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

第十二章 冤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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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雄得到孟金生被双规的消息,是在第二天上午醒来之后。

他昨天按孟姐的意思打了汪积德的电话,只说愿意再谈谈,几分钟后,汪积德开车来到茶楼门口,一脸兴奋地将他迎进车里。在递给他一支烟的同时,问他:“雄哥,你想通了?”

他点了点头,把烟点着了。

汪积德开着车,舒心地说道:“好歹是兄弟一场,雄哥,我真的不想和你闹翻!”

当天晚上,汪积德在高云第一家酒楼请客,与座的除了王小虎、吴笑春和林秋生外,还有几个人。胡志雄认得其中的两个,是地税局局长陈建国和派出所的肖所长,另外的几个则不认得。

一个瘦脸尖下巴的人主动介绍说他叫方安中,是做建材生意的,和是丽丽的男朋友小伟家沾、着亲。

每个人都争相向胡志雄敬酒,不一会儿他就喝得酩酊大醉,是谁扶他离开,什么时候躺下休息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乍一听到孟金生被双规的消息,胡志雄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但还是疼得厉害,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对面坐着的汪积德:“是什么时候的事?”

汪积德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就在这两天,现在全县都知道了。当年抓你的就是他,这是报应,你应该高兴才是!”

“都说当官好,其实这官也不大好当呀!今天还春风得意,说不定明天被抓了!”胡志雄长长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觉得不像在宾馆里,便问道:“这是哪里?”

汪积德说道:“这是你的新家,算是兄弟孝敬你的!”

胡志雄说了一句谢谢,向汪积德要了一支烟,吸了两口,觉得不是味,只得摁灭在烟缸里。

汪积德说道:“雄哥,现在我们都不是外人了,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还给我?”

胡志雄倒了一杯水喝了,低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一定是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把她带走了,肖所长没有告诉你吗?”

汪积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问道:“那个男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胡志雄说道:“是一个狱友介绍来的,想和我做生意,开一家汽车美容店,那一次大头虎也在,见过他们的!”

汪积德接着问道:“他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胡志雄说道:“虽然这两天我和他在一起,可没有留他的号码,他原先给我的那张名片,也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汪积德若有所思地问:“你猜他们会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胡志雄说道:“高云县就这么大,要兄弟们出去找,不相信找不着他们!”他接着道:“你把他们几个人给叫来吧,现在我是你们的老大,凡事得听我的!”

汪积德说道:“他们几个都在门外等着呢,以为你没有醒,都不敢进来吵你!”

他说完后打开门,朝外面招了招手,王小虎、吴笑春和林秋生相继走了进来,躬身朝胡志雄叫了一声“雄哥!”

胡志雄对他们和颜道:“都坐下吧!什么话都不要说了,该说的醉鸡都已经告诉我了!我相信你们都和他一样,被那个家伙无形地控制着。”

王小虎说道:“雄哥,我们几个用了很多方法,都查不到那个人到底是谁,你说奇不奇怪?”

胡志雄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汪积德回答道:“就是你出来的前不久。那个人对我们几个人的底细很清楚,所以我们……”

“算了,不说那些了!”胡志雄说道:“这几年来,你们几个都混得不错,看样子比我当年强多了,都说说吧,有那些买卖,也好让我这个做老大的知道点底细。否则,我这个老大岂不是白当了?”

王小虎和吴笑春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嚅嗫着没有人开口,倒是汪积德挺爽快:“我有一家房地产公司,是和刘昌仁合伙的,他负责打理,但财务是我的人。还有一家信息投资公司,说白了就是放高利贷,其次就是两家酒店,三家饭店,另外在鸡巴生的场子里也有股份,就这些了。”

见汪积德说了,王小虎也说道:“我也有一家房产公司,是自己搞的,一家茶楼和两家沐足城,一家质押公司,也就是以前的当铺,兼着放高利贷。另外还有两家卡拉OK夜总会,我手下的兄弟多,都要过日子。场子大了,压力也大。这不,沈县长的老婆舅万元彪要和我合作,说搞一家信息开发公司,总之什么赚钱弄什么。这次县里建文化广场,我和他的公司就负责原材料的供应。贫民区的拆迁那一块,他几次打电话给我,要我手下的人过去帮忙,我知道你和嫂子在那里,所以就……”

他这么说,似乎在告诉胡志雄,贫民区暴力拆迁的那些事,和他没有关系。

吴笑春接口道:“雄哥,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拆迁那档儿的事,是沈县长的秘书给了我电话,后来拆迁办的罗家贵找了我几次,说五百块钱一个人,我才给了二三十个人给他。不过,我一再交代他们,千万别乱来。”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就两个场子(赌场),一家建筑公司,几十个小铺(色情发廊),干点不入流的买卖,别的就没有了!”

林秋生咳嗽了两声,说道:“雄哥,我就三家夜总会,都是和别人合伙的,有这三位大哥罩着,日子还过得去!”

胡志雄说道:“生意都挺大的,嗯,不错,不错!我虽然出来没几天,却听说这些年县里的行货(毒品)走得挺俏,你们几个是开车呢还是走路?(合伙还是单干)”

汪积德说道:“行货买卖是下面的人做的,我们几个都画了圈子(定了规矩),谁的场子谁负责,出了事自己搞定。不过,现在都打了招呼,只要不出大事,条子(警察)也懒得管那么多!”

林秋生说道:“现在的条子黑得很,每次例行检查,张口就是5万10万。吴老大有他姐夫罩着,还算好。可我的每家夜总会每个月要交20万的治安管理费,少一分也不行。妈的,老子辛辛苦苦赚那点钱,大部分都被他们弄去了。想当年,雄哥你向别人收保护费的时候,那帮龟孙子还流着鼻涕呢?现在反过来向我们要保护费了!”

汪积德笑道:“这就叫李逵打李鬼黑吃黑,那些穿着一身狗皮的家伙,不吃你吃谁呢?不说别的,就拿派出所那个姓肖的所长来说,我孝敬他老人家的还少么?”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的胡志雄的头都晕了。他说道:“你们到底有多岁生意,我们也不太清楚,要不你们各自做一份表格上来,白纸黑字的,我也看得明白,怎么样?”

汪积德点头表示赞成。

胡志雄说道:“现在做点生意也不容易,醉鸡也说过,得有白道上的人罩着才行,所以我想知道你们那些生意都和一些什么人合作,所占的股份比例是多岁。我心里也有个数!哪一天有时间,把他们都叫过来,大家开个会,成立董事会,也好便于集中管理和共同发展。”

汪积德听胡志雄这么说,脸色微微一变,说道:“雄哥,见面的话我看就算了,据我所知,有些人入的是暗股,不宜公开的。他们虽然一个个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心黑着呢。有个副局长拿出30万,说是要入我和鸡巴生那家夜总会的股,摆明要三成的股份。”

一家夜总会的投入,最少要千万以上,若按规矩算的话,30万还没有半成的股份。对于白道人物的心狠手辣,胡志雄是深有体会的,他问道:“那你是怎么对付他的呢?”

汪积德得意地笑了笑:“那些肚大肠肥的家伙,不要高估他们的智商,他们的精明全用在官场的尔虞我诈中去了,也不要低估他们的胆量,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高云县现在弄成这样子,不都是他们的功劳么?有时候那些受冤屈的人闹起来,连我们都看不过去!”

林秋生说道:“鸡哥,你扯远了说正经的吧?”

汪积德意识到确实扯远了,忙说道:“不发牢骚了,还是说正经的。雄哥,我在鸡巴生的那家夜总会投了400万,财务也是我的人,所以我知道些底细。别看生意还行,可除去七七八八的开支和孝敬那些王八蛋的,每年剩下也就300万左右的利润。现在都流行做假账,夜总会也有一本假账,就是为了应付那些家伙的,在他们的眼里,夜总会并不赚钱,每年也就70到80万。这样一来,给那个副局长的,按三成算,最多不过25万。那家伙多次派人查账,查来查去还是那样。我们说每个月打发工商税务卫生消防就是几十万,还有什么垃圾治安费,要他去找人减免,他又不愿意出面了。用句时下流行的话说,这就叫忽悠!实际上,还不知道是谁忽悠谁呢!”

吴笑春笑道:“我听我姐夫说,这年头就兴忽悠。老板忽悠员工,领导忽悠下属,同事忽悠同事,下面忽悠上面,政府忽悠民众……”

王小虎虎着脸不高兴地说道:“快别说那些话,吃我们这碗饭的,还不都靠着他们?自古黑道白道,还不是利字当道,有利则友,无利则敌?”

胡志雄微笑道:“大头虎这几年还学会讲文绉绉的话了,行了,你们都不要说了,忙各自的去吧,我有事出去一下,醉鸡,把你的车子借给我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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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雄开着汪积德的车子来到贫民区,见这里已经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子,空****的全是断砖碎瓦,几个衣裳褴褛的老人,弓着身子在废墟上不知道找什么。

几条流浪的野狗,也在废墟上晃悠,时不时的用嘴拱开碎砖块,从下面拖出一点什么东西来。只要一条野狗找到吃的东西,立即引来其他几条野狗的疯抢,于是,几条野狗相互撕咬起来。

他站在车前看着那几条野狗撕咬,心中莫名**起一阵感叹,这人和狗,在本质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穷极饿疯的时候,对自己的爹娘和子女都能下狠手,更何况是对付别人。

尽管那条最先找到食物的野狗夹着尾巴,发出低嚎,拼死保护自己的食物,可终究难敌另外几条野狗的疯狂。最后,一条得胜的野狗带着满身的伤痕,咬着那块发黑的食物跑开。其他几条狗停止了撕咬,麻木而无奈地看着那条狗的背影,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舔了一阵受伤的地方,随后各自垂头丧气地走开,继续在废墟上寻找着。

一阵风吹来,卷起一些土屑、纸片和破塑料袋,在空中旋转了一阵,无力地飘落在地。

原先道路两边有高达的法国梧桐树,一到炎热的夏季,浓密的树叶遮挡住炽烈的阳光,树荫下便成了人们休息的场所和儿童嬉闹的乐园。秋季梧桐叶落,微风徐徐之间,片片落叶如黄蝶般在风中飞舞,景色煞是好看。

如今,道路两边只剩下低矮的树桩,树桩边上那白色的锯末,是梧桐树留在人间的滴滴泪水,树根部那斑驳的树皮,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仿佛向人们哭诉着发生在这里的不幸。

他点燃了一支烟,依靠在车门上吸了几口。过来一个四十多碎的男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刻意看了他几眼,接着停下脚步,卑微地笑了笑,恭敬地叫了一声:“雄……雄哥!”

胡志雄想起一件事,忙问道:“你知道王嫂她男人张永建去哪里了吗?”

王嫂平素乐于助人,加上嘴巴子挺能说,所以住在这一带的人,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她,至于她的男人的名字,则没有几个人知道。

那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惶恐之色,忙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

胡志雄一把抓住那男人,沉声道:“你这么说,就表示你知道!说,他在哪里?”

那男人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道:“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

胡志雄瞪起眼珠厉声道:“谁敢杀你?说!”他意识到自己的凶狠把这个男人吓坏了,忙换了温和的口吻,低声道:“你放心,我还是他们的老大,只要我发了话,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那男人有些奇怪地看着胡志雄,说道:“不是听说你前两天杀了人,还带着俩个人跑了,公安局的人在抓你吗?”

胡志雄笑了一下,这民间的传闻就是这样,以讹传讹,到最后面目全非了。他说道:“人是朱局长打死的,不关我的事,要不我还能在这里么?”

那男人将信将疑,低声嘟哝道:“说得也是!这年头,只有他们那些当官的土匪打死人不用抵命,每年县里拆迁,都要闹出一两条人命,就算今年死的人多,也不知道是……”

胡志雄递了一支烟过去,说道:“别嘀嘀咕咕的了,你说,张永建和他那两个孩子去哪里了?”

那男人不敢接胡志雄的烟,却闪到一旁说道:“你说你还是他们的老大,难道他们没有对你说吗?”

胡志雄一愣,惊道:“说什么?快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说道:“听说是虎爷的人干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去问他不就行了?”

胡志雄见那男人如避瘟神一般逃远,心中不免有些怅然,像他这样的人,那些平民小百姓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他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小虎的电话:“你把那个姓张的弄到哪里去了?”

王小虎回答道:“雄哥,公安局的朱局长说,那两个想杀死你的人,虽然当场被打死了一个,可另一个说什么都不肯坦白,那个姓张的是目击证人,他要我把人带过去,说是和凶手对质一下,做个现场指控证人的笔录。”

胡志雄说道:“都多长时间了,做个笔录需要那么久吗?再说了,公安局要他去做笔录,自然有条子来带他走,用得着你的人出面么?”

“这我可没想到!”王小虎说道:“雄哥,你别急,我马上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王小虎打电话过来,声音有些颤抖:“雄哥,不好了。公安局那边的人说,他们录完姓张的那个人的证词后,就让他走,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没有走,和那个凶手在拘留室里呆了一夜,第二天,那个凶手居然死了。姓张的现在涉嫌谋杀,已经被公安局抓起来了……”

不待王小虎说完,胡志雄就骂道:“放屁,张永建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连杀只鸡都不敢的人,会去杀人?一定是有人在杀人灭口之后,想找他做替死鬼!”

王小虎说道:“雄哥,那怎么办呢?”

胡志雄冷静了一会,说道:“我想见一见那个朱局长,他不是猪头春的姐夫吗?约他出来,我和他当面把话说清楚,用不着扯上无辜人的性命。如果张永建出什么事的话,叫那俩个孩子以后怎么生活?”

王小虎连连说道:“好,好,我这就打电话给猪头春!”

胡志雄说道:“不用麻烦猪头春,他不是叫你带走的人吗?你打给他也一样。”

王小虎“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过了两分钟重新打过来:“雄哥,朱局长现在开会,我本来想请他中午和你一起吃餐饭,可他说下午才有时间,要我等他的电话!”

胡志雄也没多说,挂了电话之后驱车来到高云县二中,他知道张永建的大儿子张雨在这里读书,可一问之下才知道,张雨已经两天没来学校了。他又去了张林读书的小学,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这两个孩子已经两天没有去学校了,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开车回到贫民区,在废墟的边上转了两个圈,贫民区被强行拆迁后,原先住在这里的人,有的事先就买了心房,而有的则租住在别人的家里,开始了各自的谋生。与贫民区相邻的地方虽然没有拆,但受拆迁的影响,临街那些铺子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有的店子门口几乎可以罗雀。

胡志雄将车子停在一家小食店门口,他原来租住在王嫂那里的时候,经常来这家小店子吃饭,偶尔炒两个菜回去,一个人坐在小屋里喝闷酒,一来一往便和这店子的老板熟了。有钱有势的人不会住在这贫民区的,所以这家店子的老板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一直都以为他是一个没有地方去的单身汉。

他走进店子,一眼看到了呆坐在柜台前的老板。这老板姓董,年纪有些大了,本来是在一家乡镇企业的职工,企业倒闭后下了岗,便来这里开了一家小饮食店,由于为人和气,菜式的味道也不错,所以店子的生意还挺火的。可是眼下,空****的饮食店内没有一个客人。

董老板抬头看清了进来的人,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的疑惑,急忙起身上前说道:“你……你来了?想吃点什么?”

胡志雄说道:“不想吃什么,就问你一点事!”

董老板陪着笑说道:“雄哥,我一个开小店子的能知道什么,你老人家就别为难我了!”

胡志雄说道:“我不是为难你,我只想知道王嫂的那两个孩子,现在去哪里了!”

“唉,作孽呀!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董老板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说道:“我听说她男人跟了你之后,被虎爷的人抓走了,现在不知道生死,那两个孩子可能被好心人收留了,要不,你去别的地方问问!”

胡志雄正要转身离去,从店子的厨房内冲去两条人影,为首一个叫着“胡叔叔”,扑到他的身上。他认出正是张雨和张林兄弟俩,忙紧紧搂住他们,低声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兄弟俩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还背着一个书包。张雨说道:“爸爸被他们抓去后,我们两个就去了舅舅家,可是舅妈说我们惹了虎爷,怕他们家出事,给了我们一点钱,就要我们出来了,我们没有地方去……”

董老板说道:“我见他们可怜,就让他们暂时住在我这里,反正有我们老两口一口吃的,就亏待不了他们。唉!这年头,活着真的不容易。雄哥,刚才我没有告诉你,是怕……”

胡志雄朝董老板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董老板!”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小伟的电话,问了一下丽丽的现在情况,得知丽丽已经租了房之后,便把这边的情形大致说了。

胡志雄打完电话,董老板已经泡了一杯茶过来,他一便喝茶,一边向董老板打听这一两天来发生的事。原来昨天下午县里出动的大批警察,保护着几台推土机,将贫民区那些没有完全倒塌的房子全给忒平,不仅如此,连道路两边的树木都不放过,电锯一响,没两分钟就倒下一棵。这次不像上一次,就算有人想出头闹,可没等开始闹,警察就抓走了十几个人,剩下的那些老的老小的小,谁还敢再闹!

胡志雄皱了皱眉,没有吭声。那个时候,他正在孟姐的办公室内,后来又被汪积德拉去喝酒了,贫民区这边发生的事,他自然不知道。

董老板接着道:“昨天县里派了人下来,要每户去一个人,商量赔偿的事情,房子都已经拆了,就算要赔,还能赔多少?你没来之前,有两个人在这里吃饭,听他们说,县里答应每平米加50-150。算起来,每户也能多个几千或者万把块钱,可那点钱,还不够他们当官的打一场麻将的。这地方的地段好,要是建个什么小区,那房子可就贵了,每个平米少说也要三四千。有人说住新房好,其实好什么呢?只有一个房产证,连土地证都没有的。再说了,现在那些房子的质量,可真说不上嘴,都是一个基础框架,再用水泥空心砖一间间的隔开,完全是胡弄人的。那么多人挤在一栋房子里,隔壁邻居家说几句悄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胡志雄点了点头,他之前也搞过房地产,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董老板说的话一点都不假。不仅仅在高云县,就是在全国都一样。

董老板继续说道:“说真的,我就是再有钱,也不会去买那样的房子,我宁可回乡下自己去建。你看看我们县里三十年前的老楼房,有几栋现在还留着的?还说什么五十年七十年的产权,我看,能够熬个二十年就不错了。那些人心黑呀!”

这年代,就是不公平!胡志雄也是深有体会的,别看是新楼房,房产证上有几十年的产权,可没有用,说不定才住个几年,哪天有哪位领导心血**,大笔一挥,立马就得拆迁滚蛋。补偿的那一点钱,还不够买一间厕所的。董老板虽然只是一个平常人,可他并不平常,能够把问题看得如此透彻的,又有几个人呢?

胡志雄在监狱里的时候,听一个犯了贪污罪的大学教授讲过这么一个笑话:以前有个地主有很多地,找了很多长工干活,地主给长工们盖了一批土楼住着。一天,地主的谋士对地主说:东家,长工们这几年手上有点钱了,他们住你的房子,每月交租子,不划算,反正他们永远住下去,你干脆把房子卖给他们起个名堂叫做——公房出售!告诉他们房子永远归他们了,可以把他们这几年攒的钱收回来。地主说:不错,那租金怎么办?谋士说:照收不误,起个日本名儿,叫物业费!地主很快实行了,赚了好多钱,长工们那个高兴啊!

过了几年,地主的村子发展成城镇了,有钱人越来越多,没地方住。谋士对地主说:东家,长工们这几年手上又有钱了,咱们给他们盖新房子,起个名堂叫做旧城改造,他们把手上的钱给我们,我们拆了房子盖新的,叫他们再买回去,可以多盖一些卖给别人。地主又实行了,这次,有些长工们不高兴了,地主的家丁派上用途了,长工们打掉牙只好往肚子里咽,地主又赚了好多钱。

又过了几年,地主的村子发展成大城市了,有钱人更多了,地主的土地更值钱了。谋士对地主说:东家,咱们把这些长工的房子拆了,在这个地方建别墅,拆出来的地盖好房子卖给那些有钱的大款还能赚一笔。地主说:长工们不干怎么办?谋士说:咱给他们钱多点儿,起个名堂叫补偿款,咱再到咱们的猪圈旁边建房子,起个名堂叫经济适用房,给他们修个马车道让他们到那边买房住。地主说:他们钱不够怎么办?谋士说:从咱家的钱庄借钱给他们,一年6分利,咱这钱还能生钱崽,又没风险。地主又实行了,长工们拿到钱,地主的经济适用房到现在才建了一间,长工们只好排队等房子,直到现在,还等着呢……

于是,长工们开始闹事了,地主有点慌,忙问谋士怎么办?谋士说:赶紧先建几套土房,通知长工们,就说我们正在商量怎么样为他们谋福利,使他们的工作再好一点,干活不那么累,天天可以吃到白面馍馍。没有买到经济适用房的,可以考虑租我们的房子住,至于那房子的名字,就叫廉租房。结果,长工们辛辛苦苦一辈子的钱全没了,如今还在土房里住着,吃着咸菜玉米窝窝头,心里不停地感谢着地主,直到永远!

虽然是一个笑话,但却不得不发人深省。别看现在有很多人住上的新楼,可有几家没有向银行贷款的呢?

真正有钱的人,是住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的。

胡志雄正要说话,见小伟和丽丽从外面进来,起身道:“你们来了!”

小伟看着胡志雄身边的两个孩子,问道:“叔,你说的是他们么?”

他追求丽丽的时候,多次进出丽丽家,认识不少左邻右舍的人。

胡志雄点头道:“不管是丽丽那里还是你家,先让他们住个几天。”

小伟说道:“还是我家吧,我家宽敞!”

不料张雨叫道:“叔,我不去。我要等我爸回来!你临走的时候,说很快就回来的!”

胡志雄说道:“小雨,听话,我答应你,会让你爸平平安安回家的。你和你弟弟先去小伟家住几天,我和你爸还有点事要做,懂吗?”

他刚说完,手机响了,是王小虎打来的:“雄哥,朱局长要见你!”

胡志雄说道:“我也正好要去找他呢!说吧,在哪里见面?”

王小虎说道:“朱局长想单独和你见面,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他已经说了,他在高云第一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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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雄来到高云第一家酒楼的时候,酒楼的经理已经守候在门口了,见他走下车,忙迎上前道:“雄哥,朱局长已经等你多时了,请跟我来!”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客人并不多,大厅里空****的。胡志雄跟着那经理上了二楼,那经理往前走了一阵,为他打开了一个包厢的门。

包厢里有一张大圆桌,桌上有几样高云县的特色菜,桌边坐着一个人,正是公安局副局长朱玉华。

“你来了,坐!”朱玉华头也不抬地说道。

酒楼经理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并把门关上。

胡志雄在朱玉华的对面坐了下来,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低声问道:“朱局长,这是为什么?他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去杀人?”

朱玉华笑道:“没有杀过鸡的人怎么就不会杀人?”

胡志雄说道:“那两个来杀我的人,是你派去的,是不是?你见他们杀不了我,就下手灭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两个一起杀了?”

朱玉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错了,那两个人不是我派去的。两个凶手被我当场击毙一个,就算是帮了你的忙。至于另一个,我只不过想从他身上查出幕后的指使者而已。如果你非要怀疑是我派去的,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得告诉你,凡事得讲究证据!你已经不是过去的胡老大了,在牢里蹲了那么久,难道还没有让你长点记性?”

胡志雄说道:“那我可就多谢朱局长了,在那里面生活了8年,好歹学会了一点做人的道理!”

朱玉华说道:“我知道你很忙,坐下来陪我喝杯酒,这点时间总不能没有吧?”

胡志雄拿起桌边的茅台,替朱玉华倒上酒,说道:“能够陪朱大局长喝酒,是我的荣幸。就是再忙也得陪着,你说是吧?否则朱大局长一不高兴,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玉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我就喜欢喝茅台,入口香醇,有后劲,可酒醉不上头。不像那些洋酒,喝多了伤身子。年纪大了,得保住身子才行,要不然可就没几天活头了,你说是吧?”

胡志雄说道:“我敬你!”

朱玉华摆手道:“别!你是谁呀?胡老大呀!手下那么多兄弟,跺一跺脚,整个高云县的地皮都要颤抖的!我可受不起你敬酒,要折寿的,还是同饮吧!”

胡志雄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说道:“朱局长,我胡志雄是个粗人,也不懂得那些礼数,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希望你原谅!”

朱玉华瞪着眼睛看着胡志雄好一会,才说道:“我这局长的位子,就是因为当年抓了你才升上来的,你在牢里蹲了8年,我在这个位置上也熬了8年,到现在还是个副的,要是这两年还升不上去的话,再过几年就退休了!”

胡志雄说道:“朱局长,你这是开玩笑吧?还想我再进去?我既然出来了,就没想过要回去。当了8年的副局长,确实够难为你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走其他的路子?”

朱玉华夹了一点菜吃了,说道:“上面有些人的胃口大得很,区区几十百把万,根本不放在眼里。”

胡志雄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酒,说道:“你朱局长又不是没有钱,据我所知,单是这家酒楼,你就有一半的股份呢!多的不说,几百万块钱,我相信你还是有的。”

朱玉华点燃了一支烟,吸了几口,说道:“我算看明白了,这年头,什么局长县长,那些头衔都是虚,只有钱最实在。我们局里有好几个人,都想把那个副字给去掉,一个个像恶狗一样盯着呢。就算我花钱上去了,又怎么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冷不丁给人咬上一口,这辈子就算完了。那种花了钱却得罪人的傻事,我是不会干的!”

听了朱玉华的这番话,胡志雄的心中没来由地一凛,他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听说孟书记被双规了,他也是由于当年抓我立了功才上去的。”

朱玉华说道:“孟书记是好人哪!可惜他不会做人,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没有办法的。他不双规谁双规?官场上的那些事,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胡志雄说道:“朱局长,算我求你,要怎么样才肯把人放了?”

朱玉华淡淡地说道:“我是想放,可是现在不是我能够说了算的!”

胡志雄说道:“不就是想灭口吗?你可以让那个人畏罪自杀的呀!干嘛非得扯上他呢?他可是无辜的!”

朱玉华吸完了烟,斜着眼瞟了瞟胡志雄,说道:“其实是你害了他,要是你一开始就愿意当这个老大,也没必要这么折腾。可惜呀,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跟你说实话吧,他死了!”

“你说什么?”胡志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

朱玉华说道:“这就是我单独约你出来谈的原因。我知道你在他家租住过一阵子,和他有些感情,所以对你说一声。”

胡志雄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朱玉华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由于他涉嫌谋杀那个凶手,有两个干警在询问的时候,他突然对人大喊大叫,还想打人,后来从窗口跳下去,就这么死了!”

胡志雄说道:“我不信,我认识他那么久,知道他的为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杀!”

朱玉华脸色阴沉地说道:“法医可是出具了验尸证明的!”

胡志雄说道:“那你说,活生生的人死在你们那里,怎么办?”

朱玉华说道:“局里已经对那个人处分了,至于善后的问题,我看赔点钱算了!”

胡志雄说道:“朱局长,房子让你们拆了,连人都让你们给整死了,你们这么做也太黑了吧?”

朱玉华慢悠悠地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缓缓说道:“胡老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们有意害死他的喽,我刚才说过,凡事都要讲证据的,你可别胡说!”

胡志雄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我答应过那两个孩子,要把他们的爸爸带回去的,现在你们只给我一具尸体,你说,我怎么对他们说,以后还怎么面对手下的兄弟?”

朱玉华笑道:“胡老大,不就是两个孩子吗?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那是你的事!”

胡志雄拿起那瓶茅台酒,用喝茶的大杯子满满倒了一杯,而后一口干了,沉声说道:“朱局长,我们本不是一路人,其实坐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杯酒是我替冤死的人谢谢你!”

朱玉华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胡志雄起身道:“不干什么,只想替冤死的人讨一个清白!”

朱玉华冷笑几声,说道:“别以为你现在真的能够和以前那样,高云县可容不得你胡来!”

胡志雄说道:“朱局长,那就试一试!”

他说完后转身离开了包厢,在下楼梯的时候,想起朱玉华说过的话,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副局长,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想再立一次大功,争取上位,可是却一再劝他不要胡来。只要仔细琢磨那些话,就会发觉分明含有另一层意思。也就是说,朱玉华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到底是何方神圣?连朱玉华这样的人物,居然也受其摆布?

如此说来,那两个来杀他的人,是那个躲在幕后的人派来的,张永建的死,也是那个幕后人的意思。

所有的这些事情,好像都是针对他来的,一步步的在逼他,似乎要将他逼上绝路。他很想知道,那个躲在幕后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