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明启示录

中国 丝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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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货物经丝绸之路到达印度、波斯和罗马帝国东部,换来当地生产的货物。这条道路贯通各地,穿行于郊野地带,沿线的城市到处是来自东方各国,忙碌不堪的商人们。我们前往高昌的第二次远征队将一大批书信带回了柏林,它们包括了17种不同的语言,24种不同的文字,它们所用的文字之所以如此多样,就是因为受到了丝绸之路的影响。

——阿尔伯特·冯·勒科克,《中亚东部通往希腊之路》,

第29页,莱比锡,1926年

这是全世界最长的道路,是两大帝国间的交通大动脉,沟通了操着无数种语言的各个民族,也连通了地中海和太平洋。它如同梦幻,有如童话故事,是人类最大的壮举,始自远古时期,但也注定要塑造亚洲大陆的未来。这条大道让人们了解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将世上最奢华的一批商品带到了他们的眼前,这些商品着实是皇家瑰宝,蕴含着一种永世不竭的**力,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丝绸之路始于陕西省的省会西安,终于帕尔米拉和安条克,直线距离7500多公里。但这条路本身并不是直线,它翻越了世界最高的山峰,在东西方之间蜿蜒穿梭,总长9600多公里,是地球周长的四分之一。

《丝路山水地图》(局部)

这条贸易路线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交通路线,人们凭借这条路线,展开了一系列重大的经济、文化和宗教交流,也迎来了一系列社会巨变。生活于这条“世界之路”一端的人完全不知道他们交易来的货物来自何方。西安、洛阳、张家口和北京的商人们都在争抢来自腓尼基、希腊和罗马的奇珍异货,丝绸之路的许多中转站里也有一些中间人,他们也能在全球贸易中分一杯羹,赚到吐火罗人、巴克特里亚人、帕提亚人、米底人和叙利亚人的钱财。

丝绸是这条商贸通路的命脉,早在商朝时,中国就有了几种丝绸,也发展出了一种发达的编织技术。考古学者在公元前1766—1123年间的商朝墓穴内发现了一些遗物,显示出当时的中国人曾经在象牙和青铜上书写内容,加热兽骨和龟甲,根据它们所产生的纹路来占卜未来,能够在竹片上刻字,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能在桑树上养蚕了。

丝绸之路可以说是全世界最艰险的一条大路,它给中国送来了马匹、玻璃器皿、宝石、钻石、象牙、龟甲、石棉和羊绒以及亚麻制的华服,中国产的丝绸也会通过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向西穿过草地、沙漠和荒山,最终到达罗马帝国。

120年时,一些罗马魔术师来到了洛阳城,一支使团陪同他们走完了这趟旅程的最后部分,这一使团是由许多国家选拔出来的使节所组成,它们都位于中国南部。魔术师们说自己来自西洋的“大秦”国。166年时,又有许多来自“大秦”的旅行者们造访了洛阳,这些风尘仆仆的旅者们宣称自己是国王的使臣。这个国王肯定是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也有些迹象显示中国人曾经在耶稣生前拜访过罗马帝国。

蚕丝可以说和中国历史紧密地编织在了一起。能穿上丝绸衣裳的只有达官贵人,某些时段内连商人都不能买卖丝绸,法律也会管制印有某些图案或颜色的丝绸,因为它们象征着特定的官职,皇帝更是为丝绸的宽度、长度和质量颁布了政令。纵观中国历史,人们常把丝绸当作一种付款手段,中国的一种主要征税手段就是收集一捆捆的丝绸。近代中国的经济一度处于崩溃状态,部分原因正是中国丝绸业的崩塌,以及人工制造丝绸技术的兴起。中国历史上充当赔款之用的丝绸可谓数量巨大。当金军南下,攻打到北宋都城开封之后,金国不仅要求宋朝赔偿500万盎司的黄金、500万盎司的白银、无数头牛羊,同时还要求他们赔偿500万捆丝绸,宋朝接受了这些条件。但在1127年1月9日,金军占领了开封,抓走了历代皇帝里绘画技术最高超的宋徽宗,将他带到了北方的苦寒之地。陪同他一起北上的还有一些重臣,以及众多皇亲国戚,他们被迫朝着荒凉而遥远的满洲走去,还要忍受刺骨的寒风。

中国一直严密保守着丝绸的生产技术,在数百年内都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即使在前基督教时代,地中海地区就有了“丝绸间谍”和各种实验室。丝绸贵为面料之王,有许多人曾尝试用各种方式仿制丝绸,他们忙了数百年,用的手段和炼金术没什么两样。韩国、日本、印度、印度支那和西印度尼西亚逐渐学到了中国饲养桑蚕的机密技术。

丝绸之路遭到过各种人类活动的打击,也是人类的贪欲及虚荣心所觊觎的对象,但它都挺了过来。在这条大路上,有身背多捆生丝绸和丝织面料、朝着叙利亚走去的骆驼,它们会把这些材料送给叙利亚的工场,由这些工场进行加工。在这之后,阿拉伯人成了优秀的纺丝工,接下来,迎来文艺复兴的意大利人又取代了他们的地位。

自奥古斯都皇帝之后,罗马宫廷便流行起了丝绸服饰。罗马贵族和他们优雅的妻女们会用最精美的丝绸来制造长袍,对着镜子整理仪表。丝绸和丝绸服饰是远东地区的人民用一种神秘的方式编织的,并且也是由他们出口到罗马的,不过罗马的女士们完全不知道这些地处遥远,文化发达的人们到底是什么样子。

马其顿的商人马斯·泰坦努斯应该是一位和远东地区打交道的商人,他得到了“提尔的马里诺斯”这个人所写的一些报告,以及其用准确的方式描述了印度洋东部地区和大西洋附近的数个海洋。125年时,克劳迪乌斯·托勒密将他的报告附在了自己的世界地图里,其中提到了一个叫作“卡提加拉”的神秘港口,但它是否和南京、广州、新加坡乃至越南的河静市有关,又或者就是其中的某座城市呢?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河静市”这个选项是阿尔伯特·赫尔曼提出来的。

《捣练图》(局部)

丝绸的价格十分高昂。在奥勒良统治期间(215—275年),一千克丝绸的价格和一千克黄金相仿。这里所说的丝绸是编织过后的丝绸,包括了细致的编织工艺所带来的成本。斯波拉得群岛的科斯岛出产质量上乘,装在罐子里的葡萄酒,还出产一些高质量的药膏,但除此之外,这里还生产质地轻薄的丝绸长袍,也就是普林尼笔下的“科斯岛服装”。这些衣服能够凸显身体线条,受到富有的社交名媛们追捧。巴黎的罗浮宫展出了一尊穿着科斯长袍的阿芙洛狄忒雕像,可能是仿造著名的雕塑“花园中的阿芙洛狄忒”而制的,雕刻后者的是从师于菲迪亚斯的希腊雕塑家亚加美尼。

富贵人家的衣服、被单、垫子和帘子都是丝绸做的,可谓极尽奢华。皇帝的妻子们身披丝绸长袍,虽说规则明令禁止,但还是有一些虚荣且富女子气的男人身披丝绸华服,遭到众人鄙夷。埃拉加巴卢斯曾经邀请宾客参加他那狂欢般的夏季聚会,所有宾客都睡在了丝绸垫子上。

一支支商队按照罗盘的指引,在丝绸之路上朝各个方向前进着(罗盘同样也是中国人发明的),其中包括无数饱经折磨的驮兽,无数劳心劳力的商人,他们的心中有一种对未知的极度渴望感。商队将波罗的海的琥珀、提尔的紫染料、熏香、香料和黄金运到了远东,对于执行这种任务的商队来说,他们至少要花4—5个月来穿过塔里木盆地,这趟旅程可谓异常艰险,因为其中布满了茫茫大漠和盐沼滩,人们有着口渴而死的风险。当途径帕米尔高原时,人们会路过一段高海拔地带,这里空气极度稀薄,前行时必须拼命吸气。旅途虽然如此艰险,可全世界人民都对丝绸有着巨大的渴望,从波斯到君士坦丁堡,从雅典到罗马,再到位于大西洋沿岸的西班牙城市卡迪斯,我们都可以听到丝绸沙沙作响的声音,看到它发出的闪亮光泽,虽说如此,当跨越大漠时,也有无数商队因为口渴而身死其中,他们运送的无数捆丝绸,也自然而然成为价值连城的“陪葬品”。

庞贝古城出土的罗马时代壁画上一位身着丝绸裙的酒神女祭司。

中亚东部地区总体上看是一块巨大的盆地,里面充满了流沙组成的沙丘,还有一部分地区是位置固定的沙漠,大部分地方都没有水的存在,因此无法通行。中亚人都知道布冷风的存在,它是一种致命的沙尘暴,是大自然的狂怒所带来的后果,不仅吸引眼球,同时又极度危险。当它来临的时候,天空会在瞬息之间变黑,布满了沙尘,让骄阳现出一种血红色来。接下来沙尘会越来越厚,最后彻底挡住了阳光。布冷风不住地呼号,带着一股怒气席卷平原各处,逼迫各路商队停下脚步,寻找庇护所。风暴会将无数沙子和砾石吸起来,让它们呼啸作响,在空中组成漏斗状。许多旅行者都说这里有种奇怪的咔嗒声,这是风暴肆虐之处无数咯吱作响的碎石所发出的声音,它和中国传说故事里的“鬼鹰”所发出的尖啸类似,即使人们不知道“鬼鹰”的叫声,也会觉得这种咔嗒声十分恐怖。

不过各种传说故事都没有提到因这种风暴而死的人们。死于布冷风的人包括信徒、传教士、商人、学者乃至二战期间逃离日本统治区的难民。当然了,人们都知道这种风有多可怕,所以在它面前都会极其小心。当风暴来临的时候,人、马和骆驼都得找个地方躺下来,让狂风在他们头上肆虐几个小时,等到结束后再起身。但布冷风也是冷酷无情的,它会将碎石卷起来,砸在他们身上,让人和动物失去理智,起身冲进无边的沙漠里,最终死在一望无际的沙丘之中。人们在沙漠里找到了许多干尸,不过正如勒科克所说,死于沙尘暴的人一般都会被埋在沙丘底下。

丝绸之路不仅仅是一条道路,中国人管这条国际大道叫“帝国干道”,很少有人知道,组成这样一条传奇之路的还有其他很多元素:由糙石和泥土建起、孤处一地的旅舍,在布满骆驼粪的土地上垒起来的客栈,为保护行人而建的小型要塞,来来往往的部队,骑着马的信使,勇敢的朝圣者,卖给商队的水(当穿行于沙漠中最干旱的地方时,这些水就能解燃眉之急),翻译,海关岗哨和收费站。

在这条道路上,有陷入沙子之中,奋力向前移动的牛车,也有驴子、马匹、骆驼、使者和邮差。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在这条大路上缓缓前行,一公里一公里地向目的地进发,漫步其中,远比我们这个时代电光火石般的快节奏要舒缓。

丝绸之路是条漫漫长路,位于一端的人们基本不知道另一端的人长什么样。在公元元年左右,圣保罗和巴拿巴斯的也有可能是沿着丝绸之路,从安条克走向中国的。帕尔米拉辉煌的遗迹,阿拉姆的塔德莫和季诺碧亚女王的皇位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远东地区的影响,这位季诺碧亚女王曾短暂地统治过一个世界帝国。再往远处走,我们会来到色西封,这里是帕提亚诸王的大本营,后来成了萨珊国王们的主要据点。离开色西封之后,丝绸之路又经过了埃克巴坦那(现在的伊朗哈马丹)。这个地方是米底王国的首都,全城由一个固若金汤的要塞守卫,要塞下方的山丘上又有几座建有柱子的宫殿,它们的屋顶是由雪松木和柏木建成的。阿契美尼德人和帕提亚人在这里建造了许多消夏居所,这些人家财万贯,在建筑物的木质结构外面套了一层金箔和银箔。《多俾亚传》里提到了埃兰人的雷格斯城,这座城市现在的名字是雷城。它位于德黑兰南方,春季天气良好,帕提亚诸王之所以会在每年3、4、5月造访此处,也正是因为这里有宜人的春天。无数商队在经过巴克特拉时都会稍作停留,在此地购入黄金,原因是巴克特拉出产的黄金在古代就如同中国出产的丝绸一样紧俏。这些商队最终会到达中国新疆的喀什,这里的海拔差不多有1524米,处于一片绿洲附近,这片绿洲的土壤是黄土,而水源则来自于红河。从这儿出发的话,只需要走上几天,穿过3962米高的特雷克小道,然后就能到达声名显赫的费尔干纳了。当冬天结束时,如果当地的山区拥有足够的积雪,灌溉用水的问题就不用愁了,农民们可以用化雪后形成的水来进行灌溉。不过在夏季时,帕米尔高原的高海拔地区也可能会过于凉爽,耽误了化雪进程,海拔较低的喀什地区又可能会遇到酷暑,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困难。

喀什的绿洲每年大约有200天会遇到沙尘暴的袭扰,它们来自塔克拉玛干沙漠,向西进军,给这片绿洲蒙上了一层无边无际的“面纱”。公元1世纪时中国的著名将领班超就葬在这附近的一座庙宇内。2世纪时,运送外国美酒的商队也会途经此地,将这些异域特产送到中国各地。另外,佛教也是通过喀什传入远东地区的,而将它带入中国的月氏人也把梨和桃引入了中国。亚洲的征服者成吉思汗在1219年时肯定造访了喀什,1275年时,马可·波罗也来到了这里,面对这片土地肥沃,商业发达的绿洲,他的眼神里应该充满了赞叹。地震多发地带一般是沿海地区,不过这个位于亚洲中心的地方也频发地震,人们口耳相传,将过去的地震记录传递给了后代。商队在经过海拔1400米高,位于塔里木盆地的于阗之后,会继续前进,来到敦煌。敦煌这片绿洲地区有建于洞穴中的佛寺,因而闻名各处。有一条往北走的道路通往吐鲁番,当地的海拔是负15米左右,研究者在那发掘出了很多废墟。

德国人格伦威德尔是著名的印度学专家,他在1905—1907年间来到了新疆地区,展开发掘工作,找到了很多古代珍品,包括洞穴中的佛寺和佛经。他还发现了一些衣物的残片,这些衣服很明显是由十分贵重的丝绸所制,除开这些之外,他还找到了一些配有丝绸面纱的帽子。中亚地区的佛寺离北京有2400公里远,这里的人们曾认为只有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人才配得上穿丝绸服饰。

格伦威德尔报告说,吐鲁番地区在6月到8月中旬期间都处于烈日炙烤下,人们实在难以展开任何活动,卡拉萨尔更是蚊虫遍地,令人头疼,红河沿岸又常有沙尘暴和地震。当地洞窟佛寺里的壁画都有所缺损,雕塑遭到破坏,铭文也被划掉了。但格伦威德尔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他将许多美轮美奂的古老壁画取了下来,给每块碎片分门别类,将它们包裹起来,最后由车队运走。为了在日后重新将碎片拼成完整的画作,他必须将它们临摹下来。当冬天来临时,气候过于寒冷,哪怕往墨水里加入酒精,也没法让墨水解冻。他们的工作地点飞沙走石,沙子跑到了刷子和画笔里,导致墨水变质,画作被毁,让人不得不付出成倍的气力去收拾烂摊子。格伦威德尔说:“即使用颜料把主色调混合好了,万一来沙尘暴把沙子带进来了的话,那混合好的颜料又会产生变化。”数百年间,牧民们一直将部分洞穴当作过夜的地方,他们生起的营火把墙壁都熏黑了。还有些洞穴的入口被沙土堵塞,人们不得不一个接一个地将堵塞物移走。当人们在柏林民俗博物馆之类的地方看到这些辉煌灿烂的画作时,绝对想不到过去的研究者们在遥远的中亚费了多大气力,经受了多少苦难,才成功地让它们重见天日。不过人们同样也都知道,丝绸之路沿线的各座绿洲都是亚洲各大文明融合交流的产物,这些绿洲令人印象深刻,让人赞不绝口。

柏林民俗博物馆朝中亚总共派去了四支远征队,第一支由格伦威德尔教授率领,来到了吐鲁番,从1902年11月一直工作到了1903年3月,获得的各种考古遗物总共装满了46个箱子,每个箱子重36公斤,包括破碎的壁画、经文和其他物件。第二支远征队由阿尔伯特·冯·勒科克率领,从1904年9月一直工作到了1905年12月,在吐鲁番的绿洲和摩穆尔地区进行了一系列研究。他们获得了大量的历史遗物,总共装满了103个箱子,每个重约90到160公斤,到达德国所走的路线是缓慢而曲折的陆路。第三支远征队由格伦威德尔和勒科克共同率领,在1905—1907年之间进行考古工作,来到了库特莎、喀喇沙尔、吐鲁番和卡姆。这次他们运回来了128个箱子,每个重68到80公斤。最后一次远征又是勒科克领导的,在1913年1月到1914年2月之间进行,带回了160个箱子,它们的重量也是68到80公斤。

法国学者伯希和取得了巨大的成果,英国地理学家、语文学家奥雷尔·斯坦因博士代表英属印度政府展开的探险也大获成功,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他俩的情况。1926年时,柏林民族学国家博物馆的阿尔伯特·冯·勒科克教授写道:“中亚的这些探险十分重要,自奥斯丁·莱亚德爵士探索完尼尼微遗址之后,没有任何考古项目的重要性能赶上这些探险。”事实上,这几次远征还揭示了一些新信息。丝绸之路途径了中亚地区,但在8世纪之前,统治这里的是伊朗人、印度人乃至欧洲人等印欧民族。考古者在丝绸之路沿线发现了无数书信,里面有一些是用未知的语言所写的,需要进行解密,翻译,最后交由伦敦、巴黎和柏林的专家们进行科学分析。印欧和突厥语方面的权威人士要研究24种不同的书信里包含的17种不同语言,其中许多梵文书信揭露了有关佛教的新事实,这些事实十分重要。研究者还发现了一些叙利亚语的文件,它们是给叙利亚的聂斯脱利派教堂准备的,和礼拜仪式有关。此外,研究者还找到了其他很多用索格底亚那语写成的聂斯脱利派文件。

最后,德国远征队还在吐鲁番附近的一处干旱地区找到了许多摩尼教作品,在此之前,人们一直都认为它们彻底消失了。这些手写作品所用的纸张质地上乘,字体精美,墨水颜色多样,让我们对这个独特的宗教有了许多全新的认知。除开这些作品之外,人们还发现了一些书籍残页,这些书页是属于摩尼教团体的。德国的穆勒教授随后翻译了这些资料,它们多半是用中古波斯语和其他印度方言所写成的,不过基本上是由索格底亚那语写成,还装饰有极度美丽的细密画。除开这些文献之外,其他绝大多数摩尼教作品都遭到了狂热的基督教或伊斯兰教徒破坏,这让它们格外重要。

敦煌至陕西省省会西安之间的丝绸之路只有一条,没有分支,按照伟大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所说,所有走完丝绸之路,在路过了建有四方形高墙的大都市西安之后,都会意识到自己一路以来几乎穿越了整个世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经历。

中国人习惯把丝绸之路叫作帝国大道,它所穿过的地方占到了古代世界的绝大部分地区。这条大道经过了中国炽热的平原,经过了戈壁沙漠边上的绿洲,经过了敦煌和楼兰之间的废土(这片荒凉的土地现在仍是野骆驼的栖息地),又经过了如同神话一般的米底诸城,最后到达了巴比伦和提尔这两座古代世界的大都市。丝绸之路造就了一个又一个秘密。1900年3月28日,斯文·赫定在干枯了的罗布泊湖附近找到了失落的楼兰古城遗址。

斯文·赫定在中国西北考察时留下的照片

一年之后,斯文·赫定他们在一座泥砖垒起的房子里找到了一堆石块,石块里有破布、羊骨、鱼骨,另外还有一百来份手稿及42条木棍,上面都刻有汉字。斯文·赫定找到的这个“垃圾堆”真可以说是个宝库,其中破碎的那些手稿是一支驻扎在此的中国军团留下的,他们在265年时来到这里,在313年离开,有一部分手稿直接提到了“楼兰”二字。赫定和他的接班人对楼兰进行了研究,直到1920年赫定去世时,研究成果才正式出版。不过赫定本人已经意识到了他所发现的这些东西有多重要。他是这样说的:“这趟考察任务十分累人,但考察期间我所发现的这些文件碎片足以抵消任何辛劳。人们将通过它们了解到罗布泊存在于什么时候,有什么样的人居住在它附近,这些人和中亚的哪个地区有接触,这些人所统治的国家叫什么。罗布泊附近的居民所组成的这个国家遭到了大地吞噬,这些居民所属的民族没留下任何幸存至今的历史记录,也没有任何史书典籍记载了他们的命运,但这一切秘密都将为现代人所知晓。我眼前的是一段历史,我将让它再度焕发生机。”

楼兰的木雕体现出了希腊和犍陀罗文化的影响,证明该地区和西方以及南方诸国都有联系。当研究者把碎成小片的纸制文件再拼起来时,发现上面写有清晰而工整的汉字。奥雷尔·斯坦因在发掘楼兰的坟墓时挖出了一些人体,他们的衣服和面部都完好无损。此外,在一处佛寺遗址中,研究者找到了一些小而精美的木雕、人像、饰物、舍利塔的模型、勺子以及一支供孩子使用的鹤嘴锄,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了方孔钱币,刻有赫尔墨斯的红色石戒指,一条羊毛地毯的残片,一尊栩栩如生的佛陀头部雕像,还有一块图案特别精美的丝绸。

楼兰佛寺废墟出土希腊化艺术风格的木雕残片

奥雷尔·斯坦因还在阿斯塔纳的另一块坟墓中展开了发掘工作,这里差不多离吐鲁番绿洲32公里远,位于它的西南部。斯坦因找到了一些8世纪的雕塑,它们出自于唐朝匠人之手,那正是中国艺术的一个巅峰年代,这些作品也是现存艺术品中精细程度数一数二的。它们是一些陪葬品,里面包括了小型人俑、骆驼俑、色彩鲜艳的马俑、恶魔的头部、身着华服的骑师俑以及华丽的丝绸服饰,上面画有人和动物。

丝绸之路十分漫长,考古学家在沿线发掘出了无数与《般若经》或大乘佛教理念有关的文本,这些文本一般都碎成了许多片。另外,考古学家也找到了10世纪时的藏语文本,讲述的是军事、医疗、商业纪录和治疗马匹的手段,有关最后这个主题的文本异乎寻常地多。

当丝绸之路处于全盛阶段时,来往的商队只会运送奢侈品,将它们从世界的一段带到另一端去。中国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玉的存在,但这种奢侈品仍沿着丝绸之路来到了远东地区。佛教和西方的摩尼教等精神宝藏也在沿线的绿洲相会,并相互融会贯通。

19世纪时,大规模生产的货物和消费品成了国际贸易的核心,此时人们已经忘记了“奢侈品”的真正含义。在亚洲地区,具有实际价值的财富以及物品都极度重要,可以说带着一股魔力。丝绸之路曾盛行于世,并且为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当人类的各种伟大思想穿行其中时,它们的外表也产生了变化,佛陀的双眼变得和中国人一模一样,信徒们将各种经文翻译成其他语言,来自欧洲的旅者也把基督教理念引入了佛教。丝绸之路所经过的地方是世界上最狂野,最荒芜的地区,在人们展开这些文化交流的时候,这里所具有的自然魅力也一直起着作用。

现如今,丝绸之路处于最低潮期,它曾生机勃勃,但现在一片死寂,贸易也不复存在。现在,沿线地区局势不稳定,前线地区波诡云谲,贫困现象令人担忧,各国之间更是充满猜忌,这都让丝绸之路处于危急存亡之中。但丝绸之路对于各种变化有着极强的抵抗力,它仍是那条蜿蜒曲折,横穿亚洲腹地的道路,穿过的国家总会进行各种战争,但它们也不会阻断这条路上从东至西,从西到东,充满和平气息的物质和精神交流。

楼兰出土的丝绸碎片,上面可清楚见到“昌”字图样。

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真的要永远消失了吗?我曾经游历过亚洲,并且永远不会忘记旅途中所见的许多瞬间:沙尘暴“演奏”令人毛骨悚然的歌曲,冬季的狂风卷起千堆雪,在路上遇见,或乘车或步行的独行者,穿裘裹皮的蒙古骑手,脚步轻盈,排成长队,侧影在亚洲无垠的蓝天下显得异常突出的骆驼,马脖子上叮当作响的铃铛,拥有土制城墙,极目所见皆是黄色和棕色,地处偏远的城市,还有大漠间片刻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