见我们常源市的新领导班子,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也要让常源市的各级领导干部知道,马市长不但抓廉政建设,在经济建设上,也不含糊。”
马国强看了刘时安一眼,刚才对方说的这番话,讲到他的心里去了,他何曾不是这么想的呢?他说:“我看那些入围的那些公司,有好几个公司还是不错的。”
刘时安听了这话吃了定心丸,他说那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施福财的长升公司来套马市长口气的,然后才好采取对策竞标。
他再聊两句,就起身走,说:“马市长,您累了一天,要注意休息呀。”又对童艳珍说:“童阿姨,您忙您的,我走了。”
童艳珍在阳台上晾衣服,说:“你看我忙着洗衣了,也没陪你说话,小刘走好啊。”
“谢谢,童阿姨。”刘时安离开了马国强的家。
刘时安走后,马国强思索着刘时安刚才说的这些话,揣摩着刘时安那些话里的意思,喝了口水,起身看到童艳珍还在晾衣服,走过去问:“要我帮忙吗?”
童艳珍笑着说:“你休息你的去,这是女人的活,还麻烦你这个大市长呀?”
马国强看着鬓间有了几根银白头发的童艳珍,心中有些不忍,为了这个家庭,她付出的实在太多了,他走到妻子的身边,柔声说:“在家里,我只是你的丈夫,没有什么市长不市长!”
童艳珍晾好了最后一件衣服,回身说道:“涛涛还有一个学期就考大学了,如果考上大学,学费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听他说,他们班有很多人要去美国留学,光费用就是几十万呀!”
马国强说:“中国那么多大学,哪一所不好?为什么非要出国呢?”
童艳珍听这话,说道:“如今是什么年代了,出国留学回来的那些人,外企都争着要人,而且工作好,工资高呀!”
马国强没应童艳珍的话,抬头看了看晾着的衣服。这时,他发现几件男人衣服不是自己的,问:“这几件衣服是谁的?”
童艳珍没吭声。
马国强想到什么,说:“童刚还在常源市?”
童艳珍见马国强已看出来了,就点了点头:“有本事的人挣大钱,没本事的人挣小钱,人不能跟人比的。老马,放心吧,是他自己找的,在一个建筑工地做事。”
马国强听了之后,说道:“找到一份工作也好,说实在的,我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可是我……”
童艳珍安慰说:“好了。老马,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
马国强说:“有些事情你要理解,我们是将近二十年的夫妻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你是贤惠的妻子,在机关里的干部中有口皆碑,你最支持我的工作,就是像《常源日报》上的一句话,夫唱妇随。象你这么好的老婆,我去哪里找呢?那是上天赐给我的。”
童艳珍的心里一阵甜蜜,笑着说:“好好好,我的马大市长,你干你的工作,管你的大事,常源市不能少了你。可是我做的事,他做他的事,放心吧,和你的工作没有冲突的。”
马国强说:“他毕竟是市长的家属嘛!做什么事情都要注意点,以防被人利用了。”
童艳珍说:“家属又怎么样?家属就应不用找工作?你呀!老是担心被人利用,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老婆我的这扇后门,没有人能够撬得开的。你在家里很少谈工作的,今天这是怎么啦?”
“好,好,不谈工作。”马国强问:“童刚在哪个建筑工地做事?”
童艳珍说:“长升公司,在施福财管的长升公司做事,怎么样?又有问题?”
马国强顿了顿,说:“长升公司,我感觉不太好,现在正在搞竞争商贸大楼的承建大权,许多建筑公司的人都想变着法子给领导些好处,然后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我们欠别人的人情,接受要求违反原则,不接受情面拉不开,很不利于工作嘛!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姐弟两个都在长升公司……”
童艳珍站在厨房门口,说:“老马,你也没有必要杞人忧天,我觉得施总还是很不错的,我去那里上班这么久,也没有见他来求我替他办点什么事情,你可别动不动就怀疑别人,童刚那天晚上不小心撞上了施总的车子,施总要带他去医院,童刚见没有什么事情,就不想去了,只说自己来城里找活干,施总也是热心人,反正工地上多一个人不算多,就把他带去了。人家根本不知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坚持原则就坚持原则,童刚的事和你无关。”
马国强一听老婆有些生气,说:“又来了不是?”
他知道妻子听不进这些话,但还重复一句:“我觉得童刚最好暂时离开长升公司,待商贸大楼的建设项目落实给中标单位后,他想去哪里都可以,你认为呢?”
童艳珍一听,正要说话,却听马国强的手机响了。
马国强拿起手机一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想了一下,摁下了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马市长!”
马国强问:“请问你是哪位?”
那女人笑了一下,笑声象春天在屋檐下的燕子在吟唱,触动了马国强心底的一根丝弦,勾起了他往日朦胧的回忆,一个披着长发,脸蛋娟秀,身材曼妙的影子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手机中女人的声音继续:“都十几年没见了,我的老同学,当年班上那么多人,没有人不佩服你马大才子的,好呀,现在官做大了,架子也大了!”
是白雪!
马国强一辈子都忘记不了那笑声,当年的白雪,可是系里的系花,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开朗,追求她的人足足有两个班。面对这样的美女,马国强做过不少才子佳人的美梦,可是梦醒之后,留给他的,是无尽的遗憾和幻想。在室友的唆使下,他满怀希望地写了一封爱意浓浓的情书,将他对白雪的思念全灌注到字行句间。几天过后,他并没有得到哪怕是一丝半片纸的回信。他的心碎了。
看着白雪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走过,他的心一个劲的往下沉,哪怕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也会令他心动不已。
青春期的**象一团炙热的火焰,就这样被无情的扑灭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单相思,成了他永远的痛。
一年之后,他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了学财会的童艳珍,两人接触没有多久,他被她那淳朴的心灵所吸引,而此时,白雪已经换了至少十任男朋友。那时的学校,不允许男女学生谈朋友,一旦发现就会受到处分,重则开除,但是许许多多的地下恋情,还是如火如荼的展开着。
毕业后,两人从此失去了联系,据说她去了南方。这一分别就是十几年,直到上星期才在那次酒宴上见到。他当场几乎都认不出来了,无情的岁月已经在两个人的脸上写下了许多沧桑,但是她看上去更有女人味了。
“怎么样,老同学,有时间吗?”白雪在电话里说:“在亚加阁咖啡厅,我等你!”
白雪说完,就挂了电话。
童艳珍在厨房里问:“谁打来的?”
“以前省政府秘书二处的一个同事,他到常源市来了:“马国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妻子撒谎,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对妻子撒这样的谎。
幸好童艳珍在厨房里,看不到。
童艳珍说道:“那你应该去见见人家!”
马国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
童艳珍炒好了一个菜出来,见马国强还在家里,于是说:“快点去吧,让别人等你不好,记得少喝点酒,没有事的话,早点回来。”
马国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看了看妻子,走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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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国强下楼后,站在楼梯口好一会儿,最后拿定主意,出了政府大院的后门,也没有叫司机小李,独自拦了一辆的士车,来到亚加阁咖啡厅。
亚加阁咖啡厅在靠近桃花江的一条街道上,是中西式样的,装修得很古典。坐在里面,喝着浓浓的咖啡,听着轻柔的乐曲,是一个很有情调的地方。
他进了咖啡厅,见一个女服务员走上前:“请问是马先生吧?”
他点点头。
“请跟我来:“那个女服务员说。
他跟着那个女服务员,绕过了大厅,沿着一条灯光幽暗的通道,进了一间雅间。雅间里只有一个人,是白雪。
他坐了下来,面对着白雪,心里突然砰砰跳起来,感到极不自然。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单独和异性这样过,何况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单恋情人。
白雪看出了马国强窘迫的心态,给他倒了一杯现煮的咖啡,微笑道:“马市长,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在这里,也没有人认识你。”
马国强喝了一口咖啡,这种现煮的,感觉都很苦,他往杯里加了几勺糖。他轻声问:“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白雪笑道:“难道我找你就是有事吗?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同学之情?”
白雪今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韩装,显得很新潮,领口开得较低,露出一大片迷人的风光地带。由于平时注重个人保养,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长长的头发挽在脑后,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更衬托得肌肤细白如雪,姣好的脸蛋,还是象原来那么漂亮,那么迷人。马国强看了几眼,竟有些呆了。
“我怎么了?”白雪见马国强那样子,以为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忙用手摸了一下。
马国强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两人都不说话,彼此也不敢看对方,那情形,竟象是一对刚开始初恋的小情人。白雪用勺子轻轻在杯子里搅动着,勺子轻碰杯壁的声音,与马国强心中那根被拨动了的心弦,共同奏响了一曲美妙无比的交响乐。
过了好一会儿,白雪的一声轻叹,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白雪缓缓说道:“应该有十八年了吧?”
是十八年,他和童艳珍是毕业的那年结的婚,涛涛今年都十七岁了。
“这么多年,你好吗?”马国强望着杯中黑褐色的咖啡。
“我现在是一个人,你说好不好?”白雪的眼神迷离起来:“我先后嫁过三个男人,婚姻维持的时间也很短,长的一个是四年,短的才一年半,现在的男人,没有几个能够靠得住的。对于男人,我算看透了!”
马国强没有说话,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一个好男人。
白雪说道:“你应该知道红楼酒家吧?那是我开的!我这么一个女人,撑着那么大的一个场面,要应付那么多男人,有时候还要……”
她的眼中出现的泪光。
马国强的心顿时**了一下,他无法想象白雪为了迎合某些权贵,躺在那些人身底下的感觉。对于白雪这种女人中的女人,只要是男人,都有非分之想。现在的很多男人,为了达到一己私欲,是不择手段的。
白雪的处境,可想而知。
她用纸巾擦了擦泪水,说道:“虽然看到我有那么多朋友,可是实际上,我连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今天晚上,我想到了你,我找你出来,只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在我的眼里,你不是马市长,你是我的同班同学马国强。”
马国强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是同学!”
他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只要他在常源一天,绝对不能让那些恶心的男人再玷污他心目中的女神。
白雪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象我那种性质的酒家,什么部门都能够管得着,哪个部门的领导都得罪不起,难呀!”
马国强说道:“你也可以开一家这样的咖啡厅呀!”
白雪说道:“我何曾不想干干净净的呢?可是一旦陷进去了,要脱身的话,很难的!”
马国强沉默起来,有时候确实身不由己。
白雪说道:“想想我们读书的时候,那时的人多清纯,人和人之间,是纯真的友谊,没有利益冲突,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虚伪,没有空虚,可是现在,物是人非,什么都变了!”
马国强想起了那封情书,心中隐隐一痛。两人没有再说话,各怀心思。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白雪又叹了一声,问:“她还好吧?”
“谁?”马国强问。
白雪笑了笑:“我还能问谁,是你家里的!当年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听说你和一个学财会的女学生好上了。”
马国强点头说:“哦,还好,还好!”
这时,白雪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接听,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哪里?”
白雪看了看马国强,对那人说:“我在外面。”
那男人用命令的口吻说:“你他妈的是不是在外面勾引别的男人,快点回来!”
马国强问:“谁来的电话?”
白雪的脸色一变,说了声“我马上回来!”就挂了。
马国强有些愤怒地问:“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可以……”
白雪凄婉地笑了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有时候做人,真的很难!”
她起了身,说:“老同学,下次有时间再聊吧!”
马国强也起了身,陪着白雪出了雅间,来到大厅时,看到有一男一女正用手机拍照。
白雪对马国强说道:“你等下出去,怕熟人看到不好!”
马国强看着白雪的背影,想不到她考虑问题还挺周到的。如果他们两个人同时出去的话,被熟人看到确实不好。他在旁边站了一下,等白雪上了车之后,他才慢慢走了出去。
马国强一离开咖啡厅,那个用手机拍照的人,偷偷地开始打电话:“施总,是他们,我拍到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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