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研究所

第四十八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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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见陆沧之前,许新茶还必须解决一件事情,那就是王之澈的时间线。现在他们基本能大致确定,存于王之澈体内的时间线有一段是别人的,而且彼岸花计划上也写着时间线殒没,死亡的结果。

现在王之澈出现的正是精神问题,虽然二十年前不比现在,王之澈会不会死不知道,但是他的精神问题一定会持续恶化,如今他还能清醒地说着自己没问题,就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彻底变成一个精神病人。

他不知道这种结局好不好。

可是那条时间线,终究是别人的,不属于王之澈。

“我们要去告诉王澄吗?”许新茶顿了一下,“让他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自己儿子的死亡?”

陆且将还没来得及接话,许新茶办公室里的电子网络无差别通讯系统忽然开启了,是宋鸣直接连接到了这里:“许所,当时为王之澈急救的医生说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响了起来:“您好,我是当时为出车祸的两位急救病人急救的医生。当时的情况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位王姓的病人伤得很重,另外一位轻些,我们通过急救让他们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其实……”

“伤得轻的,活下来的几率总是要更大一点。我们为他们转入重症监护室之后,还不到一天,另外那位伤得更轻的就突然停止了呼吸,伤得重的就逐渐好转了。”那医生说,“现在不比以前,在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哪怕是出现生命垂危的征兆,我们也会很快注意到。心脏骤停的话,我们也会努力做心肺复苏。”

“可是那天重症监护室发出警报的时候,我们赶过去发现病人的心脏已经停止了。做心肺复苏的时候,检测到他的体内的器官居然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竭。现在不比以前啊,”医生又重复说了一句,“医学早就进步了,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我们都觉得很奇怪。”

“我知道了,”许新茶下了决心,“谢谢您。”

“不用,我只是觉得奇怪,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而已,”医生的声音听着还挺愁,似乎把许新茶当成了自己的一个听客,“冒昧问一句,你们是在调查什么吗?”

许新茶道:“抱歉,这个无可奉告。”

他关闭通讯系统,开始联系卫飞。卫飞得知他的意图之后却犹豫了:“你打算把真相告诉王澄?”

“不然呢,我该怎么向他解释?”许新茶也很苦恼,“虽然时空委员会规定我们不可以泄露自己的身份,我们也有淡化时间线图像的设备,但是这件事不能不管。王澄要么看着自己的儿子陷入精神病的摧残之中,时而清醒时而被病魔控制,要么就只能看着王之澈死,两者选其一,没别的路了。”

卫飞沉吟片刻:“行,你什么时候过去?”

“今天下午就跟他说了吧,迟早都得接受这个现实。”许新茶换好短袖工作服,冲陆且将招了招手,“我就不过去了,到时候我会让后勤部过去,她比我更擅长面对这种事情。”

等他挂掉电话,拿着车钥匙准备开车的时候,陆且将忽然道:“不开车去了。”

许新茶一愣:“为什么?”

陆且将贯彻了说话不如做事的理念,上前一步搂住许新茶的腰,一手覆盖住许新茶的双眼。下一秒,他们消失在时研所门口,抵达了市人民医院精神病院旁边的小树林里。

“好快。”许新茶脚一沾地,就晕晕乎乎地说了这句话。这还是他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被陆且将使用了时间扭曲,一时间极度惊喜,连忙掏出手机。

陆且将见他不走,问“做什么?”

许新茶:“你等等,我先把车票取消了。”

陆且将:“……”他都不需要问为什么就知道许新茶那点心思,失笑地按住他的手:“别闹。”

“这能力太好了!”许新茶虽然嘴上说着要取消车票,但也知道这种技能和他的时间跳跃一样,有个范围限制,而且范围越大,所消耗的能力也越多。

不过他还是一脸兴奋地拉着陆且将的手臂,跟个刚得到自己喜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向陆且将讨要更多:“你再带我多来几遍好不好?真的很有意思!”

陆且将瞧他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模样,把人的手从手臂上扒拉下来,交叉握在手心里:“以后有很多机会。”

许新茶得了这一应声,心满意足极了,脑内已经开始计划如何合理而有效的使用能力,甚至还想让技术部为陆且将量身定做一套计划。“毕竟这等实用的能力,不用白不用啊!”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精神病院设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此时正是下午四点,太阳已经逐渐往西沉,天边已经泛出了金黄色的霞,看起来好像时间线一般。这会儿已经过去了病人们出来活动的时间,许新茶一路走过去,并没有看到病人。

由于上午才来过,下午医生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再次目睹他们进了王之澈的病房。

王之澈正躺在**,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两碟菜和一碗饭,看上去主人没有动一口。见到是许新茶进来,王之澈连忙翻身坐起:“怎么样?你们说服我爸了吗,他什么时候接我出去?”

许新茶的视线还停留在那两碟菜上,一碟清水白菜,一碟豌豆,看起来十分让人食欲尽失。听了王之澈急切的问话,他才把视线移回去。他看着这男人的面貌,心里想:“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随即,他正色道:“在这之前,我们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希望你可以……认真听,并且保持理智。”

许新茶正色下来的时候,身上那轻浮的气质就尽数沉了下来,叫人见了也不由得心中一肃,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紧张。王之澈不说话了,但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不是好事,抿着唇点了个头。

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许新茶和陆且将才把自己的身份以及王之澈如今面临的选择说清楚。然后许新茶惴惴不安地去看王之澈的反应,后者果然一脸遭雷劈的表情。他古怪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口中喃喃着:“现在我怀疑我有神经病了。”

许新茶:“……呃,这个不至于。你爸是教时间系的吧,多多少少你也对这方面有点了解吧。”

王之澈没说话,良久,他才似乎终于消化了这个问题,然后将重点放在了自己身上,轻声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我现在身体里的时间线不是自己的?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的精神问题会不可逆转地越来越严重?”

许新茶没说话,他知道现在王之澈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时间。

他又道:“我现在活着的,是别人的时间?我夺走了别人的生命,是吗?”

这个必须要回答,许新茶一张口,声音还没飘出来,就被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没有,”陆且将说得又果断又冷漠,“不是你夺走的,你也是受害者,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陆且将鲜少主动去安慰受害者,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他气质疏离又冷漠,并不能很好充当一个安慰者的角色。许新茶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后意识到,王之澈之所以会出现这个局面,是因为江远和白驹。

而这两个人,极有可能是在常含平的授意之下去的。

陆且将没有因为常含平是自己的导师而做任何袒护,他将他的恩师视为了犯罪嫌疑人。

王之澈不说话了,良久,他忽然抱住了自己的头。与此同时,墙角处的一个小设备忽然疯狂闪起了红光,紧接着好几个医生忽然闯进了这间病房,王之澈的主要负责医生首当其冲,对着他们一通吼:“出去!”

他们云里雾里地被推搡着出去了,病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随后各种杂音顷刻间消失,许新茶眨眨眼:“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好什么好?”他们旁边还站着闻讯赶来院长,他一身白大褂,看得出有些上年纪了,却仍精神矍铄。他冷冷地打量了许新茶和陆且将一眼,“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我们的设备检测到病人精神状态极其糟糕而发出的警告,你们做了什么?”

即便调查证在手,出了这种事,院长也不会对他们客气一分。

许新茶立刻道歉,院长见他只字未提做了什么,哼了一声,倒是没再多问。

“你们要来调查什么,之后再来吧。”又站了一会儿,院长背着手,说道,“病人状态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今天你们恐怕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王之澈的病房被人从里面解锁打开了,主要负责医生站在门框处,瞧了一眼:“你们进来吧,病人说一定要见你们。”

待进病房之后,王之澈靠在床背,双手被软拷暂时束缚住了。之前在床头放着的饭菜也被扫落在地,他双眼通红,胸口大起大伏,像是经历了一场最为悲恸的事,见到两个人进来,王之澈抬眼看着周围的医生。

方才他出了这样的事,医生说什么都不会再妥协:“按照规定,他们已经不能够再来了。为了配合调查,我们允许他们进入。但是,我们必须在旁边陪同,以免出现刚才的情况。”

许新茶一摆手,止住王之澈的话:“没关系,我就听听你的选择。”

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长长的一段时间里,王之澈并没有开口说话,许新茶也只是耐心地等着,而旁边三四个医生也跟着无声等候。

终于。“我能有什么选择。”王之澈嗤笑一声。

许新茶想:“是啊。”

“我妈从小就告诉我,拿了别人的东西要归还,做人要磊落。我现在这种情况,不管属不属于受害者,都已经是占着别人的东西不放手了吧。”他说着说着,眼眶里重新盈满了泪,“何况这东西太沉重了,我没法心安理得。”

“就算我良心被狗吃了,就这么死皮赖脸地活下去,可是终日浑浑噩噩,又有什么意思?”

他抬起脸来,直视着许新茶,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淌了下来:“就剩我爸一个了,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照应他。我妈在我十八岁那年死后,他就一直睡不好,吃不好,过得也不好。”

结局终于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