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王金子从高中校园绕了一圈,失却头上的光晕,重新回到四中来了。
重读初三,邵校长征求过王金子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回到原来的班级去。王金子低头沉吟片刻,说:“我愿意。罗老师当班主任,我当然愿意,再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我不怕。”邵玮赞许地点点头。
王金子重回初三(3)班之前,罗萍给全班同学打了预防针:“原本就是咱班同学,王金子回来了。……你们不要用这种惊诧的眼神看我,我可以告诉你们,王金子曾经是我们班的骄傲,但他这次回来和以前有所不同。可能有的同学听说了,王金子被市一中勒令退学了。……具体情况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总而言之他犯了错误。……你们不要小声议论。我要说的是,你们这个年龄,在成长进步过程中,谁都难免犯错误,列宁说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王金子同学已经意识到了错误,他之所以回到我们班,是改正错误的实际行动。你们说,我们应该不应该欢迎他回来?……这就对了,说明你们对别人理解,宽容,愿意帮助犯错误的同学。我谢谢大家。同时,我要给同学们提个要求,那就是,任何人不得歧视王金子同学,也不许当面提起他在市一中犯错误的事。大家能不能做到?……好,我希望同学们说到做到。王金子在咱班的时候,曾经是大家学习、追赶的目标,这次回来,你们要继续学习他的长处,同时也帮助他、监督他改正错误。王金子仍然是咱们集体的一员,是你们的同学、朋友,我相信你们大家会相处得很好!”
王金子回来了。这孩子还行,没有消沉,也没有让受处分的包袱压垮,不紧不慢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他的基础好,学习显得轻松,对班集体的公益劳动很积极,和同学们的关系也算融洽。罗老师一方面对他严格要求,另一方面也适时地给予恰当的表扬鼓励。
仿佛罗萍老师天生是教育圣手,王金子曾经在她手下辉煌过,到市一中成了问题少年,回到她这儿来又很快变得中规中矩,日渐日上,进步神速。
命运之神故意要折磨罗萍,她老公果真如医生预言的那样,生命之火很快燃尽。肝硬化,腹水,癌细胞到处乱长,生命体征越来越弱,以至于彻底衰竭,很无奈地告别人世。老孟临终紧紧拉着老婆的手,叮嘱她:“罗萍,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你有你的学生,不寂寞,你有你的事业,不空虚,不过我还是放心不下。有机会,有合适的人,再成个家吧。到那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在九泉之下就能闭眼了。我会祝福你……”
罗萍终于支撑不住,大放悲声,几乎晕倒。
送走了老孟,罗萍把痛苦放在一边,一如既往为她的学生劳心费神。
王金子一天天好起来,对罗萍是个安慰,可是,另一个让罗萍非常操心的学生刘奇睿突然又出了大问题。
刘奇睿尽管在三中孤僻自傲,考试作弊,还有自杀未遂的经历,但转学到四中以后,也因为罗萍老师的倾情关怀和悉心教导,有了明显进步。心态上不再自卑也不骄傲,学习上找回了兴趣也找回了自信,成绩明显提高。
眼看着儿子走出噩梦,走出困境,苏甦未免感到高兴。
“谢谢罗老师。您真是模范教师,育人楷模,我们当家长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苏甦对罗萍说。她从邵玮那里知道罗萍人生路上接二连三遭遇不幸,对这个老师钦佩不已。
“放心吧,你儿子缓过劲儿来了,我相信他能不断进步。”罗萍说。
“有您这样的老师,我们家长放心。”苏甦说。
时间过去了大约两个月,谁也没想到,有一天晚上放学,刘奇睿受到意外伤害,一条腿被人打断了。
出事的时候有同学和刘奇睿在一起,马上有人往他家打电话。苏甦和刘望春急慌慌赶到,殴打刘奇睿的人并没有离开现场。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络腮胡子,满身酒气。
苏甦和刘望春看了看孩子,刘奇睿脸上有被扇耳光的手印子,左小腿很明显骨折了。
苏甦打电话叫救护车,刘望春气不过,上去扭住那个男人的脖领子,质问道:“你凭什么对孩子下毒手?一个大人毒打初中生是何道理?”
那男子一点儿也不示弱,同样伸手抓住刘望春的衣领:“问、问你儿子!你说他是、是个孩子,我看他、他是个小畜牲!子不教,父之过,你还、还好意思问我?”
“你动手打人,对我儿子造成人身伤害,还有理啦?”
“我就打、打他了,打得轻。你们两口子再、再不管好你们儿子,我见、见一次打一次!”
苏甦打完120,又打110,警察赶来,简单问了问情况,把打人的男子弄到警车上去了,让刘望春和苏甦赶紧送孩子去医院疗伤,让他们一家三口也要随时准备接受问讯调查。
后来事情查清楚了。原来刘奇睿有过犯错误和自杀的经历之后,心理上有缺失,总想寻求家长、老师之外的精神慰藉。同班有一个女孩叫李佳,是络腮胡子醉汉的女儿。醉汉人称李老二,除了他排行老二,还因为这人平常有点“二劲儿”,贪酒,嗜赌,好色,说话骂骂咧咧,爱与人斗狠打架。李佳的妈妈没有工作,在家里地位低下,人也胆小怕事,所以李老二为所欲为,活得**不羁。这个男人不仅和多个有夫之妇有染,偶尔还到色情场所消费,不经意间被一位“性工作者”粘上了,死缠烂打非要嫁给他。李老二被那“小姐”的妖媚弄得神魂颠倒,觉得离开这个小女子简直活不下去,于是牙一咬脚一跺,决定抛弃妻女,和年轻漂亮的性工作者重组家庭。风流成性的老爸跑了,母亲软弱无能,是个让人瞧不起的怨妇,所以李佳也需要寻求精神寄托。两个孩子顺理成章开展了表面上平静、骨子里火热的早恋。最近,李老二的前妻惊奇地发现女儿有怀孕征兆,经过追问并带女儿检查,证实李佳身体的确有问题了。知道上初三的女儿竟然让人搞大了肚子,李老二的前妻感觉头上的天又塌了,精神打击不亚于被李老二遗弃。女人最直接的反应是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对女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怨也不是恨也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就是找前夫哭诉,让李老二管管亲生女儿。对这件事李老二不可能不在乎,他觉得女儿是受害者,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也受到侮辱。李老二和前妻难得地团结协作,逼迫女儿说出肚子里胎儿的来历。随后李老二借着酒劲,将肇事的初中生刘奇睿狠狠扇几个耳光,并在小腿上猛踹几脚。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苏甦几乎要气疯了。
应该说,苏甦这样的家长,对孩子具有极强的责任意识。不管是出于望子成龙的迫切愿望,还是为了虚荣心的满足,她为儿子倾尽心力,舍得付出一切。正因为如此,刘奇睿一次次出问题,一次次制造石破天惊的重大事件,对苏甦打击的严重性不言而喻。她很愤懑,心中难受的滋味无以言表,但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目标和对象。怨老公吗?老公没做错任何事情。怨学校怨老师吗?好象学校和老师对刘奇睿也没有任何不公正对待,儿子目前所在的四中,邵玮校长和罗萍老师对孩子十分关心爱护,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呢。罗萍失去爱女的伤口尚未愈合,老公又撒手人寰,一边工作一边抗癌,这样品德高尚、敬业奉献的老师哪儿找去?哪怕她对儿子早恋有所失察,做家长的又怎么能去责怪她呢?每个家庭一个孩子,做家长的还管教不好,何况一位老师要管那么多学生!刘奇睿呀刘奇睿,你屡次三番犯错误,出问题,到底是谁之过?
心里难受,又无处发泄,无以排解,苏甦真想自己服毒上吊摸电门,死了也许比活着好!
刘望春比起老婆来,心态好得多。他一方面想方设法给孩子减压,让刘奇睿安心治伤,不至于精神上再次垮塌,另一方面,他也尽力劝慰妻子想开些。刘望春对苏甦讲:父母对子女,应该尽责任,但不能用心太过,尤其不能把孩子的学习成绩和虚荣心联系在一起。人群中总有左中右,学生中永远会有好与差的区别,自家的孩子也不一定是最好的,整个龙川市每年能考上清华、北大的也就那么几个。作为父母,只要责任尽到了,孩子最终有多大造化主要看他自己。孩子出了问题,咱实际情况实际对待,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然把你气死也没用——气死了我还不干呢,没有了苏甦女士,我再到哪儿找这么漂亮、温柔的老婆去?
许生祥在苏甦身上作恶的不良影响已经基本消失,他们两口子仍然十分和谐恩爱。家里有了大事,刘望春能尽到大丈夫的责任,有担当,有合适的应对,能为老婆孩子遮风挡雨。在他的努力下,毒打刘奇睿的李老二得到应有的惩罚,在家里,他的一番话对老婆也起到了化解心中块垒的作用。
刘奇睿被人打了,而且事出有因。刘望春到学校给儿子请假,把事情真相告诉了罗萍。罗老师听了很内疚,检讨说她作为刘奇睿班主任没有尽到责任,工作没做好,请家长原谅。罗萍诚恳检讨的姿态弄得刘望春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说:“罗老师,我虽然和您接触不多,但我知道,您是天底下最负责任的老师,是对学生最关心爱护的老师,您是一个公而忘私、舍己奉献的人,学生遇到您这样的老师是天大的福分。我儿子这次出问题,首先是他自己不争气,同时也怪我和苏甦作为家长对孩子监管不严,又给您添麻烦了。是我们对不起您。我和孩子他妈一定记取教训,改进家庭教育,配合老师把孩子管好。”
罗萍说:“家长能有这样的态度,刘奇睿肯定能变好。你们先给孩子治伤,等他身体恢复了,学校和家长共同努力,一定让刘奇睿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有这个信心,我会对刘奇睿负责到底,我知道你们儿子本来是个优秀生,只不过走了一点弯路而已。”
刘望春连连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