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我会在哲言询问我下一个得到Adam的普通人是谁时，这样来回答他——
“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的话，那么我希望那个女孩的能力可以做到起死回生这种事。否则，就还请你们先做好背负杀人罪恶的心理准备吧。”
当然，他在那时一定会苍白着脸问我：“你们做了什么？”
——天知道我该怎么回答他！
J不愧是成年世界的肮脏大人，永远知道如何对付这些与他作对、却又还抱着天真与稚嫩正义的孩子们。
他们当然不可能像我一样被逼着在“死一人或者死万人”之中做出选择，他们足够天真，足够傲慢，会想要谁都拯救。
和高明羽一起离开医院的时候，那个老人脸上的近乎疯狂的喜悦与希望还停留在我的脑中，驱之不去。她的朴素陈旧的衣物、她的麻杆似的手腕、她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想到了那个死于绝望痛苦中的老人。
那个曾见证过真正年幼时的我的罪恶的老人。
高明羽停在了公交站台边，看着站台上的班次信息，漫不经心般地开口：“我是在福利院认识的陈柱，他和他奶奶住在靠近福利院的附近。他和我算是朋友，奶奶对福利院的孩子都很好，偶尔看见我们时会递给我们几块糖。不贵，几毛钱的棒棒糖，但是真的很甜。”
我笑了笑：“所以你是来报恩了？”
他扫了我一眼，“陈柱得了怪病，从两年前开始身体内的器官开始急剧衰竭，所有医院都走遍了，得到的结论就是只能用药物和营养液吊着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他父母只是普通工人，找医院和诊断就已经花光了他们所有的耐心和精力——这不奇怪，他们还年轻，还能有新的孩子。”
他的语气很淡：“但奶奶不一样，她的时间已经没那么长了，她愿意继续浪费。”
“我在一年前见到她时，她正在求一家公司的保洁招收她——她年纪太大，没人会愿意招聘她。但捡废品的收入撑不住医院的费用。我想帮她，说钱是我自己赚的，但她不愿意，她怕我不够用——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偏头看着车来的方向：“世界上总是有这样的人的。”
“是吗？”他低声说，“真可惜我的家人不是这样的人。”
我沉默。
根据那个【我】留下的日记，我知道雷光也好，由依也好，高明羽也好，他们都是被自己亲人抛弃的存在。
当然，也包括我。
只是抛弃我的那个人格外与众不同，他是以正义为名将我抛弃，是在世界和家人之中做出选择。
多可笑，我借着“我只能在糟糕的那些选项中挑出不那么糟糕的选择”为理由丢弃了那么多东西，结果到头来我居然也被人用同样的借口丢弃。
高明羽看了看我，没追问我又是在为什么而走神。
他只是讲着自己的故事：“现在是政府和媒体注意到了她，她拒绝不了那么多好心人和政府的帮助。但她居然还在记着账，呵。”
我眨了眨眼：“你没在其中做点什么？”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猜。”
公交车在这个时候进站了。
我们一起登上车。
“昨天医院给陈柱下了病危通知，”他抓着扶手，“今晚他也许就会死去。但明天他便会复活。”
“你说，这次他们还能做到取走Adam的事吗？”
他笑着问我，眼底没有笑意，笑容冷淡得近乎冷漠。
“……我不知道。”
我说。
＊
但我终究还是没能想明白，J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为他应该已经察觉我干的事，作为回复或者警告，他应当先以应对我为目的，以防我继续更加妨碍到他的计划。
可他选择了针对安宇他们。
——这个Adam对我没有用，我和安宇他们可不一样，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步入肮脏的成年人世界了。为了自己活下去，我能做到杀死他人。
会为这个选择题感到痛苦纠结的，只有安宇他们这种人。
“不，他其实已经对你的行动做出反应了。”
少女喝了口咖啡，“你之前说过，他将Adam给普通人使用的目的之一，就有借此——中间转换的过程原理我们尚不清楚，就暂且略过好了——从那位身上窃取力量的可能。”
“而【那个你】给你提供的方法，就是让那孩子体内的那位的意志苏醒、然后让他们两相争斗，你来坐收渔翁之利。”
我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才做了次推手——上次我从程正义身上拿走了某样东西，即一点能够让我使用一次的制造梦境的能力。
我从那位魔王那里窥见了那座旧日之城的全貌，又借用制造梦境的能力在大半个世界的人梦中重现了那座城市。
从【那个我】那里，我知道了J的目的是让他的昔日故乡重临于世。所以他开发Adam并送给普通人的另一个目的，便是通过那来自旧日之城所信奉的魔王身躯提取的Adam让更多的人与那座旧日之城达成联系。
换言之，他需要足够多的锚。
而且这些锚必须精准，这样他的故乡才能毫无差别地再次降临。
所以他才也不希望更多人随随便便地就与这些隐秘达成联系、才没有直接主动搞大事让全世界人都知道相关的事。
毕竟他的目的又不是损人不利己的毁灭世界。
而是重建故乡。
因此，我直接帮了他，在大半个世界人的梦中精准无误地还原了那座旧日之城。给他打下了足够多精准的锚，使他几乎马上就要达成目标。
简单来说，就是我看电视时直接从中间主角练级跳集到快大结局的部分了。
但不同的是，现在只有反派快进到了决战的状态，主角团们还没有，他们还是中途练级状态。
所以，为了阻止J，他们没有选择。
安宇必须让自己体内的魔王的意志与理性苏醒。
“那么，他现在所做的，就是在逼着那孩子去决定他人的生死。”
少女笑了出来。
并不美丽、但却异常吸引人的。
“人是不能决定他人生死的，在不存在神的世界里，只有法律与规则可以。而在有神的世界里，是只有神才可以。”
“古代的皇帝和教皇就是人化的神或者神化的人，所以他们也可以。”
“而现在，他在逼着那孩子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