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子跑到会议室大闹天宫,让许生祥很丢面子,气恼之下事情没商量完他就宣布散会了。等回到自己房间,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再仔细回味区小媚方才的一番表演,他竟然觉得心痒痒的。小姨子的确很任性,但你很难说她不可爱,漂亮只是一个方面,那种少女以青春美貌为依托的恣肆和夸张很容易让中年男子心动,况且当众给姐夫制造难堪的做法何尝不是撒娇的一种方式,恰恰证明了她在心里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小姨子摔杯子的举动虽说鲁莽,但却给许生祥推进工作提供了某种帮助。这样一想,许生祥心中的气恼完全消失了,假如这时候区小媚还在当面,许生祥不仅不会怪罪她,甚至还想奖励她点什么,只可惜小女子怒冲冲走了,谁知道她和他之间还会有多少天的冷战?许生祥于是有点儿惆怅,然后他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上次,苏甦找上门来给儿子办择校,他故意玩猫戏老鼠的游戏,设置障碍为难对方,让苏甦两口子交5万元赞助费,否则不接收他们的儿子。打发走了苏甦,许生祥立即就后悔了。毕竟她是曾经让许生祥神魂颠倒、穷追不舍的美女,虽说当初是苏甦无情无义拒绝了他,但许生祥作为一个男人,多年来对初恋情人的那份思念从没有消失过。好不容易人家找上门来,让他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况且女人风韵犹存,对许生祥依然有冲击力,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和她过不去呢?当天晚上,许生祥做了很桃色的梦,梦中的女主角竟然是苏甦,足以证明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渴望与这个女人演绎浪漫。于是,这几天许生祥一直思谋着如何改变做法,看看能不能把苏甦女士再用一根看不见的红丝线拉扯回来。
不愿意交赞助费,苏甦和刘望春为儿子择校的希望就算破灭了,他们商量着退而求其次,找邵玮让他把儿子在四中安排得好一些,挑一个负责任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强的班级。不料这时候苏甦接到三中教务处的电话通知,让她儿子刘奇睿参加该校初一年级实验班的选拔考试。
苏甦有几分诧异。难道许生祥突然良心发现了?既然愿意给儿子办择校,干嘛又要参加考试?究竟是这件事有转机了,还是许生祥继续玩猫戏老鼠的伎俩?
刘望春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苏甦:“这是怎么回事儿?”
苏甦说:“我也弄不明白,还是打电话问问许生祥吧。”
许生祥的电话可不好打。手机总是传来电脑小姐的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办公室电话永久性地无人接听,再打到校办室,工作人员告诉说,他们也不知道校长干什么去了。
还好,许生祥主动打电话过来:“是苏甦?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办公室的来电显示,发现你打电话了。上次我说让交赞助费,你再没有来,事后我想想也不妥,怎么能让你和刘望春白花那么多的钱?还好,你儿子择校的事还有机会。教育局批准三中在初一年级办实验班,非三中学区的孩子通过选拔考试可以进得来,想必你儿子学习不差吧?你先让孩子报名考试,到时候我会关注他,即使考得不够理想,还可以再想办法嘛。苏甦你不要怪罪,我这里安排择校生的确难度很大。”
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许生祥的态度怎么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行,我还得到三中去一趟,给儿子择校是大事情。”苏甦说。
“去吧去吧去吧,捎带着再次看望你昔日的追求者。我不管过程,只关注结果,孩子的事情能办成就好。”刘望春的话有点酸溜溜。
苏甦赶到三中,运气不错,许生祥刚好从教务处办公室出来,被她在走廊上碰见了。
“啊呀,苏甦,又让你跑一趟。请进请进,请坐请坐。”许生祥没有了上次的傲慢和故意做作的居高临下,对老同事很客气。
给苏甦倒了一杯茶,许生祥向她详细解释了三中开办实验班是怎么回事儿,许诺说即使孩子考得不很好,也一定想办法让他进三中。还说了一些客套话,让苏甦理解作为校长并非无所不能。总而言之,这一次许生祥给苏甦留下的印象是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变化特别大,让她有点儿不适应。
对苏甦来说,只要儿子择校的目的达到了就行,她也很诚恳地向许生祥表达了谢意。当她要告辞的时候,许生祥却说:“苏甦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苏甦很诧异:“你求我?我能帮你什么忙啊?”许生祥说:“最近不知为什么,我很压抑,很郁闷,总觉得憋了一肚子话没地方说。既然你来了,咱俩能不能一起吃顿饭,聊聊天?”
苏甦想了许久,点头同意了。许生祥答应解决孩子择校,算是给苏甦办了一件大事,他又主动邀约吃饭,女人觉得不好驳人家的面子,况且不就是吃顿饭吗?
“要么我买单,感谢你。”苏甦这样说并非客气。
“哪儿的话,我请客,你能去就很够意思。”许生祥说。
他们选择了一家中档餐馆,要了个小包厢。两个人坐下,苏甦有些拘束,也有些尴尬。突然和昔日单相思式的追求者单独坐在情侣包厢里,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却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有点儿恍然如梦的感觉。
“本来,有几家经常去的酒店可以签单,为了表示诚意,我特意选了这里,自己买单。这儿海鲜不错,小炒菜川、粤、湘各种风味都做得很地道。”许生祥语气很诚恳。
“呵呵,你一个堂堂的中学校长吃不起一顿饭,私人小聚还要签单花公家钱?越是当官的越小气。还是我买单吧,算学生家长巴结校长。”苏甦忽然就找到了自信,她的话半开玩笑半认真,略有调侃的意味。
“我才发现,苏甦你还像当初那么尖刻,不给人留面子。在男人面前锋芒毕露,是不是美女的通病呀?”许生祥半是防御半是反击。
“我还能算美女?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半老徐娘倒是真的。”
“你看上去的确还很年轻,在这个问题上谦虚没有必要。”
“许校长,千万千万,酒还没上呢,弄不好我先被你忽悠晕了。”
许生祥点的菜很精致,清蒸的多宝鱼、膏蟹,清炒的菜苔、荷兰豆,还有一钵西湖牛肉羹,荤素搭配,看上去挺开胃。他还自作主张要了价格不菲的冰红葡萄酒,然后对服务员说:“需要服务我叫你。”意思让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再不要来干扰。
门一闭,包厢与外界隔绝,一男一女四目相对,只不过气氛还是有点怪怪的。苏甦开始专注于吃,也许是为了掩盖某种东西。许生祥一方面为女士斟酒布菜,一方面看苏甦的眼神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这些鱼呀蟹呀,只要是新鲜的,到了这个地方就很贵。”苏甦埋头吃了一阵儿,然后没话找话说,“校长先生今天破费了。”
“破费没什么,只要你高兴。苏女士能赏光,本人荣幸之至。”许生祥也故作谦虚。
“听上去像外交辞令,假惺惺的。”
“你就不能说我点儿好?喝酒喝酒,这酒不错。”
“这酒也挺贵,要是放开了喝,许校长又要多花钱。”
“苏女士不要再提钱好不好?本来当校长很难免俗,你总提醒我。来来来,干杯!”
基本动作是拿筷子往嘴里填塞,偶尔举杯相碰,然后饮一口。实质性的话题似乎没找到,或者说干脆没有必须的话题,所以这顿饭吃得不咸不淡,场面有些单调。过了许久,苏甦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像是若有所思,更像心不在焉。
“苏甦你笑什么?”许生祥看不懂女士的笑,心里有点不踏实。
“呵呵,没什么。我想起前几天刚刚读过的一本小说,书名叫《中国式饭局》,写得挺有意思。那里面写了各式各样的饭局,吃饭的人有设局人、局口、局精、局托儿、陪客、花瓶等等。我想,今天这顿饭,你是设局人,我是啥?难道我是局口、局精、局托儿、陪客、花瓶等等的综合体?”
“啊呀,你还读小说?经常读书陶冶人的性情,提高人的品位,难怪你这么有气质呢。不像我,当校长,听起来像个文化人,其实哪儿有时间看书呀。别说读文学作品,就连钻研教育理论也静不下心来。我弄不明白一个中学校长哪儿来那么多的会议、应酬和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务,把你缠得筋疲力尽。长此以往,你说说,我怎么能不庸俗?”
“敢于承认自己庸俗的人还不算太庸俗。《中国式饭局》写了一个又一个饭局,很好看,也很深刻。书里面说,‘人生,不过就是一场饭局’,‘这场饭局散了,那一场饭局又开场了,人生就是这一场一场的饭局。吃着,就活着,不吃了,就死了。说透彻一些,人生不就是这么简单吗?所以,在这个简单的公式面前,争权夺利、贪占欲望等等,都显得那么愚蠢可笑’。这些话我都背下来了,深刻吧?这部书的作者叫高和。”
“你是高和的粉丝呀。这部书我没有读,但高和我知道,他是在咱这地方生长起来的,后来到南方的鹭门市发展去了。”
“啊!他小说里写了一个人物叫钱亮亮,就是从北方的金州市跑到南方去的。原来‘金州’就是龙川呀,‘钱亮亮’身上有作家自己的影子?啊呀,什么时候能见见这位高作家。”
“这不难,听说他前几天还回来过呢。不说高作家,也不说《中国式饭局》了,说点咱俩的事,要不然今天我白设这个饭局了。”许生祥想把话题引导到他所期待的方向,但他又不知道究竟什么是他所期待的。
“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事?不就是我求你帮忙安排我儿子上学的事嘛?改天我再让刘望春花钱请客,好好感谢你。”苏甦说。在她心目中,这顿饭本来就是无谓地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她同样想不出这个饭局有什么主题和目的性。
“感谢我就不必了。我之所以愿意给你帮忙,还是因为咱俩之间有一种关系,年轻时要不是你拒绝,也许这辈子你我就是最亲近的人,弄不好能朝朝暮暮在一起呢。”
“你还提这些干什么?年轻时候的事像做梦一样,转眼十多年快二十年了。”
“那时候你让我尝到了失恋的滋味,是我心中一辈子的痛。”
“有那么严重吗?你不是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嘛,你老婆长得漂亮,贤惠能干,你当中学校长,是社会成功人士,让人羡慕。况且中小学校女老师特别多,校长身边美女如云,你要是愿意风流,机会多得是。不像我,混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小公务员,仕途上不可能有发展,一辈子打杂跑龙套,还不如继续当老师呢,起码孩子上学不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你痛什么痛,心里暗自庆幸还来不及呢。”
“我让你摸摸我的心痛不痛。”许生祥站起身,绕过餐桌,拉住苏甦的手,摁到他的心脏部位。和昔日的梦中情人独处一室,许校长喝了点儿酒,把持不住自己。
苏甦面红耳赤推开他的手:“你坐下。”然后她站起身,拉开包厢门,喊服务员倒茶。服务员告退的时候,她让把门留一道缝,预防许生祥有进一步失态的举动。
“苏甦你说得不错,学校女老师多,说美女如云也不算夸张。可是,当老师的一个个假清高,真正有情趣的女人没几个,何况兔子不吃窝边草,假如你作为校长和某个女下属不清不白,这所学校你没法管得好,不闹出惊天绯闻来算你有本事。所以说嘛,我在学校很正经,一点儿也不夸张。”
“呵呵,大小是个领导,都会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这种人我在行政单位见得多了,你也不例外。况且,现在哪儿有男人自我标榜很正经的?都把搞女人当作骄傲的资本呢。”苏甦嘴角挂着嘲讽,她心里也觉得许生祥刚才行为的失态和自我标榜十分矛盾。
“学校的人和行政机关的公务员不同,总要为人师表嘛,哪儿能看见女人就扑上去?”
“但愿为人师表的信念不是用来培养伪君子的。”
“啊呀,苏甦,你又骂我。难道我刚才拉了你的手,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你别误会,我今天约你吃饭,只是想说说心里话。不管怎么说,咱总算是曾经的恋人吧,我把你当作红颜知己行不行?”
“千万别肉麻。我皮肤过敏,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不过,既然喝你的酒,吃你的饭,不听听你的倾诉似乎说不过去。你说吧,我已经有思想准备了,估计接下来耐受力会增强。”
“你已经打击得我没有自信了。要么我向服务员要点胶带什么的,把嘴封住?不不不,留一个嘴角,插根管子喝点稀汤就行了。”
“说吧说吧说吧,别装可怜,好象我成了虐待男人的女法西斯。”
“你真让我说?说什么呢?估计我再提起任何一个女人你都会认为我很色。干脆,说说我老婆吧。区小娇你也知道,年轻时长相也算差强人意,可不知为什么,她老得特别快,四十岁一过让人不忍心看,皮肤没有光泽,皱纹特别深。我说让她别减肥,胖一些说不定更好,她不听,好像有衰老恐惧症。人难看就难看吧,心理也不健康,是个超级大醋缸。只要看见我和任何一个女人交往,哪怕是正常的工作、社交,哪怕是她的亲妹子,都不行,都要嘟嘟囔囔,疑神疑鬼。”
“又来了。我特讨厌一个大男人败坏老婆,对着别的女人说自己老婆不好,既不时髦,也不高尚。你还是打住吧。”苏甦又皱眉头又撇嘴,很不以为然。
“好好好,不说老婆了,说说我儿子行不行?我怎么说也是一校之长,人五人六的,可我儿子的智商一点儿不像我,考试总在班里排中下游。你说说这怪谁?还不是怪区小娇天生猪脑子,遗传基因不好,严重影响我下一代的质量……”
“绕来绕去,还是说你老婆呢。我走了,不和你这种男人在一起呆了,你太无聊。”苏甦说罢真站起身要离席。
“好啦好啦好啦,别闹了。我发誓,再不说女人,咱俩好好喝几杯,说点别的。”许生祥赶紧拦住苏甦。
许生祥接着说了一大堆当校长的烦恼。什么现在的老师不好管学生问题多,什么教学质量压力大家长难伺候,什么经费不足改善办学条件很难,什么出了安全事故要吃不了兜着走,什么种种关系难处理时不时要装孙子,什么劳心费神吃苦受累还不落好,等等,把自己说得水深火热苦大仇深。苏甦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只顾从菜盘子里挑了喜欢吃的东西往嘴里送,好象吃成了消遣的方式,也表现出女人对美食情有独钟。
许生祥终于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些话我平常没地方说去,今天给你说说感觉心里轻松多了。”
苏甦莞尔一笑:“我还有这功能?”
许生祥不知怎的又被美女的笑容感动,心中豪情万丈,对苏甦表白说,“我这人念旧,忘不了和你之间昔日的情谊。我一定要把你儿子安排好,并且对他初中三年负责到底,让他将来以优异成绩顺利考上市一中。”
“谢谢。”苏甦又冲着许生祥一笑,很妩媚。这一下弄得许生祥把持不住了,绕过桌子来到苏甦跟前,要拥抱她。
“门开着呢,注意影响。我看你快醉了,咱该回家了。”苏甦说。
许生祥悻悻地,还想继续纠缠苏甦,忽然他身上电话响,不是手机,而是他招生期间专用、十分私密的小灵通。许生祥拉开包厢门去外面听电话,大概不愿意让苏甦听见什么。接完电话回来,他脸色十分难看,对苏甦说:“回吧,我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