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异闻录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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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对村中的桑布鲁族陌生男人感到不安外,还有一件事也让小库兰受不了。她每次和出逃村民去集市上,总有外村男性撩拨她们。后来有一天,出逃村民竟也开始接受,甚至会带外村男性在村里过夜。

小库兰目瞪口呆:“你怎么敢?”她想问,她怎么敢带人进村子,这里是女村长建立的村子啊?她怎么敢带人进屋子,她都像自己一样逃离自己的村子了,接着又被男人拆了屋子,再逃到这里,她怎么敢?出逃村民却不以为然:生孩子当然要有男人才能生,再说了,这里人多,他敢动手打她,她就喊同村把他轰出去呗。

像出逃村民这样的女性不止一个。村里雇佣外村的男性放牧,名义上他们只在村里上白班,不许留宿。但只是名义上。

库兰向洛洛索表达她对村里冷不丁冒出来的男性的恐惧,洛洛索对此不以为然:建村的初衷是为了逃离虐待,并不是依着性别画地为牢,村里人并不是同性恋,还是喜欢男性,并且需要男性的。

洛洛索教育小库兰,面向游客和记者时,不要让人感觉自己在害怕,要表现得正视自身曾经经历的苦难,并对未来积极乐观,“我们桑布鲁的男人,我们的传统,压在我们头顶上很多年了。你怕,没用,你得让这些客人觉得,你想跟这老顽固打一场,”

小库兰目瞪口呆疯狂摇头,洛洛索笑着按住她脑壳,“哎,不是真的让你这小身板去打男人,但是你要摆出敢打的样子来。”

洛洛索说这样会让他们产生奇妙的感觉,那种伸出援手就会带来无限可能的感觉很动人:“从鬣狗嘴里救小羊羔,你会担心小羊羔的以后。扶起学步的角马,你会相信,它会长大,会跑得快,也许还能顶翻捕食者。”

或许村长觉得小库兰逃离割礼的经历很契合村长的价值观,她便向游客讲起小库兰的故事。

小库兰是勇敢的。她不甘于命运,敢于打破传统,敢于寻求自由。小库兰起初对这套西方的思维半知半解。不过她知道这些话语是有用的。她能看到那些不同肤色的游客眼里赞许的目光,和随之而来更多的捐助。就像村长说的那样,摆出敢打的样子来,便能讨得游客的喜欢。

小库兰习惯了这套说法。她也开始尝试着适应这里的生活,尝试理解村长的话语,尝试克服恐惧,修补自己的精神屏障。直到她听说了一件事。

那是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里,村长的前夫持枪闯入村子,四处追逐女村民,所有人都吓坏了。村长的前夫有家暴倾向,这也是村长出逃的主要原因。

前夫找到村长后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当时要不是有人拦着,村长可能就会被活活打死。

小库兰听完,感受到的是偶像在自己内心的轰然崩塌。这可是村长,是她心中女儿国的村长,而今她甚至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小库兰又开始害怕了。她害怕某个陌生男性会不会是她爸给她谈的那个老公,会不会把她带回去补割礼,会不会认识她村里人然后告密,会不会把她打死了事。

她要攒钱离开这里。

库兰通过在女人村偶遇的游客,辗转联系上了一个可以给她提供短期庇护的机构。这个机构雇佣居无定所的人捡拾垃圾,回收加工后做成工业原料。他们也鼓励拾荒者用废品向他们交换工作技能培训。

大概半年多后,小库兰正式面见了义工。义工接她上matatu(当地主要交通工具之一,类似国内五菱宏光的小巴),同行的还有另几对义工和她们接应的小姑娘。

从女人村到首都内罗毕路上,同行的小姑娘们都拉着义工怯怯地问关于城市的问题。义工讲得兴起,同行的姑娘们也听得兴奋,只有库兰在一旁安安静静的。

在晃晃悠悠的车上,库兰靠着窗边,盯马路表面盯得出神。路面上的阳光就像融化了一般,如同洒满阳光的金色湖面。那种感觉麻酥酥的,它让小库兰想起多年前,母亲的那场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