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走了多久后，两侧监牢里的混沌漆黑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林挽歌警戒起来，和旁边的哲言一起护住安宇。
“发生了什么？”
哲言问。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看着左右两侧监牢里的浓黑雾气翻涌滚动，脸上露出恍然的笑容。
“哦，原来到了这个地方了啊。”他的语气轻松，“没事的，大概只是几场有趣的电影。”
林挽歌：“…什么？”
但这人已经不再解释，只微笑着说“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戒备看着监牢里的景象变化。
在几次变化之后，两侧的景象渐渐清晰明了。覆盖着暗灰色彩的老电影似的，一个极其立体真实的空间出现在监牢内。
一个男人被打翻在地，啤酒瓶碎裂一地。
客厅一样的房间内，女人扔下手里坏掉的啤酒瓶，高跟鞋踩在男人脸上来回碾压。
“你真是长本事了，不就打了你几次，居然敢找警察。”
男人的嘴里发出嗬嗬声，双眼里满是恐惧绝望，在女人的脚下浑身颤抖。
女人弯下身，“你也敢跟我提离婚，就你这样的，也只有我愿意嫁给你，打你又怎么了？我找情人又怎么了？”
“多亏法律好啊，一个月离婚冷静期。”女人涂抹深色口红的唇缓缓勾起，“我会让你好好【冷静冷静】的。”
景象太过逼真，男人太过绝望，安宇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内心有阻止悲剧的冲动。
但那人瞥了他一眼，唇边蓄着笑：“别激动呀，你不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吗？”
是一向比较关注情报信息的哲言最快反应过来：“——是那个将妻子家暴至重伤、还出轨的杨某，是程正义父亲接手过的官司。”
林挽歌得到提示也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这是调换了吗？”
“…是惩罚哦。”
金棕色眼睛的少年微笑着，看腻了一般继续往前：“要看的话，前面还有哦。”
跟随着他的脚步，两侧的监牢中出现更多不同的场景。
在夜晚的路灯下无数次被汽车碾过的人。
——他在现实中是个肇事逃逸的富二代。
被网络暴力和被人肉找上门来威胁恐吓的小说作者。
——她在现实中是煽动粉丝对原创者实行暴力的抄袭者。
……
黑发的苍白少年走过一个个场景，唇边始终蓄着笑容，宛如正在观看一场场有趣的戏剧。
他对上所有人的眼睛，“没错，这是私刑。是以正义之名对他人实行的自以为是的审判。”
这些人都有着共同的特点。
他们犯下过罪责，却有幸遇上巧舌如簧的律师从尚不完善的律法中寻找到了减轻刑罚甚至脱罪的秘诀。
——而那个狡猾的、优秀的律师就是程正义的父亲。
程正义把他们困在了梦境中，构筑下一场场用以惩罚的梦境来施行对他们的审判。
他把自己当做神，就像动画里捡到了死亡笔记的高中生一样，仗着正义决定他人的命运。
“…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从不过时，”走在前方的人正微笑着，“——对于那些犯下过罪孽，法律却没能给予应有惩罚的人，我们是否可以越过法律来对他们进行惩罚。”
“人，是否可以作为神来审判罪人。”
他的苍白手指抚摸监牢的铁栏，“在某些废除了死刑的国家，即使是罪恶滔天的连环杀人魔也不会得到死亡的惩罚。杀死数十人的食人魔可以出狱，拿他的罪行作为炫耀的谈资收获一批粉丝。摧毁了女孩一生的恶魔可以在数十年后回来报复女孩的家人把他送进监狱…”
“人们对着人贩子群情激奋，他们要求处死那些将纯洁孩童摧毁的恋/童癖…你看，很多人都在不满，他们都希望世上存在因果报应，让那些该死的人都死去。”
“…你们又怎么看呢？”
回应是一片沉默。
所有并不邪恶的人都曾经在世上发生不平之事时希望过因果报应的存在。
何况他们都憎恨那个将他们当做实验的小白鼠犯下罪孽、却因为现实的缘故暂且无法得到应有惩罚的人。
那个人还披着慈善家与年轻企业家的身份，名声权力金钱丝毫不受损害。
这怎么可能让人称心如意。
捡到死亡笔记时能立刻决定毁掉笔记本的人也许真的存在，但那只是少数的圣人。
除却最邪恶自私的那部分人，大多数也许都会选择成为“基拉”——当然，更多人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使用笔记。
好一会儿后，茶色碎发的男孩轻轻地摇了头。
“我不会认同的。”
他说。
那双暖橘色的眼睛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那个人。
“因为我们都只是人类。是存在缺陷的，拥有自私情感的人。”
而有资格审判他人的，只能是没有情感的神。
神不存在，所以它由法律决定。
“程正义没有资格代替法律。这些人确实钻了漏洞，审判并不公正。人类的律法还在完善的路上，但这是人类在已有条件下做出的最优解。我们会前进，我们会完善，但我们绝不会把审判自我的权力交给自认为神明的存在。”
名为安宇的少年如此说：“我们会救出这些人，并阻止程正义。”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注视着眼前曾经欺骗伤害过他的人，“你说不存在任何损失的选项在人生中根本不存在，说你只能从无数糟糕透顶的选项中选出不那么糟糕的选项。但，你只是在怨天尤人而已。”
“你明明可以做出拼尽全力得到的最优解。但你害怕努力挣扎过后的失败，怕的要死。所以你不想挣扎，你只想从命运递到眼前来的那些糟糕选项中做出选择，你只是习惯被命运安排罢了。”
“——可我们人类是依靠一次次赌博般的挣扎奋斗中走到今天的。”
少年的声音如此坚定。
以至于被指责的人都被这份坚定震惊，然后在震惊过后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