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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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吴永平、朱永林、刘刚、市安全办的舒主任、市建委的向主任以及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共30多个人在座。

会议由朱永林主持,朱永林首先发言:“首先,我要宣布一条规定,关于今天开会的内容,要绝对保密!”

他环视了一下会场,继续说:“现在请市安全办舒主任、市建委向主任及大桥承建单位经理屠大纲依次发言,报告大桥修建的始末情况”。

会议足足进行了3个半小时,吴永平在认真地听着,并一时地记录一些东西。最后他作了总结发言后,朱永林宣布散会。吴永平留下了朱永林和刘刚。

吴永平对朱永林说:“从他们的发言及我们的初步调查来看,大桥的兴建成工作是正常的,程序是合法的,至于各种管理措施的制订和执行有待我们的进一步调查。现在,问题明显地是出现在钢材和水泥的质量上。刚才开会时刘工已向我们汇报了。”

刘刚拿出一沓资料,抽出其中几张对朱永林说:“朱书记,你交给我的任务后,我已经完成了,我从大桥的废墟里我拿回一些样品,经化验,钢材是严重的劣质钢材,连普通的房屋建设都不能用,水泥的质量也不符合大桥的标号,综合分析,结论就是由于钢材、水泥的质量问题导致大桥的倒塌。”

朱永林问:“刘工,这些钢材和水泥在整座大桥上占多少比例?”

刘刚回答:“这个还没有综合评估,不过我会把这个工作任务完成的。”

朱永林说:“好,刘工那就辛苦你了,要知道,我们的工作是细致的,我们只有拿出有力的证据,才能将那些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我已经让市公安局对创新建筑工程公司经理屠大纲进行监控了,以防又出现第二个许国泰。”

吴永平说:“现在我们着手要调查的就是这些劣质的钢材、水泥是怎么进入大桥施工工程的。朱书记,你的担子很重,调查工作一定要秘密进行,要防止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朱永林点点头说:“吴书记,我明白。”

刘刚因为还有别的事要做,便告别了吴永平和朱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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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琳来到市委时,见吴永平他们正在开会,不便去打扰他们,母亲程春爱又不在办公室,只得一个人坐在母亲的办公室想着和常明的那些往事。

“金琳,你怎么来了?”程春爱走进了办公室,对金琳说。母亲的到来,打断了她的遐想,使她又回到了现实。

“妈,你到哪里去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金琳怨似的对程春爱说。

程春爱说:“我忙点事情去了。”她见金琳双脸红红的,问:“你喝酒了?”

金琳心慌意乱,掩饰说:“刚才和一个同学去吃的饭。”说话间,脸似乎更红了。

程春爱警惕地问:“一个同学?”

金琳撒谎道:“一个高中时候的女同学,几年没见面了,非要拉我去不可。”

程春爱警告说:“和人交往要注意,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县委书记,要注意影响,喝酒要有节制。”见女儿不做声,又问:“小娟好了没有?”

金琳说:“烧已退了,我刚打电话问过杨兵。”

说到杨兵,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常明。这两个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心想,如果自己的丈夫要是常明多好,念及至此,脸上又是一阵发烧。程春爱觉得今天金琳的神色怪怪的,以为她是喝酒的缘故,不去深想,只是说:“你也应该对小娟多关心一点”。

金琳无奈地说:“我不想多关心一点吗?女儿病了,我恨不得马上跑回去看看她,可是我抽得出空来吗?”

程春爱同情地点了点头,她是深有感触的,当初自己为了工作,不也是对金琳缺少了多少关心吗?

母女俩说话间,吴永平开完会,走了过来,经过程春爱的办公室门口,看到她们两个人在里面,便说:“哦,金书记,你来了?”

金琳正要向吴永平汇报工作,忙向前走去,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话。吴永平耐心地听完金琳汇报后,在谈拍卖鑫达集团公司固定资产的问题时,他的想法和马超兴的想法一样,觉得越快越好,那样也许能够逼查奇露面。

金琳说:“吴书记,你的想法是不错的,只是像这样对待一家外资企业,不要说在我省,就是在国内,也不多见,如果真要那么做的话,我们怕事情做不好,引起不必要的国际纠纷。”

吴永平说:“你的担心也在常理之中,纠纷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胜算完全在我们这一边,你就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吴永平注意到了金琳情绪上的某种变化,问:“金书记,你今天怎么呢?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金琳也感到自己确实有些失态,不知怎么老是想到常明,忙说:“吴书记,可能我考虑得还不够,您不要见怪!”

吴永平笑道:“源头县的实际情况,你比我要了解得多。在你的心里,鑫达集团公司就像一个刺猬,浑身长着刺,令你们无从下手是不是?”

金琳低着头,默许了吴永平的这种说法。

吴永平见金琳不出声,换了一个话题说:“今早我听到你母亲在办公室里接电话,好像你女儿病了?”

金琳说:“是的,不过现在已好多了。”

吴永平关心地说:“金书记,你也不要老是在工作上,也要关心关心自己的家庭。我们不是冷血动物,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啊!”

金琳觉得一股热流直涌心田,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了下来。第一次感到吴永平的平易近人和解人意,激动地说:“谢谢吴书记的关心!”

吴永平说:“这样吧,你先回家看看,源头的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你可以先回去那边处理事情,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金琳满怀感激地出了市委办公室。

看着金琳下楼,吴永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来,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抓起电话,电话里传来朱永林急促的声音:“吴书记,出事了!”

吴永平心里莫名其妙地“咯登”了一下,说:“有什么事,你说吧!”

朱永林顿了一下:“从拘留所那边传来消息,说原来那几个被刑事拘留的南水丝绸厂的干部,今天中午因食物中毒被送进了医院,现在情况不稳定,根椐打电话给我的洪局长估计,情况可能很糟,拘留所方面已经开始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吴书记,如果那几个人一死,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南水丝绸厂的腐败案也许会成为一桩永远无法揭开的悬案。”

“怎么会这样呢?”吴永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说:“这肯定是一起预谋的谋杀,有人想杀人灭口,立刻通知医院,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那几个人。还有,你亲自去拘留所一趟,一定要查清这件事的起因”。

“是的,吴书记,我马上去办!”朱永林说完,挂了电话。

吴永平躺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之中,怎么事情这么凑巧?南水丝绸厂的腐败案查了好几个月都没有什么进展,而这大桥一垮,偏偏拘留所那边就出事了呢?莫非这二者间都有着一层不可告人的内在关系?

想到这里,吴永平竟有些兴奋起来,看样子,一定是大桥的倒塌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这样也好,如果那些人自己跳出来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折。但是,他又觉得这些事绝对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弥漫着一层很浓的硝烟味。他刚刚听程春爱小声地向他报告说,天马市委书记张国建和桃湖市委书记郑成海悄悄到湖滨宾馆看望赵卫国。

天马市与桃湖市是南水下面的两个县级市,对于张国建、郑成海这两个人,吴永平还是了解一点的,两个人都是赵卫国一手提拔起来的,都深得赵卫国的器重,吴永平任南水市委书记以来,只和这两个人见过几次面。

本来赵卫国今日一早就随张明华等省领导回去了,不知道怎么却在半路上兜了回来,重新住进了湖滨宾馆。这一反常举动虽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消息不知怎么竟散了出去。昨天他开完会后,就接到张明华的电话,说是赵卫国自愿留在南水,一来想知道南水的最新情况,二来想督促市里尽快处理塌桥事件。

赵卫国为什么要留下来,这内中的原因外人无法揣摩得透,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那两个人为什么要背着别人去见赵卫国,难道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吴永平用手揉了揉发胀的前额,他觉得头越来越疼了。本想也去湖滨宾馆见赵卫国一面,但想了一下,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觉得有必要约上孟楚庭等人一起去,那样也许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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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琳离开市委大院后,到家里看了看小娟,见小娟病已经好了,心才放下来,看着旁边坐着的杨兵,一股莫名其妙的火上来了,她尽量压住火气,低声埋怨了杨兵一通。

杨兵有苦说不出,他也要上班的,自从金琳离开后,他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小娟,吃了多少苦不说,还得不到妻子的谅解。他心里叹息,和这样一个女强人生活实在太难了,有时候他在妻子的心里还不如一个保姆。

结婚这么多年来,金琳几乎没有正眼瞧过他,不是嫌他这里不行就是那里不行。后来夫妻做那事,他真的不行了,每次都早泄,吃多少药都没用。金琳去源头后,一个星期都难得回来一趟,晚上他一个人躺在**,想那事也想得慌。有次偷偷地去了一家发廊找小姐,怪事得很,那次居然折腾了那小姐近一个小时,最后搞得那小姐翘着指头直说他“猛”,还问是不是吃了药?

医生说得不错,他这早泄是心理因素造成了,长期的心理压抑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晚上睡觉时,金琳换上睡衣直接进了女儿的小房间,和女儿睡在一张**,杨兵呐呐地不敢去叫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得自己回房去了。

听着外面传来细微的关门声,金琳产生了一丝愧疚感。有人说女强人各方面都是强的,确实如此,她有着强壮的身体,有充沛的精力,有极强的欲望。在夫妻**时,当她的欲望刚刚进入状态的时候,杨兵就败阵下来了。一个得不到正常**滋润的女人,那份痛苦与孤独,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虽然她厌恶与丈夫同床共枕,想到他那如牛的喘息声和很快就完事的情景,心里一阵阵不舒服,但不管怎么说,她是妻子,妻子有妻子的责任。

她轻轻地搂着女儿,躺着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常明的影子。到后来总算睡着了,在梦里,她回到了高中时代,和常明躺在草丛中说着话,后来不知道怎么两人都脱光了衣服,滚到一块去了……

她蓦地从梦中惊醒,感觉下面湿了一大片,醒来之后躁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去洗手间处理下面时,经过大房间时,见里面透出灯光,一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凌晨两点多。

当他从卧室里出来,见杨兵站在门口,也不开灯,黑乎乎的几乎吓了她一跳。

她看了杨兵一眼,生气地问:“三更半夜的,你干什么?”

杨兵开了客厅的小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鼓起勇气说道:“金琳,我们……离婚吧?”

她似乎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杨兵,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她问:“为什么?”

杨兵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里,实在受够了,而且……”

本来他想说早泄的事情,忍了忍没有说下去。

她问道:“是不是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杨兵低着头说:“你看我这样,还能有别的女人吗?”

她问:“那为什么想到要离婚?”

杨兵说:“我觉得我们这个样子,和离婚没有什么区别,都说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有一个鼎力支持她的男人,也许我不适合做那个男人!”

如果家庭发生变故的话,将严重影响她的仕途,她想了想,在杨兵的身边坐下来,低声说:“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在很多问题上对你要求过高,但是你也不至于提出离婚呀!”

杨兵痛苦地说:“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个比我更好的!”

她问:“我们离婚后小娟怎么办?苦的可是孩子!”

杨兵用手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金琳坐在那里,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之所以造成现在的状况,她确实有很大的责任,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沉默了一会儿,柔声问:“你那病……有起色吗?”

杨兵微微点了点头。

金琳想起自她去源头县上任后,就没有过夫妻生活了,带着一丝内疚的心情,她紧紧拥住了丈夫。

杨兵的手碰到妻子那丰满的胸部,下身立即有了反应,他一把拥住妻子,急促地说道:“金琳,你看,你看,我行了!”

金琳的手往下一探,果真是那样,她顿时也来了**。杨兵把她按倒在沙发上,就要行那事,她连忙说:“这里不行,会吵醒小娟的,我们去房间里!”

两人进了房间,脱光衣服上床后亲昵了一会儿,杨兵趴在金琳的身上刚要进入,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金琳立即感觉到肚皮上粘呼呼的,她知道丈夫又早泄了。

杨兵从妻子的身上滚了下来,侧着身体脸朝着别的地方不吭声。

金琳用床头的纸巾擦干净了身上,转过身从后面抱着丈夫,低声说:“看在小娟的面子上,先不要提离婚的事情好不好?我知道有时候是心理作用,要不你去找个别的女人试一下,只要不出问题就行!”

现在很多男人都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说实在的话,这一点,金琳觉得杨兵还是不错的,尽管夫妻**不协调,他至今都没有出去寻花觅草,也算得上是一个标本式的男人。

杨兵喃喃地说:“这肉体一出轨,感情就容易出轨,我想过了,我们还是……”

金琳有些火了,加大了声音说:“难道你没有听说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话吗?我现在已经允许你出去寻找刺激,还要我怎么做呀?换个环境,换个女人,也许对你那病有帮助。离婚的事情,你想都别想!”

说完后,她起身回到女儿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金琳推开杨兵的房门,见杨兵还躺着,眼睛有些失神地往着她。

“我今天要回源头去,那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金琳说:“我是答应让你去找别的女人,可没答应让你把感情陷进去,玩一玩也要有个限度,明白吗?”

她破天荒在家里做了一顿早餐,吃完后要司机送小娟去上学,本想和丈夫再好好谈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声调:“好好照顾小娟,过阵子我叫妈想想办法,把你换个单位看看,不过我看你那性格,那样子,再混也很难混出个人样来。我妈当初要我嫁给你,就是看中了你的学历,可你有学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混得这样子,堂堂名牌大学的本科生,还不如我这个大专生……”

“好了,不要再说了!”杨兵有些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你每次都是这样,我实在是受够了,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是无能,是没有本事,可我是男人,是你的老公呀!”

看着杨兵起身出门而去,金琳愣在了那里,她问自己:我这是怎么啦,明明想好好跟他谈一谈,可话到嘴边就是变了样。

她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等司机送完小娟回来,她上了车,对司机说:“回源头!”

南水到源头并不远,也就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上午10点多钟的时候,她就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心里想着早上的事情,后悔对杨兵说那样的话,更后悔同意杨兵去找别的女人。可一想起昨晚做的那梦,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燥热。

不一会儿,马超兴过来了,对金琳说:“金书记,回来了?”

金琳点点头,示意他坐下,问:“马县长,市委吴书记的意思,是要我们先做一些拍卖前的准备工作,市委今天研究讨论我们这里的事情,他要我先回来。企改办那边拿出什么方案了吗?”

马超兴说:“我昨天去了一下,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好的方案来。”

金琳挥挥手:“算了。我昨天向吴书记汇报工作时,吴书记建议我们用你提出的方法。”

马超兴笑了笑说:“我早就说了这个办法可行。”

金琳说:“我们马上起草一个实施方案,报市委批准后,就着手解决拍卖的问题,另外你要企改办的人尽快把南星制药厂的改革方案写出来。万一不行就考虑换人。”

马超兴笑着说,“想不到你昨天去了一趟市里,就学回来吴书记的作风了,可喜可贺呀!”

金琳说:“我以前不是怕出事吗?现在市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大家都绷着一根弦呢!”

“那是,我听说赵书记又回到南水了,这里面恐怕有文章,”马超兴说,“鑫达公司可是他一手搞起来的,你就不怕到时候不好收拾?”

金琳说:“可是我听说省委张书记到南水后,单独找吴书记谈了话,这里面恐怕也有不少文章,你说我们到底怎么做才好?”

马超兴想了一下,说道:“我看南水的盖子迟早要揭开的,大桥倒塌的责任人肯定是要曝出几个的,赵书记坐镇南水,无非是想丢车保帅!”

马超兴的这番话给金琳吃了定心丸,以马超兴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一点省里的意思,既然他都不怕,她还怕什么呢?在回源头的路上,她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问市里的情况,母亲只告诉她,市里正开会研究呢,要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天塌下来砸不死她。她沉默了一下:“那好,就按吴书记说的,”

马超兴问:“拍卖鑫达公司的公告已经写好了,是不是可以马上公布?”

金琳说:“马上公布,管不得那么多了。不过,我们要尽量做好其他外资企业和外商的工作,以免对他们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马超兴说:“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好了,准备开一个外资外商和我们政府的联谊酒会,双方共同沟通沟通”。

金琳高兴地说:“你这个主意很好,准备什么时候开?”

马超兴说:“就在我们公布拍卖鑫达公司的后一天吧。下午你带人去南星制药厂了解一下情况,听说那边的职工在闹。我去安排联谊活动的相关工作,还有联系一下原先有兴趣参与买下鑫达公司的那几家公司。本来是潘书记联系好的,他一调走,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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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琳一行人到达南星制药厂。下了车,见厂门口堵着上百个人,厂长江满堂和几个副厂长从里面挤出来,好不容易来到金琳他们的面前。

江满堂是南星制药厂的老厂长,年轻的时候就进厂,在厂里干了近30年,制药厂由外资老板承包经营后,他只挂个名生产厂长的名,实际上生产、销售和财务人员都是那个外资老板的人,老板一走,那些人也不见了,留下一些乱七八糟的假账本和这堆烂摊子。

那些职工堵在厂门口乱哄哄的,七嘴八舌地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江满堂举了一个话筒,站在一张凳子大声叫着:“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金书记今天来看大家,就是为大家解决问题来的!”

人群暂时安静了下来,金琳从江满堂的手上接过话筒,说道:“大家不要担心,黑心老板跑了,还有我们政府,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来为大家解决实际问题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能够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江满堂等人的陪同下,金琳一行人到生产区看了看,见那些制药机械都已经老化。在经济浪潮汹涌澎湃的今天,老技术旧机械早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这个厂在几年前停产的时候,就应该顺应市场改革的潮流,采取一次买断工龄的办法解决职工问题,就没有现在的这种状况。

在经过一间挂着化验室牌子的门前时,金琳见门上积落着厚厚灰尘,好像很久都没有人开启过的样子,便问:“怎么不派人打扫一下?”

江满堂说:“都好几年没有打开过了!”

金琳问:“外资老板逃走后,距今也就半年多时间,怎么说化验室没有打开过,难道外资老板承包期间,生产出来的药品都不化验的吗?”

江满堂的脸上掠过一抹惊恐,小心地说道:“戴老板是赵书记的朋友,赵书记交代过,说厂子被别人承包了,就得按人家的意思办事,戴老板不让化验,我们也没有办法。”

他说的赵书记就是原县委书记赵德凯。

金琳说道:“荒唐,你是厂里的老领导了,难道不知道不合格的药品会危及病人的生命吗?”

江满堂低着头不吭声,旁边几个副厂长的脸色也不好看。

最后大家一起坐在了厂会议室里。金琳望了望厂到会的人,说:“大家刚才都初步看了看,请江厂长介绍一下厂里的情况。”

江满堂将厂里的实际情况介绍了一番,最后说:“各位领导,情况就是这样,原来可以拿戴老板的承包费来发工资,戴老板一跑,问题就来了,厂里困难很多,职工生活也很苦,他们都盼望着县委、县政府能帮助他们,解决他们的困难。我们也希望县委、县政府此次能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金琳问:“江厂长,当场厂子停产的时候,为什么不实施国企改革的方针,采取一次买断工龄的办法解决职工问题呢?”

江满堂说:“我们也想过,我也打了报告上去,可赵书记不同意,他说县财政紧张,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多钱,再说可以用招商引资的办法,找人来承包经营,只要有人承包了,就保住了厂子,保住了职工的生活问题,也解决了县里一部分税收问题。”

金琳点点头说:“其实这也是一个办法,原先你们厂一年交多少税收?”

江满堂说:“98年的时候达到600多万,后来厂子不行了,县里给了优惠政策,也有200多万。”

金琳思索着:对于县里来说,几百万的财政税收不是个小数目,难怪赵德凯不同意了。可就算县里没有钱,一次性买断职工工龄的费用,可以从拍卖厂子的设备或者地皮上出呀。只要有人买下厂子进行生产,并不影响县里的财政税收。

她有些想不明白,当初赵德凯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想了一下,说道:“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人说话,一个个都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江满堂缓缓地说:“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国家发生活费,总不能发一辈子吧!我们等国家发救济,也总不能等一辈子吧!所以,还是要另谋出路。”

金琳满意地看了江满堂一眼,说:“江厂长的思路是很好的,与我们县委县政府的思想不谋而合,按照县委县政府的思路,完全可以实施国企改革的办法,把工人思想里的铁饭碗砸掉。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是卖厂子,买断工龄后大家自谋出路;第二条是股份制,每个人都可以入股,大家都是股东,把好产品质量关,重新占领市场。这一点,我们已经走在别人的后面了,最起码落后10年呀!”

江满堂微微一笑:“不瞒金书记说,第二条我在几年前就已经提出来了,可县里不同意呀!”

金琳暗自一惊,国企改革是国家和政府甩掉包袱的好办法,县里凭什么不同意呢?她见江满堂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不好说。

她知道有些话是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便提到:“现在我代表县委县政府,支持你们的想法,你们先做出一个可行性的方案出来。”

江满堂和几个副厂长相视看了一眼,说:“行,我看这个办法行。我们尽快拿出方案。”

从会议室出来,金琳看着那满是灰尘的化验室门口,觉得那门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幕。

离开南星制药厂,在回县委的路上,金琳接到母亲程春爱的电话,在电话里,程春爱告诉金琳,说市里在讨论源头问题的时候没有结果,要她小心一点。

才过去几个小时,母亲说的话怎么变化这么大?一定是市里又出了什么问题。挂上电话后,金琳陷入了沉思之中。

没多久,手机的铃声又响起来,一看是马超兴打来的。马超兴在电话里说,鑫达公司在接到政府的拍卖公告后,临时负责人郑先生一再要求不要拍卖,并说老板查奇很快就回来的。

在电话里,马超兴笑得很轻松,说终于逼得那个查奇要露面了。

金琳可轻松不起来,觉得问题好像越来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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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平开完会后回到办公室,上午研究讨论源头县问题,结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昨天晚上他和孟楚庭等人去看望赵卫国后,今天上午一走进会议室,就感到气氛不一样。自大桥倒塌后,那几个脸色不太好看的人,精神似乎也好了不多,显现出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来,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赵卫国住在宾馆里,无疑给南水市大大小小的“赵家军”打了一针兴奋剂,与其说是来督促工作,不如说是来对付他吴永平的。

他已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在会上,几个副书记和相关领导,都不同意拍卖鑫达公司的资产,说那样会影响外商在本市的投资信心,而且就算要拍卖的话,也没有哪一家公司有意向竞标。

本来潘武伟当代书记的时候,联系了好几家有实力的公司,后来不知道怎么竟没有了音讯。他要金琳去筹划拍卖的事宜,也是想她去找好买家。

现在市里的风向一转,估计源头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看来源头的问题又要拖上一拖了。如今最关键的,就是要查出跨江大桥倒塌的幕后真相。但只要赵卫国在这里,要想查出真相来,无疑难如登天。

而南水丝绸厂腐败案,至今都没有找到头绪,那几个在拘留所里食物中毒的人,现在还在抢救当中,市公安局仍在调查相关责任人。估计就算扯出来的,也是一些小鱼小虾,大鱼是沉在水底的。

他的眼睛扫过桌上的台历,看到上面写的一条备忘录,这才想起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本来一大早就要打电话回去的,没想到一忙就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

他拨了家里的号码,是他的妻子邓琴接的电话,“喂,老婆,一个人在家啊?儿子呢?今天是他生日,我要祝贺他生日快乐。还有你,16年前的今天,你辛苦了!”

邓琴柔声说:“你总算打电话回来了,儿子一大早就说今天爸爸会打电话来的,等了半天也等不来你的电话,现在刚放学回家,我正准备给他做饭呢。”

他有些愧疚地说:“我到南水上任后,这边的事情太多,也没有时间照顾家里,一直都没有时间回去……”

邓琴柔声说:“我能理解你,儿子昨天还说等放假就去你那边看你!”

“好呀,来吧,我也想你们!”他笑着说:“这小子,有一个月没有看到他了,怪想他的,要他来听电话。”

邓琴马上喊:“吴勇,吴勇,你爸来电话了。快来和你爸讲话。”

吴勇从卫生间蹦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老爸也真是的,不是说我是早上8点钟生的吗?那个时候来电话才真正是祝贺生日呢。怎么早不来电话,迟不来电话,偏偏在我洗澡的时候来电话?”

说着,来到了邓琴身边,接过话筒说:“老爸,工作很忙吧?忙得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哦!”

吴永平抱歉地说:“是呀,儿子,你不知道你爸爸现在有多头疼呢!还好我想起了你的生日,现在打电话也不晚呀,祝你生日快乐哦!老爸不能在你身边陪你,对不起呀!”

吴勇说:“老爸,你真的够朋友呀!”

“儿子,我怎么不够朋友了?”吴永平笑着问。

吴勇说:“你几次说要带我去南水,怎么老说话不算数啊?”

吴永平低声说:“我说儿子呀,这你就错怪爸爸了,去年寒假期间,我要带你来,你说要去参加什么环保活动,再后来,你又去和你的那些网友讨论什么大会师,你说,是我没算数,还是你没算数?”

吴勇理屈,说:“那好,我过几天和妈一起去!”

吴永平的声音严厉了起来:“胡说,你不读书了。马上要期中考试了,你要是考得不好,看我回来收拾你。行了,叫你妈听电话”。

“太不够意思了,说了两句话,就不理我了,还是跟老妈亲,”吴勇不情愿地把话筒递给了邓琴,邓琴接过电话调侃地说:“吴书记,有什么指示就请讲吧。”

吴永平问:“老爷子身体好吗?”

他和邓琴是大学同学,只是不同班级,是一次班级联谊会上认识的,他知道邓琴有一定的政治背景,不敢高攀,是邓琴主动追求他,并带他去见她那当厅长的父亲邓怀远。第一次见面,邓怀远就和他很聊得来,不反对他和邓琴交往。毕业的那年,很多同学都被分配回家乡,是邓琴求着她父亲把他留了下来,并安排进了省委秘书处。

凭心而论,若没有老爷子,他这个没有政治背景的高材生,拼到现在最多也是个局级干部。他和邓琴结婚后,老爷子对他就像亲生儿子一样,教过他很多官场为人处事之道,这为他处理身边的很多事情起了很大帮助,要想在充满暗箭与漩涡的政府机关明哲保身,是极为不容易的。邓怀远是原省委副书记兼省协政主席,10年前就退居二线了,却还挂着多个艺术协会主席的头衔,是一位德高望重资深极的老干部,年纪大了,心血管有些毛病。

邓琴埋怨他:“你还记得有个爸,我看你早忘记你自己姓什么了。”

吴永平说:“好老婆,说话不要这么刻薄好吗?我这边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忙得晕头向转。”

邓琴继续挖苦:“吴书记,这么快你就受不住了,我还以为你会在南水干一番大事业来呢!”

吴永平又好气又好笑,换了一种口吻说:“老婆,我哪里得罪你了,今天尽对我那个?”

邓琴的声音哽咽:“昨天晚上,爸的病发作了两次,有次差点和我们永别了,他老人家在昏迷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字,醒来之后说南水出了那么大的问题,你的工作一定很忙,不让我通知你,怕影响你。你说,你对得起爸吗?”说着,她的眼圈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吴永平心中有愧,忙一个劲赔不是。

邓琴说:“爸的命是抢救回来了,可下半身不能动了,你要是有良心的话,就马上回来。”

吴永平一个劲地说:“好好好,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后就马上赶回去一趟!”

说实在的,从省城到南水,来去也就10来个小时,虽说工作较忙,但辛苦一点,晚上赶回去,早上赶过来,还是可以的。

邓琴说:“我还不知道你的敷衍之词?这个马上或许是十天半月。算了,还是工作要紧,南水市大桥倒塌的事,电视里都播了,看你这个市委书记怎么办,当初我不让你下去,你说是什么组织的安排,现在好了,出了问题吧!”

吴永平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在电话中说一些安慰的话,说了一会儿,就挂了。过了一会儿,正要通知司机说晚上去一趟省城,不料那部蓝色的电话响起来,他接起一听,是程春爱打来的。程春爱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急促,说在半个小时前,有一个人在市委门前的大街上被车撞死了,当时那人走在人行道上,是车子冲上去把人撞死的,肇事者当场弃车逃走了。死者死前从衣内拿出一小包东西,只说了四个字“给吴书记”,就死了!

吴永平一听就火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后人敢在市委门前行凶杀人,这也太猖狂了。他问:“查清死者身份没有?”

程春爱说:“查清楚了,是南星制药厂的职工!那包东西我带了一点过来,其余的交给市公安局刑警队化验去了,有人说那东西很象冰毒,具体是不是,还要等化验结果出来!”

吴永平说:“你带过来给我看看!”

没多久,程春爱过来了,把一小包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放在吴永平的办公桌上,说:“吴书记,就是这东西!”

冰毒的学名叫甲基苯丙胺,因其原料外观为纯白结晶体,晶莹剔透,故被吸毒、贩毒者称为“冰”。由于它的毒性剧烈,人们便称之为“冰毒”。

冰毒属于苯丙胺类中枢神经兴奋剂,是我国规定管制的精神药品。过量的使用冰毒可导致急性中毒。长期滥用可造成慢性中毒,静脉注射方式滥用者可引起各种感染合并症。1996年联合国禁毒署在上海召开的国际兴奋剂专家会议上,一致认为苯丙胺类兴奋剂将逐步取代本世纪流行的鸦片、海洛因、大麻、可卡因等常用毒品,成为21世纪全球范围滥用最为广泛的毒品。国内也将冰毒列为主要毒品之一,近几年在广东和福建等地也查出多纵非法制毒大案。

吴永平望着那包东西,南星制药厂的职工拿着这包东西给他,是要告诉他什么,为什么会被人杀害?

联系起南星制药厂的问题,他猛地冒出一个想法,莫非有人利用制药厂的招牌做掩护,在厂里制毒?

一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头大了许多,当赵德凯被双规后,承包南星制药厂的戴老板丢下一个烂摊子不辞而别了,这二者之间,似乎都是有很大牵连的。如果化验出来真的是冰毒,那源头县的盖子可就找到揭开的方法了。

程春爱见吴永平有些失神,忙问:“吴书记,你在想什么?”

吴永平回过神来,微笑着说:“事情开始有转机了,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程春爱没有说话,她知道吴永平说的他们是什么人。

吴永平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见外面有些阴暗,乌云滚滚,看样子要下大雨了。下一场大雨也好,刷洗出一个新的世界出来。大雨过后,天空会更加晴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