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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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楚庭这一段时间苦恼极了,他感到深深的失落,这是他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去年,他因没有如愿以偿地当上市委书记,他曾有过失落,但远没有现在的失落强烈。他感到,自从吴永平来到南水以后,他的权力在渐渐失去,他的影响力在渐渐缩小,吴永平高大的身影在他前面,使他的形象变小,他成了吴永平光芒四射下的阴影,与一个形象猥琐的老头子没有什么两样。

赵卫国在任时,还是很看重他这个市长的,有很多事情都和他商量着办,两个人关系好得就像亲兄弟。

自从吴永平加大力度开展廉政建设以来,南水的各阶层干部开始畏惧这个“整人书记”,在会上,只要是吴永平提出了问题的处理意见,就没有人敢提出别的想法,更多的人投了“弃权票”,也许保持沉默就是保住位子的最好办法。凭心而论,吴永平的问题处理意见还是很不错的,在面对一些大问题的时候,也会和他进行沟通,并探讨处理的方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和吴永平之间,隔着一条很深的壕沟,深得让他无法逾越。

只要吴永平在他面前出现,他就觉得不舒服。

昨天,赵卫国邀他一起去下面看看,他不能不去,可是一路上,他竟无话可说,回想起当时的那场面,真的很别扭,很尴尬。但是有赵卫国在,使他在心理方面好歹找回了一点平衡感。

他认为,现在的许多谣言,都是和吴永平有关的,这么做就是要彻底搞垮他,达到否定南水改革成果的目的。他把这些都告诉了赵卫国,为的是引起赵卫国的愤怒,可后来,不知吴永平使用什么手段,使得赵卫国又平息了火气。昨天他看到赵卫国春风满面的模样,看来赵卫国的心是完全平静了。

赵卫国越来越圆滑了。也许是他老了,锋芒已被岁月的手抚平了;也许是他离开南水了,对南水所有的是是非非不再感兴趣了;也许是他在继续玩弄权术,躲在一边,正在看一场好戏呢。

孟楚庭是不甘心的。吴永平真的就无懈可击吗?他的决策,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了吗?就说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吧,说不定会掀起惊天大浪呢。赵卫国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他敢肯定,否则的话,赵卫国早就回省里了。

想到这里,孟楚庭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要耐心地等,耐心地看,看吴永平狼狈不堪的样子的出现。也许是太平静了,有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静得他心里发慌。

一想到洪辉和朱永林查的案件,他的心又莫名其妙地烦燥 。

华姿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见孟楚庭吃了饭还呆呆坐在沙发上,不出一声,便问:“楚庭,你在想什么?”

孟楚庭回过神来,忙说:“没想什么。”

华姿问:“是在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孟楚庭不耐烦地说:“有什么麻烦?要是有麻烦才好呢。这种没麻烦却比麻烦更烦人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华姿糊涂了:“楚庭,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孟楚庭讥讽地说:“你懂什么?你只懂搓麻将,只懂别人怎样奉承你。”

华姿不满了:“别人奉承我也是你的荣耀啊。你不喜欢别人奉承我吗?”

孟楚庭恼怒地说:“算了,别说了,越说越烦人。”

华姿正想说下去,华意进来了。华意在门外就听到了姐姐、姐夫的争吵声,本来不想进来,想了想,还是进来了。华意对孟楚庭和华姿说:“姐夫、姐,吃饭了吗?”

孟楚庭没作声,华姿说:“吃过了,你要是没吃饭,姐给你去做。”

华意忙说:“姐,我刚吃过了,你别去忙了。”见孟楚庭没有搭理他,于是又说:“姐,我在外面又听到一些难听的话,想来告诉你。”

华姿说:“你听到什么了?”

孟楚庭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过来,眼光投向了华意。

华意说:“姐夫在这里,我怕他听了生气。”

孟楚庭说:“你听到什么了,就说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华意说:“姐夫刚陪赵书记到下面转了一个圈,人到家后还没有一天,闲话就出来了,有人说……说……”

华姿有些急了:“说什么啦?你说呀!”

孟楚庭见他吞吞吐吐,忙问:“说什么啦,你说出来就是了,我生什么气呢?”

华意站在孟楚庭的面前说:“姐夫,原来赵书记在的时候,你好歹还是一个人物,可是这姓吴的一来,你还是一市之长吗?论职位,你和他是平起平坐的,可是昨天那么一下去,完了,孟大市长威严扫地,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没有你说话的份,连个小跟班的都不如。你没有看到赵书记和姓吴的那股亲热劲,在南水问题的处理上,他们两个人好像还有了默契,单就蒙着你这个孟大市长……”

孟楚庭气得七窍生烟,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听谁说的?”

华意有些怯怯地说:“姐夫,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就把你一个人蒙在鼓里呢?”

孟楚庭摇着头说:“谣言不足为信。”

华意说:“姐夫,无风不起浪呀!赵书记坐镇在这里,摆明了是要保住他的人,依姓吴的那作风,南水的盖子迟早要揭开,到时候谁来当这替罪羊,还不是姐夫你?”

华意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孟楚庭的末梢神经,他担心的也正是这点。

华姿也气愤极了,“楚庭,你好好想一想,分明是有人挖好了一个坑要你跳下去呢?”

华意说:“姐夫,依现在的局势,最不利的人就是你了,查来查去,最后都会查到你的头上。这跨江大桥,虽说是赵书记一手搞的,可你也出了不少力的呀,再说……”

孟楚庭有些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都说局外人看问题最清楚,华意,你是局外人,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华意小声地说:“姐夫,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你想想,只要吴永平一离开南水,就算上面再派人下来,一时半刻从何查起?俗话说,新官不理旧账!到时候就算上面还要查,也最多抓几条小鱼,再怎么样也动不到姐夫你的头上。”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只要吴永平一离开南水,就万事大吉了,孟楚庭想了一下,佯怒:“别胡说八道!”

华意说:“我不是胡说八道。吴永平到南水后,就搞什么廉政建设,拼命的查这查那,处处和姐夫你作对,他的目的就是要使南水成为他一个人的天下,你没看他是怎么笼络人的……”

孟楚庭的脸色微愠:“说话是要负责的,华意,你可要注意一点。”

华意笑了笑,说:“姐夫,我只是一个普通小百姓,我怕什么?我只是看不过去,想替姐夫你出这口气,只要想办法让他一走,南水还是姐夫你的。”

孟楚庭喝了一口茶,语气有些严厉:“华意,你可不要胡来,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华意在孟楚庭的身边坐下来说:“姐夫,我不要你保我,就算是出事,也不会牵连到你的,你放心吧!”

华姿也劝说:“华意,你千万不要胡来,有些事,该忍就忍忍,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华意的身体往后一躺,说:“姐,我无所谓,只是觉得姐夫不能再这样忍下去了。”

孟楚庭,便问:“华意,我知道近几天出了那些事后,有公安局的人上门去找过你,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

华意的脸色微微一变,反问:“姐夫,我做错什么了?”

孟楚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打着我的招牌在外面胡作非为,黑心钱捞了不少,你敢说大桥倒塌的事没你的份?”

“有我什么?”华意瞪着眼睛说:“不就是拉了几百吨钢材和水泥吗,也没拿多少回扣。”

孟楚庭痛心疾首起来:“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知不知道问题就出在那些钢材和水泥上,光这件事就足够你坐十几年牢的,现在他们还没查到那一步,到时候顺藤摸瓜一古脑查出来,我看你怎么办?还有,王书记和刘工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华意的脸色一变:“姐夫,你别冤枉我,我就是有再大的胆,也不敢去干那件事呀!”

华姿站在旁边见他们两人的言语有些不对,忙打圆场:“楚庭,华意不可能去干那种事的。再说,大桥的事大家都有份,赵书记留在南水,不就盯着那事吗?”

孟楚庭阴沉着脸:“没有是最好。赵书记留在南水是不错,可是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男人们的事情,你少插嘴,今天雷市长对我说,你前几天和他老婆等几个人打牌,一下子输了十几万,你哪来那么多钱?”

华姿愣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到弟弟华意替她解围:“姐夫呀,你这是多心了,现在不要说是市长的老婆,就是一个局长处长的老婆,打起牌来输赢个十几二十万的,也是很正常的。姐夫,你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家里的事情当然不知道,我两个月前介绍给姐姐的几支股票,最不好的那支,也由当初的两块多,涨到现在的八块多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孟楚庭也知道股市的形势相当不错,一夜间暴富的神话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他看了妻子一眼,问:“我们家里有多少钱?”

自从结婚以来,家中的财政大权都由华姿掌管,孟楚庭从不过问,现在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子,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说真的,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不少,里面究竟有多少钱,还真不清楚。不过她的思维还很敏捷,随口回答:“也不多,大概几十万吧!”

孟楚庭叹了一口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一点都不假呀!我看不止几十万,光我手上有印象的,就不少于一百万呢。当官当到这份上,也怪不了谁,我只希望能够熬过今年,提前申请病退,也就算保住晚节了。”

华姿见孟楚庭这么说,知道不能再多说了,嚅嚅着走到一边坐了下来,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华意见孟楚庭说出这样的话出来,也知道有些话可以说一说了:“姐夫,一百万算什么呢?据我所知,那承建大桥的建筑工程公司经理屠大纲,仅仅给城市规划局的马局长一个人,就不下200万,对他们而言,姐夫你算是好打发的啦。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全市那么多干部,真正有几个是没有问题的呢?他吴永平要真想查的话,随便查哪一个,都可以拖出来一大串。可他偏偏不那么做,而是只揪着那几件事不放,而恰恰这几件事,都是和你有关的,你不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吗?我看你也太老实了,什么事都让着他,你怕他干什么,你不也是一市之长吗?他才来多久,脚跟都没有站稳呢?”

孟楚庭生气地说:“我怎么怕他了?这是工作、是工作啊!如果我跟他对着干,会对全市的工作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要是他真的查到我的头上……”

孟楚庭没有再说下去,照这样下去的话,他晚节不保的概率太高,也不由他不担心,可是眼下,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的来。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了省纪委收到的那两笔700万的匿名款,心中不由的一动。

华意无奈地说:“既然你不想和他对着干,那不如把这个乱摊子留给他,借病提出修养。”

华姿也担心地说:“我看华意说得对,有些事你根本没必要出面,他吴永平要管,干脆全部丢给他管好了。”

孟楚庭其实心中早已另有打算。见华姿这么劝他,只得说:“我工作上的事,你们少胡说,我知道怎么去办的。”

华意见孟楚庭如此说,只得起身告辞。孟楚庭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华意说:“华意,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乱来,有空,多来家陪你姐姐!”

这是孟楚庭第一次对华意表示出的友善态度。华意高兴地答应了。华姿见丈夫对华意的态度大不同以前,心里也感到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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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平工作了一整天,觉得有些累了,坚持着看了一会儿下面报上来的一些材料和文件,并在相关的文件上做了一些批示。

今天下午,他由方志林和程春爱陪着,去医院探望了一下刘刚,刚做过手术没有多久,人还在昏迷当中。一旁的主治医生解释说,刘刚虽然伤在后脑,伤势不是很重,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照一般的情况,铁棒击在后脑,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轻则因脑震**导致半身不遂,重则成为植物人。

或许是刘刚在察觉有人从他后面跟上来的时候,本能地向前一闪,从而减缓了棒子的力度,使自己逃过一劫。

看着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的田雨,吴永平竟找不出什么话的来安慰,若不是他要朱永林将刘刚借调过来的话,刘刚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一家三口过着平淡无奇的甜蜜生活。他知道田雨至今没有找到工作,全靠刘刚那两千多块钱的工资养着三个人,生活得比较节俭。他从口袋中拿出2000块钱,递到田雨的手里。这是他近半个月的工资,他这么做,只想让自己内疚的心情好过一些。

方志林、程春爱和另几个人,也纷纷拿出一些钱来,算是对家属的安慰。

可是田雨说什么都不收,流着泪说:“谢谢吴书记,谢谢大家,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老百姓可都巴望着,大桥倒塌的真正原因能够尽快查清,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吴书记,你们也要注意才是。”

大家有些尴尬地把钱收起来。吴永平握着田雨的手,无限感慨地说:“这是我的工作失误,王书记已经出了事,我怎么能够让刘工再出这样的事呢?对不起,田雨!”

吴永平离开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市武警中队抽调精干人手,负责保护相关工作人员的安全。

目前市纪检及大桥调查工作小组的几项工作,进展情况都让他感到满意。被控制住的那几个相关责任人,尽管仍在狡辩,但从他们的神色里,已经看出了末日的来临。

朱永林在电话里对他说,只要赵卫国呆在南水,那几个人是不会轻易开口说话的。这话中的意思,已经摆明了工作的难度。

他看了几份市公安局那边呈上来的报告。几宗案子也在分头进行,都有些进展。令他欣慰的是,刚破获了一起贩卖毒品的案件,公安人员经过几天的跟踪,在一家酒吧里抓获了几个正在做毒品交易的家伙,现场缴获高纯度的海洛因300克,还有冰毒4公斤。工作人员正进一步审讯罪犯,追查毒品的来源。初步估计,那些冰毒,有可能就是从南星制药厂提炼出来的。洪局长已经作出指示,不惜一切代价追查毒品的来源。

后来他得知,洪局长那个读高中的儿子小明,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诸多事件表明,那只幕后黑手有些忍不住了,也许这样,离正面交锋的日子将没有多远。

他放下那些文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点燃了一支,浅浅地吸了一口。他原来是不吸烟的,来南水后,晚上一个人也觉得寂寞,便来办公室里看文件,有时候感觉困了,便学着别人的样子,抽一支提神,顺便在烟雾中思考问题。他的烟瘾不大,一包烟要抽个两到三天,在公众场合下,他是不抽烟的。

他的眼神透过缭绕的烟雾,停留在了一份借调令上,那是市委人事处开出来的,上面已经盖了相关部门的章子,就等他看过之后签字就行。若是一般的工作借调,只需几个部门的章子盖上就行,无需他这个市委书记亲自批审的。

他看清了那上面的名字:林小萍。心中一动,怎么是她?

他看了一下借调的原因,原来组织上考虑到市委办公室主任程春爱的年纪大了,在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帮手,想把林小萍暂时借调进来,做程春爱的助手。上面还注明了林小萍是特殊人才。

这市委办公大楼里,能够当程春爱助手的人选,没有十个也有五六个,为什么偏要从外面调一个人进来呢?

在借调令的下面,还附着林小萍的两张个人履历和一个黄色的文件袋。

他看了一下履历,才知道林小萍是毕业于省师范学校,所学的专业是中文,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一个活跃分子,是班干部,很有组织和协调能力。当老师的时候,教出了不少优秀的学生,其中的一个学生还在全国的作文大赛中拿了一等奖。升为南田中学副校长后,在很多方面,都有突出的表现。至于各种荣誉称号,更是一大串。

他打开那个黄色的文件袋,里面有一些复印件,是林小萍在国内各大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有诗歌散文,还有中短篇小说。他随便看了一些,发觉林小苹的文笔很不错。这样的一个人,就算要借调的话,也是应该进秘书处。市委办公室主要负责市委与各部门的协调工作,程春爱虽说年纪大了一些,但是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很不错的。再说,程春爱的下面,不还有几个人吗?

但是作为特殊人才,组织部与人事处那么考虑,也是无可厚非的。他犹豫了一下,将未燃尽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提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后,他突然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悔意,也许这个字不应该签下去。望着履历上的照片,他的目光开始迷离起来,和这个女人接触了两次,觉得对方的身体上,有一种令男人产生饥渴的味道,无时不刻地散发着。

一个老婆不在身边的男人,若和美女接触多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何况邓琴要吴勇来南水,目的就是来“监视”他的个人生活,这小子明天就要到了。

他抬起头,看到了岳父写给他的那四个字,一股浩然正气顿时从胸腹间升起。仅仅是工作接触,人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释然了。拿起电话打了刘瑶的手机,要刘瑶帮他去车站接吴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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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琳赶到南水是上午10点,到市委向吴永平汇报完源头那边的事后,来到母亲的办公室,没有见到母亲,问了一下办公室的其他人,有人说程主任的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休息。

她本想打一个电话给母亲,问问母亲的身体,但想一想要回去的,没有必要浪费电话费,也就算了。

离开市委,想去街上卖点东西,来到南水市最大的商城里,在经过时装专柜的时候,被那琳琅满目的时装吸引住了。她精心挑选了一套淡蓝色的连衣裙,试试镜,很合适,一旁的秘书见金琳穿上那身裙后,整个人变得更加端庄、漂亮,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叹声。

金琳不敢穿,说太显眼了,和自己的年龄和身份都不相适。秘书说很好看,和她的年龄也很相适,金琳这才买了下来。

其实,金琳是很爱打扮的,只是由于工作的特殊原因,才不得不忍痛割爱。现在,有了常明,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要穿上这身衣服出现在常明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由于没有时间,她有两三天没有见到常明了,这几天好漫长,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她在等待着又一次和常明约会的时机,盼望着那令人惊心动魄的时刻的到来。今天是没有机会了。

下午要赶回县里主持县常委会,趁着还有点空余时间,她买了一些营养品,要司机直接送她到家里。每次回南水,只要有时间,她都要回娘家看一看的。

开门的是她的父亲金玉贵,金玉贵是市环保局的副局长,平时身体就不大好,一年前吴永平还没有下来的时候,就办理了病退。现在在家里,没事锻炼一下,打打太极拳,练练毛笔字,身体反倒好了起来。

金琳叫了一声“爸”,见母亲正躺在躺椅上,头上敷着热毛巾,忙走上前去,把东西放下,关切地问,“妈,你这是怎么啦?”

程春爱拿掉敷在额头上的毛巾,有些虚弱地说:“没事,就是昨天晚上睡晚了,今天起床时觉得头疼得厉害。”

金玉贵在旁边说:“琳琳呀,你也劝一下你妈,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进退,也不看是什么时候,早点回来,也乐个清闲。这么累死累活的,图个什么呢?”

金琳看了看母亲,柔声说:“妈,要不听爸的话,你也退了吧,没有必要跟吴书记掺和在一起……”

程春爱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胡说些什么?什么掺和?我这是尽我自己的职责,你们不要再劝了,我也想过了,过几天我就把报告递上去。金琳,你来南水做什么?”

金琳把她来南水的事情说了。程春爱想了一会儿,说:“你应该早点回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和马县长搞好关系,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可以按他的意思办。”

金琳笑了笑说:“妈,这个你早就教给我啦,你放心, 我知道怎么做的。你就不想多留我一下,怎么想赶我走呢?”

程春爱也笑了:“妈怎么是想赶你走呢?妈是怕你耽误工作。况且妈等下还要去上班……”

金玉贵有些埋怨地说:“你也真是的,才刚休息一个上午,就又要去上班了,当心你的身体呀!”

程春爱无限深情地看着丈夫,夫妻俩生活了几十年,感情一直都不错,对丈夫,他一直心怀着愧疚的,当初若不是一时间糊涂,贪图官场上的升迁,也不会和赵卫国有那层关系。金琳的身世之谜,只有她和赵卫国两个人才知道,金玉贵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她柔声说:“老金,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从躺椅上起身,看到了金琳放在沙发上的漂亮的服装袋,问:“金琳,买了衣服啊?”说着将袋里的那套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套款式新潮的连衣裙。于是惊问:“金琳,这衣服是你穿的?”

金琳忙掩饰道:“妈,这是我给办公室的小裴买的,她托了我几次了,要我到南水给她买套时尚一点的连衣裙。”

程春爱这才放下心来,说:“我以为是你的呢,吓我一跳,不过,办公室里的人也不适合穿这样的衣服。”

金琳说:“小裴也不会穿着上班的,她找了个对象,说是要穿上这漂亮的裙子去见约会。”

说到这里,她的脸红了,心也砰然一动。程春爱没有发现,转换了话题:“金琳,你没回自己家去看看?”

金琳说:“有什么看的?他上班去了,小娟读书去了。”

程春爱叹息着说:“杨兵也真不容易,自己要上班,又要照顾小娟,里里外外忙着呢,你要多关心他。”

金琳不愿意谈到杨兵,所以不接程春爱的话茬。金琳的婚姻严格地说是包办婚姻,是程春爱相中了杨兵这个女婿,执意坚持要金琳嫁给杨兵的。

金琳那时心中只有常明,尽管常明杳无音讯,但她却坚信常明会有一天出现在她面前。她和母亲抗争了很久,最后还是斗不过,违心嫁了。

说实话,杨兵也没有哪点不好,除了自己的工作,他还挑起了全部家务活的重担,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家庭主男。他很疼爱女儿,也很孝敬程春爱,只是在妻子面前他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不敢吱一声,妻子是高高在上的七品官,自己是默默无闻的小老百姓,他感到深深的自卑。

金琳认为他窝囊,他自己也认为自己窝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敢挺起胸来把金琳压下去吗?不能!敢向男子汉大丈夫一样,在金琳面前颐指气使吗?也不能!就是晚上两人在一起做那事。他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哪点惹恼了金琳,他能不窝囊吗?

程春爱见金琳没作声,问:“金琳,你在想什么?”

金琳回过神来,说:“没想什么。”

程春爱又问了她工作上的事,金琳就把源头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她。程春爱也知道源头发生的事,又叮嘱金琳要把工作做好,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要注意工作上的分寸,毕竟赵书记还在南水,你没事少到吴书记的面前汇报。”

金琳听得懂母亲话中的意思,正准备走,杨兵却来了。

杨兵提了一条大鲤鱼,他在街上的时候,见一个老渔民在卖鱼,是这里的特色江鲤,有五六斤重。要是在十几年前,这种特色江鲤倒是不少,可如今沿江两岸那么多工厂,排泄出来的污水早把江水污染了,不要说这么大的了,就是巴掌大的都很少见。老渔民说是在上游打的,他意见鲤鱼的颜色,也与平常那些养殖的不同,便花了大价钱买下来,想要孝敬丈母娘。见金琳也在这里,一怔:“你来了?”

金琳“嗯”了一声,问:“你没上班?”

杨兵说:“单位要我出来办点事,办完事正准备回去,在街上看到卖鱼,就给妈买了一条来。”说完,又对程春爱叫了声“妈”。

程春爱接过了鱼,要杨兵坐一下,杨兵说没时间了,要回单位去,程春爱只好罢了。

杨兵走时小心地问金琳:“不回家去?”

金琳说:“马上要赶回源头,没时间。”

杨兵的脸色出现一抹失望,嚅嚅地说:“小娟说她好想妈呢,特别是晚上……”

金琳的眼神望着外面,说:“告诉小娟,妈也想她,妈过些天回来看她!”

杨兵知道留不住金琳,只得一个人怏怏地走了。

程春爱对金琳说:“你看,杨兵孝心多好,比你还疼妈呢。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看你们刚才……”

金玉贵干咳了几声,程春爱便没有再说下去。做儿女的有什么异样能够瞒住长辈呢?其实他们早就看出来了。

“爸、妈,没什么事,就是这段时间工作忙了点,顾不上家里。”金琳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程春爱见女儿这样子,正要说些安慰的话,皮包中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徐厚德。

徐厚德在电话里说:“程主任,听说吴书记签了那份调令,人什么时候到你那里去上班?”

程春爱“哦”了一声,轻声说:“要人事处安排就可以,我没有意见!”

她昨天晚上失眠,为的就是这件事。昨天下午,她就知道了这件事,徐厚德动了一些手脚,要把那个漂亮的女副校长调到她办公室来,这内中的意思,就是再笨的人,也可以看得出来。她以为吴永平一定不会签字,哪知道他居然签了,这样一来,她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显得非常重要。让不让那个女副校长接近吴永平,决定权在她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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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春爱刚到市委大门口,就被一个女人缠住了。

“程主任。我的报告看了吗?”女人嘶哑着声音问。

程春爱知道碰上了克星,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女人名叫戴如花,45岁左右的年纪,身子微胖,个儿不高,一张平常的脸,身穿花格尼服,和眼下的天气很不相适。

戴如花是源头县人,和赵卫国是一个村里的。年轻的时候有些文化,被村里推为妇女主任,干了好几年,和乡里、县里的干部混得很不错。据说她还是赵卫国的什么远房表亲,靠着赵卫国的关系,很有希望转为国家正式干部。

就在她春风得意,仕途有望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村里有个年轻妇女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去外面打工两年,回家后发觉怀了孕。由于头两胎生的都是女孩,便想躲过计划生育,重新回到外面去,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戴如花得到消息后,带了两个人去追,正好那妇女提着一个包裹要上车,见戴如花带着人来了,想跑,没跑脱,被戴如花一把拉住。那妇女极力挣扎,戴如花一把抓住,那妇女拼命挣脱。“撕啦”一下,那妇女身上的衬衣被扯开,人没有站稳,一跤跌了出去,后脑重重地撞在一块石头上,顿时鲜血直流,昏死过去。戴如花见要弄出人命,吓得脸色苍白,和另外两人将妇女送往乡医院,还没等抬到乡医院,人已断了气。出了人命,村里的村民闹了起来,要戴如花偿命,特别是那妇人的丈夫,悲痛欲绝到处找她,并扬言要杀了她。后来经过多方调停,由乡政府负责一切赔偿,承担了全部责任,事情才算了结。

戴如花虽没负上刑事责任,可是她的官却丢了。她从乡里闹到县里,说她完全是为了计划生育,最多背个行政处分,为了什么撤了她的职?各级领导作了许多解释,都无济于事,她总以为自己的官丢得很冤。

那时候赵卫国正和另一个人竞争县委书记的职位,也没来得及帮上什么忙。

就这样,戴如花天天闹,日日闹,闹得人见人怕,到后来赵卫国有心帮她,也无可奈何了。也许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实在太大,弄得她精神恍惚,竟有点精神失常了。说她精神失常,也不太像,她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分析起问题来有条有理。

她几乎天天往县里跑,碰到领导,就递报告,要求答复,心里想的就是要官复原职。县里只要召开人大、政协会议,她就手持报告往里闯,弄得领导很恼火,后来就吩咐门外的警察,一定要把她拦在大门之外。她进不了会场,会在外面与群众滔滔不绝地演说,说她见了中央领导,中央领导都批示了,可是县里、市里的贪官却不同意她出任。说是她掌握了这些贪官的重要证据,贪官怕她恨她,甚至要暗杀她。

不知内情的人会认真地听她讲话,为她的事而感到愤怒,事后才知是个精神病人,只得一笑置之。久而久之,人们都知道了这么一个人,送给她了一顶大官帽,都叫她“戴县长”,要她作报告,批文件。戴如花竟有点飘飘然起来,越发摆出了她“县长”的架子,动不动就教训大大小小的领导,弄得一些领导哭笑不得。有人也曾想过把她关起来,但她毕竟和赵卫国有着那层亲戚关系,也只得由着她去。

赵卫国调到市里后,后来她经常到南水来,她的官又升了,人们叫她“戴市长”。奇怪的是,她从不打着赵卫国的牌子到处撒野,也从来没有去找过赵卫国。可她与赵卫国的那一层关系,市里的人早就知道,看见她后,大都敬而远之。就算被她扯住,也只得匆忙应付一下,尽快脱身。

眼下程春爱见到这位“戴市长”怎不头痛呢?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程春爱不搭理她,想快步迈进市委大门,这样,留下的问题就由守护大门的人来处理了。

岂料“戴市长”比她更快,早已拦住了她的去路,问:“程主任,这是你对待领导的态度吗?”

程春爱只得停下来,说:“你的报告我呈上去了。”

“戴市长”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报告,关系到反腐倡廉的大事,你要在全市进行传达贯彻。”

程春爱脱不得身,只得说:“是要反腐倡廉,这是件头等大事。”

“戴市长”振振有词地说:“去年上面拨下来十几亿,怎么一下子就被你们花光了?你说,你们是怎么花的,怎么贪的?十几亿啊!可以修多少高楼大厦,可以解决多少个下岗职工的困难?”

围观的人越来越越多,程春爱叫苦不迭,思忖着如何脱身。还是门卫来解了围,把“戴市长”拉到一边,说“戴市长,你有什么指示,对我说吧,我会坚决执行的。”

程春爱趁着这个机会,快步进了市委大门。来到办公室,见吴永平问她怎么回事?原来他刚才在窗口,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程春爱便把刚才遇到的那事,说了一遍,言语间仍有几分难堪。

吴永平哈哈一笑:“怎么样,程主任,碰到对头了吧?”

程春爱苦笑着说:“吴书记,她可是市里大名人,要是被她缠上,可有得麻烦。”

吴永平收起了笑,若有所思地说:“一个精神病患者都知道说反腐倡廉,可见我们的反腐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这时,朱永林有事过来了,吴永平对朱永林说:“朱书记,你的工作很重要呀,连‘戴市长’都在监督我们呢。”

朱永林正为几宗案件的进展缓慢而烦恼着,一时竟没有领会吴永平说的“戴市长”是什么人。

程春爱忍住笑,把刚才的事说了。朱永林微笑起来,指着吴永平说:“吴书记,那个女人的魄力我可是见识过一次的……”他的话未说完,就见电梯里陆续走出两个人来,是城市规划局的马利伟局长和市建委莫怀山主任。

按照吴永平的意思,在程春爱上午没来的时候,他就要方志林通知把雷新明等几位主要部门的领导,下午到市委会议室,说是开一个小组碰头工作会议,并没有说会议内容。孟楚庭和徐厚德分别有事,去其他地方了。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的到达,大家来到市委会议室门前,见门口站了两个人,说是开会期间,所有人的手机都要放在外面。吴永平当着大家的面,把手机拿了出来,交给其中的一个人。其余的人见状,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异议,各自将手机关掉后,交给了那两个人,进去后在圆桌边坐了下来。

程春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处理一些其他部门送过来的文件,脑海中还想着那个女副校长的事情。

雷新明坐在吴永平的身边,默默地吹着茶杯里的茶叶,听着吴永平和朱永林在低声谈一些问题。马利伟和莫怀山也像他一样,端着茶杯喝茶,但是眼神却不时瞟着旁边的人,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在大桥倒塌的问题上,这两个部门都有一定的责任。

过了一会后,吴永平抬头看了看大家,转入了正题,说:“今天开个市委小组会议,就是讨论一个问题:如何解决当前国企改革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大家先听市委企业办董主任说说。”

雷新明暗暗一惊,要真是讨论国企改革的相关问题,市发改委和市劳动保障局怎么没有人来,而城市规划局和市建委这两个部门的工作,是与国企改革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他有些纳闷,吴永平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参加过那么多会议,有要求每个人关机,但从来没见要大家把手机都交出来的。

大家相互看了看,脸色都有些怪怪的。

董文新看了看众人,翻开笔记本,看了看说:“那天我和吴书记、赵书记一起到了源头南星制药厂,发现了不少国企存在的问题,现我将这些问题归纳为三个方面,提交给大家讨论……”

马利伟和莫怀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根本听不清董文新在说什么。

朱永林似乎也没有专心听别人说话,而是整理堆在面前的材料。在大桥倒塌事故的调查上,虽说找了不少相关部门的领导人谈话,但由于直接责任人或死或逃,折腾了这么些天,也没有多大的进展。最后还是小宋几句不经意的话提醒了他。

小宋说每次和女朋友见面的时候,女朋友总是喜欢要他的手机,查他和别人的通话记录,说是怕他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

要是能够从几个责任部门领导人的手机里发现什么线索的话,就太好了。朱永林把自己的想法对吴永平说了之后,得到了吴永平的赞同,于是便有了这次所谓的小组会议。

门外的那两个人,正是大桥倒塌事故调查小组的小宋和小李。待那些人进去之后,小宋从手机堆里拿出了几部手机,走进了旁边的办公室。在这间办公室里,有两个临时从电信部门掉来的技术人员。

在会议室里,董文新见打击都不说话,便喝了一口茶,继续说:“第一个问题就是退休的问题。一些年近退休的老工人,提出了提前退休的要求,至于……”

吴永平打断了董文新的话:“好了,董主任,先把第一个问题讨论了,你再讲第二个问题。”

董文新的脸色微微一漾,停了下来等着大家的发言。

雷新明见没有人说话,会议出现了冷场,吴永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不介意这样的情形出现。过了好一会儿,市财政局长胡连水才说:“退休的问题,国家已有明确的规定,我们应该按国家的政策办事。相关的事情归民政部门管。”

他的言外之意,这些问题与他财政局没有关系。

吴永平微微笑了一下,说:“胡局长说得不错,但在国企改革的问题上,在十几年前,就有地方用买断工龄的办法来处理企业职工的问题了。”

胡连水忙说:“那是,那是,原来赵书记在的时候,市里就多次开会讨论过,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耽搁了。现在要是用这个办法的话,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市里财政紧张,我们也没有办法……”

市人大顾主任说:“是呀,这个问题应该在大会上提出来,吴书记,我看在这里谈有些不妥吧?”

吴永平笑了笑,“顾主任,今天只是谈谈,不做决定。你说得不错,这样的大问题,是要通过大会研究决定,因为现在涉及的不只是一两个国企。”

这种情况下,雷新明不得不开口了,因为他是主管工业的,他的声音显得很平缓:“市里几个大国企和下面县市的国企,都存在不少遗留问题,这些问题是该到了处理的时候了。”

市人大顾主任想说什么,看了看吴永平,没有再开口。

吴永平看着大家:“今天下午的会议,大家都说说,多谈谈自己的想法,畅所欲言嘛!”

朱永林整理完了那些材料,看了看一直在喝茶的马利伟和莫怀山,说:“我认为既然已经有了问题,我们就要去正视它,积极地去解决它。我们市的国企改革,由于出现了特殊情况,所以必须采取特殊的措施。”

虽然有几个人发言,但都是一些场面上的话,根本涉及不到实际的问题。

吴永平说:“我赞同朱书记的意见,特殊问题特殊对待,其实这些问题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而是可以通融的。我的意见是建议劳动部门,在这个问题上,多想想办法,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

说完,又征求大家的意见,董文新、顾主任、朱永林都点头支持,雷新明也吱唔着同意了。董文新继续讲第二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干部和技术人才的问题。”

吴永平说:“我看这个问题可以分开解决,对于那些干部,可以按相关的政策进行处理,至于那些技术人才,可不能让他们白白流失了。如今是科技时代,人才就是资源,是经济发展的最好保障。有些地方不惜提供各种优惠政策来吸纳人才呢。我建议有关部门对我市国企中的人才,进行一次深入调查,尽量使其专业对口,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不要让人才流失。”

市委组织部龚部长说:“吴书记说得对,我回去就进行这方面的工作,派人去那些国企调查了解干部和技术人才的情况,也要下面的县市加强这方面的工作。”

莫怀山以肚子不舒服为由,暂时离开了会议室,见门口的那两个人还在,便问:“我的手机呢?”

小宋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各种型号和款式的手机。莫怀山拿回了自己的那一部,正要开机,却听到小宋说:“您好,吴书记交代过,会议没有停止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开机!”

莫怀山愣了一下,只好把手机丢回盒子,往厕所那边去了。

望着莫怀山的背影,小宋舒了一口气。盒子里的好几部手机,是将原机拿出来后,另外找了全新机子放进去的,这么做也是以防有人出来看手机。好在这些人的手机也都是新机,只要不开机,就无法辨出手机是不是他们自己的那部。

在那间办公室里,电信部门的技术人员成功地破解了那几部手机的设置密码,大桥倒塌事故调查组的人,也正利用手机里的一些个人资料,以发信息的形式联系另外一些相关责任人,套取他们之间的秘密。

上完厕所,莫怀山来到程春爱的办公室,见她一个人在里面,走进去低声说:“程主任,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电话。”

程春爱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问题,刚才吴永平带头留下手机的情形,她是见了的。现在莫怀山不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却来借她的电话,一定是想与某个人通气。如果她不让对方打电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毕竟都是经常见面的熟人,可要是让对方打了,一旦有什么问题发生,她可就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了那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这点事情难不倒她。她望了莫怀山一眼,起身来到门口,朝对面的秘书办公室大声叫起来,“方秘书,方秘书,莫主任要借用电话,我这边的这台电话有些杂音,你那边的方便吗?我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莫怀山脸色极为难看地从她的身后出了办公室,往会议室那边去了。她在后面不失时机地叫道:“莫主任,莫主任,去秘书处那边打吧,他们那边的电话没有问题……”

莫怀山头也未回,推门进了会议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马利伟见他的脸色很难看,低声问:“出了什么事情?”

莫怀山喝了一口茶,挤出了两个字,“没事!”

到底有没有事,他心里也没个底,但从刚才程春爱的表现上,他已经觉察到今天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日子,也预感到了要坏事。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应对方法。当下打定注意,不管等会儿会出什么事,就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只要赵卫国在,他们这些人都会没事。

会议的内容还在继续,是讨论对待和安置国企技术人才的问题,虽然有人提出一些看法,但大体上的意见是统一的。

董文新说:“现在谈第三个问题,就是企业内部存在的漏洞,其实就是企业的内部腐败问题,这个问题直接导致了大量国有资产的流失,也是最棘手的问题。”

吴永平接过话头说:“自从我来到南水任职后,尽管实施了相关的处理方案,可是成效不大。国企这方面的漏洞是很大的,我建议有关部门成立账目清查小组,逐一对国企进行一次账目的清查。”

审计局的陆局长说:“全市那么多企业,要查到什么时候?再说我们局里人手也不够。”

吴永平说:“据我所知,市各级部门都有不少冗员,我们就从这些人当中,抽出一些精干力量出来组成清查组,不知大家的意见怎么样?”

陆局长听了吴永平的这番话,忙用眼光去瞧雷新明,见雷新明只顾喝茶,也就没有吭声。他又看了看旁边的马利伟和莫怀山,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又去过宾馆找赵卫国了,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

吴永平见没有人吭声了,便说:“怎么,大家都没有意见呀,那好,我就当全体通过了,组成清查组的事就由陆局长主要负责好了。”

陆局长刚要借口推辞,见雷新明拿眼光扫了他一下,于是默允下来,但他知道调查组这事关系重大,起身说:“吴书记,恐怕我一个人难以胜任呀!”

吴永平问:“有困难么?”

陆局长说:“这是企业方面的事,我只是审计局的,插手太多恐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雷市长会协助你的。”吴永平说。

陆局长知道多说无益,干脆不吱声了。

这时,外面有人推门进来,朱永林见是小宋,知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随口问:“有什么事?”

小宋回答说:“朱书记,您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打来的。”

朱永林向吴永平告了假,起身出去了。

吴永平也知道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便环视了大家一眼,说:“我们刚才讨论的这三个问题,带有极大的普遍性,我们解决好了这三个问题,对南水市所有的国有企业也很有好处。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人再吭声,之后,吴永平又简单谈了向个其它方面的问题,拖了十几分钟,就宣布散会。这个会开了三个小时,有人早就耐不住了。

雷新明第一个走出办公室,一眼看见市委秘书长方志林正急步在前面走着,心想:这小子刚才肯定在门口偷听。只是他有点不明白,秘书处是知道会议列程方案的,方志林为什么要来偷听,到底想要听一些什么呢?以前赵卫国召开会议时,方志林总会坐在一旁,而吴永平每次开的内部会议,没有一次让方志林参加,如果是吴永平排斥方志林,大可撤掉另换人,吴永平为什么不那么做?隐隐地,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马利伟和莫怀山刚走出会议室,就见市反贪受贿局副局长黄石平带着两个人来到他们的面前,那一刻,两个人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