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说到胡雪岩为了对付盛宣怀,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从李瀚章那里动手,一步步分离盛宣怀和李鸿章的关系。
唐廷枢、徐润均为洋行买办。这徐润是胡雪岩一手托起来的,如今虽然做到了宝顺洋行的买办,却是不忘旧恩,常言报答知遇之恩。这天,徐润过胡雪岩府说话,无意中提起招商局,有入股之意。
胡雪岩心中一动,道:“入股好啊!我给盛宣怀写封信,以你现在的身份,不愁没有位置。”当下,授意一番,徐润知他用意,道:“我与雪翁的关系谁人不知,由我去挤盛宣怀恐怕于雪翁不利。”
胡雪岩也觉出不妥,只是找不出更为可靠的人来。徐润道:“我推荐一人,这人本领和声望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由他去和盛宣怀争,雪翁也不必担责任。”说得胡雪岩心痒难熬,问道:“谁?”
徐润道:“唐廷枢,人称‘水上卧龙’。”
胡雪岩道:“如此甚好。”徐润自去办理不提,却说胡雪岩忙给盛宣怀修书一封,极力推荐唐廷枢、徐润二人。这二人在上海自不是一般人物,不必胡雪岩多说,盛宣怀已经合意。随从劝盛宣怀提防胡雪岩的诡计,但盛宣怀认为,若想在上海筹资成功,非二人不可,便动身前往上海。
盛宣怀求成心切,不加仔细鉴别便听了胡雪岩的荐,向李鸿章推荐唐、徐二人,然而这正是胡雪岩安排下的计谋。
此时的盛宣怀与胡雪岩的矛盾尚未激化,一切冲突均在暗中交锋。
胡雪岩是何等精明之人,早有意于轮船招商局。然而胡雪岩因为正忙于为左宗棠筹粮筹款,没有精力办轮船招商局,但他也不愿肥肉落入他人之口,便进京串联,怂恿宋晋与徐桐二人唱反调。不料想,这一次假唱反调,引出一位真唱反调的呼伦来。
呼伦是一位彻头彻尾反对洋务的守旧派,然而,因为轮船招商局的事,他反对得太过火,换了西太后一顿训斥,并命他去主办此事。
呼伦唱反调唱过了火,正在家中生气,胡雪岩约上徐桐登门拜访。
呼伦余愠未消地大声说:“洋务,洋务,引狼入室!”
胡雪岩拱火道:“你说是引狼而入,人家说这是自强求富!”
呼伦道:“狗屁!纯粹是败坏人心,奇技**巧!”
徐桐捋着胡须,深有同感:“可不是。没听说过,引狼入室倒让狼给叼住了!”
呼伦道:“怎么讲?”
徐桐道:“旱地种谷子,自个儿往耧(漏)处耩(讲)。”
胡雪岩道:“把银子花在招商局还不是磨豆腐的先有热浆喝,便宜了盛宣怀和朱其昂他们。”
呼伦恨声道:“朝廷不关他的豆腐房,我们关他的豆腐房。”
呼伦看着徐桐道:“李鸿章浑身是铁能碾几根钉子?你的蓝旗弟子遍及省署,稍加关照,就没人敢捧李鸿章的臭脚!”
胡雪岩接着煽风点火:“眼下各省道员在外当差,哪个不跟朝里的人有牵连?省署州县,不过是扶摇在上的风筝。线头儿可都捏在朝廷这边儿,让他上他就得上,让他下他就得下,让他折跟头他就得折一个。朱其昂怎么样?盛宣怀又怎么样,只要徐大人、呼大人把关,有几个敢在下边买账?”
呼伦问:“你们是说下一步是利用沙船主,让招商局死于内讧?”
“对,死于内讧!”胡雪岩道:“招商局办起来了,用的是什么,也是洋人的轮船。这等于在同洋人船队一起,抢沙船业的饭碗!沙船主不敢入股,可又被人抢了饭碗,能不急吗?他们惹不起洋人,还惹不起招商局吗?”
呼伦道:“对,让沙船业和招商局死掐!到那个时候,连代表着沙船主和招商局的朱其昂,也只能抡起左右手,抽自个儿的嘴巴子了!”
呼伦看了看胡雪岩道:“朱其昂在沙船上可是老大……”
徐桐笑道:“胡大人跺一跺脚,上海要颤三颤。朱其昂怎能与胡大人相提并论。”
胡雪岩胸有成竹地一笑。
三人就此定下了对付盛宣怀的计谋。
然而没等计谋实施,先出了点意外,呼伦坠马而死。但胡雪岩并没闲着,开始鼓动沙船主们闹事。朱其昂到了上海,招集商股,确实说动了许多沙船主。不料,好景不长,让胡雪岩一搅,事情很快就出现了波折,原本入股的沙船主纷纷撤了股。
朱其昂拉着一双老脸,总算把他们聚起来,开口问道:“当初你们也答应了,怎么又都变卦了?”沙船主们沉闷不语。
朱其昂道:“论沙船业,各位没谁能与我朱其昂相比,对吧?连我都把沙船卖了,参股招商局,你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我之所以这么干,一是受尽了洋人船队的凌辱,咱们的沙船确实也斗不过洋人的火轮船;二是借着招商局,依靠朝廷,把豆石和漕运的业务揽到手,把洋人船队的气焰压下去。你们参股招商局,既不再劳神受累,又可坐收红利,有什么不好?”
这时,一个沙船主道:“依靠朝廷?朝廷里的人也不全是一个心思!”朱其昂一怔:“什么意思?”
那人掏出一张传票道:“这是长江海关和税务司下达的传票!要吊销我们的营业执照,还说,当招商局的股东,就不能再营运沙船!”他一拿传票,朱其昂惊呆了道:“这……”
朱其昂道:“大哥,一定有人捣鬼。”
而计谋的另一主角也不顺利,在朝廷上,最不情愿的还有胡雪岩。他表面上赞同成立招商局,实际上是反对最厉害的。他怕的不是招商局,怕的不是朱其昂,而是盛宣怀。他借助左宗棠飞黄腾达,在商界的位置独一无二,倘若盛宣怀成了气候,会从根本上损害他的利益,在他看来,也只有李鸿章支持下的盛宣怀才会对他构成威胁。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19世纪60年代,英、美、法等国数次要求在中国建立电报线,清政府一次次加以拒绝。到了70年代,清廷对列强的设线要求,无论如何也招架不住了,只得同意他们设线,但作了个“电线沉于海底,其线端不得牵引上岸”的荒唐规定。然而英美等国对清廷的规定置若罔闻,不仅设海底线,而且架设了岸线。
建立中国自己的电报线——盛宣怀与胡雪岩的心中不约而同地都有了这个念头,而他们的后台,分别是李鸿章与左宗棠。此时,左宗棠已被朝廷委派为两江总督。在他即将赴任时,胡雪岩乘机提出:“左公可知李鸿章打算办电报的事?左公不日将去两江,何不也试一试,压一压他的气焰也好。”胡雪岩接着解释了电报的用途:“我们传送公文,由一个驿站送往下一个驿站。若是架上电杆用电报线,这头发,那头就能收到,速度非常快。那电报不仅在战时派上大用场,还有许多商务上的花样,架好了不尽财源一定滚滚而来。”
左宗棠听了急忙送上奏折,提出开办电报和通商救国的要求。李鸿章从李莲英那里探得风声,十分生气,盛宣怀宽慰道:“太后对此事一直犹豫不定,一些王公大臣和各地巡抚都表示电报必惊民扰众,变乱风俗。左宗棠一咋呼,大家会把反对的矛头对准他。等他们都争得疲了,我们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然后争取太后同意,在最短的时间内架成电报线。”没多久,盛宣怀悄悄地带着李鸿章的亲笔信来到上海,请太古轮船公司总经理郑观应出山,共商办电报之事。
正如盛宣怀之料,在皇宫里,为办不办电报的事,大臣们吵个不停,慈禧认为当务之急是迫使日本归还琉球群岛,电报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左宗棠只得两手空空地南下两江。胡雪岩暂时办不成电报,也将全副精力投到他的茶叶、丝绸生意上去了。而郑观应看了李鸿章的信,大受感动,离开太古,与盛宣怀一起,开始了办电报局的准备工作。盛宣怀请示李鸿章后,先在大沽北塘海口炮台与天津之间架一条电报线,小试牛刀。而这里正是李鸿章的防务区。
天津的电报线架成后,李鸿章请醇亲王等朝廷显要亲临试验,评议很好。李鸿章这才正式奏请,并很快得到批准。1881年盛宣怀被清廷正式委派为电报局总办,主持电报局工作。和当年主持轮船招商局一样,盛宣怀以“利商务”为原则,抵制了列强欲占中国利益的企图,成功地处理了清廷与丹麦大北公司在电报上的国际争端。他援引清廷关于海线不准上岸的规定,提出拆除丹麦大北公司吴淞线和它在厦门的上岸电报线。盛宣怀明白,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以后的麻烦将接踵而至,电报局将无利可图。经过盛宣怀几次交涉,最后丹麦大北公司基本上按盛宣怀的意见将吴淞和厦门的岸线一并拆除。为了阻止英、美在沿海各口岸架线,盛宣怀与英商大东公司进行了谈判,在合同中提出“所有沿海各处,无论已、未开口岸,一概不准添小线,所过口岸,亦不得设线端”。
尽管如此,当时电报局的经营仍然十分艰难。因为外国电报局设有海底线,外洋电报畅通与否,都掌握在大北公司和大东公司手中。因此如何与洋人分电报之利,又成了当时的大难题。于是盛宣怀参照轮船招商局与外商订立合同的做法,与大北和大东公司订立了齐价合同。
天津电报总局成立后,盛宣怀任总办,任命郑观应为会办,着手在紫竹林、大沽口、济宁、清江、镇江、苏州、上海七处设分局,一切都很顺利,惟独郑观应把架设长江电线的计划呈请左宗棠批准时,遭到拒绝——后者要在两江卡盛宣怀的脖子。
与此同时,胡雪岩托熟人混进了盛宣怀办的电报学堂,弄了几套密码出来。接着通过左宗棠上奏朝廷,开始架设长江之线。盛宣怀自然不甘心,先后邀请丹麦大北公司和英国大东公司的负责人密商电报线之事,表示只要他们不向胡雪岩提供电线器材,愿以三倍的价格收购。他还警告他们,胡雪岩大量收购丝茧垄断原料,也严重威胁了洋商的在华利益。如果为胡雪岩提供电线器材,等于为虎投食。胡雪岩曾多次和洋商斗法,大北公司和大东公司的负责人对他并没有好感,何况盛宣怀又肯出三倍的价钱。双方于是暗中结盟,共同对付胡雪岩。
胡雪岩行事也很有韧性,他不断派人与大东公司的负责人腾恩和大北公司代表道森交涉,并提高了购买价格。盛宣怀知道以后,就和大北公司商定了一个计谋。一晃一个月过去了,道森才给胡雪岩运来一批器材。胡雪岩喜出望外,很快动工安装。谁知由于电线器材质量低劣,工程进行不到三分之一就被迫停工了。盛宣怀得信后,迅速把胡雪岩架设电线失利的消息告诉李鸿章,并要李鸿章在朝廷上予以弹劾。不久,李鸿章上书弹劾胡雪岩,说他办理不力,给朝廷带来不少损失,要求改派盛宣怀前往办理。朝廷中许多大臣也纷纷上奏,要求撤换胡雪岩。不久,朝廷下令长江电线速由盛宣怀办理架设,左宗棠只好拱手把长江电线架设一事交给盛宣怀。
从此,盛宣怀和胡雪岩结下了不解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