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仇得报了？铁中棠没有狂喜，更没有释然。不，没有，瓦利只是具体执行者，还有那个幕后主使，叫作周绍辉的碳族。
铁中棠松开手，任由瓦利的尸体软软地倒在盆栽群里。
这时，身前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三队全副武装的红犼战士鱼贯而入，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团团围住。黑洞洞的电磁枪枪口对准了他。这些经过全身性军事化改造的人形武器，单兵战斗力不比钢铁狼人差多少。与之相比，钢铁狼人的硬件和软件反而不是那么军事化。
一名军官越过红犼战士，走到铁中棠跟前。“你杀死了瓦利阁下。”他说。风格粗犷的面甲，遮住了他的面容与表情，使他显得神秘而冷漠。
这不是一个问题。铁中棠没有回应。
“辛鹏放你进来的。”
这依然不是一个问题。
“我们来晚了。辛鹏该死。”军官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你，铁中棠，一个伪装成碳族的铁族，更该死。所有的铁族都该死，都该送到地狱，从第一层一直享受到第十八层的酷刑。这世界上根本就不该有铁族。”
“你是申胥，红犼军团司令，”铁中棠说，“也是裸猿一派的三驾马车之一。”
申胥冷哼一声，算是认可了铁中棠的猜测。他手里拿着的武器，忽然冒出幽蓝的弧光来。弧光直接命中铁中棠。铁中棠浑身颤抖着倒下。“带走。试验室正好需要材料。”申胥命令道。
铁中棠能够清楚地感知周围的一切，但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无法动弹。就像一只动物鲜活的灵魂，被困在一株植物僵硬的身体里。申胥所用武器应该是裸猿一派针对铁族研发的特种武器。如果这种武器大规模投入战场，对付铁族，会有怎样的结果？铁中棠不禁思考起来。
两名红犼战士上前，把铁中棠拖出了瓦利的家，扔进了三辆轮式装甲车中的一辆。像扔一条死狗，或者一袋垃圾。铁中棠还是无法动弹。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取得与身体的联系，都以失败告终。裸猿一派的特种武器，到底是什么？
装甲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停下来，两名红犼战士照例拽住他的胳膊和腿脚，把他拖下车。
这里应该是红犼军团的营地了。四处都有红犼战士在活动，数十辆轮式装甲车停靠得整整齐齐，还有五架空天战机在营地那边的起降平台上。
申胥走过来，踢了铁中棠一脚。“途中没有醒来过？”他问。一名红犼战士回答：“报告司令。没有，跟死了一样。”申胥满意地拍拍他手中的武器，感叹道：“不愧是新配发的中微子枪！”
一名红犼战士匆匆而来，“司令，阿勒克托阁下要见您。我们没有拦住。”
话音未落，就见阿勒克托分开一队红犼战士，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珍妮跟在她身后。
“瓦利死了？”阿勒克托问。
“他杀的。”申胥又踢了铁中棠两脚。
“瓦利怎么就死呢？”阿勒克托的悲伤不是装的，“他是我们四个中最坚韧的那一个，要不是他，在飞往奥尔特云的途中，我们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
铁中棠监测不到阿勒克托体内的能量变化，但他相信一定波动得厉害。
“他是谁？”一旁的珍妮问。
“一个碳族名字叫铁中棠的安德罗丁。对，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一个铁中棠，原铁叛逆者的发言人。”申胥回答，“东方多闻天王辛鹏把他放进来的。”
“把辛鹏带过来。”阿勒克托止住悲伤，命令道。
申胥示意身边的红犼战士照办，“说来可笑，这个铁中棠，他连名字都是窃取的，来自一本古老的碳族小说。其实叫什么无所谓，在我眼里，所有铁族都是同一条流水线制造出来的恶魔，都该死，死得连渣滓都不剩下。”
申胥所表现出来的对铁族的无差别的敌意与恶意，铁中棠并不陌生。在近百年的生涯里，他曾经无数次遭遇过。他并不在意，但辛鹏他是在意的。
不久，辛鹏被红犼战士带了过来。他穿着弥勒会的米黄色袍服，脸颊上带着新伤，走路也一瘸一拐，显然是被捕时挨了红犼战士的打。惶恐是他此刻的主要表情，因为之前他预言过的事情正在发生。
“辛鹏，是你把这个安德罗丁放进地下城的？”
辛鹏微微点头。
阿勒克托走到辛鹏跟前，“为什么，你这个叛徒？”
“他救过我，在火星上……”
“你这个蠢货……”
空气突然凝滞了，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冻结了，而阿勒克托是这宇宙里唯一的活物。这还是铁中棠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下一秒钟，辛鹏轻轻倒下，弥勒会的袍服宛如蛇蜕，折折叠叠地摊在地上。没有一丝火星的灰烬从袍服的各个开口溢出。那些灰烬，是被完全碳化的辛鹏。
“我要去见船长。”阿勒克托收回手。
“船长不会见你的。”申胥说。
“为什么？他到底在忙什么？我从火星回来，他不见我；瓦利从木星回来，他也不见瓦利。现在瓦利死了，想见也见不着了。难道他想我也这样？时间不多了！”阿勒克托吼道。
“船长在忙，和科研团队一起，研究铎晶体的全新用途。”
“你见过他了？”珍妮问。
申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船长也不会见你，怕你用何敏萱的事情影响他的决定。”
珍妮犹疑着没有说话，而阿勒克托则叹息道：“果然。”
“你知道，船长太过善良，容易受到干扰，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把自己与其他碳族隔绝开来。不过，不用特别担心。”申胥说，“据我所知，进展极为顺利，很可能就在这两天出最终结果。而且，陆费轩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
“会是什么好消息？”珍妮问。
“第二次铁族内战，外扩派对内卷派的战争，即将爆发。”申胥颔首答道，“铁族不内战，碳族没机会。”
对于这个消息，铁中棠并不震惊。铁族内部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比任何一个碳族都要清楚。最关键的是，文明铁对原铁叛逆者的毁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将伏羲城发生的惨剧，简单地称为“伏羲事件”。这个看似中性的描述，其实饱含的是文明铁对于原铁叛逆者的轻慢。毕竟，对于文明铁而言，原铁确实是不可救药的叛徒。
但无视100万高铁狼人的陨落，是铁中棠无法接受的。
所以，铁中棠初闻铁族内战的消息时竟隐隐有兴奋之感，但进一步细想，又觉得甚是痛惜：文明何以与战争息息相伴？此时，距离第一次铁族内战并不算远，种种惨烈战况还未消失，第二次铁族内战又即将全面爆发。可以预见，这次内战，规模会比上一次大，战况也将更加惨烈。谁胜谁负，尚是未知之数。然则……
凄厉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地下城，声嘶力竭。
“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勒克托问。
“正在询问。”
“也许是误报。”珍妮猜测。
片刻之后，申胥正色说：“不是误报。铁族第四舰队，抵达近月轨道，攻击队形已经布置完毕，即将对地下城展开攻击。”