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槎县民政局的社会救济福利科办公室内,方子元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手机内的那张照片,确认他没有看错。
坐在他旁边的叶丽,被他那神情弄懵了,关切地问道:“方律师,你在说什么,那个人到底是谁?”
方子元皱着眉头,并没有回答叶丽的话,而是继续喃喃地说着:“他为什么不愿跟人拍照,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名字?”
叶丽说道:“这不明摆着的吗?他肯定有难言之隐,不愿让别人知道罢了!”
廖副科长也心急火燎地问道:“方律师,你别问那么多为什么了,请你快点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方子元说道:“对不起,恐怕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对你说,他已经死了?”
廖副科长惊道:“死了?上星期我们局里开会的时候还讨论说,等他下次再来,向他出资帮忙建一所福利院的。”
见目的已经得到,方子元便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廖副科长还一再求他帮忙寻找那个乐于做善事的大老板。
上车之后,叶丽问道:“你今天去民政局之前,是不是就已经怀疑这件事了?”
方子元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和叶丽认识没多久,但是看得出这个女人有心计,所以他在她面前,尽量避免说话。
叶丽也没有再问,只默默地看着车窗外面的景色。
回到高源市,他们找了一家偏僻一点的酒店住下。方子元打了一个电话给李雪晴,问了伯父现在的情况,得知还是老样子,伯母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也正常。李雪晴问他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他回答说来下乡办事了,现在还没有回去。
等方子元挂掉电话后,叶丽用一种讥讽的口吻笑道:“你们男人都是这么骗老婆的?”
方子元不甘示弱地说道:“怎么了,然道你被你的外国老公这么骗过?”
叶丽说道:“他可没有骗过我,外国男人比中国男人诚实多了!”
方子元笑道:“那是,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的圆呢!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你说呢?”
叶丽正色道:“我可不是陪你到这里来磨嘴皮子的!你看用什么办法还我父亲的清白吧?”
方子元笑道:“难道你认为你父亲清白么?”
叶丽登时变了脸色,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父亲不清白么?”
方子元走到一边,笑道:“叶女士,请你别生气,我这也是代表着大多数人的观点,你看看现在开会坐在主席台上的人,有几个是清白的?那些人在没事出事之前,谁又会承认自己是腐败的呢?”他继续说道:“我们还是谈点正经事吧,你父亲的案子,现在真的很麻烦!”
叶丽耐住性子,问道:“为什么?”
方子元说道:“你想过没有,从始至今,上面只是派调查组针对别人举报你父亲的问题进行调查,请你听清楚,仅仅是调查而已,并没有走应有的法律程序立案侦察,他们所立案侦察的,是李树成的自杀案,以及另几个人的被杀案,看上似乎与你父亲无关。我虽然是你父亲的辩护律师,可还没有到辩护的程度,只能走正常的程序,为他申诉!申诉书你也看了,至于他们怎么回复,就不是我所能估计到的!换句话说,就算他们现在无法针对我所提的问题进行答复,可要我们举出反证,也是很难的!”
叶丽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针对他们对我父亲的处理意见,提出反证?”
方子元点了点头。
叶丽说道:“这个反证应该不难的呀,他们说我父亲在1997年至2006年,叶水养在担任市外经贸副主任和副县长、副市长、常务副市长期间,前后收受别人贿赂人民币达1500万元,挪用公款2800万元、贵重物品折合人民币6.4万元;可以派人去查我的帐号和我妈的帐号……”
方子元说道:“叶女士,你也想得太简单了,难道你父亲为了怕日后被查,不能将钱放在一处连你和你母亲都不知道的地方么?至于你父亲违规提拔干部和滥用职权的事情,完全是他们说了算。你父亲已经死了,没有人会为他说话的。这社会就这么现实!”
叶丽的脸色大变,喃喃着说道:“难道……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了么?”
方子元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说道:“怎么没有办法?你别忘了,你给我的那些文件,是许宗华给你的,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叶丽说道:“这我可没有考虑太多,那天我和他谈了一些话,他就给了这些文件,说是可能对我有帮助!”
“这就对了!”方子元说道:“刚才我说过,李树成的自杀案和另几个人的被杀案,看上似乎与你父亲无关,如果不是那两个杀手向我要什么保密协议,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实际上这里面的关系,就不是我和你所能想得到的了。”
叶丽似乎没有听明白方子元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问道:“你怀疑我父亲不是自杀,而是被杀手杀掉的?”
方子元见叶丽这么说,心知再说下去无益,只得把那份申诉书放在茶几上,说道:“你先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我回家去看看孩子,明天陪你去见许宗华,把申诉书递上去!”
离开宾馆,方子元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上次送朱宇翔下车的地方,他很想知道,朱时辉是在替谁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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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还是那条巷子,方子元问了几个孩子之后,按着孩子们的指引,来到一栋破旧的楼房门前。这楼房虽旧,但青砖碧瓦,门前两个石鼓,兴许是饱经风雨的缘故,上面满是苔绿。门楼顶上还雕有花纹和鸟兽的图案,古朴而不失气派,看得出是过去有钱人家的老宅。只可惜那些雕刻图纹的表面,都被人为地铲去,使图纹显得有些光怪陆离,若被一些艺术家看到,肯定要大为感叹一番了。
原本黑红色的门漆,也都斑驳不堪,上面贴着的两幅门神,早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颜色。他走上台阶,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小孩的人头从里面探出来,看到他之后,脸上闪过一抹惊喜的神色,问道:“我爸的事情办好了?”
方子元认出这孩子正是他要找的朱宇翔,忙说道:“哪有那么快的呀?现在保险公司那边在收集资料,那么大一笔的意外保险赔偿,国内都没有呢!怎么,就让我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朱宇翔把门打开,同时说道:“我老祖说,不能让陌生人进来的,不过你不是!”
方子元走进去,见里面的院子很大,地上铺着青石板,左边是一眼池塘,塘里有一些水,水面上飘着几叶睡莲。右边有几棵高大的柚子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石桌的四面各有一条石凳。
房屋的结构是门字形的,正面的房子是砖木结构的,上下两层,檐角和门楣上方都有雕刻的图纹,表面同样被铲去。正门前的檐楼下左右各有两根粗大的木柱,每根木柱上都挂着一块木匾对联。两边的房子则是平房,虽没什么装饰,但不失典雅。
从这屋子的格局可以看出,旧主人是一个具有一定文化涵养的人。
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正坐在石桌旁的藤条椅上,听到有人进来,扭过头来生气地说道:“不是叫你不让外人进来的吗?”
朱宇翔说道:“老祖,他是律师,是帮我爸打官司的!”
那老妇人扭头的时候,方子元见她的双眼闭着,外表清雅脱俗,虽然年纪比较大,但眉宇间自然有一种内在的气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那老妇人对方子元说道:“你就是我孙子说过的方律师,请坐吧!”
朱宇翔有些得意地说道:“我老祖快90岁了,你看不出来吧?”
方子元笑了一下,他确实没有看出来。如果让他猜的话,他最多猜75岁。
一个60岁左右的妇人从左边的屋子里走出来,目光漠然地看了方子元一眼,并没有说话。这妇人的左脸好像被烫伤过,满是疤痕,要是夜晚在这种地方乍一见着,还真有些吓人。
那老妇人对那从屋子里走来的妇人说道:“妹子,有客人来了,帮忙倒杯茶来!”
那妇人默默进正屋去了。
方子元问朱宇翔:“这个是你的老祖,那个应该是你的奶奶了?”
朱宇翔说道:“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奶奶,可比亲奶奶还亲呢!我老祖说了,她以后老了,要我给她送终的!”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子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我要是不收留她,她就要流落街头了!”
方子元问道:“这屋子是你的么?”
老妇人反问道:“方律师,你来这里有事么?”
方子元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朱时辉和他老婆吴雅妮都是我的同学,吴雅妮在他死后要我帮忙,我还没来得及帮,想不到她就自杀了。我今天路过这里,就想过来看看他们的孩子,想在生活上……”
老妇人打断了方子元的话,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他的生活不需要你操心。你既然是他父母的同学,看在同学的面子上,只要把保险赔偿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到时候你想要多少报酬,尽管开口!”
看不出这老妇人的口气还挺大的,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拥有这样的一处地方,其市场价值并不亚于李树成家的别墅。再者,像这样的老太太,说不定年轻的时候收藏了几幅名人字画和古董,随便一两件东西都能卖个几百万。
方子元说道:“我就是为保险的事来的,保险公司那边可能赔不了那么多钱,我想对朱宇翔的处境有个进一步的了解,也许开庭的时候能用得着。”
老妇人说道:“能赔多少就多少吧,官字两个口,随他们怎么说吧!”
可以看出,这个老妇人经历了太多的人生事故,把什么都看透了。那妇人从屋内端出两杯茶来,放到石桌上后,转身就离开了,依旧进了那间小屋。
方子元说道:“反正我尽量去办,具体情况怎么样,现在也说不准。如果我把朱宇翔的可怜遭遇向社会公开的话,也许对赔偿问题会有所帮助!”
老妇人说道:“他虽然没有了父母,可还有我呢,他不需要人可怜。方律师,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你回去吧!”
这分明是下逐客令,方子元坐下来连口茶都没喝,就要被人赶走,心里实在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放了一张名片在桌上,起身说道:“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事的话,请打我的电话。”
他起身走了出去,朱宇翔一直送他到门口,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他的目光有些悲楚,全然没有小孩子应有的童真,显得有些成熟而多疑。
他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觉得这座小院子里充满着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神秘感,带着满腹的疑问,他来到了街道办。
接待他的是一个擅于言谈的女人,干街道工作的,个个的嘴皮子都很了得。在这女人滔滔不绝的话声中,方子元终于对那座小院有个一个大致的了解。
原来那座小院的主人是民国时候的知名民主人士朱开远的住处,解放前夕朱开远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儿子和遗孀袁梦娇,解放后这座小院归了政府,文革的时候,那个知名民主人士的两个儿子相继自杀,只留下一个老太婆。朱时辉是袁梦娇在路边捡来的,认作是孙子。后来落实政策,政府把小院子归还给了袁梦娇。袁梦娇喜好清静,不喜欢与外人交往。几年前,收留了一个流浪到这里的老太婆,两人相依为命。朱时辉夫妇出事后,她把曾孙子朱宇翔接到了这里。
方子元问道:“她和朱时辉的关系怎么样?”
女人回答道:“朱时辉夫妇以前经常来探望她,可自从有了那个老太婆之后,就不经常来了!”
方子元问道:“那个老太婆叫什么名字?家里没人的么?”
女人回答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听说有工作人员上门去过,可也没问出个什么来,估计也是乡下的孤老婆子,不然也不会流浪到这里来!”
离开街道办,方子元本来想去医院的,可不知怎么,竟把车子开到了城外,居然到了梦里老家餐馆的门前。他想起那次和孟琼在这里见面情景,便停好车,进了酒楼。
就在他正要向别人打听孟琼在不在这里的时候,看到了上次领他上楼的那个女服务员,于是走过去说道:“孟经理在楼上吗?”
这个女服务员已经不认得他了,问道:“你是什么人,找孟经理有事么?”
方子元说道:“上次我来这里,不是你带我上四楼去见她的吗?”
女服务员似乎想起来了,说道:“今天孟经理不在这里!”
方子元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坐到一处靠窗的角落里,点了两个菜,打算吃完后去医院看望伯父。坐下来没一会,见外面来了一辆车子,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孟琼,另一个居然是潘武。他顿时一愣,这两个人怎么搞到一起了?
孟琼和潘武并没有进饭店,而是从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方子元知道这屋子的后面有楼梯,可以直接上楼的。
方子元拿出手机打了孟琼的电话,可显示是关机。杀光了菜,刚吃了几口,就见那个女服务员走过来,低声对他说:“先生,孟总请你上去!”
想必孟琼来了之后,女服务员对她说了他来这里的事,她就叫他上去见面。
上了楼,见孟琼斜躺在椅子上,潘武坐在另一边。看见他进来,孟琼微笑着说:“我在下面看到你的车子,问了下面的人才知道,原来你来这里找我,有事么?”
方子元看了看潘武,没有说话。
孟琼笑道:“方律师,有话就直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方子元说道:“上次孟总在这里对我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吧?”
孟琼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方律师,你还有什么疑问么?”她接着对潘武说道:“你先下楼去吃点东西,我和方律师有些事要谈。”
等潘武离开后,孟琼望着方子元,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方律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方子元说道:“孟总,你上次对我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水份?”
孟琼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你!”
方子元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当上天宇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的?”
孟琼说道:“我是2001年4月才到天宇房地产开发公司当总经理的,之前是一个姓卢的男人。”
方子元一惊,问道:“那个姓卢的人呢?”
孟琼说道:“出车祸死了!本来我不想来,可他不同意!”
她说的他,自然就是死掉的叶水养。
方子元想了一下,说道:“你和查金梅之间,应该有个协议吧?”
孟琼愣了一下,说道:“是她告诉你的?”
方子元微微点了点头。其实他是乱猜的,从常理上说,查金梅甘愿把丈夫让给别的女人,自然会提出什么条件。
孟琼显得很不高兴,说道:“麻烦你告诉她,我答应她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的!”
方子元到现在为止,还摸不清孟琼的底细,他说道:“从法律角度上来说,委托我替叶市长申诉的,不是查金梅,而是你!”
孟琼叹了一口气,说道:“都到这份上了,是谁都一样!算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方律师,如果有时间话,你最好和李飞龙好好谈一谈,再这么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方子元笑了一下,其实孟琼有什么话要和李飞龙,大可自己去说,为什么要借他的口去说呢?他说道:“你最近没有和他联系了么?”
孟琼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我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想管,可是李飞龙不想放过我,这么折腾下去,他的下场比我还惨,别忘了李树成现在躺在医院里,再也不是原先只手遮天的李局长李书记了。他要是还不时务,可别怪我不客气!”
如今这做房地产生意的,黑白两道都有很铁的关系。孟琼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表明她已经有了胜算的筹码。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失去靠山的李飞龙,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方子元说道:“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孟琼微笑道:“那你说呢?”
李飞龙虽然是高源市的黑道老大,可还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和生意人之间,除了利益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孟琼接着说道:“你个查金梅她们母女俩接触了,她们还说了些什么?”
方子元说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针对申诉的事,进行的探讨,我的申诉书都已经写好了,正给叶丽看呢,计划明天就送上去。”
孟琼把头扭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的,这世上,除了仅有了一点亲情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人留恋的!”她背对着方子元,说道:“方律师,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方子元起身说道:“没事,我到现在吃完那一点东西就走!”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朱时辉是什么关系?”
孟琼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扭头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子元说道:“上次你对我说过,你每年都拿出一些钱来资助贫困山区的教育事业。这次我去上槎县,听那里民政局的人说,有人多次在那里援建希望小学,而那个负责出面援建的,就是朱时辉。他是我的同学,虽然有些钱,可还没有阔到出那么多年援建希望小学的地步。另外,我还知道,叶水养当过那里的副县长!查金梅是那里的人!”
孟琼正色问道:“你还知道多少?”
方子元说道:“我就知道这么多!”
孟琼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叶水养是个好人!方律师,这年头,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的!”
说到后面,她的眼中竟然闪现出泪珠!
方子元说道:“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孟琼说道:“方律师,你走吧!”
方子元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得离开。不过,他心中的疑问,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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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宗华带着调查组只是调查叶水养腐败的事件,现在处理结果都已经出来了,按理说,他和调查组的人都应该撤回去,余下的案件移交给高源市去调查处理,他几次打电话给上面,报告也写了上去,可上面的领导却迟迟不给一个回信,只说等研究决定。
他在省府机关呆了那么久,都是围在领导身边转悠的,深知“研究决定”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高源市发生的几宗案件背后,充斥着太多的谜团,在谜团没有彻底解开之前,调查工作都没有真正结束。调查组的人留在高源市的目的,就是督促高源市尽快案件幕后的真相。
此刻,他的手上拿着一份申诉书,方子元和叶丽就坐在他的对面。以他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对申诉书中提出的几点质疑,他确实无法给出答复。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我会将这份申诉书连同我的意见,向上面汇报的!”
方子元问道:“那你是什么意见?”
许宗华笑了一下,说道:“暂时保密!”
叶丽说道:“许组织,我知道你是一个尽责的人,我只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给够给我一个答复?”
许宗华说道:“这个我没有办法回答你,也许几天,也许一两个月,都说不准!我们对叶市长的调查,虽然已经结束,结果也已经出来了,可是你们也清楚,自叶市长自杀后,高源市接连出了那么多事,我们有理由怀疑所有的事情,都是连锁反应!我们已经组织了人手,正逐步调查!”
叶丽问道:“那你们查到了什么呢?”
许宗华看了一眼桌子边上那如小山一般高的卷宗,没有说话。随着调查的深入,案情越来越有进展,但是也有不少疑问相继暴露出来。
经侦查断定,打电话给李树成并导致其跳楼自杀的人,就是已经被杀的潘建国,调查人员虽然与柳春桃谈过两三次,可并没有得到有利的线索,到目前为止,还无法断定李树成和潘建国到底是什么关系。
杀死潘建国的女人,是不是那个已经失踪了的余细香,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什么恩怨?
早在李树成跳楼之前,李飞龙就已经将方园集团的股份和旗下的几家娱乐场所转给了别人,所有的股票和基金,也都转手抛了出去,虽然调查组紧急实施了对策,冻结了李飞龙所有的银行帐户,并对其进行了通缉,可到现在居然没有一点消息。李飞龙和董和春一样,似乎平空在地球上消失了。
是谁杀死了叶水养的贴身秘书庄东林,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李飞龙的法律顾问程明德,是否真正死于某个人的黑手?
为什么会有杀手找到方子元,向其索要什么保密协议,那份所谓的保密协议,究竟有着什么样内容?
朱时辉为什么在出事之前替自己买下巨额保险,这巨额保险的背后,是否还有另一层意思?吴雅妮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在那份遗书上,会写下那样的的内容,她和方子元又是什么关系?
许宗华望着方子元,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些事件似乎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几次谈话,他总觉得方子元似乎有事在瞒着他。
方子元为什么不对他说真话,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呢?
虽然调查组暗中跟踪方子元,想从他的身上找到线索,可有几次,调查组的人却眼看着他被人掳走。对方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调查组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得放弃了追堵。
方子元两次被神秘人绑走,却又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他所扮演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许宗华微笑着说道:“方律师,你这段时间很忙吧?”
方子元回答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很忙!”
许宗华正要说话,桌子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听,脸色微微一变。
方子元问道:“许组长,你的工作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希望你对我们的申诉尽快做出答复!”
许宗华放下电话,说道:“方律师,你先别急着走,医院那边来电话,说李书记醒过来了,你不想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吗?”
方子元本来就想下楼后去医院那边看看,听许宗华这么说,便说道:“这就好了!我还担心我伯父……”
叶丽不愿跟他们去医院,只说回国签证快到期了,先处理一下市里的几件事情后,就回乡下去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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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子元和许宗华赶到医院的时候,得知李树成进了抢救室。
据李雪晴说,伯父醒过来后,眼睛只盯着伯母,断断续续地说:“何……必……呢?”说完这三个字,却又昏迷了过去。
李雪晴不知道那三个字的含义,但是柳春桃一定知道,因为李树成的那句话就是对她说的。
抢救室的门口站了不少人,陆续有市里的领导赶过来,连赵有德也来了,他们见许宗华在这里,忙上前过来打招呼。
柳春桃就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头低着,眼神显得十分的茫然,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李雪晴坐在她的旁边,也不敢多说话。
一个多小时后,院长走出抢救室,对一位市领导低声说道:“我们尽力了!”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躺在里面的李树成已经去世了。
许宗华注意到,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几个市领导的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下,赵有德带头来到柳春桃的面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其他几个领导也过来表示了慰问。
柳春桃仍是如以前的那样,目光仍是那么的空洞,神情仍是那么的痴呆,仿佛眼前的这些人根本不存在。李雪晴起身代表伯母,向领导们的慰问表示感谢。
许宗华看着方子元,见他的表情有些冷淡,但冷淡中又隐隐有几分怜悯。
等那几个领导慰问完之后,许宗华也上前表示慰问,却见柳春桃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朝外面走去。李雪晴忙赶上去扶住伯母,扭头朝方子元使了一个眼色。
李树成的遗体还在抢救室里,得有个人留下来处理才行。
许宗华并没有离开,而是陪着方子元留了下来。不一会儿,护士从抢救室里推了一个人出来,方子元在医生递过来的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看着护士把李树成的遗体推走。
许宗华走到方子元面前,低声说道:“方律师,你不觉得我们俩该好好谈一谈么?”
方子元问道:“谈什么?”
许宗华说道:“你这次去上槎县,就是为了申诉的事情去的?”
方子元微笑道:“你认为我还有闲情去玩么?”
许宗华问道:“那你去上槎县民政局做什么?”
方子元一惊:“你都知道了?”
许宗华说道:“我也很想知道,朱时辉到底是在替谁做事?你知道的内情,一定比我还多,是不是?”
方子元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方律师,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所以我一直没有逼你!”许宗华接着说道:“李树成一死,你认为李飞龙会露面吗?”
方子元说道:“一个被通缉的人,是见不得光的。许组长,你们凭什么通缉他?”
许宗华说道:“在李树成跳楼之前,李飞龙就已经将方园集团的股份和旗下的几家娱乐场所转给了别人,所有的股票和基金,也都转手抛了出去,还有那辆新买来的豪车,都转给了别人。经手这些事的,就是他的法律顾问程明德。我们怀疑他与庄东林和程明德的死,都有直接关系,当然,还有你的那个同学朱时辉,他不是李飞龙属下娱乐场所里的经理吗?如果他背着李飞龙替另一个人办事,以李飞龙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只有找到李飞龙,才能解开事情的真相。”
方子元说道:“这么说,他的问题很严重?”
许宗华说道:“你是律师,精通法律知识,你应该知道他的问题有多严重。如果你真的为他好,有机会联系上他的时候,劝他配合我们进行调查,不要冥顽不灵。无论他躲到那个角落里,我们终有一天会找到他的!”
方子元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说道:“如果我有机会,我一定替你转告的!许组长,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两人一起往外面走去。出了医院的门诊大楼,见李雪晴和柳春桃上了一辆市局牌照的警车。
李树成当公安局长多年,不管怎么说,人缘关系肯定是有的,用不着怀疑。
有调查组的人上前,将许宗华接了过去。
方子元走向自己的车子,刚打开车门,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家里打来的,忙接了。是她妹妹方子华打来的:“哥,是不是你接走了雨馨?”
方子元惊道:“我一直在忙着呢,哪里有时间去接她?怎么了?”
方子华说道:“我去接雨馨的时候,听同学说,她被一个男人接走了,我还以为是你呢!”
方子元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有没有问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
方子华说道:“我问过了,只说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长得很有气质,个子不高,有些偏瘦!”
方子元问道:“你报警没有?”
方子华说道:“正准备要报警呢!”
方子元说道:“别急着报警,雨馨没事的,你安心在家里就行!”
方雨馨那么大的孩子,是不会轻易跟陌生人走的,从妹妹的描述中,方子元心里很清楚,接走女儿的那个人,就是被警方通缉的李飞龙。李飞龙接走方雨馨的目的,无非就是间接的控制方子元,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上车后,方子元打了李雪晴的电话,得知她们正在回家的路上,他只说有些话想跟伯母谈谈,一会儿就到伯母家,其他的就没有再说多了。
李雪晴似乎在电话里听出有事,忙问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方子元只说到了家见面再说,便把电话挂了。
车开出医院的大门,刚走了一段路,他就从倒车镜内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车子,看来,他的行踪都在调查组的掌控之中,经过一个路口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巨响,他在倒车镜中一看,见一辆大货车撞在那辆小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