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研究所

第四十九章 全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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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夏日,街道两旁的树已经十分繁茂了,显出绿油油的生机活力,从街头一眼望到街尾,入目的尽是令人舒服的绿色。老太太老爷爷们搬了凳子出来树荫底下打牌下棋,摇着蒲扇,享着时而吹起来的风,倒也舒服。

王之澈的事情处理了好几天才完成,他本人倒是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王澄却无法接受。他一遍又一遍地跑到时研所质问许新茶,当场崩溃、痛哭流涕。许新茶也没办法,只好上前拉他,道:“王老师,这终究是您儿子自己的选择。”

“我不同意,”王澄一把挥开了许新茶的手,踉跄着退了两步,“我不同意!”

病危通知书是需要家属签字的,但是死亡证明却不需要。虽然王之澈的情况更接近于器官捐赠,许新茶见王澄歇斯底里的模样,皱了皱眉,心中暗暗忖度一番:“川姐,这件事上报委员会了吗?”

“已经加急报告了,委员会目前的回复是正在开会讨论中。”

“那行,让他们尽快讨论出结果。”许新茶把王澄按在了接待室的沙发里,将接待室调到了适宜环境状态,叫付川川过来陪着,出去了,“不知道王之澈是不是第一例这种事。”

哪知下午就有一个电话打到了许新茶的手机上,许新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那号码十分陌生:“您好,哪位?”

“是时间研究所所长许新茶同志吗?”一个苍老却雄浑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是薛端。”

许新茶活到现在二十八岁,从来没听到过自己的名字连着同志一起喊出来的,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要为什么而奋斗牺牲般了,生出那么一股神圣感,连忙坐直了身体:“薛老您好,我是许新茶。”

“我已经听说了王家父子的情况。”这个薛端语出惊人,然而许新茶在脑子里逡巡一圈,把自己认识的高层老领导想了个遍,也没有薛端这个人。

薛端不紧不慢,似乎猜到了许新茶想什么,笑了一声:“你一定是在猜我是谁,对吗?这些你不用知道,我只是告诉你王家父子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委员会那边给出的结果一定会是跳过王澄,抽取出王之澈身体里那部分不属于他的时间线。”

许新茶忍不住好奇地追问:“您怎么知道?难道您是委员会里的一名委员吗?”

对面笑了一声:“什么委员不委员的,我就是一个上了年岁,又爱管闲事的老头子。当初二十年前的事情,我经手过,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骤然提到二十年前,许新茶一惊,薛端却接着讲了下去:“时间线每个人只有一条,而且是独有的一条,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许所长,有时候做人不能太明白,得迷糊点儿——我听说你们已经研发出了模糊时间线图像的设备仪器?”

身后的接待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许新茶看了一眼,发现是付川川带着王澄出来,冲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离开了。

许新茶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来,稳了稳自己的声音:“薛老,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条人命,我不想迷糊,我想清楚地对待。哪怕这件事它僵在这里,我都不会去替人选择生死。”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许新茶心中一悬,心说总不会是自己冒犯了这位老人吧?正当他心中疑惑不定,打算开口先假装服个软道个歉的时候,薛端又开了口。

他爽朗地笑了一声,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对许新茶道:“要不是咱俩距离远,我都想亲眼见见现任时研所所长了。”他顿了顿:“你还真像年轻时候的我。”

许新茶道:“薛老,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一根筋。要是冒犯了您,可别往心里去。”

“没事没事,你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嘛。”薛端倒是一点没觉得被冒犯,“那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我一个老头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小伙子,时研所里的工作是很神圣重大的,你要好好干啊!”

“我会的。”

王家父子的僵局终于在第三天被打破,昨天下午付川川带着王澄出去,正是劝他去市人民医院精神病院见见尚处于清醒状态的王之澈。推门进去的时候,付川川站在后面,王之澈则坐在床沿,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顿时就没有动了。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鬓边居然出现了白头发,付川川不知道是他想了很多,导致愁白头,还是时间线的不适应。

而王澄也停下了脚步。

付川川小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这天下午,不知道王之澈和王澄到底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也没有过于强烈的情绪起伏。付川川等在外面,微风撩起她的头发,她看着出来活动的精神病人们,叹了口气。

翌日上午,王澄就来到了时研所,一言不发地签下了保证书和同意书,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时研所也被他的情绪所渲染,透着令人难受窒息的沉重感。王澄走出时研所大门的时候,原先在讲台上挺直的背佝偻了,有些花白的头发也白了很多,看起来沧桑不少。

许新茶应王之澈的要求,让王澄带他出了院。两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又说了些什么话,当接收到已经做好准备的消息之后,时研所的核心成员们都去了。

虽然他们拥有戒指,但拥有时间抽取能力的宋鸣仍然成为了“主刀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向稳定的手居然此时此刻有些发抖。他活了这么多年,操控着自己的能力,完全没有想到这份能力有朝一日居然还用在了这种时候。

他看了一眼鬓角发白的王之澈,低声道:“不会痛,你放心。”

王之澈笑了一声:“宋部长,你直接来吧。我没什么遗憾了。”

宋鸣的手心逐渐聚起金黄色的光芒,他抬起手,放到王之澈身体的上方。随即,一条金黄色的时间线便从那身体里出来,宋鸣控着它,打开旁边的贮存器,放了进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已经完全没了声息的王之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捧着小小的贮存器,心里有点发冷。抽取过无数人的时间线,也无数次把抽取出来的时间线放回别人的体内,宋鸣还是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亡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发动一个能力,将体内的时间线抽取出来,人没了时间线可走,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宋鸣也接触过不少时间窃贼,看着他们利用自己的能力杀人伤人,心中只觉得愤怒,而这还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多年来用来查案子的时间能力,其实也可以用来杀人。

时间能力到底怎么用,不过就是一念之差的问题。

随着王家父子的事件终于结束,许新茶将后续委托给后勤部处理,就想着收拾东西前往Z市见陆沧。陆老所长虽然早就已经从时研所退休,但是人才华横溢,又被调去了Z市,做真正的科研工作。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走,就又被缠上了事儿——原来是之前一直悬而未决的苏韵锦坠楼案。安红虽然已经去世,但是苏朝辉仍然在,这位财大气粗房地产大老板兼嫌疑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时研所,后勤部一干人拦都拦不住,直接上来找许新茶。

接待室里,许新茶做了个手势:“苏老板,您喝茶。”

“不用了,我不习惯喝外面的茶水,”苏朝辉摆了摆手,“不是针对您。”

“别客气。”许新茶又一次被一个年纪大的男人称呼‘您’,心里怪不舒服的,“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请问您光临时研所,是有什么事吗。”

“许所长,不瞒你说,”苏朝辉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我虽然跟我前妻离婚了,但我还听挂念我女儿的。这么多年里我没照顾过她没好好陪她,也就每个月给她们抚养费——许所长,我女儿坠楼这件事,什么时候解决啊?”

许新茶的指尖拨了拨放在面前的茶杯:“我想您在市局的时候就已经听过刑侦大队的人说过案情了吧。”

“我知道,”听到许新茶提及市局,苏朝辉脸色一点也没变,似乎当初被带进市局问话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你们认为嫌疑人是常寄——我投资的科研项目负责人的儿子。”

这人果然精明。许新茶不动声色地瞥了苏朝辉一眼,这位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商老板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被抓进去,还能活动,正是因为他一口咬定了自己不知情,声称自己只是投资科研项目。

“是的。但您也应该知道,您投资的科研项目负责人及其儿子,已经跑了。”许新茶捏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不知道您能不能联系上他们?”

“我要是联系得上就联系了,”苏朝辉叹了口气,“不管他们跟我是什么关系,都是害我女儿死的凶手。”他重新看向许新茶:“我女儿这个案子,就拜托你们了。”

“我们只是负责侦查,”许新茶并不受这句话,“没有权限抓人,抓人还是得归市局的同志们管。”

苏朝辉点了点头,道了句谢,然后站起来往外面走。许新茶也跟着站起来送客,转身之间,他隐隐约约地看到沙发间隙有什么东西,上前一步抽了出来,发现是年轻时候的苏朝辉,他的怀抱里还抱着一个女孩子,笑得有些拘谨。

“苏总。”

苏朝辉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有什么事吗,许所长?”

许新茶把照片递给他:“您掉东西了。”

苏朝辉的脸色变了变,接过来,舒了口气:“谢谢,这张照片对我来说很重要。”他顿了顿,又说道:“不管我女儿这件案子的进展到了什么地方,我都不会离开本市,放心。”

他撂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许新茶把人送出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有别样的意味。

那潜台词是——我不会跑,等我女儿的案子结束之后,才会承认一切。

许新茶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也终于看到了一切事件的尾末端。接下来所存的所有疑问,大抵都与出逃的常家父子有关,而这两个人销声匿迹已有好几天,时研所并不是这一方面的负责人,若想解开谜题,还需要等到市局的同志们找出人的下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