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门下

第58章 露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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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见面,众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昨晚之事,待用过早膳,风扬絮便要辞行。

“贤侄刚到,老夫还未尽到地主之谊,怎的如此匆忙?再说探寻赵管家一行的消息还未回来,再等两日如何?”阮名驭皮笑肉不笑的招呼。

“絮儿谢伯父好意,只是官事耽误不得,终究放心不下,改日絮儿自当备了厚礼来看望伯父!”

阮名驭刚要抬手招呼阮不齐送客,身后的伍三省喊了出来,“真是婆婆妈妈的,师弟,我且来问你,你是不是劫掠了牧马庄北上的马匹,还伤了人家三二十条性命!”

“师兄此话何意?”阮名驭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心里却是亮如明镜,思考着应对之策。

“还在明知故问,昨晚絮儿已经大致讲了,人家赵管家已经逃了回去,絮儿此次前来就是要个说法,只怪当时我兄弟几个不在山上,否则断不会让此等丑事发生!你还不快快如实告来!”

一旁的阮不齐见状急了,“三师伯,你何故执意向着外人,任凭着他们的一面之词诬陷父亲!还有,他说我揽岳阁劫了他的马,请问马现在何处?那个所谓的赵管家又为何不现身?”

风扬絮听完将右手食指含在嘴里,对着天空吹出一声悠扬的马哨儿。不多时,后山悠悠传来嘶嘶马鸣,看样子有十里开外,马鸣由远而近,脚下的大理石亦是渐渐发抖,只听得呼啦啦的聚在了门外,还夹杂着咒骂声、呼喊声。

众人赶紧闪出门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乌泱一片,马头攒动,哈吃着热气,脚踏台阶震耳欲聋,显得颇为壮观。

名叫三郎的汉子手举皮鞭,死命抽打着马群的头马,骂骂咧咧,“畜牲就是畜牲,跑你姥姥!抽死你,抽死你!”

“住手!”风扬絮大喊一声。

三郎浑身一激灵,转身看见众人吓得瘫倒在地,对着阮不齐就是磕头如捣蒜,“公子,公子…这群畜牲方才不知中了什么妖术,生生的撞开后山的围栏冲将出来,小的们,小的们…实在拦不住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呐…呜呜…”

“住嘴!”阮不齐生恐三郎言多有失,厉声喝住,“你只管说这群马是怎么回事!嗯?”

三郎跟了多年,眼见此等情形,忙定定神,扯谎道,“公子,前几日小的们运粮回山,在半山腰碰到这群马在食草,等了半天也未寻见主人,恐被歹人将马劫了去,这才好心圈到后山,想着等主人找来了便还回去,也对得起咱揽岳阁的名声…”说的口若悬河。

“简直胡扯!”伍三省听得聒噪,抬手打断,“三郎,你再好生想想!若是再说一句假话,老夫一掌劈了你!”

左边阮不齐,右边伍三省,三郎知道今日自己脱身不易,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都怪小的多管闲事,更不知这竟是牧马庄敬献朝廷的官马,该死!该死!”又狠狠的打了两巴掌。

“那我庄上的三二十条性命又作何解释?”

“那都是我家公子所为,他…”精神高度紧张之下,三郎几乎下意识的张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不对,一时半张着嘴愣在原地。

众人齐刷刷看向阮不齐,等他解释。不料他猛地拔出宝剑,将跪在地上的三郎来了个透心凉,左右都来不及阻止,“好你个三郎,明明是你私下行了不轨之事,还想要污蔑本公子,简直死有余辜!”

可怜的三郎至死也没想到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子会如此狠毒,带着不甘瘫倒在地。阮不齐接着环顾一周,其余的下人似惊弓之鸟,纷纷低头躲闪。

阮不齐这才满意的一撇嘴,假惺惺的对着风扬絮拱手道,“风公子,下人不长眼,伤了两家和气,眼下为首的已被我杀了,待我细细盘问一番,定将所有涉事之人严惩,你看可否?”听到这,台下扑通通跪倒一片,“公子饶命,风庄主饶命,我等俱是受了三郎的蛊惑才犯下这滔天大罪,饶过这一次吧…”

风扬絮被刚才的一幕惊住了,听阮不齐如此一说竟不知如何回答,看着这群可怜的下人,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只得叹了口气,将脸转向别处。

阮名驭见此,装出一副悲伤,“贤侄啊,你且节哀,都怪老夫管教不严,门下出了宵小。你放心,我揽岳阁定会示告天下,向牧马庄致歉,凡是参与此事的,待我一一查明,派齐儿专程押往你庄上交你处置,另附白银两千两,以抚恤贵庄死去的壮士,你看…”

事已至此,三郎被杀,余下的自然不敢继续指正阮不齐亦或是阮名驭的罪行,“泰山四皓”亦是无话可说,眼里满是歉意。

“既然…既然事已明了,絮儿也不是妄生是非之人,念在他们有心悔改,也便不再深究,但求伯父小惩以戒,莫要伤他们性命。”

“至于那两千两白银倒不必了,庄上自会好生善待他们的家人。最紧要的是那致歉一事还望伯父言出必行,终要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以慰在天之灵!”风扬絮伤感的说道。

“一定!一定!老夫这就安排。贤侄仁心大度,老夫佩服!”

“如此,絮儿这便清点了官马上路!”接着转向“泰山四皓”,“多谢几位前辈照顾,后会有期!”听的几人满脸羞愧。

终于上了马道,风、康二人前面开路,大队官马随后,队伍两侧及尾部皆是揽岳阁安排的护送打手,显得诚意十足,足足百人之多,而且是阮不齐亲自压着。

“大哥,此事便这般了了?”亭儿有些不忿。

“只能先这样了,在揽岳阁的地界,无凭无据,便是泰山四皓也挑不出理来,何况你我兄弟?”

“只是看见他们父子那张嘴脸我就来气,白日里装的道貌岸然,没想到都是卑鄙小人,揽岳阁在他们手上,约莫着那些施粥济民的传闻多半也是假的!”

“哎…亭儿莫要以偏概全,单单那泰山四皓便是好人,但愿四位前辈能劝导他们的师弟改邪归正,否则揽岳阁百年的名望怕要毁了…”

两人不再言语,引着队伍进了燕赵大地。眼前的古长城虽说天朝之初的洪武大帝细细修缮过,百年过后仍是显得有些破败,唯有依山襟海的“天下第一关”山海关巍峨而立,当真是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

亭儿抬头仰视着这座庞然大物,只觉与之前的嘉峪关大不相同,不由得有感而发:

幽蓟东来第一关,襟连沧海枕青山。

长城远岫分上下,明月寒潮共往还。

交换了关文,余程去往辽东大营便是由官军押运,阮不齐引了揽岳阁的众人回去,心里却是暗暗记下了这笔恩怨,自是后话。

待出得关去,却是两个世界,辽东大地起起伏伏,此季又刚好赶上银装素裹,不似西北的大漠黄沙,借着晃眼的太阳,透亮的可以遥望天边。积雪早已没了马蹄,甚至到了膝盖,马儿走起来有些吃力,风扬絮不得不加大了歇脚的频次,还好备的草料足够,不然在这茫茫雪原还真是麻烦。

风扬絮看了看天,回头又瞄了一眼马队,指挥着靠背风坡停了下来,亭儿见状翻身下马,来到跟前,官军的头目徐参军也凑了过来。

徐参军虽说才四十多岁,常年戍边显得比实际苍老,须发半白、皮肤干裂,额头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深深的嵌进肉里。戎马一生才混到个参军的位子,一来朝堂上无人,二来便是他的臭脾气,算上天王老子在他眼里也都不值一提。

“我说风庄主,你这走走停停,何时才能赶到大营啊…还有这关外的鬼天气,真他娘的冷,一张嘴怕要冻掉爷爷的舌头!”徐参军骂骂咧咧。

风扬絮倒是随和,“徐参军,关外不比关内,马儿不得一路奔驰,你看看这积雪,着实跑不起来,再说此地离大营已不足百里,让马儿好生歇歇,明日晌午前定能赶到!”

此时身后一名向导嘀咕了一句,“小的还是劝列位大人莫要在此地停留。”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亭儿回头问道,“小哥儿此话何意?”

“此处唤作擒马岭,乃是关外马贼猖獗之地,来往商队均刻意避了过去,绕行他路,官军剿了数次都是无功而返。”

“那你为何领我等走此险路?若是有何闪失你担得起吗?”亭儿眉毛一竖。

“这…”

小哥儿刚要解释,风扬絮接过话来,“亭儿莫要怪他,临行时是我让他择一最快的行程赶去大营。管他什么强悍的马贼,还能挡得住你我兄弟的去路?呵呵…”言语中颇为轻松。

“这位公子口气好大啊!”

伴着一声娇喝,打坡顶闪出一彪人马,足足三五十人,各个精壮威武、虎皮熊靴,背负刀剑。

亭儿看着为首之人,却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妙龄姑娘,身着雪白的狐皮坎肩,与她冷峻的脸颊倒是相映成趣,头顶紫貂皮帽,遮住了发髻双耳,只留出斜斜的刘海儿;脚踩过膝的紫色貂绒皂靴,显得英气十足,背负双刀、右手叉腰于马上,淡红的披风迎风而摆,若一朵傲梅立在雪原,不自觉的点头称赞!真是:

雪中有佳人,娇容绝红尘。

神若春湖水,英气欲凌云。

但求须眉志,袖里掩乾坤。

傲雪香自出,试问君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