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中学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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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新学年开始,罗萍老师一如既往在教书育人的岗位上兢兢业业无私奉献。近两年来让她费尽心血的王金子提前一年考上高中,但她所带班级又有了新的工作重点——从三中转来的刘奇睿。

刘奇睿曾经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学生,但这次转到四中来,他在班级给大家的印象是沉默寡言,甚至有点儿孤僻。罗老师多次找谈话,鼓励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努力学习,提高成绩,同时要融入班集体,与同学和谐相处,做一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可是过了许久,罗萍发现她对刘奇睿费尽心思的谆谆教导作用并不明显,这孩子依旧和同学们格格不入,学习也没有起色,科任老师纷纷抱怨说班里弄来一块木头。

邵玮校长也一直关注着刘奇睿,多次过问他的学习和心理健康状况。这个学生没有明显的进步,罗萍觉得没法向校长交代,仿佛是她工作失职,心里充满了愧疚。有一次她对邵玮说:“自从刘奇睿来到四中,我没少找他谈话,动员所有的科任老师都来关注他,可到现在这孩子依然变化不大。长此以往,弄不好他真成了差生,而且心理上品德上有缺陷,假如这样,我对不起邵校长的信任,也没法给刘奇睿的家长交代。我都要愁死了。”

邵玮知道罗萍是个工作责任心极强的人,安慰说:“不要紧。这孩子心理上受到的伤害比较大,医治创伤大概需要费点劲儿,你慢慢来。必要时动员家长配合,共同想想办法。你看需不需要我给刘奇睿家长打个电话?”

“不用啦。需要家长配合我去找。刘奇睿不仅需要心理疏导,我觉得,他自杀的举动是不是给脑子造成伤害了?恐怕需要医生给个结论,采取必要的治疗措施。”

“罗老师,你要保重自己,毕竟你的身体也不好。”邵玮关切地说。

“我没问题。谢谢校长关心。”

罗萍随后进行家访,和苏甦、刘望春交流了刘奇睿在学校、在家里的表现,协商如何采取针对性的教育措施。苏甦说:“自从出了事,我发现刘奇睿的确变了。在家里也有自我封闭的倾向,不能对我和他爸爸敞开心扉。和他说话,让他做事,感觉他心不在焉,反应也比较迟钝。我真为他发愁,罗老师您费心了。”罗萍说:“费心倒没什么,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次家访罗老师建议苏甦、刘望春带儿子到医院去检查,看看孩子的智力系统是不是受伤了。

家长带刘奇睿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吞食大量安眠药可能会对孩子智力造成影响,但仪器检测不出来。也没有太好的医疗措施,只能让他吃些健脑的、养护神经的药,有没有作用,能起多大作用,都不好说。说白了,这种情况,就看孩子自我恢复的能力如何,医生只能起辅助作用,而且作用十分有限。”

从医院回来,苏甦多日情绪低落。她回想起为了给儿子择校费尽周折,想让儿子在三中受到最好的教育,听信了许生祥的甜言蜜语,以至于在酒后遭受到他的侮辱,心里十分悔恨。有一天晚上,苏甦做恶梦,嘴里喊着:“许生祥,我跟你拼了!”弄得刘望春很疑惑。醒来后她泪流满面,一冲动,把许生祥酒后无德戕害她的事情向老公和盘托出,然后说:“刘望春,我对不起你,这件事不说出来会把我憋出癌症来。你要是嫌我脏,想离婚随你的便,我真想杀了许生祥这个畜牲!”刘望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妻子说:“这事情不怪你,不过事后你应该告许生祥强奸,让他去坐牢。既然你当时嫌丢脸,忍了这口气,已经到现在了不宜再声张。我有办法整治许生祥,非得让他知道喇叭是铜锅是铁。”苏甦听了又有点害怕:“老公,你别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第二天刘望春只身一人闯到许生祥办公室去了,他一进门满脸凶神恶煞,反手将门锁上了。许生祥当然认得来人是苏甦老公,而且看出对方来者不善,尴尬当中他还得陪笑脸:“老刘,你请坐,我给你沏茶。”刘望春恶狠狠说:“沏茶就不必了。我今天想做一件事,就是要阉了你这个强奸犯!”许生祥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张口结舌不知再该说什么。刘望春倒也简练,不再与他啰嗦,冲上来左勾拳右勾拳朝许生祥脸上来了两下,弄得许校长满脸花,自己觉得满嘴的牙齿已经松动。紧接着刘望春一个扫堂腿,像练过武功的人一样十分了得,将许生祥撂倒在地,一只脚便踩了他大腿根那一嘟噜物件,狠狠用力。许校长这下够狼狈,一种非同寻常的难受从小肚子下面生发开来,脸憋得乌青,一口气将绝,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还好,刘望春看来不想真的阉了许生祥,怕自己再弄个故意伤害罪,得不偿失。他松开踩踏许生祥**的那只脚,又操起办公桌上一个巨型玻璃烟灰缸,看样子要砸向许校长的脑袋。许生祥刚刚捯饬出一口气来,又发觉生命危险即将降临,赶紧翻起身抱了刘望春的两条腿,双膝跪倒:“老刘,我错了。我认错行不行?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要是愿意接受赔偿,我给你钱行不行?你要多少我都不会打折扣。饶了我吧,老刘,求您了……”刘望春很轻蔑地看着许生祥的拙劣表演,将高高举起的烟灰缸砸在地上,一脚踢开这个恶心的男人,扬长而去。

刘望春走后,许生祥感觉睾丸部位依然很难受,估计有挫裂伤。左面的一颗槽牙松动得厉害,自己用手动了动,就给拿下来了,嘴角不住往外流血。照了照镜子,两腮已经肿胀起来,估计又有一段时间会保持丑陋形象,不好意思见人,好在许校长潜水隐身的功夫不错,从明天开始躲起来就是了。

苏甦专门到学校去,把刘奇睿在医院检查的结果对班主任老师说了。罗萍对她说:“你们家长尽量精心呵护他,我和科任老师在学校也尽最大努力。大家一起来,绝不轻言放弃,这孩子肯定有希望。”苏甦很感动:“罗老师您真好。刘奇睿遇到您是他的福分。”

罗萍专门找了学校心理健康教育中心的人请教如何进行心理疏导,还请在这方面很有造诣的专业老师亲自给刘奇睿做心理辅导。在学习方面,她动员所有科任老师特别关照刘奇睿,既严格要求,又亲切关怀,下小操,勤辅导,力图让刘奇睿有所进步,起码不再走下坡。她还私下给班干部做工作,让他们带动更多的同学主动亲近刘奇睿,通过多种渠道给他提供帮助。

慢慢地,刘奇睿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周围人的关心爱护,心理上的自闭逐渐减轻,学习上的自信也慢慢回来了。罗老师很敏锐地抓住了他身上积极的变化,不断给他及时的、中肯的鼓励,收到了一定效果。

正当罗萍为刘奇睿的成长进步感到高兴时,另一场大灾难又静悄悄降临到她头上。

自从两年前女儿突亡,罗萍又发现宫颈癌切除生殖系统之后,她的丈夫老孟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人。中国男人都有很强的传宗接代意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了香火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老孟觉得他突然间成了人世间最不幸的男人。假如老婆身体健康,虽说年龄大些,生个孩子也有可能,说不定还能生个儿子呢。然后慢慢把孩子养大,哪怕七老八十了,能眼看着亲生的儿子或者女儿立于人世,也不算枉活一生。可谁知道老婆有病,传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况且罗萍是个好女人,善良,贤惠,在单位上工作好,在家里也很体贴老公,这样的老婆无可挑剔。不仅不能挑剔老婆,家庭发生重大灾变,老孟作为男人还必须把一切的沉重担起来,尽可能减轻老婆的痛苦和负担。老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在罗萍前面表现得很坚强,也很体贴,他是罗萍突然失去女儿、还要和癌症抗争最坚强的后盾和精神依赖。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老孟心里到底有多苦,压力究竟有多大。最近,外表上坚强支撑的老孟突然一下垮塌,如台湾“8·8”风灾山崩地裂泥石流湮灭小林村一样。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腹痛的不适之后,老孟在妻子的坚持下到医院做认真细致的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背过病人告诉罗萍,她老公肝癌晚期,医治已经没有意义了。罗萍这才记起,老孟年轻时候有过肝病史。

这样的检查结果无异于晴天霹雳,罗萍一下子懵了,她感觉实在无力支撑,自身真要垮了。

如果说两年前突然失去女儿是心上被剜了一刀,那么老公一直是她疗伤最好的药物,假如老天爷又要把老孟从身边夺走,罗萍还靠什么疗伤呢?

从医院回来,罗萍按照医生的吩咐骗老公说他的病不要紧,吃些药就能好,但她却躺倒了。

听说罗老师病倒,不能来上班,邵玮领着两个副校长和办公室主任到家里看望。罗萍的老公不在家,他看妻子病了,强撑着病身子出去买活鸡,要给罗萍炖鸡汤。看见学校领导,罗萍忍不住悲从中来,突然放声嚎哭,眼泪汹涌如溪流。

“怎么了,罗老师?你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们听听。”邵玮问道。

“校长!”罗萍看了一眼邵玮,然后一把抱住坐在床边的副校长汪淑悦,继续大哭,全身抖动不已。

邵玮等几人只好听任罗萍用痛哭的方式宣泄。罗萍很快止住哭,她害怕老孟万一回来看见她失态,那就糟了。几位领导关切地问询,罗萍无法再隐瞒,说:“我们家老孟快死了。肝癌晚期,能活两、三个月就不错了。”邵玮他们听了面面相觑,副校长魏家玉不住摇头:“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真的吗?”同为女人的汪淑悦紧紧抱住罗萍,泪流满面。

“什么都不说了,罗老师。学校准你的假,从现在开始你好好陪老孟治病。他应该住院,病情这么严重,呆在家里怎么行?你有困难大家一起帮你克服。罗老师,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让人佩服的人,我相信你能挺住。”邵玮表面上保持了作为校长应有的冷静,其实他心里同样波澜起伏,为眼前这位女同志的不幸遭遇。假如不是男女有别,他也很想用紧紧拥抱的方式来安慰罗萍。

“邵校长,汪校长,魏校长,我支持不住了。要不是老孟重病在身,我真想自己先去死。”罗萍泪如涌泉。

“罗老师,你要坚强,你必须坚强。咱学校的人都会帮你。”汪淑悦也说。

罗萍躺了三天,然后爬起来了。她很冷静地劝老公去住院,说,“你的病必须住院,否则会越来越严重。咱俩没有孩子,彼此都离不开,所以你必须好好治病。”老孟也不愚钝,经过这段时间折腾,他对自己的病况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说:“我去住院治疗还有意义吗?假如真能治好,就去,要是没用,就不去。”罗萍说:“你不要胡说,更不要胡想。医生没说不能治,大概是肠胃的毛病,有什么治不好的?”老孟说:“好吧好吧,我不能辜负了你。”

罗萍给住院的老公陪床,过了不到一星期,她又回来上班了。她去向校长报到,被邵玮批评一顿:“学校工作固然重要,但对你来说,老公的性命更重要。这种情况下你不去陪老孟,让我们于心何安?”

罗萍说:“是老孟让我来的。他在病房里有医生护士精心治疗和陪护,我只能起点辅助作用。老孟说,他看我身在病房,心在学校,替我难受。校长你放心,我把伺候老孟的事放在心上呢,我会做到工作和伺候病人两不误。说实话,我真放心不下学生,尤其是刘奇睿。”

邵玮摇摇头:“罗老师呀罗老师,你让我说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