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锦坠楼案件开庭审理是在几天之后。时研所暂时也调查不出什么头绪,虽然许新茶称那录音并不能作为证据来使用,但好歹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个数。现在就看着程泽会在法庭上怎么说,到时候就有了合理的立案条件,他们这边也可以找市局的人进行合作。
因着这原因,许新茶想了想,给时研所上下放了个小短假。
他是回了家,吃完饭洗了澡,躺在**玩手机好一阵,闭眼睡觉之前才想起来的。这会儿都快到凌晨一点了,这消息一出,立刻把一大群夜猫子炸出来了。其中为首的就是万齐喑和付川川。
他俩跳得最欢,一路刷屏称老天开眼终于放假了,然后一开始的惊喜逐渐冷却,群里安静无声,付川川颤抖地发了一句:“您真的是许所吗?”
我这都养了一群什么东西!
拥有良好作息,需要时刻储备好自己的体力的外勤部部长宋鸣什么都没参与进来,恐怕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就这样无辜地躺了枪。
许新茶懒得理他们,发了个“呵呵”上去就关了手机睡觉。
他今天心情颇佳,头虽然疼,但心里舒服,回想起来还有些兴奋和激动,简直就像个刚谈恋爱的小青年。伴随着好心情,就着剧烈的头疼,许新茶居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他做了两个残缺不全的梦。
先是一片黑暗,许新茶隐约辨认出这地方像是时间领域。但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时间线,一条都没有。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周围一片漆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忽然,远远地,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那身影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但许新茶还是捕捉到了一点那人的容貌,可惜被那人鼻子上架着的眼镜挡住了。人影微微侧身的时候,他还瞧见了白大褂上面的徽标。
他看不到容貌,却认得这个徽标。
哪怕是粗略地瞟上一眼,他也认得出,这就是时研所的银色徽标。
那人影消失之后,一朵花却忽然出现在许新茶面前。它还未绽开,花身流光溢彩,是这片黑暗中最耀眼的存在。这状似时间领域的地方明明平静无风,那株花却兀自晃了晃,自花尖抖了抖,似乎是要绽放——
“你问时间的尽头?”
许新茶耳边忽然传来这一句话,才一过耳,他就觉得声音很是熟悉,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紧接着整片黑暗陡然颤动,许新茶被迫着推开,即刻这地方破碎成一片一片,又顷刻间化为粉末。
天旋地转,他又坐在一台电脑面前。电脑上是他以前打过的游戏,此时他也正一边握着鼠标,一边撑着脑袋,似乎有些疲倦。许新茶抬眼一扫,认出这地方,就是他高中时期学生会的值班室。
正当他百无聊赖打着游戏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那人步调不疾不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好听,最后停在他面前。
许新茶没有抬眼,仍然是懒洋洋地撑着脑袋,一只手却放开了鼠标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箱子——“又掉东西了?自己找,桌上签字。”
待那人走后,许新茶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也关了电脑准备走了。他绕开桌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想到什么,退回去找那本签字本。他从第一面开始看,一直往下,有些眼花缭乱,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名字。
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面,许新茶心中一阵鼓动,他明白自己想找的名字,应该就是在这一面了。
一个一个看下来,许新茶的心也跟着加速跳动。直至最后一个名字——
许新茶猛地睁开眼,一把抓过枕边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面明晃晃的四个大字“诈骗电话”险些气着了。他没把梦做完,大清早地又被该死的诈骗电话吵醒,起床气实在有些大。他倒进枕头里把手机关了,企图睡个回笼觉,顺便再把方才的梦给做回来。
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没多久,耳边又响起了一阵聒噪的铃声。许新茶的火一窜百尺高:“不办卡,不买东西,不叫许新茶,滚!”
“你叫什么?”
正当许新茶恼怒地要把手机关机的时候,这幽幽地声音鬼魅般地传了出来。许新茶听这声音头皮以炸,慌忙坐起身:“妈,我当然是叫您儿子啊!”他话刚说话,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找补:“不是不是妈,我是您儿子。”
许新茶的母亲——吴簌华女士冷冰冰地问了一句:“还没起床?”
“天哪,您起这么早做什么?”许新茶瞥了一眼床头钟,哭丧道:“妈!这才六点,您儿子今天不上班。”
“我知道,”吴簌华打断他,“你不是说要带客人来家里吗?不早点做准备怎么行?”
许新茶倒回**,修长的腿勾起要被自己踹下床去的薄被子,嘟囔着:“那您这也太隆重了吧,瞧瞧这声音,您现买菜啊?人家就到咱们家普普通通吃顿饭。”
吴簌华第二次打断自己的亲儿子:“以后都要在一起过日子的,不给人家留下一点好印象怎么行?”
“我回来都没见您这么隆重过,”许新茶喃喃着,忽然一惊,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期期艾艾起来,“您、您怎么知道?”
吴簌华冷笑一声:“就瞅你昨晚给我打电话支支吾吾的,我就知道带来的肯定不是普通朋友。听说还是你的新助理?不错啊,长进了,知道吃窝边草了?”
许新茶:“……”
亲妈一点都没有放过亲儿子的架势:“你们年轻人还搞办公室恋……”
那字儿没出来,许新茶就大叫一声求饶,保证自己立马起床。同时屁滚尿流地挂了电话,旋风一般地冲进洗漱间洗漱。直至他穿好衣服叠好被子,什么都弄好了,才发现隔壁客房的陆且将才起床。
这也不怨他,昨晚许新茶就跟陆且将说了这几天放假的事情,正逢周末,陆且将也没课,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早起。
本该如此的。
陆且将倒也从容不迫,拿着洗漱用具穿过客厅去洗漱间——客房里没有。许新茶一路跟在他后面,看这人因为刚起床没来得及打理而翘起来的头发,跟到了洗漱间,脚一拐,进了厨房。他这人虽然不会做饭做菜,平时是靠着陆且将和外卖餐馆过活,再以前就纯粹是靠外卖,但区区早餐还是会的。
“说好的,今天跟我去我家。”
许新茶家在邻省的T市,高铁半个小时就能到。许新茶早上接二连三地被打扰,晚上睡得又晚,在车上实在耐不住一阵一阵上涌的困意,干脆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小憩。可当他一闭眼,脑子里又清晰地浮现昨晚做的两个残缺的梦。
这两个梦交替上映,许新茶十分不舒服。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身上靠,枕上了一条胳膊。他靠陆且将近了,也闻到了他身上清冷的香味,瞬间安心了不少。
他在一直往前运行的高铁上睡着了,却没有再续之前的任何一个梦。
再睁眼时,陆且将的声音沉沉地从上方传来,告诉他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还有半个小时到T市。他们这一趟车是最早的,如今都没有什么人,许新茶闭着眼睛梳理思绪。
他想知道在第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的人影、花和那句不明就里的话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意思。他应当是听过这个声音的,可是梦一散去,这声音也跟着散去。一句话仿佛是剥离了声音,独独作为文字图像而存在。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时间线。
时间线也只能记载图像,不能记载声音。
相较于第一个梦,第二个梦就显得正常多了,最起码梦到的地方就是高中,做的事情也是他高一时候的值班工作。许新茶不知道为什么在梦的末尾,自己要迫切找到那个人的名字。他在梦里没有听到那人说一句话,也没有抬头去看那人一眼。
车缓缓慢了下来,许新茶收拾好东西跟着下车,吴簌华女士就等在高铁站口等着,她特意换了件新衣裳,一瞧见自己的混蛋儿子立马就迎了上去。
许新茶扫一眼就看到了自家气质出尘的太后,连忙扬了扬手:“妈!”
从他们周围经过的人都不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总觉得下一秒就要上演一场母子情深。陆且将手里提着水果等礼品,眼梢翘起来。哪知他一个笑容还没有出来,和许新茶长得七八分像的女士就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吴簌华女士朝他热络一笑:“这就是小陆吧?长得真不错,听我儿子说你还在读研究生?挺辛苦的啊!要是有我们帮得上什么忙的,一定要跟阿姨说啊,阿姨最喜欢你们这样儿刻苦努力的好孩子了!”
许新茶:“……?妈我在这儿。”
陆且将眼睫微微颤了颤,而后忽然笑了。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眼睫是会不由自主地轻轻垂下,复又很快抬起,用他那双充斥着笑意的琥珀浅色眼睛注视着对方。许新茶一瞥他,就知道他是真的被吴簌华女士逗乐了。
陆且将轻轻一点头:“阿姨您好,我是陆且将。”
吴簌华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这一点在陆且将还没到许新茶家之前就看出来了。他看了看一脸无奈地被迫支使着去开车的许新茶,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觉得很是有趣。吴簌华和许新茶长得确实很像,吴簌华虽然年龄渐长,但不难看出她眉间的风华。两个人的性格也很像。
全程被忽视的许新茶到家之后终于被记起来了,吴簌华女士热情地安顿好了陆且将,亲自把人按在沙发上不让动,然后反手把自己的亲儿子提到了厨房,甩了一句:“跟我过来做饭,别让客人动手。”
许新茶心虚极了:“妈我不会。”
吴簌华正拿着把菜刀切菜。听了这四个字,连刀都没放下来,幽幽地转身:“你说什么?”
许新茶是个识时务的俊杰,看到吴簌华这副表情立刻选择了闭嘴,什么“工作忙没时间”、“工作的地方有食堂”的辩解全都乖乖吞回去了。与其顶嘴,不如让吴簌华女士骂个痛快。
果然,吴簌华挥舞着一把刀就开始说了:“你出去多少年了,没十年八年也有五年六年了吧?这几年你怎么还没学会做菜?你……”
她的长篇大论还没有开始就被人打断了,因为陆且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厨房门口,喊了她一声阿姨。
许新茶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来了,听话,到客厅坐着。”
“我知道你。”陆且将走上前,指尖轻轻擦过许新茶的手背,酥酥麻麻的,“我第一趟来,想好好看看阿姨的手艺。”
许新茶在吴簌华一只眼睛的震慑让滚之下飞快地滚了,之所以是一只眼睛,是因为还有一只眼睛充满了欣赏和喜欢,给了陆且将。
陆且将会做饭这件事,吴簌华是真的没料到。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只觉得这人生得凌厉,浑身气质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淡,想来不怎么好相处。现下看他熟练地切菜做饭,吴簌华心中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甚至好感度剧增,直接拔高到干儿子的地步。
锅碗瓢盆之间,陆且将忽然听见旁边的吴簌华女士说道:“我知道你和我儿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