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明启示录

危地马拉 玛雅人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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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劳伦斯·豪斯曼所说,在任何一个领域之中进行的研究都会以驱赶黑暗的边界为目的。即使在人类学之中,黑暗的边界也到处都是,那为什么选择玛雅文明呢?我觉得答案一定在于玛雅文明不仅孕育了天才,而且是在一种我们眼中不可思议的气氛中孕育的。在研究玛雅人时,人们决不能想当然,玛雅人在不切实际的事情上十分卓越,但在实践方面却很失败。

——J.E.S.汤普森,《玛雅文明的兴衰》,第13页,诺曼,1954年

波利尼西亚人肯定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航海民族,只有腓尼基人才能在古代世界与之媲美。印度洋—太平洋水域岛屿云集,刺激着那些热爱冒险的灵魂,相比大西洋而言,这里的人们很早之前就展开了远航。美拉尼西亚人也展开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海上旅程。举例来说,我们知道赤道南部马诺卡里的土著会从新几内亚西部出发,驶往804公里以外摩鹿加群岛的特尔纳特。新几内亚的居民曾在当地最长的赛皮克河里乘坐27多米长的独木舟,但他们也在沿海地区展开了大量的航行。波利尼西亚人驾驶着木筏,探索着太平洋之中的小岛,单程航行最长可达五个月,驾着小船穿越大洋。在这段时间内,他们依靠着食用少量的鱼,饮用雨水而幸存下来。如果一艘船遭遇到了太强的风暴,那么人们就会故意把它淹到水里,以缓解绳索受到的压力,船员必须在愤怒的大海中生存。

波利尼西亚人会花费几个星期,向着大海深处航行,在那里,举目四望也看不到一片陆地。事实证明,他们常进行长达5000海里的航程——这大致是大溪地和夏威夷之间的距离,他们对珊瑚礁、浅滩、海流、潮汐和风力有着广泛的了解,天文学知识也非常发达,他们可以计算出洋流让他们离预计航道偏离了多远。马绍尔群岛的岛民可能是第一批设计出包含精确导航指令的海图的人。他们的小艇做工精湛,速度极快,操作性极好,以至于蒂斯纳在将它们和欧洲探险者的船只相比时,宣称后者“笨拙、缓慢且尴尬”。

查塔姆群岛孤处南太平洋之中,岛上的居民可能是通过木筏到达新西兰的。应该指出的是,这些莫里奥里人的木筏只是一些由几捆新西兰亚麻捆起来的盒状木质结构罢了。虽然新西兰距查塔姆群岛只有402公里,但用这种脆弱的造物航行这么一段距离,也实在是一项相当大的成就。另一方面,波利尼西亚人的双体船或双独木舟往往长达27至36米,可载两三百人。美拉尼西亚人和密克罗尼西亚人在麦哲伦、德雷克和库克船长到来之前很久,就也已经在建造这种大型远洋船只了。这些岛民所做的海上迁徙几乎都是朝东边前行的。美洲的部落从来没有迁徙到太平洋。南美洲的部落当然拥有包括帆和中插板的木筏,但这些船是专门用于沿海航行的。洪堡在厄瓜多尔海岸看到过这种类型的船只。它们是由巴尔沙木制成的木筏,巴尔沙木是世界上最轻的木头,上面还配有原始的帆和竹屋。

沙米索曾经是普鲁士女王的一位男仆,后来成了作家和科学家,他是第一个推论称密克罗尼西亚人和波利尼西亚人的语言与马来语有关的人。沙米索于1815年至1818年期间乘坐俄罗斯的双桅横帆船“留里格”号环游世界,并对马来亚和南太平洋的语言进行了专门研究,仅在菲律宾一地就辨识出了二十二种语法体系。研究者最近在玻利维亚的喀喀湖南部的蒂亚瓦纳科雕塑和复活节岛上的石像之间做了一番比较,这种比较并不能经得起严肃的科学检查。这两个地方都有巨石,石头颇为类似,但也就是这样了。复活节岛的波利尼西亚方言起源于马来亚群岛,而非美洲。复活节岛的一位岛民可以很好地与来自新西兰的毛利人或来自芒阿雷瓦岛的波利尼西亚人进行沟通,但美洲印第安人的语言和文化却完全与他无关。汉斯·普利施克于1957年写道:“我们只可能在东南亚找到波利尼西亚文化的起源,而不是在美洲大陆。”

有丰富的证据支持这种东迁理论。在千百万年前,有无数部落取道白令海峡,从东北亚迁徙到了美国。但这些最早的居民并不属于蒙古人种,而是欧洲—高加索人。大约在冰川时代结束时,拉哥亚圣塔人种也开始了迁徙,丹麦考古学家隆德是第一个辨识出该人种的学者。蒙古移民直到很晚才开始迁徙,或许不早于公元前2000年。即便如此,蒙古人部落也不一定全部取道西伯利亚,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或许也能够穿越太平洋。许多北美和南美的印第安部落带有蒙古血统的痕迹,这些蒙古后来者要为此负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把印第安人归到蒙古人种之类,因为他们身上的欧洲—高加索元素更强大,历史要悠久很多。美国的早期居民在数千年来一直保留着纯正的旧世界血统,而他们身上的蒙古血脉只能追溯到四千年前。亚洲部落的移民始于史前史期间,并一直持续着。随着研究不断深入,人类首次抵达美国的日期也逐渐提前,以至于我们现在大致能假定人类在十万年前就应该踏上了美国的土地。

某些证据表明中国和中美洲在公元前2000年—公元1000年左右有所联系,但这种观点有争议,没有得到人们的广泛接受。公元前2000年左右商代铜器的某些符号也让人联想到了前哥伦布时代的中美洲宗教符号。带有彩绘的秘鲁陶器和服装设计也有与中国类似的地方。维也纳学者格尔德恩多年来一直试图弄清中国与前基督教时代中美洲之间的关系,并引述了阶梯金字塔和阳伞作为等级的标志。然而,当西班牙人抵达美洲时,居民对车轮、犁、任何形式的车辆、陶轮、玻璃、弦乐器、小麦、大麦和米都一无所知。如果人们设想的这种晚期影响确实存在的话,那它很难解释这类重要的文化资产为什么在此毫无踪影。

在西班牙人抵达之前,当地除了秘鲁的骆驼之外就没有任何驮兽,除了狗之外就没有任何家养动物了。有种理论认为美洲之所以没有犁、车轮和小车,是因为它的居民没有役畜,这种观点站不住脚。学者迪瑟尔霍夫提出了较为合理的一种反驳:人类推车时消耗的能量要少于背负重物时所消耗的能量。另一方面,迪瑟尔霍夫的确提到,墨西哥尤卡坦的一块浮雕和印度南部阿马拉瓦蒂的一块浮雕类似,它们之间在图示方面的相似之处令人惊叹。亚洲和美洲的古代文明处于太平洋两岸,它们的宗教理念有许多共有的特征,这几乎不可能是偶然的。

玛雅城市奇琴伊萨建立于公元六世纪。人们在这可以看到一座阶梯金字塔,顶部是巨大的寺庙。

玛雅版的“亚当”是“由玉米制成”的,他们认为玉米是众神的礼物,并以宗教般的敬畏之情看待它。我们不确定玉米和南瓜是起源于秘鲁的高地,还是起源于玛雅人的家乡,不过它们出现在中美洲的时间要比出现在秘鲁的时间早800年,但玉米、豆类和南瓜在中美洲是主要的营养来源,并由文化先进的人民在当地种植。麦克内什曾率队前往塔毛里帕斯,他在当地的拉佩拉洞穴发现了4500年前的墨西哥玉米。卡耐基基金会的摩尔利表示,与现代玛雅人多年的亲密接触使他相信,即使在今天,他们仍有75%的想法是围绕着“玉米”这个主题展开的。

英文的“南瓜”一词是“squash”,这个词来自印度。中美洲的先进文明也会种植棉花。美国有五十种龙舌兰,大部分墨西哥饮料都是用这种植物中制成的,度数很高的龙舌兰酒就是其一,它是在南瓜里发酵而成的。玛雅人广泛使用了龙舌兰,他们是第一批用它制造剑麻的人。玛雅人或许也是可可的发现者。可可和巧克力确实来自于阿兹台克,不过可可(cocoa)这个词却起源于玛雅语里的“chacauhaa”一词。

可可豆在整个中美洲都被用作货币,汤普森则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概念:玛雅人习惯使用大量豆类作为交易媒介,这让他们习惯于思考巨大的数字。

在世界上所有的民族中,玛雅人的文明或许是最令人赞叹的,其中的许多内容似乎令人费解、矛盾重重且莫名其妙,在人们看来,其中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陌生的。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些创造了天才想法的玛雅人姓甚名谁,但他们那敏锐的大脑运用到了智力、精力和体力,为各种非凡的项目尽了力。但他们对那些显而易见的重要事物,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人民早已发现的事物仍一无所知。他们像动物一样拖拽并运送重物,因为他们就从没想到过“轮子”这个概念。他们建造了中美洲最壮丽的建筑物,也就是为祭司和神灵所修的建筑物,创造这些建筑物需要花费巨大的力量,但却与日常生活毫无联系。他们可以用百万级的数字计算,但却没法给几公斤水果称重。

玛雅地区分为三个区域。北部地区包括尤卡坦半岛、坎佩切的主要部分和金塔纳罗奥地区。中部的核心是危地马拉的佩滕地区,还有邻近的墨西哥和英属洪都拉斯地区。南部地区包括危地马拉高地和萨尔瓦多的山脉。

玛雅人消失的生活方式中的一切似乎都很奇怪,而进化出最先进文化的玛雅地区是中部,这也是很奇怪的。低地遍布广阔的热带森林,树木高达45米,拥有高耸的桃花心木、西班牙雪松、木棉树(或“神树”)(曾经是玛雅人眼中的神圣树木)、无数种棕榈树和人心果。在雨季期间,人心果会分泌制作口香糖所需的乳白色浓稠树脂。数百名采胶工会在热带树林中漫游,收集树脂,他们常将考古学家引向各种遗迹。今天,该地区几乎无人居住,佩滕省的首府弗洛雷斯是个只有4000居民的小镇,几乎消失在了周围广阔的森林之中。

最古老、最重要的玛雅城市包括蒂卡尔、瓦夏克通、科潘、帕伦克和彼德拉斯内格拉斯,它们都位于中部。我们其实还能列出其他许多旧城镇,甚至还能从无边的森林中找出更多的一些来。森林环绕着它们的宫殿、金字塔和露台,在开阔地上疯长,腐蚀城市所留下的石料,永远掩盖它们的踪迹。

玛雅文明和玛雅人的生活方式主要依靠农业。当他们需要土地时,就会烧毁一片森林,收获两到三种农作物,并在土地肥力消耗殆尽时立即放弃他们的田地,让田地上重新长起森林来。玛雅文化在一个明显缺乏自然资源、可耕土壤又很浅的地区达到了顶峰,这简直让人难以理解。玛雅人所能使用的唯一一批工具是由木头和石头制成的,火是他们唯一的援军。他们年复一年地与吞噬一切的森林展开艰辛的战斗,但他们也是在这里建起他们的城市,发展复杂的宗教体系,并从贫瘠的土地上拿走食物的。阿诺德·汤因比在他的《历史研究》一书中声称,最先进的文化拥有不好也不坏的发展条件,他宣称这能用于解释玛雅人的行为。这种解释并没有向我们说明什么,因为最先进的文化通常来自肥沃的河谷中,也就是来自于极其有利的条件。但哪怕文化发展的先决条件就是环境苛刻的话,汤普森仍觉得低地丛林中的生活条件极度艰难,玛雅文明在其中根本不可能产生进化,故而对这种观点提出了驳斥。

危地马拉高原地处玛雅中部的南方地带,气候更加温和,从不会出现极端的高温或低温。现如今,当地的小麦、甘蔗和豆类种植十分发达,玛雅时期这里的主要农作物是玉米、甜瓜、红薯和可可,种植情况就和今天一样好。该地区还出产用于石刀和矛尖的黑曜石,在玛雅时代末期,河水也将黄金冲刷了下来。最重要的是,危地马拉的西北高地组成了巨大的狩猎场,玛雅人会在那捕获绿咬鹃,这种咬鹃的长尾羽和红或黄色的腹部羽毛成为他们著名的饰物。绿咬鹃成为危地马拉的国徽。

尽管玛雅南部地区拥有巨大的财富,但高地从来没有像中部低地那样孕育如此辉煌的文化成就。相反,物质上最富裕的地区在雕塑和建筑方面要落后许多。为什么会这样呢?当地频繁发生的地震又是否产生了一种负面影响呢?我们不知道。但我们了解一个明显事实:迄今为止,在南部的高地地区,人们还没有发现一条刻有象形文字的柱子。

柱子或石碑在玛雅文化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人们会用它们来定义日历的各个部分,因此我们可以将这些刻了过多铭文的巨石视为对时间顺序的记录。此外,这些石碑上还刻画着一排排神圣的符号以及描绘祭司王子、囚犯以及奴隶(尤其是在蒂卡尔)的浮雕,后来还出现了一组组的人物。玛雅人试图通过上色来增强浮雕的效果,所以说这些石碑肯定曾带有颜色。人物通常只包括侧脸,柱子的高度在1.8到3.6米之间变化。

基里瓜的一块石碑,建于公元731年,高度超过10米。根据统计,卡拉克穆尔一共有一百零三块石碑。蒂卡尔拥有86块石碑,其中65块上没有象形文字,不过也存在热带雨水冲走它们的可能。公元790年时,玛雅文化正处于顶峰,人们在玛雅疆界的各处总共立起了19座这样的石碑。它们的修建日期可能有着固定的时间间隔,而对石碑的崇拜必定在这个将天文学与宗教结合起来的文化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玛雅城市曾是宗教仪式的中心,但它们也是行政和商业中心。但我们对那些曾栖居于此的市民和农民的日常生活并没什么了解。

人们在尤卡坦州的乌斯马尔发现了这座寺庙的废墟,这张图是站在金字塔上拍摄的。

在玛雅城市之中,金字塔的顶部是墙壁非常厚的庙宇。不可能有人住在这些石头建筑物中。这些建筑没有门、没有窗户、没有排烟口、十分潮湿、光线也不好。唯一的光线来自狭窄的门道,所以祭司必须在半昏暗或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进行宗教仪式。

与埃及不同的是,玛雅金字塔不是埋葬死者的地方,而是进行宗教仪式的建筑。人们在许多玛雅金字塔地板下发现的埋葬痕迹可能是人类祭品或酋长家属的遗体所留下的。

玛雅金字塔不是坟墓这个事实让1952年的发现更加耸人听闻。1950年,人们在墨西哥恰帕斯州帕伦克市的铭文神庙内发现了一座坟墓。寺庙的地板上藏有一段通往下方的隐蔽楼梯,它位于金字塔的上部平台上,连通了下层建筑的中心。考古学家先清理出了四十六级台阶,然后清出了露天的两个水平通风井,最后又清理好了共有13级台阶的第二段阶梯。接下来,前方出现了一条隧道,当时的建筑者用粘土和石头封住了它。考古学家阿尔贝托·鲁兹是墨西哥国家人类学和历史研究所雇用的一名考古学家,他在1952年的挖掘季节中又发现了八级阶梯,并且找出了一条新的通道,这条通道的中间部分被一层厚厚的墙壁堵上了。在房间的尽头,鲁兹发现了一具石柜,里面盛放着陶器、贝壳和玉珠等祭品。在金字塔地基的中间还有另一具石柜,里面有五位年轻男人和一位女人的遗骨。这六个人可能是一位王公的随从,人们之所以要杀了他们,是为了让他们在死后世界中给主人服务。在移走了另一块石板之后,鲁兹发现自己位于金字塔顶部的寺庙地板下方22米处,在一个地下室内。墙上有九份灰泥制成的神灵浮雕,可能代表死后世界的九位神灵。地下室里有一口巨大的石棺,上面有一个重达五吨,装饰极度精美的盖子。石棺上的象形文字显示死者埋葬于公元700年左右,里面躺着一位玛雅王子的骨架,旁边铺张地装饰着玉器和其他珠宝。其中一颗梨形珍珠几乎有四分之一厘米长!

1953年时,金字塔的秘密尚未水落石出。诺格拉教授写道:“浮雕所覆盖的石板下或许有个巨大的石柜,里面埋藏着一位高阶级人士。”这位墨西哥学者是对的。考古学家首次发现了一座充当皇室坟墓的中美洲金字塔。

但墓室肯定比金字塔更早建好,可能在王子生前就修好了,所以这个重大发现也没有丝毫改变玛雅金字塔是寺庙而不是坟墓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