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远

42、离别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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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爱徒马红柳倏忽离去所带给赵逸飞的那份惆怅尚未完全消散,他最为铁杆的女性朋友梁霞又决计要吃回头草,铁了心要返回老家去,原因在于她心里永远放不下前夫杨思成。

“给我一个理由。难道除了回老家去,再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应梁霞之约,赵逸飞又一次和这位貌似强大的美丽女子单独坐在饭馆的小包厢里。

“我认为是这样的,没有别的办法。老杨癌症扩散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情也哀,他向我托付孩子,托付后事,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和赵逸飞单独坐在一起,梁霞基本上没有了往日的那份强悍,相比较而言更女性一些,不仅体态变得柔软,表情也有几分凄婉。

“这个杨思成,他也好意思!当初你俩分手,是他搞婚外情,把本来很幸福的小家庭拆散了,才逼得你离家出走,外出应聘,现在他濒临绝境又想起你了?你不去管他,也不会有人说你不对,老杨更没有资格责怪你。”赵逸飞说。

“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能不管老杨呢?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况且我和杨思成做了6年夫妻,我俩还有个孩子。”

“虽说人吃五谷得百病,老杨得癌症,还扩散了,的确值得同情,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之所以有今天,很大程度上也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说你放不下杨思成,非得要去照顾他,那么他的新老婆——当初破坏你俩婚姻家庭的第三者,更应该好好照顾她的男人,人家排第一位,你即使排第二位也是自找,你远远地躲开谁又能说你什么?”

“问题就出在那个可耻的第三者身上。杨思成身体好、能挣钱的时候,她像狗皮膏药死死地贴在老杨身上,现在老杨身体不行了,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早就躲到她父母那里去了,根本不管杨思成死活。”

“当初他们之所以走到一起,不也是因为相互之间有感情了吗?难道杨思成得了癌症,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得癌症了?”

“感情是会变的,有的女人水性杨花,抛弃一份感情根本不费劲,也不奇怪。”

“原先说爱得要死要活,原来根本经不起考验呀。你说说杨思成,是不是眼睛瞎了,怎么被这么个没品行的小女子迷惑了?”

“你们男人就这样没出息,见到个年轻些的、漂亮些的女子就腿发软,走不动路,不等女人来迷惑,自己先找不着北了。”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杨思成没出息,我就比他强!比方你吧,迷惑了我好几年,我在你跟前走不动路了?找不着北了?”

“你只不过更能装罢了。咱先不说你,说我。我究竟该咋办?我选择回老家去你支持不支持?”

“我支持与否都不可能改变你的决定,你把你的决定通报给我,只能说明你还把我当朋友,但我不是你的指路人,更不是能左右你人生脚步的无敌男。我心里很清楚,你并不是向我讨主意,只不过感觉自己有点扛不住,想在我这儿寻找一点点安慰罢了。尽管这样,我还是想问问你,即使人生最后阶段的杨思成需要你照顾,而且你也愿意去照顾他,那么你将他送走了之后——请你原谅我这样说,癌症扩散就意味着死亡,这是常识——再带着你的儿子回到这里来,岂不更好?毕竟这儿比老家工资要高出一大截,况且你在这里已经打开了局面,你不是说黄校长很赞赏你,二中的环境对你来说也弥足珍贵吗?”

“赵逸飞先生,你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舍不得让我离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感到很安慰。”

“是的,我的确舍不得你离开。可是,你真要离开的时候,我舍得舍不得又有屁作用?”

“问题在于,你最多只不过是我的朋友,我的铁哥们儿,你毕竟有家庭有女人,而杨思成是我心中永远放不下的男人。所以说,相对于杨思成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你肯定排在后面,这也是必须的。我想点你应该明白,请不要责怪我。”

“我哪儿有资格责怪你?我只是站在你的角度,帮你分析分析,而已。”

“我决定回去,并且知道我肯定再也回不来了,尽管这里很值得留恋。毕竟二中黄校长和同志们待我不薄,工作上我也自认为能胜任,能干出成绩来,可是赵逸飞,你并不知道,杨思成不仅在病入膏肓的时候需要我,而且他的身后更需要我。自从我来这里应聘,尽管杨思成很疼爱我们的孩子,但他的小媳妇根本当不了合格的后妈,杨思成出于无奈,一直将孩子放在父母身边。他的父母很疼爱孙子,这很符合一般的世态人情。说实话,那老两口对我也不错。杨思成有个妹妹,前不久遭遇车祸,弄成植物人了,弄不好要拖累她的丈夫一辈子,这样杨思成的的父母晚年必然凄凉,我回到老家去,肯定要和老杨复婚,他的父母双亲,恐怕也得靠我来养老送终。你说,我还回得来吗?”

“唉,你非得飞蛾扑火,把沉重的枷锁背在身上,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呢?我只能对你深表同情。”

“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我只需要你作为朋友对我的理解和支持。”

“理解理解,支持支持。我还有一个担心,你当初从老家出来,只拿了一纸文凭,这次回去,老家的学校还能接收你?会不会把工作弄丢了啊?”

“这个倒不会。我哪儿敢把工作丢掉呀?丢掉了我拿什么生活,拿什么养活我的孩子以及杨思成的父母?这次,杨思成想让我回去照顾他,动用他家的亲戚和社会关系进行疏通,能让我按照正常调动返回,祁北公司这边也谈好了,同意给我放行。这里的领导通情达理,咱们现在的单位做事情大气,不愧为国有大企业,有气魄,有胸怀。”

赵逸飞心中明白,梁霞的离去无可改变。不管梁霞本人所想、所做的究竟对不对,反正她去意已决。根据赵逸飞往常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任何外部力量都不可能再让她改变决定,况且在这个问题上赵逸飞有自知之明,并不企图用自己的影响力去改变什么。但是,面对红颜知己铁定要离去的事实,赵逸飞内心仍免不了隐隐作痛。

梁霞是谁?梁霞无疑是赵逸飞最重要的女性朋友,也是他眼下唯一的红颜知己。要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讲,身边有一位真正的红颜知己是多么重要!比方现在,梁霞女士面临她人生路上又一次重要抉择,她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赵逸飞作为唯一的倾诉和商量的对象,创造条件和他单独面对,然后将内心所想一股脑倒给他。这岂止是一种信任,简直就是一种信任!而漂亮女人对你的信任和依赖,何尝不是男人骄傲和自豪的源头和依据?况且,自从两人结伴来到G省祁北公司应聘,除了作为异性朋友、铁哥们儿之间相互关照,他和她之间何尝没有青年男女之间的暧昧?这世界上有的人根本不相信会有真正纯洁的、不以性事活动为目的的男女朋友关系,一对相互欣赏、相互有好感的男女,在一段时间里各自独居,完全有彼此亲近的客观条件,不发生越轨行为,那该需要多么强的自制力,以及自身道德观念和行为规范的约束?反正赵逸飞自己知道,在那一年半夫妻分居,身边没有女人的情况下,他偶尔会用**的方式解决饥渴,假想中的性对象除了自家媳妇,个别情况下也十分可耻地选择了梁霞!此次告别宴之后,美丽善良开朗热情似火的梁霞女士将会离开这里,返回她的前夫身边,从而和赵逸飞天各一方,相见相聚将变得不再可能,赵逸飞不心痛才怪呢。

这场离别宴,梁霞抱着不醉不休的态度,开怀豪饮。到了醉与不醉的临界状态,梁霞主动上前拥抱了赵逸飞。唇吻是违规的,赵逸飞在用劲儿搂抱梁霞的同时,只敢在她的额头认真亲吻了一次,而梁霞则毫不客气地在赵逸飞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赵逸飞呲牙咧嘴。

“在你胳膊上留个标记,看你回去给媳妇如何交代!”拥抱了许久,两个人继续坐下来茶饮叙谈,梁霞狡黠地说。

“我就说不小心被狗咬了——一条有点疯狂的小母狗。哈哈哈哈哈……”赵逸飞反唇相讥,然后大笑。

“你个没良心的,敢骂我是狗?”

“狗才咬人嘛。你也够狠的,都快出血了。”

“不狠你怎么能记住我?反正以后没机会咬了。”

“要不要这会儿再咬一口?反正我接受过考验了,再咬我也不知道疼。”

“你还上瘾了?告诉你,没机会了。”

梁霞说着,忽然泪流满面。

“怎么哭了?我又没欺负你,还让你咬了一口。”不知怎的,梁霞的热泪弄得赵逸飞心里酸酸的。

“呜呜呜……”梁霞干脆哭出声来了,将头伏在胳膊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哭够了,梁霞抬起头来,问赵逸飞:“你难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赵逸飞摇摇头,表示他真不知道梁霞为啥哭,但他心里能猜出几分。

“你也够笨的。罢了罢了,以前总觉得不好意思说,今天再不说出来,以后恐怕没机会了。赵逸飞,我的确挺恨你的,要不然也不会咬你。”梁霞说。

“我这人的确愚钝。你还是说出来吧,否则你憋得难受,我也死得不明不白。你说吧,梁霞。”赵逸飞一脸恳切,真想听听梁霞会怎么说。

“唉,说出来够丢人的,好像我非要把自己脱光给人看。好在只是说给你听,好在只是脱给你看,我心甘情愿,也就不怕难为情了。”

“说说可以,千万别脱,会把我吓跑的。”

“哼,德行!那只是个比喻你懂不懂?我还真脱衣服给你看呀?我真脱了,你敢看吗?德行!”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赵逸飞故意傻笑。

“不过,说实话,在这个即将离别的时刻,我对你真有些恋恋不舍。如果你敢要,我把自己完完全全奉献给你也没什么不可以。你敢要吗,赵逸飞?”

“打住,又来了。早就说好了,咱俩是哥们儿,不能有非分之想。”

“你真没有非分之想?一丝一毫都没有?哼,我要相信这是真的,除非我首先相信你不是个男人!赵逸飞,在我跟前用不着假道学,我今天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请你不要打断我。”梁霞神情严肃,又有几分凄楚,“说来话长,在老家西皋中学,自打你从乡中学调来,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不知怎的,我觉得你好像是我很久很久以前认识的老朋友,也许上辈子就认识也未可知,一见面就觉得你可亲近、可深交。后来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你这个人嘛,长相虽然说得过去,但也算不上英俊,衣着朴素中带着几分乡村气息,或者说你从相貌上、外观上并不显得出众,但奇怪的是只要你来到身边,我就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气场,你身上的男人气息不可遏止地往我鼻孔和脑子里钻。我几乎能记起你我打交道所有的场景和经过,你不知道用什么魔力,轻而易举走进了我的内心,并且盘踞在里面不出来。也许这世界上本来就有一见钟情,只不过我遇到你的时候已经有爱人、有孩子了,你也一样。况且从一开始,我也真心爱杨思成,所以我对你的感觉只能是感觉,也许因为我刻意限制了这种感觉,不让它发展壮大。后来,杨思成这个没良心的在感情和肉体上都背叛了我,弄得我心里很失落,也很痛苦,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深藏在心底里的那份对你的好感觉被激活了。说实话,我不知有多少次在心里做过种种假设。如果说我在没有遇到杨思成之前先遇见了你,而你也没有恋爱结婚的话,咱俩有没有可能走在一起,成为夫妻?我认为完全有可能!如果说我的丈夫不是杨思成,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男子,而是如同你赵逸飞一样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或者干脆就是你,那么我这辈子是不是就会幸福永远?我明知这些假设没有意义,但我忍不住这样想。”

“明知道没有意义,就别做无谓的假设了。”其实,梁霞的一番话对赵逸飞相当有冲击力,他感觉心跳加快,真有冲上去对梁霞非礼一番的冲动。

“今天注定是你我再次分别的日子,而且以后在一起的机会的确不多了。一想到从此天各一方,我就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这样说吧,今天,不,就现在,只要你敢要,愿意要,我仍然愿意把我整个给你,毫无保留,或者换一种说法,我想占有你的欲望空前强烈。怎么样,赵逸飞,你敢不敢?”

“哥们儿,这是吃饭的地方!再说啦,我还真不敢。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媳妇的事,目前和今后也都不想做,你饶了我吧。”赵逸飞说着站起身来,绕过餐桌,主动走到梁霞跟前,紧紧拥抱了对方,两人一阵子热吻——不在额头,也不在脸颊,是真正的唇吻加舌吻。

毕竟在餐馆的小包厢,毕竟两个人都有自制力,他们的告别最终止于狂吻。

送走梁霞之后,赵逸飞就自身送别梁霞的所有举动进行了认真的反思,也对他以往和婚外女性的交往进行了反思,觉得自己算是一个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但他也有几分怀疑,在以后的岁月里,万一遇到比梁霞更漂亮、更柔软、更具吸引力的女子,自己会不会出轨呢?

反复思考的结果,是他不愿意面对结果。这种事情,恐怕谁也他妈的说不准,而且做这样的假设又有什么意义呢?犯傻而已。但是,我赵逸飞这辈子都会对周雅凤好,都不会抛弃家庭责任,这一点应该准确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