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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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怀远的病反复发作几次以后,身体状况更差了。他认为自己的生命也许走到了尽头,开始拒绝吃药和打针,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了。

邓琴坐在病床边,伤心地看着风烛残年的父亲,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邓怀远却早已看到了,他强作笑颜,对邓琴说:“小琴,不要哭,爸死不了的,你看爸不是好好的吗?”

邓琴忍住眼中的泪说:“爸,你话不要多说,要注意身体。”

邓怀远拉着邓琴的手说:“小琴,你天天来照顾我,把你累坏了吧?”

邓琴说:“我不累,只要爸身体好,我再累也是高兴的。”

邓怀远动情地说:“你真是爸的好女儿。吴勇给你来电话了吗?”

那次和吴永平通了电话之后,没几天吴勇就转学去了南水。邓琴说:“来过几次电话了。”

“他在电话里说什么?”

“他向你老人家问好。说他在南水很快乐,就是他爸对他凶了点,可他不怕他爸,说学校的刘老师对他很好。”

“永平常来电话吗?”

“没有。”

“这种时候,永平他的工作太忙了,不能埋怨他呀!”

“再忙总不会忙到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还说要回省城来看我老人家,尽说空话。”

“你们很久没在一起了,是不是你去南水看看他。他要工作,又要照顾儿子,不容易啊。”

“我才不去呢。到那里碍他的手脚,烦他的心。”

“小琴,怎么越说越不像话,小孩似的。听爸爸的话,去南水一趟,看看永平,看看儿子。”

“我哪来的时间,又要上班,又要……”

“爸这里不要你操心,放心,爸死不了的。再说医院里有专门陪护,她们照顾得很好的。”

“再好也比不上我照顾你。”

邓琴的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动了去南水的念头,她放心不下儿子,也想去和吴永平聚聚。

父女俩说话间,省委书记张明华带着几个人进来了。自从邓怀远住院后,来探望的人倒是不少。张明华是接到邓怀远病危的消息后,紧急放下手头的工作前来探望的。他们以前做过同事,虽说邓怀远要大上十岁,但他们的私交一直不错。让张明华感激的是,以前邓怀远曾经教过他们许多为人处事的大道理,这令他终身难忘。

邓琴笑着说:“张叔叔,您好!”

张明华笑着说:“小琴,在陪爸爸啊?”又对邓怀远说:“邓老,好点了吗?”

邓琴搬过椅子让张明华坐下,又忙着去沏茶。邓怀远喘着气说:“好了……又坏……坏了又好,这鬼病……真……折磨人……”

张明华伤感地说:“自然规律不可抗拒啊!人老了,不中用了,不知我哪一天也会像您一样躺下。”

邓琴递给张明华一杯茶,说:“张叔叔身体好着呢!”

张明华叹息着:“不行,近来血压又升高了,胸口常常痛,不服老不行啊!”

邓怀远关切地说:“张书记,你……也要注意……身体哟,有些事……让下面的人多做点,你可别……硬撑……”

张明华说:“邓老,你还不知道我的性格?放心不下的事我必定要去做,我不想那么多了,哪天躺下了哪天才休息吧。”

邓怀远问:“卫国……不知……哪天回省城?”

张明华说:“刚才接到南水市打来的报告,他们想要重新修建那座跨江大桥,赵主任也欢喜得很呢,我看他是要等到大桥开工奠基后才会回来。在重新修建跨江大桥的问题上,省里会全力支持他们的。”

邓怀远干涩地笑了笑,喘了几口气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座桥……是他的……一块心病呀!”他接着吃力地朝邓琴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邓琴见另外了几个人已经退了出去,便退出了病房,顺手把门关上。在走廊里坐了十几分钟,就见张明华从里面出来,对她说:“小琴呀!辛苦你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来个电话。”

邓琴哽咽起来:“谢谢张叔叔,我想……想叫永平回来一趟,我爸他只怕熬不过……”

张明华点了点头说:“虽说那边的工作很忙,可南水到这里,也就几个小时的车程,叫他回来一趟吧!”

送走了张明华他们,邓琴进了病房,听到父亲叫道:“小琴,你哭什么?我还没有死呢!叫医生进来,我要吃药!”

邓琴惊喜地转身出病房去叫医生,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父亲在自言自语:“……南水问题……不处理好……我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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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海泉、蒋仁、赵德凯、华意四人在海天娱乐城的一间包厢里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孙海泉想着厂子里要被转卖的事,心烦意乱,默默地喝着闷酒。他是刚才被华意叫来的。

华意见孙海泉有心事,就劝说道:“孙厂长,别发愁了,天塌不下来,下是塌下来了,也不只压死你一个人,你愁什么?今朝有酒今朝乐,人生苦短啊!”

蒋仁也劝说道:“华总说得对,没有过不去的河。想当初我被吴永平撤了职,不也是过来了吗?”

孙海泉喝了一口酒说:“你那个职算什么,轻工业局局长,再说你被撤了,日后还有希望翻身,只要吴永平一动,你就有希望了,至于赵书记,终有一天也可以官复原职,我呢?我这是叫做永世不得翻身啊。”

华意说:“孙厂长,你也别太悲观啊。如今世上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你有一天会大红大紫,官运亨通呢。”

孙海泉说:“华总,你别安慰我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好不容易到了厂长的位置,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蒋仁说:“孙厂长,你现在就愁什么呢?你们厂还没有被转卖呢。”

孙海泉悲观地说:“今天协议都签订了,就等着具体商量多少钱再正式转卖了啊!”

华意说:“厂里还没有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讨论,这事,还不能说最后定了。”

孙海泉摇摇头说:“开职代会只是个形式,如今南水市的事,都是吴永平说了算,你那个姐夫呀,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赵书记虽说留在南水,可照样不被吴永平玩得团团转?我看呀,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喽!”

华意说:“我姐夫也是有苦衷,他不敢做的事,我们可以做,暗中和姓吴的对着干,我们有那么多关系,他吴永平再有本事,能把全市的干部都撤了?”

蒋仁说:“对,我们就是要与吴永平对着干,他以为他在南水能呼风唤雨,我们就要给他出难题,要他的日子不好过。”

赵德凯随声附和。

华意说:“孙厂长,你怕什么,其实我姐夫对吴永平的那一套早就看不惯了。”

孙海泉想起了孟楚庭在下午散会后打了他的手机,对他说的一番话,心里想,莫非孟市长真的是反对吴永平的作法?想想也对,南水丝绸厂曾经也是孟市长抓的一个典型,他怎能容忍别人将他当作手掌上的泥巴捏来捏去?更何况还有一个赵卫国呢?再怎么说,赵卫国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花十几亿买那些机器的时候,身为副厂长的他,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事发后若不是华意上下活动后保了他,只怕他现在也和那些人一样,去拘留所里吃饭了。想到这里,他的精神来了,胆子也壮了,将一杯酒一口喝下,说:“他娘的,我也豁出去了,反正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拼了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这次,我叫他吴永平下不了台。”

蒋仁伸出拇指说:“好,孙厂长,是条汉子。只要我们兄弟同一条心,还怕他吴永平不成?”

孙海泉说:“豁是豁出去了,我们到底怎么行动呢?”

华意说:“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一定要让职代会上出现异常的声音,吴永平不是说过吗,只要职工不同意,他会考虑的。”

孙海泉说:“怎么办才行呢?”

华意把孙海泉叫到身旁,轻声地告诉他如此这般,孙海泉听后,把手一拍,说:“好,就按华总说的办。”

四人又重新喝酒。华意向蒋仁使了一个眼色,蒋仁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来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孙海泉已喝了很多酒,头晕眼花的,有点不胜酒力,眼见两个漂亮的姑娘进来,不禁双眼一亮。

其中一个姿色不错的小姐往孙海泉身旁一坐,身子向孙海泉靠去,嗲声嗲气地说:“老板,请多多关照哟。”说着手往孙海泉脸上摸,一阵的女性特有香味,顿时熏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那女的也实在,伸手就往他的裤裆里掏,说是跟大哥熟了,也要和小弟弟亲热亲热。

孙海泉虽说进过不少有特色的地方,享受过很多特色服务,可现在是在吃饭,身边还有好几个人呢?他哪里见过这样“来事”的场面,慌慌张张地说:“蒋……蒋局长,你看这……”

蒋仁哈哈一笑说:“孙厂长,你怎么这么不开放?现在是什么时代?是开放的时代啊,中国对世界开放,女人对男人开放。有一次我到源头县去,赵书记也让我开放了一回。”

赵德凯搂着一个小姐,在小姐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手已经伸到小姐的衣服内去了,也不在乎旁边有几个人。看那阵势,早已经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

华意已搂着了另一个小姐,见孙海泉那副窘样子,讥讽地说:“孙厂长,你别假正经了,你心里不想别的女人你就不是个男人。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吧,人生苦短,极时行乐,不然,你这辈子就白活了。”

那个小姐已抓起了孙海泉的手,放在自己饱满的胸脯上,孙海泉只觉手下面蜂飞蝶舞,波颤浪跃,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猛地抱住那小姐狂啃起来,一双手也猴急地在她身上****。

那小姐却将他推开,让他仰躺在沙发上,端过一杯冰啤酒,含了一口,首先要给他来个“冰火五重天”。

他见赵德凯已经脱了裤子,正在享受小姐服务,便不再顾忌什么,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蒋仁与华意会心地一笑,两人一起走出了包厢。这时,华意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便示意蒋仁回避一下,他则转身进了另一间没人的包厢,接起了电话:“……戴老板,你怎么一直关着机?我都快急死了……”

手机那边是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华总,我也不想呀!出了那样的事情,不躲一下怎么行呢?”

华意说:“现在我这边的货已经供应不上,其他几个地方的客户都在催着要货呢,你说怎么办?”

“你跟你的客户解释一下,再坚持三五天的时间,我会尽快想办法的,现在公安盯得紧,谁都不想出事,”那个男人说:“我们都合作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戴老板!”华意换了一种口吻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究竟姓什么呢!你这个外资老板,可是地地道道的南水人。最近和那个女书记走得很近吧?我的常先生……”

最后的那三个字,他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

电话那边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在南水,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呀!华总,咱们一家兄弟别说两家话,我问你,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会查到我们的头上……”

“放心吧,戴老板,哦不,应该是常先生,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华意的声音冷得像快冰,“洪局长的儿子可在我手里捏着呢,他不敢乱来!不过我提醒你,你的心不要太黑,吃了多少,好歹给兄弟们留点骨头吧?你给我的价格也太……”

“这样吧,以前的就算了,接下来的,我按7个点的折扣给你,总行了吧?”

华意嘿嘿一笑:“5个点,现在可是我说了算!”

“那好!就按你的,”电话那边说,“其实只要吴永平离开南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得多!”

华意微笑着:“现在谁都想他离开!”

挂上电话后,他打电话给另一个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说:“老板,不太好,不过我们确认了那个新来的学生,就是吴永平的儿子,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下手!”

华意“唔”了一声,说:“另外那两个人,给我看紧点,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电话那头说:“放心吧,老板,他们跑不了!”

在华意与他的手下通电话的时候,被他们安排在“保险”地方的宋卫平与何德能,正商量着怎么逃走呢。两人思来想去,觉得这样躲着不是办法,说不定哪天会被人灭了口。还不如早点向组织上坦白,争取宽大处理,那样还可以留一条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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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平接到邓琴的电话后,大吃一惊,想不到老爷子的病到了这样的程度,当下忙和吴勇驱车赶回省城。

当吴永平他们来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特护病房的外面站了一些人,有一些是岳父家的亲戚,还有一些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进到病房里,邓琴见到他,猛地扑到他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他望着睡梦中的邓怀远,看着邓琴那一脸疲惫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疼,低声说:“老婆,辛苦你了!”

这一声辛苦,抵过了千言万语。邓琴见儿子在旁边,也不好抱着丈夫不放,离开丈夫的怀抱后,用面巾纸擦了擦泪水。

吴永平拥着老婆来到病房门口,低声问:“爸的病怎么样,能熬多长时间?”

邓琴哑着声音说:“不知道,爸的病时好时坏,今天早上他就不肯打针吃药了,主治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爸原来工作过的部门,都已经在外面留了人,一旦爸那个……要及时通知他们。今天下午张书记来了之后,他们两人谈了一阵子话,哪知道竟要医生给他打针吃药,情况也莫名其妙地好转起来,我以为是回光返照,就给你打了电话,要你来见最后一面。刚才有几个专家来看过,说出现了奇迹。我也不懂是怎么回事,他吃过药,刚睡下……”

吴永平看了一眼走廊里的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爸他已经挺过来了,谢谢大家!”

大家见吴永平这么说,便说了一阵安慰的话,分头散去了。

吴永平望着那些人的背影,略有所思起来。每年省里那么多去世的老干部,有几个在病危的时候,能够令那么多部门派人在这里守候的呢?

虽说很多人在职的时候深受大家的敬慕,可一旦退职下来,无不人走茶凉,去世后派人来慰问一下,送个花圈就不错了。

张明华在百忙之中能够抽出时间来医院,单就这举动,就已经让有关部门的领导好好思索一番了。

岳父的病能够出现奇迹,与张明华的到来有很大的关系。个人精神的毅力抵抗病魔,最后战胜病魔的事件,在医学史是有很多例子的。

没有人知道张明华与岳父到底聊了什么,也许他们谈话的内容,正是岳父的病情转危为安的关键所在。

吴永平说:“我看一下爸就回去,明天还有很多事情!”

邓琴有些气恼:“刚来就要走呀?都说女婿半个儿,你这女婿是怎么当的……”

病房的门开了,吴勇从里面走出来,说:“妈,姥爷醒了,叫爸进去呢!”

吴永平和邓琴进了病房,见岳父已经醒了,正微笑着看着他,说:“永平呀!你来了?坐吧,坐到我身边来……”

邓琴见父亲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虚弱,但却不像今天下午那样吃力,气色看上去也好多了。也许医生说的不错,真的是出现奇迹了。

吴永平将椅子搬在岳父的病床前,坐了下来,叫了一声“爸”。

邓怀远问:“现在几点了?”

吴勇答道:“姥爷,凌晨两点多了!”

邓怀远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说:“我这一病呀,可辛苦小琴了!”

吴永平点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妻子。

邓怀远接着说:“南水那边的问题很大吧?你也不容易,要小心才是呀!你放心,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张书记当初把你放到南水去,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邓琴在旁边说:“爸,要么你和张书记说说,还是让永平回来吧!”

邓怀远笑了一下:“人是要去历练的,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南水问题是一个考验呀,盖子不可不揭,也不可全揭,就看你把握的那个‘度’了。”

吴永平点头:“爸,我会记着您的教诲……”

邓怀远朝吴勇招了一下手,吴勇亲热地扑到他的面前,叫了一声“姥爷!”

“我的乖外甥哦,”邓怀远欣慰地抚摸着吴勇的头,对吴永平说:“小琴把他放到南水去,也是没有办法,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你儿子,否则别人的眼睛会盯上他。”

吴勇说:“姥爷,您就放心吧,爸都做了安排,刘老师每天陪着我上学,晚上还要给我补课呢!”

邓琴问:“刘老师是谁?”

吴永平说:“是吴勇的老师,是个女的。”

吴勇连忙说:“妈,你放心,有我在爸的身边呢,不会出事的!刘老师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打包票……”

邓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邓怀远拍了拍吴永平的手:“我知道你很忙,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吴永平点头,又陪了邓怀远一会儿,才带着吴勇,在邓琴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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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辉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他手上正拿着两张陈志刚送来的案件侦破进展的报告,业已查明,面包车中那个外号叫阿狗的死者,以前经常和市建委的司机戴时东混在一起,也许在杀死杜小兵的时候,在公安人员面前露了脸,才被人灭了口。

在这几宗案件里,凶手作案的时候很专业,具有一定的反侦破能力,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当公安人员顺藤摸瓜时,凶手会被人及时灭口,使侦破工作陷入僵局。

而那个叫黑猫的人,人称猫哥,真名叫郑笑,是一个心狠手辣劣迹斑斑的社会渣滓,几次打架斗殴进监狱,公开身份是海天娱乐城的保安部主任,手底下有一帮烂仔。

陈志刚离开时,慎重地问了一句:“局长,要不要立刻派人把他抓起来?”

“不急,这个人只是小卒子,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派人暗中盯着他就可以了,还有那个戴时东,市建委主任莫怀山已经被双规了,可是拒绝交代问题,这个司机也许是一个知情人,”洪辉说:“而且这几宗案件都相互牵扯的关系,我们一定要看准时机,抓住几个关键的人物,否则我们会前功尽弃,得不偿失。”

他接着说:“从几宗案件侦破情况看来,对方对我们的工作进展一清二楚,我们内部也许有他们的朋友,以后对案件的进展情况,要严格封锁消息!”

陈志刚不无担心地说:“小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们是不是……”

洪辉摆了摆手,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些人那么做,只是想逼我屈服,如果我们急于求成,会弄巧成拙害了他,你放心,我有办法救我自己的儿子。”

陈志刚见洪辉说得在理,于是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洪辉望着手中的报告材料,隐入沉思之中,如果这个时候把郑笑和戴时东抓起来,也许能顺藤摸瓜,查出更大的内幕。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就好像南水那几个被抓起来的人一样,任你怎么审讯都不开口,因为他们知道这内中的厉害关系,有恃无恐,只要他们不交待,是无法判他们有罪的,这是一道法律程序问题。虽然那些人差点被外面的人灭口,即使是这样,也别想从那些人口中掏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他心知那张关系错综复杂的黑网在南水市的势力,无论是前南水丝绸厂的书记廖雄严,还是创新建筑工程公司的总经理屠大纲,都并非真正死于自杀,而是被逼的。不死不行啊!记得廖雄严自杀前的晚上,给他来过一个电话:“洪局长,我冤啦!他们把什么事全栽到我的头上,我有口难辨啊!十几个亿,我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洪局长,他们好狠毒,反正我也活不了了,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字,洪局长,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所以我求你,有那么一天南水市被人揭开盖子时,千万不要让那些人逃掉。”

想到这里,洪辉苦笑了一下,想揭开南水市盖子,有那么容易吗?王昌盛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死不活,朱永林每次出门时身边都有两个专门保护的人,那个刘工程师,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至少要在医院里躺上半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于吴永平而引起的,如果赵卫国仍是南水市的市委书记,那么这个盖子没有人敢去揭,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就好像一缸密封的臭肉,本来闻不到半点臭味,可是有人企图去打开,结果盖子没打开,臭味倒先冒出来了。

突然间,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求,当他意识到这种渴求的需要时,变得急不可耐起来,使他不由自主地去打开抽屉,拿出一包软中华来。

那晚在海天娱乐城和华意见面时,华意放在桌子上的,也是软中华,那烟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玄机,只是一包普通的烟。

在喝了几杯高度数的人头马后,他接过华意递来的烟吸了起来,由于当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他们谈论的问题上,便没有注意到那烟的异样,只觉得味道很苦,怪怪的,他以为只是一包假烟,便没在意。市场上中华烟假的有很多,抽起来味道也不径相同。谁知抽了几根之后,虽然大脑昏沉沉的,却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待有所反应时,已经迟了。虽然那天晚上他坚持了自己的立场,可是事实告诉他,他已经输了。

堂堂的市公安局长、市委常委,居然输给了这样的一个人,这口气让他无论如何也难咽得下。可是话又得说回来,对于这样的一个人,纵然他是公安局长,又能怎么样呢?华意的背后,不仅仅是孟楚庭一个人,还有更多与他职位相当的领导。

令他无所防备的是,他放在办公桌上的烟,也被一双无形的黑手做了手脚,等他醒悟过来,已经欲罢不能。有心查出那只黑手,可一旦消息宣扬出去,他的前途就完了。昨天上班时,在办公桌上看到这包烟,点燃一支后,吸到了熟悉的味道。

烟盒盖打开,见里面已经没有了一根,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吸完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欲望越发越发变得迫切起来,整个人软塌塌的,变得没有了一点力气,浑身有如千万条小虫在噬咬,那种滋味说不出的难受,他强忍着不让鼻涕和眼泪流出来,可是忍不住。这种时候,他和深深体会到吸毒者的感受,因为他本身已经成为一名瘾君子了。

以前,他总对那些由于瘾发而无法自制的吸毒者,予以一种漠视的态度,认为那些人罪有应得。可是现在,如果有人走进来见到他的这副尊容,会怎么想呢?

不能!绝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这个模样,如果让别人知道堂堂的市公安局局长是个吸毒者,那么,什么都完了。办公室的门还开着,他绝不能让别人进来。他挣扎着起了身,可是走不了几步,就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门口人影一闪,有人进来了,进来的人随即把门关上,一根点燃的烟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烟,贪婪地猛吸几口,顿时一根烟便被吸掉了一大截。这时,他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竟是副局长周怀树。洪辉狼狈地起了身,回到座位上,吸完那根烟之后,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身体轻飘飘的如同浮在空中,原来这就是吸毒者们所说的飘飘欲仙。

洪辉恢复了原先庄严冷峻的面孔,问:“原来我桌上的烟是你动的手脚?”

周怀树不否认,问:“局长,你为什么不去戒毒?”

洪辉不是没有想过去戒毒,可是害怕让人知道他是个吸毒者,虽然他也曾暗中托人买过戒毒药品,可是没有用,当那种感觉一来时,他还是忍不住。他明白为什么吸毒者在戒毒之后,仍有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复吸率的原因了。

“局长,”周怀树说:“以前我也曾经和你一样胸怀正义,想跟他们斗一斗,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结果我也输了,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那些人全躲在一棵大树下,除非有那么一天,大树倒了。能过就过吧,再说你儿子还在他们手上呢。吴永平那么做,在南水肯定待不长久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洪辉明白周怀树话中的意思,他没有说话。

周怀树看到桌上的案情报告材料,继续说:“他们的消息比我们要灵通得多,说不定我们还没有去抓时,这两个人就已经……”

周怀树没有往下说,他看到洪辉已把眼睛闭上了。他默默地拿出一包烟,放在那份案情报告材料上,转身走了出去,出门后顺手把门带上了。

洪辉睁开眼睛,痛苦地望着桌上的那包烟,心中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脑海中闪过自杀的念头,枪就在抽屉中,可是他无论如何也鼓不起那个勇气。自古道,邪不胜正,今儿究竟是怎么好?他找不到答案。

想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华意的号码,语气平静地说:“华总,我想和你谈一谈!”

电话那头华意的声音显得很得意,“是洪局长呀!怎么有空打我的电话呢,要谈是吧,好好好,晚上我在我的办公室里等你!”

挂上电话后,洪辉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廖雄严的话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为了整个案件的进展,他必须要那么做。

在孙子兵法里,有一条计策叫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