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谋

第十五章 神秘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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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宗华的案头上就有赵副局长的简历。

赵副局长的全名叫赵有德,今年46岁,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此人工作认真,办事谨慎,与上下级和同事之间的关系都相当不错。在高源市的公安系统中,他算是一个实干型的人物,大学毕业后,从基层干警做起,一步步升到派出所长,再到分局局长,破获过两起大案,荣立二等功,三年前调进市局当任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一年前调整领导班子工作时,成为第一副局长。

局长李树成由于兼着市政法委那边的工作,所以公安局这边,主要就是赵有德管事。

从许宗华手头上掌握的资料看,赵有德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才40来岁就升到市局的第一副局长,就其现有的情况和工作能力看,还有很大的发展。

一个工作认真而办事谨慎的人,不可能犯那样的低级错误。

就在案件发生后的一个小时,赵有德来到市委,向几个领导汇报工作,坦诚自己的事件中指挥失当,并恳求给予处分。

按他的解释,五点多钟的时候,他陪调查组的王林从锦江海鲜酒楼出来后,看到路边停了一辆车子,车子里的两个人朝外面探头的时候,他认出其中一个人,正是网上通缉的一级杀人犯刘全为,那两个人很快下了车,他看到跟在刘全为身后另一个矮个子的腰里胀鼓鼓的,便断定带了爆炸物。

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就开车暂时离去,在车上,他打电话调动特警前来围捕,当他带着特警赶到的时候,刑警队那边的人已经到了。之后的情况就是那样。黄立栋带着刑警队的人在里面,他带着特警队和陆续赶到的公安干警在外面。

负责谈判的田专家进去后,认出与刘全为一起的矮个子,就是一年前在市郊的拆迁事件中,抱着两个液化气钢瓶,要与拆迁队同归于尽的詹强。

田专家与詹强的谈话,在酒楼外面的赵有德根本听不到,他见刘全为朝田专家举起枪时,便果断下令躲在暗处的狙击特警开枪。在击毙刘全为的之后,虽然詹强已经放下凶器,但他怀疑詹强身上可能有爆炸物,所以特警也执行了他的命令。像刘全为那样的亡命之徒,在与警方对峙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能够活着,都会留了一手,与实施抓捕的干警同归于尽。

这样的事例在国内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当警方在围捕穷凶极恶的罪犯时,如怀疑对方身上带有爆炸物,都会采取当场击毙的方案。

尽管事后查明,詹强身上并没有爆炸物,腰里面的东西是一个塞有8万块钱现金的腰包,但赵有德这种防患于未然的做法并没有错。

他不但不能收到处分,还应该表彰。

当天晚上,高源市电视台就播出了这则新闻,市公安局也高调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对于赵副局长的英明果断和黄立栋的行动迅猛,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罪犯已经收到了严惩,该表彰的应该要表彰。

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但是留下的却是令人难解的谜。

是谁打110报的警?

据事后调查,报警的是一个男人,报警电话是街边的IC卡公用电话。

报警的时间是下午4点30分,而那时赵有德还没见到那两个杀手,方子元也在律师事务所里与新来的同事聊天。

登记酒店1218房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是一个操外地口音,叫杜工民的前来登记的。事件发生前和发生后,这个人主动到公安局说明情况,当天他确实带着女朋友到锦江海鲜酒楼,和检察院的宋检察官吃完饭,宋检察官得知他有一个经济纠纷想要打官司,便答应为他介绍律师,吃完饭登记好房间,他要宋检察官在房间里休息一下,自己和女朋友到城郊的一家工厂去办点事,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

每一个疑点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几乎没有一点破绽。

若只是这样,那个打电话报警的人,又是如何知道两个杀手会出现在12楼的呢?

很明显,因为报警人知道方子元会去12楼,两个杀手也会跟着上去。

报警人打电话报警的时候,杜工民和他的女朋友正在郊区的那家工厂与别人谈事,有人可以证明。

假设他在那家工厂谈事的过程中,看准时间抽个空,叫别人打那个报警电话,就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了。

可那么一来,与杀手通电话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那个女人和杜工民,又是什么关系?

许宗华在一张空白的信笺上写着那几个名字,这几个人,应该有一条无形的线连在一起,那根线头,却不知在哪里。

方子元说过,他在酒楼的门口看到赵有德陪着王林走出来。王林是调查组的,自出了叶水养的那件事后,许宗华就将他和莫志华安排在内情工作,负责整理材料和联系各调查小组的工作,若没有向他报告,是不允许外出的。

许宗华在王林这个名字上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在没有调到调查组借用之前,王林是省纪检部门的普通工作人员,论级别,连副科级干部都不是,赵有德好歹是堂堂的副局长,正处级。他们两个人怎么会混到一起?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几下,王林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不安,叫了一声“许组长”,在许宗华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刚才我看到方律师出去,我猜想你一定有话要问我,所以我……”

许宗华微微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我不用问了,还是你自己说吧!”

王林说道:“首先我向你检讨,在没有向你请示的情况下外出。当时我没烟了,只想出去买几包烟,以前我和小莫没烟的时候,不是他出去,就是我出去的。在楼下的时候,我见到了赵局长……”

许宗华打断了王林的话,问道:“你有没有问赵局长来这里做什么?”

王林说道:“他好像是来反应情况的,见到我之后,说是不用上楼了,跟我说也一样,并要我向你转达!”

许宗华问道:“他反应什么情况?”

王林说道:“他说我们调查组在调查案子的时候,占用了市里的很多警力,给他们日常工作带来了一些不便,他之前也向市领导反应过,可市领导没有答复他,所以他就向来找你商量。他还说了,他百分之百支持调查组的工作,如果你认为他的想法有所偏倚的话,就当他没说过。”

调查组在调查案件的时候,确实用了不少警力,也给高源市各部门的日常工作带来了不便。可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在调查工作没有结束之前,高源市各部门应当全力配合调查取证工作。

许宗华问道:“之后他就带你去了锦江海鲜酒楼?”

王林说道:“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有朋友请他去那里吃饭。他一定要拉着我过去,我不好拒绝,所以就跟着他走了,我走之前还打了你的电话,可你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吃完饭,他送我出来,又叫一个朋友送我回来,之后我就听说那里发生了事情!”

之前赵有德也向市领导解释他拉着王林去吃饭的事情,那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值得好奇怪的,市长余德万还请许宗华吃过两餐饭呢!

许宗华听完王林说的话,淡淡地说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如果调查组的人一个个装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之外的样子,与当地的干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于调查工作,是肯定有影响的。

他看着王林的背影,在纸上写上了赵有德三个字,将赵有德与王林用线连起来,中间划了一个问号。

他看着纸上那些名字有一条条的线,所有的线连接起来,就是一张严严实实的网。

他想了好一会,决定与几位市领导碰一下头,因为针对叶水养的腐败案件的调查,可以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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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源市终于发布了公示:省纪检与监察部门多次接到来自高源市的举报材料,举报常务副市长叶水养在任职期间收受他人贿赂,挪用公款,违规提拔干部的问题。经上面派下来的调查组通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已经掌握了叶水养腐败的有力证据。对于叶水养的腐败问题,可以归结如下:一、1997年至2006年,叶水养在担任市外经贸副主任和副县长、副市长、常务副市长期间,通过各种方式,前后收受别人贿赂人民币达1500万元,挪用公款2800万元、贵重物品折合人民币6.4万元;二、违规提拔干部,经查,叶水养在当任常务副市长期间,利用手中的职权,违规提拔干部8人,其中三人犯有严重经济问题;三、利用职务之便插手市建工程,经查,高源市存在不少豆腐渣工程,都是在他的直接干预下修建的,他对这些工程的质量问题负有重要领导责任;四、渎职,他在1990年到1994年当市化工厂厂长期间,由于管理不善,导致化工厂倒闭,对化工厂出纳挪用巨额公款一案,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五、生活腐败,与别的女人有不正常的两性关系。

经市委市政府与调查组讨论,并上报省委省纪检部门批准,对叶水养的处理结果如下:……通过调查组调查,认定叶水养在任职期间犯有不可宽恕的贪污受贿及滥用职权等罪,经省委省政府批准,省纪委决定:撤销其常务副市长职务,给予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并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鉴于其已畏罪自杀,故免除其刑事责任,保留对其的处分……

政府部门的公示一出来,方子元就接到了叶丽的电话,在电话里,叶丽哭着说道:“方律师,求求你,我爸不应该是这种结果的!”

不应该是这种结果,那就必须寻找到另外一种结果,答案就在叶丽给他的那些资料里。

方子元知道政府部门迟早会将这种处理结果公示出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叶丽给他的那些资料,他才粗略地看了一些,即便是这样,写出一纸笔锋犀利的申诉状,是没有问题的。

在申诉状中,方子元并没有针对性的反驳调查组对叶水养腐败案件的调查证据认定,而是侧面迂回地提出几个问题:第一、叶水养受贿和挪用的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

第二、作为最重要的举报人之一,大生建筑公司老板董和春为何在接受调查组问询之后,至今下落不明,是不是他觉得举报失实,心里愧疚而躲起来了?调查组对其举报的情况,是否继续了进一步的取证,拿到了足够的证据。另外,在董和春上交的那本日记本上,为何只有对叶水养一个人的行贿记录?如今的市建工程,都是采取公开招标的方式进行的,如果一家建筑公司要想拿到一个市建工程,单向某个领导行贿就能中标?市内那么多主管和兼管部门,是否也存在问题?

第三、市里那么多干部,有很多都是在叶水养任职期间提拔的,那些人都是经过市委的常委会和市人大开会决议批准的,“违规”两个字作何解释?

第四,高源市确实存在不少豆腐渣工程,但也有不少质量过硬的市建工程,由叶水养一手指挥修建的高源市跨江大桥,其设计在国内拿了奖,其工程质量经过了省质量监督部门的认定。相反,在叶市长当任外经贸副主任期间,由大生建筑公司承建的市三中教学楼工程,成了远近闻名的豆腐渣工程,这做何解释?是否考虑那个时候的叶水养,就有了如此大的权力?

第四、叶水养在1990年到1994年当市化工厂厂长期间,由于管理不善导致化工厂倒闭,如今市内那么多国有企业倒闭,是否该追究每个企业负责人的渎职之罪?

第五、如果叶水养必须对化工厂出纳挪用巨额公款一案,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那么,每年市内那么多干部的腐败案件发生,是否该追究市委市政府领导的责任?

第六、在针对叶水养生活腐败的案件调查上,女当事人在供述时,只承认与叶水养是朋友关系,并没有承认是不正当男女关系。调查组在此项的调查取证上,都是听旁人供述的。从法律的角度上说,单凭旁证,不足以为确凿证据,更无法对其定罪。调查组在没有经过细致调查之前,做出此项调查报告与处理,是否有失公正?

申诉书上的每一个疑问,都像一柄利剑一样,刺向调查组。在申诉书的所有疑问面前,调查组的所有调查取证的证据,都显得很苍白无力。

这就是一个名律师的厉害之处。

写完申诉书,方子元知道即将开始第一个回合的较量。在较量之前,他打电话给叶丽,说是要与她们母女见一面,让她们看看申诉书,再详细谈一谈。

可是叶丽却说,她母亲这两天身体不好,在乡下修养,可能来不了市里。

既然他们来不了市里,方子元可以下去。他问明白了乡下的确切地址后,带上所有的材料出了律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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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槎县是高源市下属的一个县,人口20多万,有6个少数民族,其中汉族人口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由于地处山区,人多地少,所以经济比较落后,是享受国家财政补贴的贫困县之一。自古以来,上槎县就属于封闭落后的地方,解放初期,一些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甚至还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方式。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这里的人也逐渐认识到了外面的世界,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不少年青人相继出外务工,将外面的新奇物质带进了这个贫困和落后的地方。即便如此,受地域的影响,上槎县的经济发展仍是很缓慢。

乡下的年轻人,大都出外务工,留在村子里的,都是一些老人妇女和孩子。去年,中央电视台某个频道的摄制组,还来这里拍了一个留守儿童的纪录片。

在国内,像这样的留守儿童村子并不少,有媒体形容这样的村子,说是386199部队。38指的是妇女,61是儿童,99自然就是老人了。

说实在的,单凭那点地,养活一家人都成问题,要想生活好一点,就得出外去赚钱。

叶丽说的地方,是上槎县下面的一个乡,叫蒙山乡,一年前方子元为一宗刑事案件做辩护的时候,去过那里。蒙山乡背靠着海拔两千多米的蒙山,蒙山上奇峰兀立,怪石嶙峋,风景很不错。山腰有一座数百年的古庙,庙里有几棵枝干虬劲,形状怪异的松柏。在古庙的右边,有一眼温泉,当地人叫“臭蛋泉”,山下的乡民门要是身上长了疖疮脓疱,只要在泉水里泡上一阵子,就好了!

其实这种温泉的学名叫“硫磺泉”,这种温泉的泉水能够止痒、排毒及解毒,而且还有软化皮肤角质层的作用,泡这种温泉浴,是治疗慢性皮肤病最好的方法。

四年前,县里想在蒙山搞旅游开发,据说投资了不少钱,建起了一个疗养院,还有度假村什么的,可能是由于太偏僻以及山路太险的缘故,来这里的游客并不多!

如果要修建公路,那投资可就大了去了,没有人对这里的市场情景看好,因而那路一直都没能修。即便如此,相对于另外几个更偏远的乡镇而言,这里的道路还算是好的!

四个多小时后,他开着车经过上槎县的城区,拐上一条不宽的砂子路。

这地方山高路窄,道路沿着崎岖的山区弯弯绕绕,很多地方一侧是山,另一侧就是几十上百米深的沟壑,沟壑的下面是湍急的河流。在这种地方,往往几十里路都没有人烟。

他将车子开到三十码,照这样的速度,两个多小时后,就可以赶到那个蒙山乡。叶丽在电话告诉他,她舅舅家就在乡政府的边上,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新房子。

方子元对蒙山乡政府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他见过那所建在山坡上的希望小学,倒是印象很深,那所小学上下两层的楼房,水泥砖石结构,白墙碧瓦,在当地那些灰黄色的土房子当中,显得特别抢眼。据当地人说,原来蒙山乡小学又破又烂,石头砌成的校舍都倒了一半,靠几根木桩子支撑着,乡里几次打报告到县里,都说没钱,后来市里来了一个人,拿出80万建了这所希望小学。如今的有钱人做好事都不留名,蒙山乡十里八村的乡民们想要认识一下那个恩人,替恩人树碑立传,可那个人却始终不露面,只派了一个得力的人在这里当监工。那个监工也很卖力,直至学校建成才走。

眼看日头偏西,山谷内的阳光渐渐暗淡下来。在下了一道陡坡拐过一个大弯之后,方子元终于看到了半山腰那所学校的操场上的那面红旗,红旗被夕阳映照得很鲜艳,在漫山草木的翠绿丛中,显得非常鲜艳和显眼。

他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红旗,饱含着每一个少先队员的憧憬发自内心的敬仰。每一个人小的时候站在红旗下,那份激动的心情,到老都是难以忘怀的。

而在此时此刻,红旗就成了茫茫大海中的灯塔,在他空虚无助的时候,为他指明方向,成了他所有的希望和精神寄托。

渐渐地,他看到了路边背着柴火的行人,看到了袅袅在半空中的炊烟。

蒙山乡虽说是一个乡镇所在地,可看上去还不如别的地方的自然村。

终于,他看到了站在村口的叶丽,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碎花套裙,头发在脑后冠成发髻,显得成熟而知性。身旁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

车子在她身边停了下来,方子元摇下车窗,听到她说道:“方律师,你好,你说要下来,没乡到还真下来了!刚才我表弟看到那边有车子过来,我就猜一定是你来了!”她指着前面路边的一栋新房子,接着说道:“我舅舅家就在那里,你过去停到路边就行!”

方子元将车子开过去,停在那栋楼房面前,开门下了车。从楼房内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当地传统的黑布对襟褂子,微笑着对他说道:“你是方律师吧,请进,请进!”

待叶丽过来后,方子元和他们一同进了屋子。

说是新楼房,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无非是用粗大的木料做的房屋框架,四周再砌上砖石,外面抹上石灰,就成了。不过,相对于那些低矮的夯土屋来说,这已经是有钱人住的好房子了。

山里的夜来得早,刚才见太阳下山,这会儿屋内就开灯了。

方子元刚在椅子上坐定,接过叶丽泡来的茶,就见查金梅从楼上下来了。叶丽上前扶住母亲,将她扶到方子元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查金梅的神色确实不太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方子元问道:“你的身体不好,应该去医院看一下,要不我等下带你回高源市去?”

查金梅说道:“不用,我住在这里挺好的。我没病,只是觉得心有些累!方律师,申诉书写好了?”

方子元点了点头,从随身的背包中拿出那份申诉书,递给查金梅看。查金梅接过去之后,只是瞄了一眼,便转递给了旁边的叶丽。叶丽拿着申诉书,走到灯光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待叶丽看完了,方子元才说道:“我觉得许组长交给你的那些调查报告和材料有些问题!”

叶丽问道:“难道报告和材料是假的?”

方子元说道:“报告应该不假,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有所隐瞒,也许还把最关键的报告留下来了!”

叶丽反应过来,说道:“你是说他把这些有漏洞的报告和材料给我,而把最有力的证据和材料留下来了?”

方子元说道:“可以这么考虑!”

他们说话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满桌的菜,都是当地的特色,无公害纯绿色食品,还有野味。

那个男子招呼道:“来来来,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再说,晚上有的是时间。”

查金梅对方子元说道:“方律师,楼上还有房间,今晚你就不要回去了,那么远的路,这山区道路不好走,安全第一呀!”

晚上坡陡路弯,视距不足,确实很危险。方子元微微点了点头。他望着旁侧的木板墙壁上有一个镜框,镜框中有一张照片,是学校的竣工庆典,于是问道:“那所学校是什么时候建的?”

那男人说道:“是前年,听说是高源市的一个大老板给的钱,没人知道那个大老板叫什么名字。不仅仅是我们蒙山,全县有好几个乡的不少地方都建了这样的小学,唉,好人呐!”

方子元见查金梅瞟了她弟弟一眼,那个汉子就不再说了。

叶丽把话头接过来,说道:“方律师,我觉得申诉书写得很不错,你认为他们接到申诉书后,会怎么答复你?”

方子元说道:“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他们会尽快做出答复,至于怎么样答复,我也说不准!”

吃完饭,那个男人上楼去铺被子。方子元这才注意到,从他进屋到现在,居然没有见到这家的女主人。他刻意看了一下镜框中的照片,只有叶丽、查金梅、那男人和那孩子的一些照片,除此之外,并没有一个其他的女人。

也许女主人多年前就已经过世,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问的为好,以免触动人家的伤感。他既然是为了案件来的,就应该与查金梅讨论一些在辩护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情况。

他刚那些报告和材料拿出来,查金梅就问道:“方律师,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人派杀手去找你?”

方子元没想到查金梅会突然冒出这样的问题,他脸色一漾,说道:“我也不知道!正奇怪呢,那两个杀手怎么会向我要所谓的保密协议,还说是叶市长、潘建国、我伯母和余细香四个人一同签署的,你听叶市长说过这事么?”

查金梅摇了摇头,说道:“工作上的事,他从来不和我说的,我也从来不过问!那时候我听人说过,潘建国在外面找了一个相好的,还闹到厂里来了,那个女人好像就叫什么香的!不过,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

方子元打电话问查金梅的时候,她就是回答不认识的。他问道:“那你以后还听到有关余细香的一些事情么?”

查金梅说道:“只听人说那女人长得跟妖精一样,就是迷男人的**。潘建国为了那女人还和他老婆闹离婚,他出事后,就没听到过那女人的事了!”

方子元注意到她在说话的时候,眼中闪出一丝怨毒之色。当下心道:若孟琼说的是实情,对于查金梅而言,命运就显得不公了,难怪她会恨那些长得漂亮的年轻女人。他想了一下,说道:“我还需要一些可以证明叶市长的工作能力和政绩的材料,那些材料在整个申诉过程中,会起很大的作用!”

查金梅说道:“我让丽丽明天陪你一同回去,他的那些获奖证书和表彰报告,都在我房间里!”

说话间,电灯突然灭了。那个男人低声诅咒了一句,很快点起了煤油灯。

查金梅接着说道:“没办法,贫困山区就这样,动不动就停电,久了也就习惯了,老叶本想做点实事,可很多事情由不得他,虽说是常务副市长,可头上也有管他的人呢!人家不同意,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一阵山风从外面吹来,方子元觉得有些凉意,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已是初秋时分了。在市里还不觉得怎么样,但山里风凉,金风乍起时,已让人顿感秋意袭人了。

那男人起身去关门,同时对叶丽说道:“你也别急着回德国,留下来多陪陪你妈。你爸走了,她一个人过日子,很孤单的!我跟她说了,等你回了德国,就让她直接住到这里来,我们姐弟俩相互也有个照应。”

在暗淡的灯光下,叶丽的神色有些凄楚,她看了看母亲,眼中的泪水开始打转,哽咽着说道:“舅舅,回国的时候,我跟马克商量了,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回去之后全家就移民过来!”

那男人点头说:“那样我就不用担心你妈了!”

查金梅说道:“丽丽,你陪方律师聊一会,我上楼休息了!”

那个男孩子懂事地上前扶着查金梅上楼。方子元望着叶丽,其实在工作的问题上,他和她也没多少话说,反正材料就在那里,在申诉书没有递交上去之前,准备工作都由他来做,与叶丽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拿出一支烟,看了叶丽一眼。

叶丽微笑道:“没事,你抽吧!”

方子元点燃了烟,抽了两口,说道:“当初你怎么没有选择去考公务员,而要去深圳那边打工呢?”

叶丽微笑道:“你不也一样么,凭你伯父的关系,考上公务员再混个几年,当个部门领导,应该没有问题的!”她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读中学的时候,就听我爸说,别以为当官有权有势,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的很风光,可是官场上的那种闹心,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你没见我爸回家后的样子,他很多时候都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有时候坐在那里发呆,我叫他,他都不应!”

叶水养回家后的样子,方子元没有见过,不过他见过伯父回家后的样子,与叶丽说的一样。莫非每一个大领导回家后都是那样的?就两个字:心累!

两人聊了一会,眼看也不晚了。那男人下楼招呼方子元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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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方子元告别了查金梅,和叶丽一起回高源市,临出门的时候,他见查金梅拉着叶丽,低声吩咐了几句,也不知在说什么。

车到上槎县的时候,他并没有拐上去高源市的路,而是直接进了城区。叶丽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们不是回高源市么?”

方子元说道:“我去民政局办点事!”

来到民政局,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社会救济福利科一个姓廖的副科长。客套完之后,方子元就直接说明来意,他想知道上槎县这几年来接受社会善心人士修建希望学校的情况。

廖副科长听到他们的来意后,叫来一个人,低声耳语了几句,过了一会,那个人拿来一叠材料交给廖副科长,廖副科长看过之后,对方子元说道:“据我们掌握的资料看,从2003年开始,我们县共建了16所希望小学,还有4所中学,两家老年福利院,都是市里一个大老板投资的。”

方子元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廖副科长说:“我们也想知道那个大老板的名字,可是我们用了很多方法,都无法查到他叫什么。不过,每建一所学校,都有一个代理人负责整件事,也兼管着工程的进度和质量。”

方子元问道:“那个代理人叫什么名字?”

廖副科长说:“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朱,我们都叫他朱先生!”

方子元的眼睛一亮:“朱先生?他长得什么样?”

廖副科长说:“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个子不太高,浑身的肌肉很结实,那个人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文化,说话很粗鲁。”他笑了一下,接着说:“我们也清楚,现在那么做大生意赚大钱的人,没有几个有文化有涵养的,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拿出钱来做点好事就行!”

方子元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把钱交给你们,让你们去替他们办事呢?”

廖副科长把手一摊,说道:“人家不相信我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20所学校,花费1600万,两家养老院,每家150万,总共花费了1900万。我听说那个大老板在别的县也建了不少希望小学,唉,如今像这样出手大方而且不留名的人,可没有了!”

说句实在的话,现在很多政府的职能部门,大多人浮于事,整天只想着“卡、拿、要”,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办事的料,加之相继曝出来越来越多的社会慈善捐款被私分或挪作他用,所以很多人对慈善机构失去信任,做善事也亲身力行,不再交给慈善机构去施行。

廖副科长接着说道:“其实建一所那样规模的学校,也要不了80万,满打满算,60万就够了。在朱先生的监督下,建筑商按要求加固楼层质量,硬是把80玩全部用了下去。用朱先生的话说:教育乃百年大计,要保证孩子们的未来。”

方子元笑道:“你不是说他讲话粗鲁,没有涵养么?他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廖副科长说道:“这种话谁都会说,很多乡下的屋墙上都写着呢!”

方子元问道:“你们有没有那个朱先生的照片?”

廖副科长说道:“那个朱先生很奇怪,从来不和人照相,也不出席一些公众场合!”

方子元继续问道:“难道你们都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吗?”

廖副科长回答说:“谁不想和他交朋友呢?我向他要了手机号码,可是每次他一回去,那个号码就打不通了!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他,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是个实在人,做事很认真。我听说有一次他监工的时候,看到建筑商往水泥里多掺了砂子,他就跟人家吵了起来,还打了人,赔了给人家一些医药费!按理说,就现在的工程建造质量,多数都是不合格的,有几个建筑商不往水泥里面多掺砂子,砂子也要钱买,有些没有良心的,干脆就掺泥巴!”

方子元问道:“他打了人,难道就没有处理吗?”

按他的想法,打人致伤属于故意伤害罪,是刑事案件,只要派出所出面处理了,就一定会有朱先生的真实身份留档。

廖副科长说道:“人家是来做好事的,还处理什么?这事连我们县长和县委书记都出面说情了,再说人家朱先生也认识到而来错误,积极地赔给受伤人的医药费和误工费,这事就算不错了!”

当廖副科长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番话时,方子元非常的无语。当律师这么说年,他深深认识到,就是再健全的法律条文,在当前这个社会中的权势面前,法律是多么的显得苍白无力。

廖副科长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我差点忘记了,那一次我下乡,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朱先生的照片,是侧面的,还没来得及删呢。”

他从手袋中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来,递给方子元看。

尽管手机中的照片不太清楚,而且还是侧面照,但是方子元一眼就看出来了,照片中的人就是他的同学朱时辉。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口中喃喃道:“果真是他,他到底在替谁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