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对萨蒂尔有更深入的了解,所以就跟很多人讨论了他们。卡利亚的欧佩诺斯告诉我,他在坐船前往意大利的时候遇到了一阵风暴,船只漂流到了无人敢去的外海。他说那里有很多荒凉的岛屿,剩下的都居住着野蛮人。这些野蛮人之所以不想前往大陆,是因为他们之前到访过那里,遇到了当地居民,但被赶回来了。水手们把这些岛屿称作“萨蒂尔群岛”。居民们通体赤红,跟马一样的肢体后部长着尾巴。他们见到船只就会靠近,虽然不说话,但是会伸出手触摸船上的女性。水手们十分害怕。最后挑出了一个蛮族女子,把她赶下了船,任凭萨蒂尔们处置。
——帕萨尼亚斯,《希腊志》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加那利群岛位于大西洋中,是火山爆发而形成的,空气清新,并且还有来自西北方的海风吹拂,最高的山峰有3350米。这里遍地皆是天竺葵、百合、大丽花、玫瑰、无花果、橄榄、甘蔗和香蕉,终年阳光充沛,拥有纯净的泉水。该群岛总共由13座小岛组成,分散于大海各处,两端之间有300公里远,而马德拉群岛则位于它的北方,距其同样有300公里。
加那利群岛在古时候被称为布雷斯特群岛,这一岛屿,以及有幸居住其上的居民,都成了历史学家、地理学家和诗人热衷研究的对象。普鲁塔克可能将他们指认成了亚特兰蒂斯人,不过我们也无法确认他说的就是加那利群岛上的居民们。盖乌斯·普利尼乌斯·塞古都斯(小普林尼)出生于公元23年,在79年的维苏威火山大喷发中丢掉了性命。他在自己的著作《自然历史》中提到了这个群岛。他说自己掌握的相关资料来自于一个名叫斯特拉提乌斯·赛博苏斯的人,毛里塔尼亚的努米底亚国王朱巴的作品也是他的资料来源。朱巴生于公元前50年,卒于公元23年,他在恺撒获得非洲战役的胜利之后,跟随着凯旋的队伍来到了罗马城,并在这里接受了教育。他用希腊语撰写了很多有关利比亚、阿拉伯、叙利亚、文献学和植物学的作品,可能还写过考古学著作。
庞波尼乌斯·梅拉来自直布罗陀附近的廷根特拉,他在公元40年左右撰写了一套分三册的丛书,主题是有人居住之地的地理情况,他在其中也提到了一座可怕的群岛,他在书中将其称为赫斯珀里得斯群岛。荷马可能认为这里是极乐世界的所在地,在人们死后,灵魂就会到达这里,在这里就一生的所作所为而接受审判。这位大诗人觉得极乐世界的大草原就是世界的尽头,大英雄拉达曼提斯居住于此,居民安居乐业,并且终年无雪,海上总会飘来和煦的微风,风儿轻轻吹过,让居民们更为凉爽。
为什么死者的灵魂要向西前进,来到这里呢?
布雷斯特群岛曾经是死者群岛,世界各地历史最悠久的民族们都认为,从这再往西前进,就到了无人居住的世界了。这是因为死者应该跟随太阳的轨迹前进,而太阳又会从西方落下,带来夜晚。古人觉得天堂肯定就位于某个真正存在的岛屿上。在赫西奥德以及荷马所处的时代,人们认为它位于西班牙属西非(也就是奥罗河)的北部,到了罗马共和国晚期以及帝国初期,人们又认为它位于马德拉和加纳利群岛上了。
地名往往跟历史和民族因素息息相关,加纳利这个地名也一样。有些专家认为它来自于“迦南”,普林尼在《第五册》的第十五章里将奥罗河北部的人们叫作加纳利人,大约去世于公元330年的非洲作家阿诺比乌斯则用这个名字指代整个群岛上的人们,将他们称作“加纳利岛民”。
最常见的一种有趣的猜测是这样的:“加那利”(Canary)来自于拉丁语里的“canis”,也就是“狗”的意思,因为这里的岛民会将无毛狗喂肥,然后以之为食,这跟中美洲的某些先进文明一样。
拉丁语里的“canna”是管子或者芦苇的意思,但“加纳利”这个名字应该跟甘蔗没什么关系,因为古代世界还不知道甘蔗的存在,是阿拉伯人将这种作物引入西班牙南部的,并且要到很久以后才会来到加那利群岛。但当这座群岛被征服之后,甘蔗就成了它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征服者们在这里建立了甘蔗种植园和炼糖厂,靠着这些东西赚了大钱,不过在种植园主们大胆地将甘蔗引入西印度群岛之后,加纳利群岛所生产的糖就在世界市场的竞争之中败给了西印度群岛所产的糖。
在欧洲人当中,是否有人比维京人更早踏上过美洲大陆?目前尚无理论支持这一假设。不过保萨尼亚斯写的一篇文章确实透露出一些端倪,显示出一场风暴可能把某人吹到过美洲大陆上。保萨尼亚斯是一位出生于小亚细亚的希腊人,他在公元175年左右撰写了一套分10册的《希腊地理志》,囊括了古代世界的生活、宗教、地理和艺术等各方各面,包括很多有价值的资料。保萨尼亚斯在《第一册》的第二十三章的5、6页里提到的那位卡利亚人到底是在哪儿上岸的?这个人遭遇到了一场风暴,被吹过了直布罗陀海峡,漂流到了大西洋,然后遇到了萨蒂尔群岛,上面居住的都是皮肤如同火焰般赤红的野蛮人。这听上去跟美洲的印第安人颇为类似,但欧佩诺斯遇到的更有可能是加那利群岛的居民。岛民们对外人抱有很大的敌意,垂涎于搁浅船只上的女人,以至于船上的水手们在丢下一位蛮族女性后方可安然逃离这一群岛,所谓蛮族也就是希腊人之外的民族,而岛民们也会不顾廉耻地折磨这位女性。
阿拉伯人可能是在相对较晚的时候首批踏上这一群岛的人。他们在999年时来到了大加纳利的甘多湾。本·法鲁克司令发现这里的岛民愿意跟他们做交易,谈价钱。这些岛民说之前也有陌生人在此上岸,但我们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身份,虽然阿拉伯历史学家伊卜·法蒂玛表示自己探访过了群岛中的其他几座岛屿,但我们仍无法了解阿拉伯的这位海军司令是怎么跟这些岛民交流的。阿拉伯地理学家伊德里斯生于公元1099年,卒于1164年,他说非洲沿岸的瞭望者们看到过远处两座山峰冒出浓烟,亚历山大·冯·洪堡也确定当地发生过这种事情。
其他一些早已被遗忘的航海家和探索者也到访过这里,其中就有热那亚人,他们的舰队在1291年来到此处,却再也没有回归。葡萄牙的阿方索四世听说一条法国船只在1330年到达这个群岛之后,在1334年派遣船队前往此处,船员们却被戈梅拉岛上的土著们赶回了船上。
葡萄牙人在1341年又造访了加那利群岛一次,这回带来了许多重要信息。1344年,居住于法国阿维农的克莱芒六世教皇找到了一位有着西班牙血统的法国贵族,命令他前往这一神秘的群岛,尽可能让岛民改信基督教,这位贵族名叫路易斯·德拉塞尔达。1360年时,又有传教士来到了大加纳利,让数位土著信奉了基督教,并向他们传授了一两门手艺,不过这些勇敢的传教士多半死在了岛上。1393年,西班牙向这里派去了一只远征军,这支部队在兰扎罗特大肆抢掠,除此之外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开创加纳利近代史的是一位诺曼贵族,他叫作让·德·贝腾科特,于1402年航向大西洋,目的正是征服这一群岛。他在弗尔特文图拉北端建起了一座要塞,但由于敌人相对己方有数量优势,所以没办法让这整个岛屿俯首称臣,于是他让一小股人留下驻守,自己前往卡斯提尔王国,会见该国的国王亨利三世,向他索要资金和水手。于是乎,这位卡斯提尔国王便成功地占领了弗尔特文图拉、兰扎罗特、戈梅拉和耶罗岛。
当某地遭遇外来入侵的时候,当地人开始往往会对征服者以礼相待。加纳利的岛民们也是一样,直到他们意识到这些白人征服者满脑子都是烧杀抢掠之后,才逐渐变成了后者口中的“野蛮人”。贝腾库特在戈梅拉岛上得到了无比友好的对待,当他乘船离开的时候,岛民们纷纷在后头恳求他留下,甚至还跟在他的船后面游了数公里。
耶罗岛上现在还流传着一个历史悠久的传说故事,它的内容是这样的:当约尔国王的遗体化为尘土时,白色的房子会从海的那边漂来,拯救岛上的人民。当贝腾科特的船队头一回来到岛屿附近的时候,白色的船帆在远处闪闪发光,大祭司便匆忙赶到了约尔国王的坟墓边上,发现他的尸骨已然分解殆尽,于是就立刻向众人宣布来自海上的救赎者已经到了。耶罗的土著们开始虽然十分友好,但这种友好很快就转变成了敌意。岛上现在的首府是巴尔韦德,它的附近有一棵树(后人将它称作加洛之树),水会从这棵树的枝叶上滴下来,足够全岛居民饮用。这棵树或许长在一座泉水附近。土著们用枝条和干草盖住了这棵树,或许也把旁边的泉水盖上了,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外来人以为岛上没有淡水水源。结果有位土著少女爱上了一位西班牙绅士,把这个秘密透露了出去。于是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斗,不少土著被充为奴隶,这位少女也被族人处死了。
拉帕尔马的岛民们也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一块名叫埃达夫的巨石会在岛屿遭到征服时破碎,岛民们的一句祷词就是“请埃达夫饶恕我们”。当西班牙人尝试攻打岛屿腹地时,岛民们祈祷这块巨石坠下,结果石头果真碎成多块,碎片沿着陡坡滚动,碾过了岛上最后一批英雄般的御敌者,将他们的遗体永远埋到了大地之下。西班牙人活捉了土著们的国王塔纳苏,将他带回了西班牙,但这位国王最后因为绝食而死。
西班牙人跟岛民们展开了多场流血冲突,在这期间,许多岛屿反戈一击,帮助西班牙人奴役了周围的其他岛屿,最终让西班牙人获得了整个群岛的控制权。加纳利的土著们在作战时十分勇敢,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在战况激烈之际,西班牙一方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征服者,其中包括迭戈·德·埃雷拉、迭戈·德·席尔瓦以及唐·阿方索·费尔南德斯·德·卢戈等人,这些人帮助西班牙最终占领了加那利群岛。
1595年时,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和约翰·霍金斯爵士带领一只规模巨大的英国舰队攻打西班牙,在拉斯帕尔马斯遭到阻截。多年过后,到了1797年时,一枚炮弹击中了海军上将纳尔逊,让他丢掉了自己的一只胳膊。当时他正率领舰队攻击特内里费的圣克鲁斯。
加纳利的土著背后隐藏着一个人类学和早期历史学的问题,这个问题十分令人着迷,并且又让人感到困惑,到今天也没有得到完全解答。
关契斯人多半比较高,身材比较健壮。与那些靠近非洲的岛屿上的居民相比,这些居住于极西之地的人们发色要更浅,前者头发是黑色的,嘴唇也厚一些。人们都说这个群岛上的女性是出了名的漂亮,但这或许是出自水手之口的,要知道,这些水手在海上航行了数周,已经陷入了看到任何女性估计都会说“好看!”的地步了!人们还说关契斯人力大无穷,但这或许也是旧时代的探索者们吹的牛,他们很容易夸大其词。
关契斯民族已经灭绝了,但通过观察这座关契斯女子的木质半身像,我们也能对他们的种族类型有所了解。他们可能跟北非的柏柏尔人有关联,西班牙人说关契斯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关契斯人并没有被屠杀殆尽。其中绝大多数是寿终正寝的,但入侵者们逐渐开始跟其中的女性成员交往,一些男关契斯人也娶了西班牙或葡萄牙妻子。虽说征服者的种族特征逐渐掩盖了原住民们的一些种族特征,但现代西班牙人的身上往往也有着一丝原住民的血脉。
在16世纪之前,岛民们一直维持着一种古老的生活方式,使用原始的木质、骨质和石制工具,但研究者也在大加纳利岛地下的大型建筑里找到了一些证据,显示当地曾存在一种先进的新石器文化。这个文化让我们想到了古地中海文明,因为它们之间在寺庙的平面图、房屋的废墟、道路和复杂的葬礼仪式上都很相近。
许多关契斯人住在山间开凿出来的洞穴里,其他一些生活于自然形成的洞穴之中,不过当没法开凿洞穴的时候,他们也会建造小型圆屋和防御工事。他们的衣服是由山羊皮或者植物纤维制成的,大加纳利岛上有很多这些材料留下的痕迹。他们还会佩戴木头、骨头和珠母制成的项链和其他饰物,男女都会佩戴。关契斯人还会将自己的身体涂成亮色,用的是烤制过的泥土所制成的印章状工具。研究者在当地挖掘出了黏土制成的器皿,其中有一些没有装饰,另一些上面有用手指摁出来的原始装饰,与之一同出土的还有木质的矛、棍子、长枪和盾牌。关契斯人没有接触过铁、陶轮和弓箭。他们会用火来烤矛尖,将它弄硬,或者在上面安上尖刺。
关契斯人一直不会航海,这让人大惑不解。他们本可以在各岛屿之间航行,但西班牙人报告说各个岛屿之间完全没有交流手段。当然了,各岛屿之间确实有可能会进行往来,只不过时间间隔很长,为完成这一任务,岛民们可能也会建造一条筏子,或者修条原始的船只。
这是关契斯人所建造的一座石头建筑物的模型,显示出他们的文化十分先进。这座建筑物四周有一道围墙,可能是宗教建筑。
这是关契斯人用来磨玉米的臼和杵。人们在加纳利群岛的许多地方都找到过这种手磨。
来自克雷莫纳的意大利旅行家莱昂纳多·托里亚尼在1585年造访了加那利群岛,五年后撰写了一本讲述这一群岛及其原住民的书,这本书非常有意思。他认为关契斯人拥有独木舟,上面还有席子及棕榈叶制成的船帆。他认为这些船只都是当地文明的产物,在西班牙人造访之前,岛民们也已经知道怎么航行了。如果他的假设是正确的,那为什么人们在岛上找不到这些船只的残骸呢?这就很难理解了。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仍然是未解之谜。
实际上,关契斯人为了克服距离所带来的沟通障碍,还发明了一种仿鸟声,用“哨叫语言”来在各座山峰之间传递消息。有趣的是,现在还有些岛民会用哨叫技术来传递各种信号,甚至能传递姓名。
关契斯人的财富取决于他们所拥有的绵羊、山羊、狗和兔子的数量,这些都是他们的食物。他们认为其中最美味的是肥胖的幼年犬。他们在吃东西之前会将食物煮熟,主食是海边的浅水中捕来的鱼。加纳利群岛的岛民跟其他很多原始民族一样,会用一根木棍钻另一根,或者让它们彼此摩擦,借此来生火。
当某位关契斯人年老体衰,或者染上了致其无法工作的重病的话,那他就可以求得一死。亲戚们不能拒绝这种请求,他们能做的就是把这位将死之人带到一座遥远的山洞里,给他留下一点点食物,然后让他独自一人安息。
岛民们希望在去世时保留全尸,因为他们觉得身体的分裂会让灵魂不再不朽。人们在岛上找到了无数经过防腐处理的木乃伊,但有很多已经破败不堪了。令人震惊的是,其中没有一具的重量超过3公斤。
防腐处理的第一个步骤是将死者的内脏掏出来,人们对这一工作十分鄙夷,会将它交给贱民们处理。真正进行防腐工作的是男女祭司,他们的社会地位很高。男祭司处理男性尸体,女祭司则处理女性尸体,他们会用龙血树的红色树脂来保存尸体。群岛上一直都有龙血树生长,它们可以存活3000年。现在幸存的几颗植株正处于政府保护之下。它们的树脂确实有很好的防腐作用,不过是谁一开始发现这一功效的呢?我们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人们会用稻草垫裹住木乃伊,还会套上缝在一起的六块山羊皮或者绵羊皮。如果死者是位国王的话,那他的尸体就会被藏在一个难以到达的岩洞之中,或者在山脚下匆忙地下葬。这种葬礼不允许公众参与,祭司们会小心翼翼地守护坟墓所在的位置。
关契斯国王在下葬时呈站立姿势,两侧是他们的妻子。国王的尸体往往会过上许多年才会被下葬,而且要等到他的继承者死了之后才行。这样一来的话,岛上就会同时存在一位故去的国王和一位在世的国王,前者居然要充当后者的顾问!
普通的死者也会得到防腐处理,他们的木乃伊是层叠起来的,男性的胳膊放在身体两侧,女性的胳膊交叠着。陪葬品包括了装在碗里的牛奶、黄油、干无花果和其他水果。
我们大可以猜测这种对死者进行防腐处理的习俗来自于埃及,一些权威更是进一步假设岛上最早的居民就是埃及人,这些居民又在日后跟努比亚人进行了通婚。但埃及的尸体保存法跟加纳利群岛的又非常不同。更重要的是,当西班牙人登陆的时候,岛民们还没有发展出文字。如果他们来自埃及的话,那他们很可能会将文字系统一并带到这里,但这里跟埃及在语言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不过耶罗岛上的人们不仅允许兄妹通婚,甚至还习惯这么做,这跟古埃及的皇室一样。
原住民们肯定在很久以前就在这个群岛上站稳脚跟了,可能是在公元前2000年乃至更久之前。“关契斯”(Guanches或Vanches)这个名字可能来自于特内里费的奇内特(Chinet)山,“guam”则是“人”的意思。Guam-Chinet的意思就是“奇内特山的人”,来到这里的西班牙人曲解了这个名字,就将他们称作“关契斯人”了。
地中海南部和东南部的闪米特水手们肯定知道这个群岛的存在,这些闪米特水手也就是腓尼基人和他们的迦太基表亲,而且在罗马人占领西班牙前很多年时就应该知道了。迦太基航海家哈诺在公元前480年左右被派往西非,他发现这座群岛似乎没人居住,但在上面找到了一些大型建筑物的废墟。由于岛上显然空无一人,所以原住民显然是绝灭了,新的移民也还没到来。哈诺也可能正好登上了无人居住的岛屿,或者说只查看了海滩,没往里走。不管怎么说,迦太基人跟东征西讨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一样,都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岛屿和贸易站的位置,这样做是为了将不受欢迎的竞争对手扼杀掉。所以说在数个世纪内,整个世界都没有得到关于加那利群岛的任何新消息,直到阿拉伯人再次发现这里之后,人们才了解到了岛民们的最新情况。
从人类学角度看,加纳利的岛民们属于克鲁马努人,他们跟欧亚大陆的奥瑞纳文化开创者颇为类似,后者在5—3万年前雕刻出了举世闻名的维纳斯雕像,过了很久之后,他们可能跟北非的柏柏尔人融合到了一起。
西班牙的入侵者们报告说关契斯人相对较高,其中某些男女长着蓝眼睛和金色头发,力大无穷,把他们比作“高贵、英俊、充满勇气,但文化十分原始,还住在洞穴里”的人。多梅尼克·约瑟夫·沃尔费尔在1939年强有力地驳斥了这种说法,让人难以反对。有许多探险家在撰写未知国度的报告时特别喜欢戴上一副有色眼镜,19世纪的探险家更是这样。
岛民们相信灵魂是永生不朽的,大加纳利的岛民认为世上存在一个至尊而无影无形的存在,它叫阿克兰(Acoran),特内里费人将它称作阿卡曼、耶罗岛人将它称作埃劳兰汉(Eraoranham)、拉帕尔马人将它称作阿波拉。考古学家们在群岛上找到了一些大型神庙的遗迹,这些神庙四周都有一道坚固的外墙。传说群山之中还生活着一位男性和一位女性神明,他们会下山倾听人民的祈祷。岛民们也同样普遍地认为世上存在恶魔。这个恶魔在特内里费人的口中叫作瓜约塔,他居住在特尔德山的山峰,那里有3276米高。在大旱时节,关契斯人会将他们的畜群赶到圣地中,然后将羊羔和母羊分开,希望它们的痛哭声能打动神明。在宗教节日期间,人们要放下一切个人纷争,停止所有战争。
群岛上很显然有一套等级制度,该制度以一套复杂的神话体系为基础。岛上有从奴隶一直到祭司和王公贵族的诸多等级。某些岛屿上的国王拥有绝对权力,其他一些岛屿上的决策者则是酋长和贵族组成的议事会。有一两座岛屿上散居着无数小部落,这些部落各自为政,不向任何统治者效忠。“国王”或者“亲王”这个头衔会由父亲传给儿子,逝去的国王的上肢骨是权威的象征,也有人说象征权威的是他的头骨。在加冕仪式上,新登基的国王要对这些遗物发下誓言,在王国召开议事会时,它们也会被摆出来当作权杖使用。
虽然群岛上有许多种方言,但这个由七座岛屿所组成的群岛在语言上也有着统一之处。其中有些表达方式和姓名跟柏柏尔语的类似,还有一些通行于群岛各处。兰扎罗特和耶罗岛都会用“aemon”来表示“水”,其他岛屿可能也这样说。兰扎罗特、大加纳利和特内里费岛上的“牛奶”都是“aho”。有很多岛屿出现了人满为患的状况,于是乎,这些岛上的男人如果去接触陌生女人,或者在大路上跟陌生女性搭讪的话,就可能被处以死刑。很有趣的是,特内里费和大加纳利岛虽然很小,但是山间都开辟出了两条道路,一条给男性使用,另一条给女性走,其原因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岛上的人口密度时不时地会达到一个峰值,这个时候,统治者就会发布政令,要求人们杀死所有新生儿,能幸免于这一残忍政策的只有头胎的孩子。这些都证明,在西班牙人征服此地的时候,岛上已经生活着很多关契斯人了,在那之前,岛上的总居民人数甚至可能会更多一些。
兰扎罗特岛上有个大坑,人们会把死刑犯放到这个坑里,然后往洞里放些水或者食物,具体放哪样取决于死刑犯自己的选择。不过有位囚犯要到了牛奶,靠着喝牛奶活了很久,让这种刑罚失去了意义,于是人们就把这个死刑坑废弃了。
拉帕尔马和耶罗岛上有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仍然是一个未解的科学谜题。学者们没办法从中辨识出任何文字的痕迹,它们似乎不是关契斯人弄出来的,而是一个历史更为悠久的民族所创,在西班牙人夺取群岛时,这个民族已经绝灭很久了。
我们发现了这些深处大西洋之中的美丽孤岛,找到了上面的原住民,尝试“教化”他们,消灭他们,但这一切仅发生于500多年之前。这群原始岛民们在遭到灭绝之前,能从所谓的“外来援助”中吸收到什么样的帮助呢?这个问题很重要,但却没有人能进行解答。当发达国家的国民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全天下唯一值得羡慕的,并且坚持不惜代价推广这种机制铺就的舒适生活时,他们可以说是犯了一种幼稚病。莱昂纳多·托里亚尼报告说,在加那利群岛上,人们能“健健康康地生活很久,不会遇到重大疾病,也不需要找医生”。
关契斯人灭绝了,而我们还没来得及对他们进行详尽的研究。他们那立于岩石、埋于地下的建筑物永远离去了,随之而去的还有他们的木器、绳索和皮革制品,从树液中提取回春神物的秘方,以及用草和棕榈叶编织的渔网,关契斯人能用这种网熟练地捕鱼。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掷石者,但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用黏土制成的弹丸来击打敌人了,他们不仅会在打仗时用到它们,也会拿它们进行游戏,只有最敏捷的人才能躲开这些弹丸;他们之中优秀的长矛手也再不可能将长矛投掷出去,长矛以后也不会在岛上纯净的空气中颤动。
这些岛屿上的居民热爱生活,孤处一方,相信至尊之神的存在。他们拥有自己的音乐,他们的歌谣也沿大西洋播散到了四方。
时至今日,能将他们绝迹的生活方式告诉我们的,就只有发出雷鸣之声的海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