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畅快了。
自失忆以来，我就一直面临着各处的压力，不安像张铺天盖地的蜘蛛网，属于我的那只命运的蝴蝶扑腾翅膀，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去。
我连过去的自己都不能信任，多可悲。
那个混蛋满口谎言，在我面前挖下深坑笑着看我按他的步骤掉进去，好让他达到自己的那份不可告人的目的。还要花言巧语地说着“我们是同一人”的屁话，以为他自己多好骗似的。
命运是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得她大发脾气要你好看。你莫名其妙，但面对她的报复也只能卑躬屈膝地向她恳求原谅，让她再继续爱着你。可这任性的小姑娘偏不，她只想看着你倒霉，就像前女友只会看着你失魂落魄地死在街头的垃圾堆里才会开心一样。
你根本没法反抗。
只能咒骂着这个该死的婊/子并对着她竖中指。
——然后换来她更加猛烈的惩罚报复。
我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和命运分了手，她于是挑出最糟糕的选项摆在我面前看我挖尽心思选出不那么糟糕的一个。
一开始你还试图感到愧疚，为那些被你舍弃的东西。但后来你就会渐渐麻木，觉得只要自己还活着就都他妈无所谓了。
我已经习惯被命运安排。
过去的我代替命运又一次给了我两个选择，我只知道绞尽脑汁想要尽量减少无论哪个选项中的损失——不止是我的损失，还有那些无辜者。
但现在，这个从来被我嗤笑着太过天真幸福的男孩说我还可以自己创造一个选择。
仗着他的天真、他的幸福，建议我来一次赌博。
足足十几秒后，我才捂着肚子停止笑声。
“…你说得没错，”我看着他的眼睛，发现那里面竟然没有一点阴霾——真奇怪，明明连太阳都有黑子存在。语气缓慢：“我确实应该尝试一次赌博。感谢你给了我建议，我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
无论过去的我在隐瞒算计什么，结果都只会有两个。
要么，我活下去。
要么，我们一起死。
“…走吧，”我说，“我们该去处理程正义了。”
＊
在进入梦境之前，我撕开了一根棒棒糖。
透明的玻璃纸被揉成团，扔进了房间的垃圾桶里。
“无论是躯壳还是灵魂，都只是我们游走于【空间】中的载体。”
我闭上眼，让意识下沉到更深处。
空间是有坐标的，距离在其中，时间也在其中。过去的我因此可以做到将两个不同历史的空间进行转换——只要找准坐标。
但人脆弱的躯壳受不住转移过程的折磨，他于是只敢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回过去窃取力量——当然，那位也能分出一道意识穿过历史的间隙追过来就是了。
梦境与现实的空间并不完全分隔，只是梦境只允许意识通行。程正义将我们困在梦境中，说白了也就是将我们的意识关在了某个梦境空间并锁上大门让我们的意识回不去外界身体所在的空间罢了。
而转移意识所在的空间并不困难。
只要找到坐标。
我扔下的糖纸则可以帮我定位。
以垃圾桶为中心，建立起清晰的坐标。再借由躯壳对意识天然的吸引力，定位到我们各自外界身体所在的位置。
“…我找到你们身体的坐标了——正在快速移动中…就要离开我能掌控的范围——抓紧时间。”
我睁开眼，把三人所在的空间攥住，然后开始转移。“可能会有点头疼。”
哲言：“？？？你不是说用不了能力吗——”
林挽歌：“等等！还有其他人怎么——”
只有安宇，神情十分平淡：“我们出去见。”
下一秒，几人都消失在眼前。
在离开之前，我看向梦境的更深处、通往心灵意识海的地方，“…多谢帮助。”
过去的我。
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头磕着脚，手碰着足。腰部肌肉发出悲鸣。
摸摸四周，触手是硬纸板的手感。
看来是被塞纸箱子之类的东西里面了。
稍微思考一下，大致也能了解程正义想干什么了——这人傲慢聪明得很，童年遭遇的一切，只让他享受支配他人的欲望大于成为正义伙伴。
所以林挽歌他们才游说失败——你不能指望一个渴望权力的人丢下头上的皇冠。
不过好在因为他太有自信，觉得我们不可能从他的梦境牢笼世界中逃离苏醒。所以才连我身上的手机都没拿走，只关了机以防发出声音。
我挣扎一下，费力从口袋掏出手机用两根手指夹着，又开了机。
然后接到哲言的讯息。
?你在哪里？我们被程正义那小子扔上了出租车，回来时看到中心医院的救护车从他家出来。发生了什么？】
?被反噬了。】
艰难地打了几个字后，才突然想起我可以直接转移到外面，于是又忙着找中心医院的坐标——以前跟着J去过一次——找到上次蹲过的厕所坑的坐标，然后转移。
谢天谢地，这里没人。
我拿着手机坐在马桶上，活动了下酸痛的筋骨后继续打字，【趁机会来医院把他的Adam分离吧，记得让顾先生帮点忙，不然你们可进不了病房。我已经到了。】
把手机放好，冲了马桶。然后开门。
走出卫生间便看到满目的白色与正忙乱的医生护士，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们的呻/吟填满耳朵。
我让开一个推着装有药物器具小车的护士，忍不住喃喃：“…你可别把事搞的太大，让我被怀疑对你没好处。过去的我。”
在被程正义操控的梦境世界中，我们无法使用能力。过去的我可以躲在意识海深处编织幻境糊弄程正义，是仗着窃取力量后权柄在程正义之上，让程正义没法支配窥探他所在的意识深处。
但他可不敢离开意识海使用能力。
——所以我另想了别的办法。
“现在，让我们来按照你的计划来吧。”我微笑着转进角落，开始在医院大楼内建立坐标寻找程正义。
“毕竟，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